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姑姑端了一小盆清水出来。
楚翩斜靠在榻上,长裙略掀,闲闲的把一只手放进去沾沾水又将水弹开,再将手放在温火上轻烤,让油脂快速溶解在肌肤中:“眼看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
“是啊夫人,迎春花都开了。”
“老爷回来了吗?”虽然这段时间他身体好些了,但这些日子宴请不少,还是要注意着,明天再让大夫来看看。
“应该回来了,都这么晚了。”
回来就好,楚翩起身让蓓姑姑将小暖炉撤了:“休息吧。”
“是。”
“老爷,老爷,您走错了,这里不是东跨院,老爷,老爷,小心脚下……老爷……”
慧姑姑闻言急忙将外衫取下来给夫人披上,有些疑惑:“老爷怎么才回来……奴婢去看看。”这么晚了……
楚翩蹙眉:“蓓姑,吩咐厨房准备解酒汤过来。”
“估计厨房备着,奴婢这就去取。”
蔡夅已经踉跄着进了屋,年轻人即便喝醉了也风姿依旧、意气风发:“没走错……”说着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小厮连叫了老爷好几声,老爷都没有反应:“老爷……老爷……”
楚翩已经拿着温毛巾走了过来:“怎么喝了这么多?”
“回夫人,韩总司和江小爷都在,没有办法……”
楚翩将温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蔡夅眼睛睁了一瞬,温暖的香气敷在他脸上,让他伸出手下意识抓住落到眼前的衣袖,脑子更加昏然。
楚翩拉了一下袖子没有拉开。
小厮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太对,唯恐夫人生气,急忙道:“奴才来……”
楚翩自己又扯了扯:“不用,你去叫两个人把他抬到耳房去。”
“是。”
楚翩扯了一下袖子。
蔡夅身体顺着这股力道将脑袋跌进她怀里,沁香扑鼻。
刚进来的姜姑姑瞬间转身,紧张的站在门口,不敢再进一步。
楚翩镇定的揪住他头上的发髻:“蔡夅,阿夅……”
“嗯……”声音模模糊糊,却亲昵自然,脑袋下意识在她胸前蹭了蹭,疲惫汹涌如潮。
楚翩看着他愣怔了一下,继而清浅一笑,扶住他的肩,将他小心地放回椅背上:“不能喝还喝这么多。”
“楚翩……”
“不喜欢这个名字,不许叫。”
男人委屈的嗯了一声,安静闭上眼。
蓓姑姑端着醒酒汤回来,就见姜姑姑一个人在门口:“怎么在外面?”
“没事,这就进去。”
蔡夅喝醒酒汤根本不配合,他不喝,味道冲。
小十八耐心的哄着自家闹情绪的主子爷:“老爷,您喝一点,就喝一点就去睡了,老爷喝一点,老爷……”
楚翩接过来,抬起他下巴给他灌进去。
“唔唔……唔唔……”
“行了,抬进去吧。”
“是,是,夫人。”
……
翌日。
蔡夅醒来刚打算唤人,骤然发现不在自己的地方,瞬间坐起来,察觉是楚翩的耳房后不禁松口气,又躺了回去。
小十八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听到动静,终于松口气,他快被几位姑姑笑话的不知道往哪里钻了:“老爷,您醒了,奴才进去伺候了?”
蔡夅深吸一口气:“进来吧。”
房门打开,蔡夅听到外面楚翩让人摆放花盆的声音,蔡夅愣了一下,房门关上,声音消失,只依稀还有一个声音的影子:“夫人醒了?”
“回老爷,醒了,老爷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蔡夅摇头,没有。
……
楚翩站在花丛中看到廊下出来的蔡夅,晨光打在他身上,陌上人如玉,楚翩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一抹笑意:“头不疼?”
蔡夅摇摇头,站在廊下看她和她的花花草草。
年轻人就是好,晚上喝成那样第二天依旧生龙活虎:“一会大夫过来,让大夫给你把把脉再出去。”
“知道了,进来吃早饭了。”
“等一下,还有两盆没有摆好。”说着又指挥着下面的人忙。
“嗯。”蔡夅就站在廊下安静的等。
待楚翩抬头,见他竟然还在原来的位置上站着:“你今天休沐?”
“不。”
楚翩无奈从花圃出来,洗洗手,带他去吃饭。
“夫人,外面有位姑娘来找您?”
蔡夅在旁边拿着毛巾给她。
楚翩接过来:“谁?”
“回夫人,那姑娘说叫小玉,以前在夫人手下做过丫鬟,想进府来给夫人磕头。”
楚翩皱眉:“告诉她不用来了,如果她实在过意不去,让她把赎买她的银子留下就好。”
“是。”
蔡夅幸灾乐祸的看着她:“怎么样?缠上你了,年前一次,年后两次,死活都要给你磕个头。”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实话实说而已。”蔡夅跟在楚翩身后,乖巧的进去吃饭。
……
楚翩没让姜姑姑给她盛汤:“年也过完有段时间了,分封都结束了,郡主有没有跟你提过你的婚事?”
蔡夅盛了满满一碗汤,闻言让姜姑姑等人去看看外面的人走了没有。
“是。”老爷这是嫌她们碍眼了,不过老爷自从病情好转了后,越发像他这个年龄的年轻人,不过也是,现在国无大事,老爷万事顺心,是该放松放松。
“我不行。”蔡夅一锤定音,顺便咬了一口卷饼。
楚翩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手里还夹着笋丝,反应过来后瞬间将筷子放下,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在说什么胡话!莫不是最晚喝酒喝傻了!“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再重复一遍?”
【430三年后】
楚翩看着他,张张嘴,愣说不出一个字来,这……如果是真的,对男人似乎是致命打击,她不该如此直白的不顾他感受的问出来。
可……楚翩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而且,他怎么就不行了,他跟不行有什么关系,他有过女人吗?什么时候知道的,看过大夫吗?大夫怎么说?
楚翩有无数疑问想问,怎么能轻易下这样的结论,但好像她问又……“看过大夫了?”
“吃饭。”
楚翩看他这样子是不想说,可,好端端的蔡夅,四肢健全,哪里都好,怎么就……就不行了,楚翩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不行的人。
楚翩瞬间没了吃饭的心情,但见他吃的一如往常,又不得不装作没事人一样拿起筷子,可就是想不通,怎么就……
楚翩骤然想到他昨晚靠在自己胸口,后续似乎也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就是很安静的靠着。
当时她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想想,就很有什么,他这个年龄的正常男人,靠在一个女人身上,会不想点什么?
就算蔡夅喝多了做不了什么,手上总有些下意识举动,可是蔡夅没有,他就是很正常的靠着,借力而已,完全不是一个正常男人该给出的正常反应?
……
蔡夅今天心情格外不错,尤其想到楚翩说不出话的样子就更不错,甚至觉得万听阁的大门都格外气派:“早。”
“蔡……蔡大人早……”蔡大人什么时候如此好……说话了吗?
蔡夅想她接下来会做什么?试试他?别人试肯定治不好:“早。”
“……蔡,蔡大人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
楚翩心情格外复杂,早已没了侍候花草的心情,这种时候,还谈什么婚事!
