第65章 “你想清楚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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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专心。”

十一这才回过神来,急道:“我就是笨,除了杀人什么也学不好。大人,再多教教我。”

他双眼清澈,神情无辜,委屈地看人时,叫冷芳携也心软,便让十一握笔联系,他在旁观察,时不时出生纠正。

很偶尔的时候,直接伸手握住十一的手,亲自带他感受如何下笔。不过,十一没能体悟他的良苦用心,心思全飞到他温热的手心,幽淡的发香,和柔缓的鼻息。

最终成果虽然有进步,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冷芳携很不想承认用心教的学生蠢笨不堪,把十一赶出殿去。

十一就将几张写满诗文的宣纸小心翼翼收起来,晚上借着烛火看了又看,目光在那些可爱的字迹上流连,时辰渐晚,依依不舍地藏起来准备休息。

这时,他耳尖微动,敏锐的感官察觉到窗外窸窣的动静。

脚掌无声落地,走到床前,十一收敛气息,观察动静。就见药奴红色的胎记在灯火下一闪而过,身后领着名身形高大之人,披着黑色斗篷,遮得严严实实。

药奴带着他进了大殿,看方向,应当是去见冷芳携。

他是谁?

陌生人闯入揽雀宫,令十一有种立刻冲过去守在冷芳携身边的冲动。刚走了几步,十一却又想到,药奴深夜领人进来,还穿得那样严实,说明冷芳携不想让别人知晓,其中或许也包括他。

“……为什么要瞒着我。”十一敲敲床前的鸟笼——冷芳携睡时不喜欢有别的动静,便将鸟笼挂在他房间里,惹得麻雀扑扇翅膀,愤怒地想啄他的手。

“你也被瞒着。”十一冷冷地对着麻雀说,“有本事飞到大人那里去。”

……

殿内烛火通明,药奴领着人在门口等了片刻,待身上的寒冷气息化掉后,才悄声地走进去。

来人解下斗篷,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常年挂着的笑容隐没,看起来不太容易亲近。

他掀袍跪下,趴伏在温热地砖上,头重重地磕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冷芳携梳着头发,慢悠悠问:“你想清楚了?”

来人沉声道:“上次冒险利用大人时,某已有觉悟。我与汤沃有不共戴天之仇,愿为大人驱策。”

*

京师开始飞雪,纷纷扬扬,乱迷人眼。温度更低,一如骆希声此时的处境。

——他在大理寺内几乎举步维艰。

自从上回在早朝上当庭拒绝冷芳携,由此升官后,冷芳携几乎隔几日便要问起他。骆希声因此遭人排挤,被同僚冷视,从前的上司少卿也因为他说冷芳携看不上他而生气。总之,他此前在大理寺苦心孤诣维持下来的塑料同事关系全都断绝了,还能在大理寺里好好办差,没有被同僚们套麻袋打一顿,似乎已经是他们克制过的结果。

骆希声虽然无奈,却也没多在意。

毕竟他那些同僚个个都是废物,维持表面关系只为了当差时舒服一点,并无其他用意。就算如今被孤立了,只要没人犯蠢,他也能好好地做事。

他颇有种因为被漂亮美人看中,于是被无能狂怒的屌丝攻击的奇异爽感。

当然,此种感觉难以宣之于口,只留在他心中默默品尝。

升官又发财,他现在已经不似从前那般窘迫,手里握着不少余钱。家中老母日夜在田间操劳,因为寡妇的身份被乡野人议论,骆希声早就打算把她接到京城里来,见见新鲜事物,说不定还能重新找一个知心人。

有钱后,便寻中人在好一点的地段赁了间房,又向上司请了一天假,将老母接过来,安顿在家里。

“这里真暖和。”老母一双眼因夜夜绣帕子近乎半瞎,只能看见朦胧的光影和色彩,骆希声搀扶着她到垫了软垫的凳前坐下。

老母摸了摸垫子,新奇道:“这个还软和。你也来坐坐。”

有什么好东西,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骆希声。

她肤色微黑,脸如菜针,浑身的肉又松又软,掌心全是干农活时磨出来的茧子,两鬓微白,明明还不到四十,看着已如五六十的花甲老人。

骆希声半蹲下来看着她,心头微酸。若不是为了拉扯他长大,送他读书,他母亲不至于如此辛苦。

“娘。”他跟刘秀英说,“这垫子我有很多哩,坐不完的。”

“哎哟。”刘秀英心疼地捂了下胸口,絮絮叨叨说起来,“你买那么多干啥,用也用不完,还费钱。这里花点,那里花点,朝廷发再多钱给你,也剩不下几个!”

