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老太太突然有些生气,“今天不许走。”
“为什么?”
“反正不许走!过了明天才许走!”她起身收拾碗筷,弄出叮叮当当的很大的动静,嘴里骂骂咧咧,“一个两个的,急吼吼就要走!既然这么着急要走,还回来干什么?!”
萧宝镜满头雾水。
一个两个?
除了她,这里还来过别的人吗?
她起身:“可我还有别的事——”
“不许走!”老太太紧紧箍住她的手腕,“不许走!明天才许走!”
她的手干枯粗糙,捏的萧宝镜手腕很疼。
她正要甩开她,却借着幽微的烛光,看见老人似乎红了眼眶。
她怔了怔,想瞧瞧老人家究竟想干什么,于是软了态度:“那好吧,那我明天再走。”
老太太没闲着,收拾完屋子,又坐到镜子前仔细描眉梳妆,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像是黄花大闺女。
终于打扮妥当,她拉起萧宝镜的手:“出门去。”
萧宝镜陪着她离开纸棚村,晨曦的光终于照进了重重大山。
她看见老人穿着大红大绿的鲜艳衣裳,染着黑发,一张脸涂得又白又红,看起来颇有些滑稽可笑。
她忍俊不禁:“婆婆看起来真年轻。”
“年轻好,年轻好啊……”
老人喃喃,脚下步伐却很是蹒跚。
走了约摸一个时辰,萧宝镜终于看见山坳坳里出现了一座庄子。
庄子里聚集了不少村民,男男女女坐在小板凳上,正忙着扎灯笼。
原来这里是个简陋的灯笼厂。
他们身后盖着一栋两层小楼,檐角挂满大红灯笼,门上还贴着崭新的桃符,几个小孩儿聚在一起比谁的花灯更漂亮,又被他们的母亲叫回去吃汤圆。
萧宝镜后知后觉,今天是上元节。
她和卖货郎是在冬天前往永夜之地的,那里没有日历,精怪们也没有过节的习俗,她竟然不知不觉地过完了除夕和新年!
她陪着老太太在角落的小马扎上坐了,看她熟络地弯起竹篾,做灯笼骨架。
老人家显然做惯了这种活儿,经年累月致使她双手皮糙肉厚,锋利的竹篾在掌中游刃有余地翻转,竟也割不破她的手。
萧宝镜看了片刻,自个儿在庄子里溜达起来。
偷听了几个村民的对话,她才知道原来老太太住的是小纸棚村,庄子这边是大纸棚村。
小纸棚村的男人战死沙场,其他村民慢慢搬去了大纸棚村,现下只有老太太一个人还住在那边。
几个男人一边糊灯笼,一边盯着老太太的背影发笑:“你们瞧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是要勾引谁!”
“听说她男人和两个儿子被官府征了兵,死在了战场上,她大儿媳妇带着她两个孙儿改嫁了,小儿媳妇大着肚子一尸两命,他们家就剩她一个人了!她一个人还每天涂脂抹粉,大概是想嫁汉子了!”
“嘻嘻,你娶她呗!”
“你娶,你娶!”
他们打打闹闹,嘴里没个正行儿。
萧宝镜嘴里衔着一根麦草,蹲在墙角听他们说话。
她望向老太太佝偻的背影,眼里掠过几分诧异和怜悯。
片刻后,她抄起几个刚糊好的灯笼,罩在了那几个男人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