……
三年后。
敬客楼雅间内。
宋初语一身素雅,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佩饰,她温柔的垂下头,想给活泼好动的小儿子擦擦手,谁知小家伙不配合,一下没抓住,宋嚣脱开娘亲的力道快速向外跑去。
小太监、大宫女见状立即追上。
宋初语叹口气,无奈收了手帕,神情依然温柔淡然。五娘外调回来,她和小筝在这里定了酒席,为五娘接风洗尘。恰好嚣儿闹着出来玩,她出来的早了些:“一刻也停不下来,不知道随了谁。”
如意为郡主倒杯茶:“二皇子活泼好动,以后定然像国公爷和忠勇王一样骁勇、豁达。”
宋初语冷哼一声:“目前除了块头,没觉得他哪一点像父亲和大哥。”
如意也就听听,还能跟着应和是怎样。
宋初语趁小儿子跑了,难得也清静片刻,宋嚣,本名不叫宋嚣,而是宋晓,寓意天光破晓、国泰民安,是钦天监和清远算了又算给他取的名字。
但完全事与愿违,他跟国泰民安没有任何关系,他从出生开始,一天能哭十余场,声音震耳欲聋、中气十足,他饿了哭、不饿也哭,难受了哭、不难受也哭,怎么哄都没用,太医在宋嚣没满一周前就没有离开过宋嚣的院子,可就是查不出任何问题。
最后还是院正不确定的推测,‘二皇子可能是在运动,用哭消耗过剩的力量’。
宋初语那时候才终于睡了个好觉。
可就是这样,小嚣也很难带,清远那样好脾气的人,带了没一个月就给奶娘们送回来了。
宋初语现在还记得奶娘痛哭流涕的感激,谁都知道小山的奶娘里没有一个留下,她们和她们的孩子都随着小山戒nai被遣了回去。晓儿这里下面人没人敢懒惰,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谁知道晓儿个人不配合,他只跟她和清远或者小山睡,换做别人怎么哄都不行,如果晚上看不到他们三个其中一个,就一直哭,一直哭,天都哭塌也不回头。
宋初语觉得自己现在脾气好,一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嚣儿,下面的臣子再如何聒噪能聒噪过孩子不间断的哭声?他们再胡搅蛮缠,能抵过怎么哄都听不懂的孩子?
后来,嚣儿大了点,宋初语觉得他听得懂话了,总该改善了吧,结果完全没有,他不看人脸色,不听人劝阻,小的时候是真听不懂,长大了是当听不见,清远的话到了小儿子耳边自动被过滤,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牛弹琴,牛根本不看他一眼。
清远一气之下给他改了字,叫——嚣,用清远狡辩的话解释就是,声音要大,希望他以后声音大一点,别跟倔牛一样不吭声,要不然就是乱嚷嚷。
宋初语刚端起茶,外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谁家的孩子!不长眼睛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我家小公子,对不起,对不起,多少损失我们出。”
“是他挡小爷的路!”
是,是,春尾觉得小主子说的对,所以别再说了。按理说二皇子所到之处轮得到这些人不长眼的挡路,可这不是没有摆驾吗,原谅他们:“再夏还不扶小二哥起来。”
“是。”
“烦死了!放我下来!”
宋初语拿出荷包里的耳塞,放入耳朵里:“回去让小山好好管管他。”声音依旧温柔,只是懒得听了。她不是暴君,清远更是好脾气,不知道这孩子像谁。
如意也不敢袒护二皇子:“是。”
宋初语喝口茶,向窗外看去,恍惚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手里的杯子疑惑的顿了一下,恍然想起那个人是谁?秦……莲秀?她在卖煤渣?
宋初语又淡淡的收回目光,说起来:“康睿现在在哪里任职?”
如意懵了一瞬,向来事无巨细清晰的记得大殿下、二殿下一个月前吃了什么的如意,听到这个名字骤然有些反应迟钝,好在,此人不算寂寂无名,更是和刘家千金定过婚事,他还略有印象。
但即便如此,让他清晰的说出那人现在的官职也有些强人所难:“回君主,三年前此人外调,应该还在任上。”回去他就把这个人的履历详细看一遍。
“外调了啊,没有将他‘嫂子’带走?’”
【431原初中】
宋初语顺便拿下了耳朵里的降声棉。
如意见状,神色瞬间郑重,尽量回想已知的所有事情,串联事情最可能的经过,组织客观的语言:“回君主,康大人和他大嫂当年因为刘小姐的事,很不愉快,康大人申请外调时除了刘家不同意,他大嫂也不同意,但康大人还是走了,虽然没有带走康家大嫂,但是带走了他侄子。”如果有出入,他会尽快向君主参补。
“带走了他侄子……”宋初语看着下面的秦莲秀,打了补丁的旧衣服,捡来的煤渣,蹲在那里并不顾忌她的形象,头发虽然梳的一丝不苟,可眼神与她周围的小贩一般无异,可见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与记忆中带着几分小聪明的趾高气昂完全不同。
但以他们两个人的条件,康睿带着孩子确实比较合适,何况那本就是他的儿子。
只是宋初语没想到他退了和刘家的婚事后外调了,难怪这几年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能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外调,他也长进了:“她不知道康睿调哪里去了吧?”要不然也不会在上京城受罪。
如意:“……是。”如意立即借着去看二殿下的空档,让人去查楼下的妇人和夏朝天德年的状元康睿。
“是。”
一刻钟后,如意提着一篮紫薯酥进来:“君主,下面的妇人的确不知道康县令调到了哪里,本来康县令外调后康家大嫂依旧住在当初翰林院给康县令的宿院处,周围邻里看在她和康县令的关系上,也多有接济,日子过的尚可,可随着同院的杨编纂升迁,夏朝末年的蔡大人官职越来越高,康家大嫂去了学士府,说康县令要回调,他有更大的能力,不比任何人差,让大学士切勿忘了康县令的献计之才。”恐怕是献计之恩:“暗示该升迁的是康县令。大学士何曾受过这样的‘指点’,当即叫了康县令回来申斥,康县令因此继续外迁从泾河县到了平河县,康县令第二次外迁地没有告诉康家大嫂,康家大嫂因为拦截大学士轿子的事,被从驴滚胡同赶了出来,因为户籍不在上京城,她分不到土地,目前住在救济处,平日给人浆洗衣服,或者捡东西来卖,但也有人说,她……”
如意斟酌了一下用词:“康家大嫂对康大人有什么,康大人才躲了出去,现在知道康县令调处的人不多,知道的也没有人告诉她,奴才估计她找不到康大人便一直在上京城问,估计是现在日子艰难,想去康县令的驻地。”
宋初语想想倒是不意外:“从泾河县调到平河县,一地比一地偏远。”
“是,但康县令有翰林院的资历,又是在有成绩的情况下外调,再过十年必然升迁,十五年后还有望调回上京城升到从五品,或者直接在地方升迁做到从四品应该不难,所以不失为一个升迁的好去处。”
“他跟他嫂子有什么吗?”
“没有,康县令的风评还可以,一直对他嫂子发乎情止乎礼,听说平日两人见面,门都是开着的。”
“那可未必,在上京城时没有不代表以前没有。”
如意不说话了,下意识用余光看了君主一眼,又慌忙移开目光,不解君主为何好奇这样两个人,而且对这两个人颇有兴趣,如果只是因为康县令和刘家小姐有过婚事又不尽然?