她非常看不顺骆希声的败家行为,很是严厉批评了一番。骆希声一边笑一边听,一边哀哀求饶,说娘孩儿下次不会了。

刘秀英刚念完,他又从桌上拿起一盒香膏脂粉,小心打开来,送到她面前:“娘你闻闻,是不是很香?这东西京城里的娘子都在用,抹到脸上可滑可香。还有擦手的,你试试。”

刘秀英小心翼翼挖出指甲大小的一块,笨拙地在倒刺和厚茧中摩擦。抹完过后果然香喷喷的,手也变滑了些。

听娃就是孝顺。刘秀英心里高兴,却不肯显露出来,还嫌弃骆希声瞎买东西,又问花了多少钱。

她在乡野里时也见过邻居擦手,用的香膏可贵了,一个要花五百钱,够买两头猪仔!她心想京城里大概贵一些,也不过一贯铜钱。

“不算贵,只要一贯钱呢。”骆希声说。

其实花了他二两白银。

“哎哟!”刘秀英又捂着心口念叨,“你个败家子!一贯钱说花就花,买回来这没用的东西。你以后还要娶媳妇呢,怎么不攒着给她买首饰!”

说到这儿,混沌的眼里立刻闪过精光,悄声问:“听娃,你跟阿娘说说,可有心怡的小娘子?娘给你张罗,定然把她给你娶回来,你俩和和美美过日子。”

骆希声哭笑不得:“娘,我刚到京城没多久,整日都忙着办差,哪里来的心怡娘子?再说了,我现在只想专心做事,好早点升官,那些事不想现在谈。”

说话的时候,他脑海里竟然闪过冷芳携冷下脸时的样子。不由暗骂他脑子昏了头了。

“你现在不想着,那要等什么时候啊!”刘秀英很失望,“到时候小娘子都嫁人了,你娶谁呢?”

“我自有主张,您啊,别操心了。”骆希声起身,端来一叠点心放到她面前,说,“你先吃着垫垫肚子,我去外面买些鸡鸭烧菜,你试试我的手艺。”

新房子地段是好,周围住的不少知书识礼的人家,不过坏处就是没什么人摆摊,要想买菜,只能穿过大街去对面的一个胡同里。

现在正值饭点,也是衙门下值的时候,街上十分热闹。骆希声埋头正欲穿过人群,面前忽然被人挡住,他抬头来,发现是一位容貌阴邪的年轻公子,看穿衣打扮,身家定然不凡。

“这不是咱们朝中新贵,骆大人吗?”此人裹着狐裘,冷冷盯着他,“怎么不在大理寺中,反而到这里来。”

他身边跟着几位同样衣着光鲜的年轻公子,闻言发出嘲讽的笑声。

骆希声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只是个小吏,对于朝中大员们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甚了解,可此人,他不了解也得了解。少卿曾专门跟新入值的人说过此人的事迹,话里话外叫他们不要轻易招惹。

汤霄,汤沃唯一的儿子。老来得子,可谓爱若掌珍,自小被人捧着长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在京城中横行无忌。

他突然拦住他为难他,恐怕是因为空悬的大理寺卿之位。据传汤易两党相争,都想把自己的人推上去,汤党那边的候选人便是汤霄的一名酒肉朋友。

那么他与汤霄之间,恩怨并不深厚,只有最浅层的利益冲突。

快速想过一转,骆希声躬身行礼,十分恭敬,又不失谄媚道:“原来是汤公子当面,方才我一时眼拙,差点没认出您来,恕骆某失礼。您叫住我,是有什么要事交代吗?”

这姿态,这语气,这表情,全然不似他在朝会上拒绝冷芳携时的高洁正直,充斥着利欲熏心的小官试图攀附上位者的阿谀。

汤霄眉梢微动,显然没想到骆希声竟然这么没骨气,直接奉承起他了。

立刻索然无味,鄙夷道:“冷贞怎么会看重你这样的人?他眼睛瞎了吗!”

他原以为能拒绝冷芳携之人该有多刚正,没承想竟然是个小人!也不知冷芳携什么个眼神,独独对他另眼相看!

他真该让他看看骆听现在的样子。

不过,现在却也没有继续教训骆希声的心情了。瞧着他殷勤的眼神,汤霄顿觉腻味,但不为难骆希声,心口那捧恶气始终发泄不出来。

狠狠瞪着骆希声,干脆嘴里发起牢骚,毫无顾忌地骂他爹软弱,谁都可以过来踩一脚。骂汤党里的某某官、某某御史,虚有其表,俗不可耐。

听得骆希声微愣——自己人都骂这么狠,汤霄是从哪儿跑出来的疯狗?

看他身边的跟班,都是一脸平静,习以为常的样子。显然这种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汤霄转而骂起易党之人,轻蔑地评价易积石:“易积石孤家寡人,虽然汤沃没什么本事,但对上他,一个被门人弟子操控的泥偶,迟早让他败下阵来!”

骆希声怀疑他是在哪儿受了不痛快,因此随便找个人发泄,全当听猴子乱叫。

汤霄实在骄狂,满朝文武,除了皇帝和冷芳携,似乎谁都敢骂,一边骂一边走,完全把骆希声抛之脑后。

……有病一样。

骆希声凉凉瞥他一眼,拢着袖子继续买菜去。

隔日到大理寺时,骆希声发觉同僚们面色都有些难看,窃窃私语,脸上忧心忡忡,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他自然不能走过去当面问他们,便佯装专心做事,偷偷听。

这一偷听让他愣在原地。

——汤阁老的儿子,昨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