裴五娘、江筝来的很快。
三年不见,裴五娘衣着褪了繁杂,头上没有一根珠钗,发髻用飘带简单挽着,衣服越发接近骑装样式,本来寡淡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偏偏英姿飒爽、肃穆傲然,颇有让人移不开眼的飒爽、果决。
“裴姐姐,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不行,改天我也要弄一身裴姐姐的装扮来穿。”
裴五娘笑着捏捏江筝的小脸,柔滑让她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姐姐,君主你看她。”江筝一袭上京城最昂贵的交云纹缂丝粉色织锦,头上是私制阁能工巧匠耗费半年打造的镂空小花楼,正面三排高钗,侧面六枚石榴簪,后面一排辅钗,美轮美奂,更不要提她腰间坠着的同色粉玉,雕工精致、价值连城,她一举一动似乎都在讲述着上京城的繁华和富庶。
宋初语也想捏捏她粉嘟嘟的小脸,她整个人像个粉团团一样可爱诱人,完全看不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她和五娘比简直两个极端,看的出来五娘真的喜欢朝政,筝儿则不同,她不喜欢朝政,也弄不来枯燥的数字,家里中馈都是扔给管家,唯恐俗事耽误了她发呆的时间。就是来找自己玩,见她聊起朝政,她也是自己一个人在旁边玩花花草草,一团孩子气。
但江筝眼里的光并不比五娘眼中暗淡,站在五娘身边,眼里的朝气也不被任何人比下去。如果裴五娘如劲草,她则是富贵如盘的牡丹,养在深闺,灼灼耀目,仿佛经不起风雨。
可宋初语知道,她经得起,没了精心养育的土壤,她也可以如野花般平庸旺盛。
但宋初语还是很喜欢看现在的江筝,而不是她随意的甩着头上的旧簪子说一句‘过日子而已,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我二姐是想不开’。
“这可是咱们镇国王妃,我可不敢管她。”
裴五娘先施了一礼,才坐下:“臣一回来,君主就拿臣寻开心。”
江筝也问了礼,坐在君主侧手边:“臣妾刚刚看到二殿下了,二殿下一天一个样,又高了,蹲蹲以为见到了大号的弟弟,不上来。”
“说到孩子,严治你们夫妻是不要了是吗?”宋初语是无所谓,养几个孩子也是养,在他们家住着就住着。
但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只有这一个孙子,严大公子不成婚,严三公子混不吝,还没定亲弄了个私生子,镇国公夫人已经不管他了。
只是两位老人家几次风雨无阻的等在大门外想见孩子一面,看着怪可怜的,可让他们接走,他们又不,这事如果不是严不渭警告过他父母她都不信。
【432六幅画】
裴五娘见说到治儿,神色都温柔下来。
江筝知道:“刚刚裴姐姐还绕去国子监看了看治儿,结果治儿只认识严不渭不认识他娘亲。”
裴五娘无奈,她外调无法回京,确实失职:“一会就领回去。”她是真的想治儿。
宋初语亲自给她斟一壶酒:“敬你一杯,这几年辛苦了。”
裴五娘不敢受,被江筝按了回去:“让我小姑子给你倒,我们都比她大。”
“是,嫂嫂说的对,只要嫂嫂说这句话不心虚,您就比我大。”
裴五娘笑了,看着她们两人还像以前一样,好似这三年时光也没有什么变化,也瞬间踏实下来。
——咚咚咚——
三人聊着北疆的风光。
如意确定主子面前没有什么缺的,笑着去开门,片刻后拿回来六幅题了诗词的画。
如意让跟来的人依次将六幅画展开:“回君主,巧了,今年是三年一度的大比之年,文人墨客云集上京城,各大酒楼都推出了文章大比活动,今天是敬客楼遴选的日子,所有雅间的贵客都可以为最终选出的六幅画作点红,点红最多的一幅便是本月的魁首,可免吃住一月,君主和裴尚书可要点评一二?”
江筝托着下巴看着好看的如意。
如意立即加一句:“王妃娘娘可要玉手亲点?”
江筝想想:“好吧。”
六幅字画,考了三项,能脱颖而出送到雅间让人点红的,自然都不是凡俗之辈。
宋初语看了看六幅字画,转向五娘:“可有喜欢的?”
裴五娘也很久没这么放松了,看着六幅画,再看看上面的诗词,对她们来说,这些都是过于‘稚气’了,即便这些人中有的能在秋试时脱颖而出,到能跟她共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放在她们面前的六幅作品无论多精妙,也就是好看的艺术品,都不够她们亲自点评。
但店家图个热闹,她们也图一个开心,裴五娘没有吝啬夸赞的词汇:“若论画的意境,臣看中第三幅,樵夫晚归,夜路崎岖,意境深远、颇有感悟,配的诗也不错。皎皎朗月照,山藏万物归,闲从山中过,只取最初心。”
宋初语点点头,的确好,不禁看向江筝:“喜欢哪幅?”
江筝选第六幅,鸭戏图,母鸭带着七只小鸭觅食,一只小鸭子掉进了泥坑里,一只小鸭子将头埋进水里,似乎又被小鱼惊出水面,头上湿淋淋,配诗十分浅显易懂。
吾觅子饱腹,子惊水中深,迟迟不池池,此镜照吾身。
宋初语将视线放在掉进泥坑的小鸭子上,又转到水池旁的小鸭子上:“的确浅显易懂,点吧。”
“君主不点?”
“我点第一幅。”
房间里的所有人才敢看向第一幅,画中一山一水,别无它物,可就这山水却给人铺面而来的巍峨汹涌,山巍峨耸立,水奔涌澎湃,整幅画中没有一草一木,泼墨一气呵成,单调、突兀、浓烈又肆意。配诗却缱绻温柔。
水削一缕镇山魂,
山定万千奔涌路。
缱绻相对可相识?
不问平定不问生。
江筝避开它,是单纯的不喜欢;裴五娘避开它,是出于官员的本能。但现在君主说不错。
江筝又重新看了一遍:“嗯,画的不错,诗是不是太锋利了。”
裴五娘试着开口:“结尾不锋利,是虚无的意思,日月所照,岁月所长,说不出因果和对错的意思。”
江筝哦了一声,点红给第六幅。
裴五娘见状,点红给第三幅。
宋初语给了第一幅。
江筝:“如意,一会告诉我们哪一幅得了魁首。”
“是,王妃娘娘。”
……
如意不单问了谁是魁首,还问了这六幅画分别是谁做的,特意换了一个雅间让掌柜的给他指了指人,认了认。
掌柜的诚惶诚恐:“大人,大人,可是诗词书画有什么不妥,小的……”
“无碍。”元夏自开国以来不限制言论,文人墨客想说什么都可,但文人墨客似乎都很谨慎:“都很好。”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
如意见主子几人吃的差不多了,才助兴般开口:“忠勇王妃娘娘猜谁得了魁首?”
“快说,快说,我可押了一间铺子呢?”
宋初语、裴五娘也看向如意。
宋初语押了一块玉,裴五娘押了一座庄子,就等一个结果。
如意笑着开口:“裴尚书好眼力,是第三幅。”
裴五娘顿时看向江筝:“多谢了。”说完拱手:“也谢谢君主赏赐。”看的多了,自然是第三幅,第一幅再出彩,也不会是它,不过,第一幅画工的确登峰造极,有机会倒是可以见见。
江筝颇为失望,但也说不出第三幅有什么不好:“小鸭子画的多好,那幅画多少银子,卖吗?我买了。”
“王妃娘娘稍等,奴才这就去问。”
……
如意被掌柜的带着下来找画作者时,一楼的东南角已经吵成一锅粥。
一位锦衣公子不依不饶的推开狼狈的店小二:“就是你干的!这么宽的路他不往东摔不往西摔!为什么偏偏往曲大哥身上摔!你敢说不是你们推的!!”
“说话要有证据,鹤公子你有证据吗?我还说就是那个小二自己摔的,怪只怪你的曲大哥倒霉。”
“就是。”
“曲大哥,你没事吧!还愣着干什么!拿凉水!请大夫!都瞎吗!请大夫!”
小二吓的跪在地上:“公子,公子,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真不是故意的,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被称作鹤公子的少年瞬间抓住小二的衣领:“说!是不是有人撞你!”
旁边一桌的锦衣少年们立即开口:“说话可要谨慎了,无凭无据的冤枉人谁也救不了你。”
“就是。”
鹤公子一脸焦急:“你不用怕,你就说是不是有人推你!”
小二惊慌不已,两边的人都是贵客,他哪个也得罪不起:“小的不知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摔了!”
“胡说!你一个跑堂的,看腿脚就知道做了多年,怎么会犯这种错!他们这些人分明是不想曲哥参加二十天后的的秋试!大夫来了没有!”
【433曲一锦】
掌柜看着满地狼藉,慌张不已,这……怎么就这样了,两边的人怎么吵起来了,哪个他也得罪不起啊:“大人,大人,说话的人就是鸭戏图的主人,您先稍等,小的立即去处理一下。”要死了!
如意看着两桌的人,视线在受伤的人身上停了一下:是他?
“这是怎么了?曲公子可有大碍?”掌柜的急忙上前,赶紧查看曲公子的伤势,见曲公子右胳膊上的薄衫已经完全被砂锅里滚烫的热汤浸透就知道要不好,这样热度的汤浇下去,曲公子的手臂肯定……“叫大夫了没有!”
一盆凉水瞬间浇在曲公子手臂上。
“落汤鸡,哈哈!好一只落汤鸡!什么文曲星,我看是公鸡仙官!哈哈!”
“掌柜的,掌柜的,已经派人去了,马上就来!”他们酒楼不远就有医馆。
云鹤上去就要动手。
一旁的朋友急忙拉住他:“冷静,你不参加秋试了?你一出手就着了他们的道,一锦的伤势要紧。”
“我宁愿不考。”
如意的视线从隔壁桌上的几个人身上扫过。
“看什么看!没见过恶有恶报吗!”
请大夫的小二很快跑回来:“掌柜的,不好了,隔壁医馆没人,大夫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去了,不过,小的也没耽搁,已经让人去长寿街寻大夫了!”
掌柜的只觉得眼前一黑。
“看吧,我们就说是报应!为什么好端端的别人都没事,就你们的‘文曲星’有事!这不是拿了头名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云鹤顿时冲过去:“怎么会这么巧!分明是你们早有预谋!”就要动手!
曲一锦脸色苍白,急忙拦住云鹤:“秋试在即!云鹤,我没事,别冲动。”
“大哥!分明是他们做的!”
“别冲动!”
另一边的人笑了:“听见没有!让你别冲动!赶紧给你的曲大哥找大夫去吧。”
云鹤挣开曲一锦的手:“你们——”
“我们带了大夫,如果不介意的话,扶他上去让大夫看看吧,这里人来人往,不方便检查受伤公子的伤势。”宋初语拎着宋嚣,站在如意身后。
如意让开。
宋嚣奋力挣扎着,小小的个头像个牛犊子一样,不一会就挣脱了母亲的钳制,快速向楼上跑去。
后面一直战战兢兢跟着的人见状,立即追上。
如意看向楼梯的方向,继而瞬间看向春尾!怎么回事?君主为什么下来了?
云鹤感激的看了眼说话的女子,急忙去扶曲大哥:“你们有大夫,太好了!麻烦你们了,放心,我们银子一分不会少。你们等着!蝇营狗苟之辈!敢做不敢当的东西!给我等着!”
那些人闻言顿时指向如意:“哪来的愣头青!要你们多——啊!”
如意反手将人按在桌子上,咔嚓!掰断了那人的手指!
掌柜的目瞪口呆,这……
剩下的人就要出手。
如意冷冷的扫过去,所有想上前的人,顿时后退一步:“你,你知道你伤的是谁吗!你给我等……等着!”
云鹤也懵了!这!
曲一锦看眼来人,眼睛瞬间睁大,这是……
如意收回手,将人甩在地上,算不上热情的示意他们:“救人要紧。”
掌柜的都傻了,看着地上惨叫的李公子,觉得酒楼都开不下去了,这可是李将军的外甥啊,天要亡他啊。
云鹤路过两人身边,感激道:“多谢这位大哥和嫂夫人。”
曲一锦下意识看过去,如意公公怎么会有‘嫂夫人’?
如意看说话的人一眼,不动声色的退后君主两步:“主子,这位就是鸭戏图的主人。”
云鹤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他没看出这两人是主仆关系,男人一看便器宇不凡,女子温柔娴静,他以为……以为……
曲一锦震惊不已。
“先让他看看伤。”宋初语转身上楼。
“是。”
曲一锦惊的就要跪下!
如意看了他一眼。
曲一锦堪堪站定,心中七上八下,君主竟然在这里,平日冷静的神色,顿时有些慌乱。
曲一锦心中不安的跟着兄弟几个人往楼上走,哪里还记得手臂上的伤势,他是从郡主府出来的伶人,临走时叩拜过郡主,虽然没敢直视郡主的面容,但是这些年来逢年过节他都会随大夫人拜见如意公公,怎么会不清楚被如意当成主子的人是谁!
曲一锦觉得腿都软了。
前方不远处。
如意护着脸色不佳的君主上楼:“君主放宽心才是……”他已经听下面说了,当时他离开没多久,下面的人来报,二殿下推倒了荣华小郡主,君主和两位王妃匆匆下来,就见郡主手臂上大片擦伤,脸上挂着泪珠在那一抽一抽的哭。
荣华郡主还小,又是女娃娃,忠勇王妃和王爷十分娇惯她,平时说话都奶声奶声的,从来不与人争抢,小姑娘哭的别提多可怜了,君主见状,立即让太医查看郡主的伤势,好在只是一点擦伤,可看着也触目惊心,
因为小郡主一直哭,君主让二殿下哄哄小姐姐,但二殿下的性格,如意公公是知道的,无论君主说什么,二殿下就像聋了一样,不吭声、辩解、不道歉。
可君主不是没有是非判断能力,没有一个人向着二殿下,就说明肯定是二殿下闯祸了,只是当着忠勇王妃的面不好说,还是王妃娘娘说没事,哄哄就好,带着小郡主走了。
君主让裴尚书也回去了。
“谁的错?”如意只问了这句。
下面的人斩钉截铁:“二殿下,二殿下突然伸手推的小郡主,伺候的人没有反应过来……”
如意皱眉:“回去领罚。”
宋初语在走廊上舒缓了一会才进去,她怕忍不住揍那混账。
雅间内。
曲一锦见状,不顾手臂上的伤,急忙跪下,少年如胚玉,已雕琢出耀眼的轮廓:“一锦见过……”
“起来吧,先看伤。”宋初语看向他的胳膊。
如意随着君主的视线看过去,曲一锦的衣服已经被太医剪开,上衣滑落,露出大片胸膛,肌肉漂亮、皮肤白皙,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属于伶人的好姿态下跪的更是楚楚可怜。
【434不说话】
如意不信三年过去了,曲一锦如果一直这个样子,龚大夫人会让他独自出门,可若是说他有胆子向君主使媚色更是找死,只能说曲一锦下意识见过过往的上位者,不自觉的露出的本能,是示弱、是臣服。
如意没有跟他计较,但也有必要提醒龚大夫人一下,好好练练他们的心理素质,对着主子这副姿态像什么样子!以后做了官,他都这样跪吗!
如意看眼距离他最近的小太监。
小太监立即心领神会,弯腰给曲一锦将衣服拉上一点,顺便扶他起来:“公子,您的伤要紧。”
云鹤等人莫名的看曲大哥一眼,再看眼从他们眼前走过的‘女子’,跪礼?曲大哥认识?
宋初语确定太医已经上手后,收回目光向里面走去,里面还有个欠收拾的!
隔着一道半栏内。
宋初语冷着脸坐在里面,看着玩茶杯的小儿子。
里面伺候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嚣嚣……”宋初语的声音不高不低。
宋嚣块头沉甸甸的站在桌子旁安静的玩茶杯,不抬头,也不说话。
“嚣嚣……”宋初语耐心十足。
宋嚣像聋子一样继续摆弄茶杯,眼睛也像死寂一般,不给任何情绪。
“嚣嚣……”
屋内伺候的所有人垂着头,安静的呼吸可闻。
隔断外,看伤的几人感觉到诡异的宁静,不自觉的转头向里面看过去,朦朦胧胧的纱帐内,依稀看到一坐一站两个身影。
曲一锦也不自觉的看过去,手臂疼的冷汗直冒,还是忍不住看过去。
宋初语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她现在也的确很心平气和没想着揍他,就是想知道怎么了:“晓晓……”
宋晓依旧执着的玩着手里的杯子,敦实的小身体杵在那里,当没听见。
“晓晓……”
如意看眼聋子装到底的二殿下,再看向君主,试探的开口:“君主还是回去让大殿下帮忙问问二殿下,小孩子和小孩子之间更好交流……”
宋初语当着外面人的面不打他,可蹲蹲那样软甜一个女孩子他也下的去手,荣华跟宋晓站在一起被叫蹲蹲都委屈了荣华,宋晓才是敦实,一根指头就能把荣华推倒的那种,更何况他还用的两只手。
而且她绝对没有冤枉这小兔崽子,至少所有伺候的人眼睛都看得见,蹲蹲没有动手,蹲蹲甚至没有在语言上激怒他,春尾虽然支支吾吾,但小筝走后,春尾说,可能是二殿下摆弄的泥巴房塌了,就推了身旁的人。
这是人干的事吗!何况,宋初语觉得哪是可能,分明就是事实,甚至春尾还说委婉了,就是晓晓自己的房子塌了,心里不高兴就推旁边的姐姐,像话吗!
现在还要顽抗到底!他以为他这一招百试百灵是不是!
外间内,太医收了整齐的药箱,嘱咐完曲公子注意事项,谨慎的走过来,不敢看二殿下也不敢看君主:“回主子,曲公子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未来几个月好好将养就是。”
宋初语闻言起身出来。
云鹤等人立即转头看过去,女子梳着妇人髻,年龄不大,举手投足间一看便出身不凡,但穿的却十分简单,但看着周围伺候的人,也知道此人不简单,尤其其中几个伺候的男人总让他们觉得怪怪的,于是更不敢轻易说话,纷纷看向曲一锦。
曲一锦已经跪下:“小的参见主子,谢主子出手相救。”
云鹤等人见状,愣了一下,犹豫着不知道该跪不该跪。
“手臂伤成这样好好将养着,秋试不急于一时。”
曲一锦闻言心中感激,这次秋试,龚夫人自然对他寄予厚望,可与这一句相比,在龚夫人那秋试又没那么重要了,郡主等于帮了他:“是。”
宋初语看向他们之中最高的少年:“云鹤公子?鸭戏图是你画的?”
云鹤见突然问到自己,隐约已经相信了心里的猜想,犹豫着要不要跪下回话,最后还是试探着拱手:“……是。”
“可愿意割爱?”小筝说要,因为孩子们的事都没有来得及带走。
“愿意,我这就让人去掌柜那取来,送给夫人。”
宋初语笑笑,银子她自然会让如意付:“多谢云鹤公子。”
“不,不,是你们救了曲大哥,我们该谢谢你们,一幅画而已。”
掌柜的带着闯祸的小二候在门外,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可如何是好,小二的说觉得是有什么东西打到了他腿上,可却说不清打来的方向,偏偏两边的人他都惹不起,这位云鹤小少爷是南郡白家的小公子,那是赫赫有名的书香世家,隔壁桌的是李将军家的,哪个他也得罪不起。
“主子,掌柜的在外面候着,要来给两位公子道歉。”
“那好,我们先走,把地方留给他们。”说完又走上前看了看曲一锦的胳膊,她送出去的人隐约还有点印象,当初是个俊美好看的少年,现在看着结实多了,能参加秋试,看来龚家消了他的奴籍:“伤的不轻。”
云鹤骤然开口:“那些人就是故意的,他们就是不想让曲大哥下场,更看不得曲大哥拿了敬客楼这月的魁首。”
曲一锦想拦着云鹤都没拦住,他们这种小事,岐用君主费心。
“哦,那幅樵夫图是你的?”
“让主子见笑了。”
“不错。”宋初语还是很喜欢的:“如意。”
“奴才在。”
“你帮着查一查他胳膊上的伤怎么来的。”
“是。”
“谢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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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5宋岐宋晓】
曲一锦感激不已,躬膝要给郡主磕头谢恩。
如意冷着脸瞬间伸手拦住他,让他站直。屈膝的时候像什么样子,姿态和讨主子欢心的猫一样,脖颈拉长做什么!哪有一点文士清高的样子!
曲一锦不解,他只是想给郡主磕个头。
如意手臂用力,没让他动。刚刚在下面曲一锦被烫伤时,面对众人的询问能面不改色保持风骨,没道理见了郡主骨头就软了。
宋初语示意春尾带上二殿下,她们回去。
曲一锦等人立即拱手相送。
……
宋初语出了雅间,脸色瞬间难看,抬手就要抓想从春尾身后跑走的宋嚣,还想跑!
宋嚣见状,一溜烟跑了出去:“娘亲为了别人凶我!娘亲说喜欢我都是骗人的!哼!”敦实的小身影箭一样冲出去!险些撞到端着砂锅的店小二。
宋初语吓了一跳:“宋嚣!慢点!”宋初语立即追上去:“晓晓,别跑了!”
春尾脚步更快,恨不得长出四只脚来!完了!
“我不!娘为了别人追我!就是坏!”说着宋嚣已经站在楼梯口,张扬地转过头看着母亲的眼睛,恼羞成怒的滚了下去!说过喜欢他的!
宋初语懵了一瞬!
楼道里瞬间乱成一团。
春尾直接跳了下去。
宋初语撑着发软的腿,身体却笔直的站到楼梯口,看着下面。
宋嚣已经一脸血的从最后一个台阶上爬起来,对着母亲笑笑,跑了:哼!他自己罚自己总行了吧!每次都为了别人抱怨他!不能推,别跟他玩不就行了!麻烦!
暗卫、太监跟着一跃而下,紧追而去。
宋初语才撑着栏杆,缓缓发软的双腿。
如意匆匆出来,惊慌的弯腰守在主子身边,一动不敢动。二殿下还敢来这一套!
宋初语将还在颤的手搭在如意胳膊上,慢慢往外走:“给我把他抓回去……”
“是。”
掌柜的不顾里面的客人,见鬼的趴在三楼的栏杆上,看着台阶上零星的血迹,险些厥过去!这么高,那么小的孩子说滚就滚了!这都什么事!“什么事啊!”
……
皇宫内。
宋岐一袭交颈滚金边学子长衫,少年神色肃穆,目光冷凝,带着严治匆匆从国子监赶回来。
严治小腿追的吃力,但依旧努力迈着腿追着,小脸上还挂着与前方小少年几乎一模一样的神情。
冬平弯腰跟在大殿下身后,脚步飞快:“大殿下不必着急,君主没事。”
宋岐却没有放慢脚步,娘亲都传太医了!
乾明殿内。
宋初语刚刚传了太医,倒不是被这个逆子吓出病来,只是要喝些安神的药,才能跟那个逆子说话。
林清远轻易不打孩子,看着宋嚣额头上的血,都尽量让自己忍着,因为嚣嚣不吃这一套,可是再怎么说服自己,看着一口气喝下一碗安神汤的郡主,林清远也气的火冒三丈:“很好玩是不是!当着你母亲的面滚楼梯解气吗!”
宋嚣不服气,两个人压着他算什么本事!都是一群大人欺负他一个小孩子!何况,这是他跟母亲的事!“放开我!”宋嚣挣扎着。
可两个侍卫压着二殿下,谁也不敢松手。
“你还……”
宋嚣不服气的看着父亲,他就推了就滚了!就是做了!就是不服气他们压着他!
林清远看着他这样子,告诉自己不能动手,不能动手,但也没忍住一藤条抽了过去。
宋嚣面不改色,依旧气呼呼的看着爹爹:打吧,打死他好了!
宋初语喝了安神药的头都疼了,藤条都打断好几根了,有什么用。
“我没错!我没错!爹爹就是打死我,我也没错!”
“你——”
“闭嘴!”凌厉稚嫩的声音响起,宋岐抬步走了进来,孩童还小,却初具威仪。
林清远一肚子火,不想动手,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宋岐目不斜视的走过去,顺便拿过爹爹手里的藤鞭,躬身:“小山给娘亲请安,给爹爹请安,小山祝娘亲天天开心,爹爹永不生气。”说完不等两人回话,拎起弟弟向外拖去。
宋嚣顿时有些慌:“放开我!宋大山!你放开我!放开我!”
宋岐神色丝毫不变,任他又踢又咬,拖着他的力量丝毫未减,一直这样把他拖到了演武场,甩在场中央。
宋嚣胖大的小身体滑出去很远才停下:“宋大山!你以大欺小!”
宋岐不慌不忙,来的路上冬平已经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反对晓晓把他身上弄多少伤,更不管他想从哪里滚下来,但不能当着爹爹和娘亲的面,这是底线,更不能拿他不值钱的小命让父母担心!
宋岐脱了一只袖子:“你推了荣华郡主?”
“那又怎么样!?她活该。”
宋岐点点头,动作细致的用袖子将自己一只胳膊绑起来:“让你一只手,打过我,荣华郡主活该,这件事我让所有人对你既往不咎,如果输了,用你的狗腿去给荣华道歉!”
“一只手!?”宋嚣不屑又有些畏惧的看着前面绑好一只胳膊的哥哥,跃跃欲试,又觉得胜之不武,他可跟哥哥一样高了?哥哥确定!
“一只手。”
但最后想赢哥哥的心占了上风,这是大山自找的:“我赢了,就是她活该,娘亲也不能再找我麻烦!”
宋岐沉腰,小小的身板有模有样:“是。”
严治仰着白净的小脸看看风,不慌不忙的挪动小腿,站到没有风的地方,拿着毛巾,小大人一般站在场外,等着给大殿下擦沾到手上的脏血。
旁边收拾刀架的小将军,看了跃跃欲试的二殿下一眼,又移开目光,怎么就不长记性,让他两只胳膊,他也未必能赢。
“看好了!”他也是有师父的!宋嚣趁其不备瞬间冲了上去。
宋岐身形一晃,四两拨千斤将他扔出去一米。
宋嚣诧异的从地上爬起来,快速向宋岐冲去。
宋岐后退一步,伸腿一勾,宋嚣敦实的身体瞬间摔了一个狗吃屎。
林清远扶着郡主出来,神色终于温和:“不生气了吧,都给你出气了。”嚣嚣这孩子只能小山治,叛逆、心大,不服大人管教,头疼!
宋初语也察觉了,当真是油盐不进:“难为小山了。”
“本来也是他的事。”
宋嚣从地上爬起来,头上摔了一个大包,恶狠狠的看着哥哥。
宋岐目光如旧,示意他继续。
宋嚣顿时向小炮弹一样冲过去。
宋岐一脚精准的踹在他腰间,将他踹飞出去:“再来!”
【436我知道】
宋嚣趴在地上,被摔的额头红肿、屁股疼、胳膊疼,但下一瞬又撑着浑身疼痛,快速反击。
谁料这次还没有站起来,就被他哥又按倒在地上。
“啊——”
宋初语顿时闭上眼:“哎呦,真可怜……听着都疼。”
宋岐立即放开他,后退一步:“再来。”
宋嚣小手撑了一下地,又噗通跌了回去,他爬不起来了,他认输……
宋岐将衣服结打的更紧一点,耐心的等着他:“晓晓!”
宋嚣不动,他起不来,手臂没有力气。
宋岐不那么认为:“你可以,晓晓,你可以的。”
“……不可以……”他腿好疼。
严治歪歪脑袋,撅着小屁屁看眼地上倒着的人,又站直,奶声奶气:“可以哦……”
“闭上你的嘴!”
宋岐一脚踩在乱吠的宋嚣背上。
宋嚣觉得中午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起来。”
宋嚣噌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目光里都是血丝,他不信打不过一只手的哥哥。
宋岐手臂一转,卸了他的力,再次将人扔出去!
宋嚣趴在地上气喘如牛彻底不动了。
“起来。”
宋嚣不起来。
“晓晓,你不会输,起来。”
宋嚣信他就是傻子。
“晓晓……”
“不要喊小爷!”宋嚣瞬间起身抽出边架上低矮的刀冲着他哥而去!
宋初语瞬间抓住林清远的手。
林清远紧紧按着她,手指亦微微颤抖。
锋利的刀顺着宋岐耳廓擦过,宋岐第一次手脚并用,一脚踢翻他手里的刀,一手抓住刀将宋嚣按下,刀背瞬间抵在宋嚣脖子上!
宋嚣力竭的趴在地上。
宋岐将刀扔到瑟瑟发抖的侍卫手中,再次放开弟弟,神色依旧平静:“再来!”
宋嚣不想来了!
“晓晓!!”宋岐宽和的等他:“起来。”
宋嚣觉得自己再起来就是蠢货。
“晓晓……”
不要再叫了。
“晓晓……”
“我道歉!哥,我给白松糕道歉……”他不想起来了,脸都没有了,他没脸了,没脸了。
宋岐闻言看了看他,才收了身上的定势,慢慢解开胳膊上的束缚,一点点穿上,又是乖巧上课小学郎。
严治欢快的踩过地上二殿下滴落的血迹,将毛巾递给大殿下:该:“二殿下少躺一会,地上凉。”
宋嚣瞬间瞪过去,有本事跟他……陡然看到一旁的哥哥,宋嚣又立即垂下眼睑:他没瞪小白脸,哼!
宋岐接过来,擦擦手,不急不缓。
趴在地上的宋嚣,觉得自己可怜死了,红肿的眼睛看到不远处的爹爹、娘亲,瞬间可怜的嚎啕大哭:“娘,娘……呜呜……娘亲……”
宋初语心里翻个白眼:“这是想起我来了。”
林清远迎着秋光半靠在柱子上,神态放松,语气却很无奈:“可不是。”
宋初语更无奈,不得不走过去:“我去看看。”
宋嚣哭的可怜兮兮,脸上血迹斑斑,额头上、侧脸上都是擦伤,见到娘亲过来,率先张开小手:“娘……”
宋岐的声音骤然响起:“两天不能抱他。”
宋嚣吓的立即缩回小手。
宋初语见状,也就懒得伸手了,但觉得慈母的形象还是想保持一下,蹲下身啧啧有声的看着可怜兮兮的小儿子:“这脑门上的伤,看着就让人心疼……还有眼睛,哎呀,娘看了,心都痛在一起了。”
宋嚣翻个白眼,磨叽:“都不疼的,不信你看。”说着用磨破皮的小手就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顿时疼的龇牙咧嘴,但见娘亲正目不转睛的看这里,立即收敛:“看吧,是不是不疼。”女人就是麻烦,这点血算什么!
宋初语点点头:“真的呢,我们嚣嚣真勇敢。”谁疼谁知道。
宋嚣骄傲不已:“那当然。”
宋岐转身:“我在外面等你。”
宋初语快速伸出手:“来,娘抱抱。”
宋嚣闻言立即看眼哥哥,又看看娘亲,最后脸往土里一埋:不用。
宋初语满意的收回手,不过她觉得如果嚣嚣偷偷让她抱一下,她也未必会拒绝,哎,慈母多败儿:“快点起来吧,不是还要去你舅舅那,你哥哥和小治哥哥都走远了。”
宋嚣闻言从土里露出一丝眼缝,确定哥哥真的走远了,才撑着疼的不行的身体,像狗熊一样慢慢爬起来,他刚才不动就是觉得当着严治那狗腿的面爬,太丢人。
宋初语看着小儿子站定,站着的他都赶上蹲着的自己了,心里既高兴又头疼:“去吧。”溺爱的拍拍他小屁股。
吧唧!
刚站起来的宋嚣瞬间被拍在地上。
宋初语震惊的看着小儿子:“我就轻轻拍了一下?”
“我知道。”是他没站住,宋嚣敦实的小身板,又熊爬了半天,再次站定,拖着这也疼那也疼的身体,向大哥走远的方向拖去。
宋初语叹口气,借着庄嬷嬷的力道起身:“随了谁?”
庄嬷嬷笑着:“二殿下就是主意大,长大了就好了。”
宋初语起来就看到不远处,清远和长子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目光,顿时更加头疼,但有清远在,她确实对宋嚣不甚担心:“让下面打的珊瑚扇可打好了?”
“回君主,打好了。”
“取出来,给他们三个分了吧。”
庄嬷嬷笑了:“是。”
……
江筝看到满脸是血的二殿下,吓了一跳:“太医,太医!”
宋岐温和的看着大舅母,说话不急不慢,完全没有刚刚在家时对弟弟的凌厉,眼睛如父亲一般,笑的时候散发着愚昧又憨厚的光:“舅母,我带弟弟给妹妹道歉,妹妹好点了吗?”
江筝的目光都在满头是血的宋嚣身上,本来是有点不高兴,但二殿下的脾气她们都知道,是蹲蹲非要和二殿下玩,受伤也是她看顾不周,可看到二殿下这样子出现,她真一点脾气都没了:“快让太医看看。”
宋嚣瞬间摸一把脸上的血,得意的看着她们:胆小鬼,有什么事!
宋石突然从后面将他拎起来,放在身后,不让筝儿看见:吓唬谁。
“放开我!”
宋岐拱手:“见过大舅舅。”
“见过大殿下。”
【437他没升】
江筝赶紧让宋石放二殿下下来,拉他去看太医:“谁动的手打这么狠,小孩子打打闹闹不很正常,君主怎么能对孩子下手,快让太医看看。”
宋石看着被不情不愿拽走又不敢反抗的别扭小人,转身看向大殿下:“大殿下,正好有时间,不如……殿下随微臣去书房补一节兵法。”
“但凭舅舅安排。”
……
裴五娘没能从国子监接走小治,并不灰心,跟下面的人问清楚后,转身去买小治最爱吃的点心。
外面的点心并不比家里做的多好吃,可孩子喜欢,五娘就给他买一些回去。
“大人,奴才们排队就是。”
“不用,留下小舟一个人在就行,你们都回去吧。”她刚回来,公务不忙,也想给孩子做些什么。
“是。”
裴五娘站在队伍中,随着所有排队的人一起慢慢向前。
不一会,不远处走来几位小卒,向旁边的茶楼走去:“他老青算个屁!凭什么胜任百夫长的不是严大哥!是严大哥查的这批私货,最后功劳全他娘的在老青那里,老青也好意思吃!不怕噎死他!”
“少说一句,严大哥都没说话。”
“严大哥是脾气好,严大哥上面要是有人,轮得到那鳖孙子耀武扬威,想想就来气!”
“时运不济。”几个人说着向茶楼走去。
裴五娘看到他们腰上的腰牌,想到早上出门时,见到大哥腰上似乎也是这个腰牌:“小舟。”
“大人。”
“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是。”
……
小舟打听的很快,晚饭的时候事情已经摸清了,说起来,也是一件小事,下面的人争一个百夫长的位置而已,连品级都很难说算的上的职务,只是……涉及到了严大公子。
严大公子带人在江口查获了一批私货,货物扣押后正在检查,还没有交上去,然后到了正常交接换班的时间,老青带着的巡卫将这批货交了上去,这种事不止一次两次了,老青有个千夫长的大哥,等于有人说话。
上面的人也会来事,每次都算是老青巡查小队的功劳,给他升了百夫长,严大公子下面的人当然就有意见,有时候说话就带了出来。
但要说严公子就这么好欺负吗,也不是,上面也知道严队这边辛苦,俸禄就给他们提了点,所以,他们平日也只是抱怨抱怨,也没有多冲动。
裴五娘明白了:“这几年严大公子在水军地巡那边的情况可打探了?”
“回大人,略知一二,严大公子这些年做的尚可,虽然没有升迁,但也不是大公子能力的问题,是总有人去下面历练,升迁也轮不到大公子,但上面却一直在给他涨俸禄,算是认可大公子的能力。”
“认可却没有官职,只是俸禄补齐?”
小舟神色拘谨:“回尚书,是那个意思。”可也算不上不对,这已经是元夏建立后,最公平的制度,已经约定俗成,比以前好多了。
“明天让水军司地巡部的人来见我。”
“是。”
……
“严大哥你升迁了!百夫长!恭喜严大哥,终于熬出头了!”
“恭喜严大哥!贺喜严大哥!”
“还叫什么大哥,叫大人,叫严百夫长!”
严不予被人围在中间,看着上面刚刚发下来的任命书,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前两天刚刚被叫过去安抚,意思是上面只有一个百夫长空缺,已经定了人,他这边就先不动了,但是给发了一两银子的补贴。
一两银子多吗!当然不多,但对于他来说已经够了,何况百夫长这个位置,以他现在的能力,早晚会做上去,无非就是等个几年,三年不可能五年,五年如果还不行十年总行,最晚十年,他就能做上百夫长的位置。
想要升千夫长,则需要时机,比如大案要案,或者战时立功,所以他并不急于升上去,上面的人没有选他就没有选,上去了,以他这样‘普通’人的按部就班,也就到头了,他何必不拿银子当补贴,正好他也缺银子。
但他突然升上去了,为什么?父母早已不敢再过问他的事,唯恐他崩了自尊心,他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确实不如严不渭,至少如果镇国公府在他和父亲的带领下早没了,他可能比现在的下场还不如。
所以现在没什么不好,但他升了。
“严大哥,你看起来怎么不高兴,这是大好事啊!”
“就是,严大哥,这对兄弟们来说都是好事。”
严不予笑了:“好事,当然是好事!下衙后,我请众位兄弟喝酒!一个都不能缺!”
“好!喝酒!”
路过他们巡视小队的人看他们一眼:“他竟然升了?”
“他也该升了。”
“哥你说我们也这么不要命的干,是不是也有机会升?”
“前提是你得有姓严的那个本事。”
……
深夜,严不予送完酒足饭饱后的兄弟回家,看着这时候还有人赶路的街道,心里想到了一个人——裴五娘。
他去上面问过了,上面的人虽然没有明说,但看他们的态度就能看的出是上面有人说话了,听他们的意思,如果百夫长做的好,未必不能再升一升。
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过问的事,她一回来他就升迁了,谁说的话,已经一目了然。
严不予往回走着,这种感觉绝对算不上好,可怜他?还是她觉得这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她随随便便一个施舍都是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严不予慢慢的往回走,心里无端升起一团火,他宁愿是他父亲多管闲事,也不希望是裴五娘,尤其,对方还极有可能是随意的一句话,就将他搅的天翻地覆,比什么都可笑。
严不予心里不痛快,踹开府里侧门的时候,正门突然开了,三五个下人迎出来。
严不予可以头也不回的走过去,可是他突然不动了,就站在门内,一动不动。
不一会,裴五娘从车上下来,户部繁忙,她刚交接就忙到了现在。
“大人,小心脚下。”
“小少爷可睡下了?”
“回大人,没有,等大人呢。”
【438严不予想一想】
严不予看着他们一行人主慈仆从的往内院走去,说不上为什么,骤然一股邪火冒上来,突然从黑暗中走了出去。
管家吓了一跳,但心里并不慌,谁人不知道这几年大少爷在府里像隐形一样,看了当没看到都不会引起大少爷注意,所以管家只是礼貌的拱手见礼,就要陪着主子离开。
裴五娘也没有停留的意思。
严不予见状瞬间开口:“你跟地巡部提了我升迁的事!不觉得太多管闲事了!”
管家吓了一跳,大……大少爷疯了,怎么如此对裴大人说话,而且,这么晚了,大少爷拦着王妃说话像什么样子,何况两人曾经……
管家觉得大少爷和王妃就该避嫌才对,避免不必要的猜测。
裴五娘闻言一瞬间没想起来什么事,随即便了然。可并没有对他的指责说什么,想起水军那边的事,神色肃穆,没有回答他的话,直接发问:“你们地巡这三年提上去了几个百夫长?”
严不予愣了一下,他没算过,但隐约心里有一个大概的数:“十五个?”最少。
“你后来有几次又遇到过他们?”
严不予突然发觉,他一个都没有再遇到过,按说只是升迁而已,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有遇到过?
裴五娘提醒他:“水军地巡司这些年又招了多少人?”
严不予猛然抬头:“很多,几乎半年一次,非常频繁。”
裴五娘一直知道上面有意扩充水军,可元朝建立后,朝中就没有在明面上征国兵,这些年对水泽国的贸易也蒸蒸日上,两家相互合作来往,亲如一家,没有任何要反目的意思。
可裴五娘总觉得不对,她一回来就发现,全国上下的税收不对,那么另一部分去哪了?裴五娘自然盯到了水军身上,耗费巨大,成本最高,除了那里她想不到其他的。
严不予的事只是让她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就是说君主和林帝对水军始终没有放松,既然不放开,定然有大用,那么用在哪里?什么时候用?十年后?二十年后?
镇国公府是镇北军,现在国线推移,北军向前进守后,也是陆上强兵,海上他们并没有优势,但海军又切实存在,那么定然在如意和安国公府他们手里。
以裴五娘的推测,元夏还在休养生息之期,短期内不会用兵,那么这定然是长达十年、甚至二十年的长期国策,甚至极有可能延伸出一代水军重臣,严不予自然不是她想让镇国公府分一杯羹的最佳人选,她心里有她想用的人。
只是严不予正好在,恰好在水军地巡司做的不错,这样的人虽然不会成为多么重要的钉子,但是出其不意的话会非常稳,因为他的升迁在下面的士兵心里没有任何问题,就容易打入其中,与上面的人打配合,尽快建立属于他们的势力。
裴五娘也不是肯定对方一定配合,但即便严不予不配合也没有什么,他都是镇国公府的人,日后有功了都在镇国公府的牌匾里,就像严不渭稳住了镇国公府,谁知道未来有一天,严不予或者他的子孙是不是也能稳住镇国公府,总之都在一条船上而已。
“你多想想,往大了想。”裴五娘说完没停留向内宅走去,她相信他能懂,镇国公亲自教导出的大公子是能看出点什么的。他无论是想乘着风走,还是停下来冷静想想,知道这些都很有必要。
严不予站在原地,突然不动了,觉得上一刻因为心里那点不痛快等在这里的他,可笑透顶,她远去的脚步很稳,背影在月色下简约从容,行走间没有一丝环佩之声,他才发现她连一副耳钉都没有带,甚至没有描红,却凭借回来区区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开始谋划镇国公府的未来二十年。
她根本没有想过他,也没有想过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她看的是镇国公府,看的是元夏的未来。
严不予从未觉得离开那个位置后,如此狼狈过,可现在他狼狈透了,他甚至跟不上她区区一眼看到的广度,还在拘泥于小事小情。
……
严不渭放下看不懂的书,五娘天天看的什么,看的他头疼,百无聊赖的戳戳儿子:“去外面看看,你娘回来了没有。”
严治躲开,不理他。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_打滚求发电
【439自己想开】
严治还是不说话,他没有不喜欢爹爹,只是不喜欢跟爹爹说话,因为跟爹爹说话像没有说一样,结果很累还说不明白,宋嚣都比爹爹一言九鼎。
严不渭无聊,降尊迂贵的凑过去:“你玩什么呢?”
严治面无表情的将小手里的木块在指尖转一圈:看清了吗?
“我是问你摆什么呢?”
严治顿时没了摆东西的心情:看不出来吗?这么明显?
寒二走进来,在王爷耳边说了什么。
严不渭看寒二一眼:他大哥?碰到了就碰到了,有什么好说的,五娘还能多看他大哥一眼?五娘看不上他大哥那种瞎子,他大哥没可能了。只有他,觉得他大哥也还行:“怎么了?”
“大公子特意等的王妃娘娘。”那个位置大公子完全不用出来,大公子就是故意偶遇的王妃。
严不渭坐正,若有所思,五娘绝对不会喜欢他哥了,他哥曾经选了裴六娘,在五娘那里大哥就跟臭水沟一样,但是他大哥呢?
他大哥这些年越来越清心寡欲,娘跟他提了几户人家,他完全没有成婚的意思,五娘刚回来不久,他就迫不及待偶遇了?
严不渭有些不高兴,他家五娘还用说吗?哪里都好,又有能力、长的漂亮,尤其这些年越发漂亮,他大哥偶遇五娘做什么?觉得他的五娘好了?这怎么行,恶心了五娘多不好。
严不渭起身:“你等你娘,我出去走走。”
严治摆弄着手里的木块,没有抬头。
裴五娘换了常服进来,只看到治儿在榻上玩木块:“王爷呢?”
“回大人,去后院消食了。”
裴五娘点点头,同样坐在榻上陪小治一起玩,小治搭一块,她也便捡起一块搭一块。
严治看母亲一眼。
裴五娘笑笑:“正巧,学过一点。”
严治收回目光,和母亲你一块我一块搭着。
……
另一边。
严不渭直接进了大哥的院子,就被湿漉漉的泥土气息扑了一脸,院落里本该种满花草的地方,现在长满了一垄一垄的蔬菜,好在井然有序,也算干净。
唯二伺候的两个老人家看到王爷进来,立即激动的迎上去:“王爷来了,王爷快请,王爷是寻大公子吗?奴才这就帮您去叫。”
“奴婢去给王爷泡茶。”
严不予院子里的茶水平和周正,不是最顶尖的,却也可以入口。
严不渭才发现,他有些年没有踏足大哥的院子了,他记得,大哥有个妾室:“裴……裴六娘是不是?还跟着你们大爷吧?”
奶娘不愿意提那个晦气的东西:“回王爷,她没那福气,现今伺候大头了。”
严不渭口里的茶险些没喷出来。
奶娘脸色尴尬的看着王爷惊讶的样子,更加觉得丢人,虽然王妃娘娘和裴六娘是亲姐妹,但谁不知道这两姐妹不对眼,当年就是裴六娘抢了王妃娘娘的未婚夫,如果不是裴六娘,他们大公子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裴六娘就是一个晦气的东西:“主要也是……大公子忙不在府上的时候多,裴姨娘身边离不得人,大公子就赏给下面的人了。”
严不渭擦擦嘴角,这样啊,难怪他娘后来都没有过问过大哥这房妾室,原来早赏给了别人:“我大哥现在身边是谁在伺候?”
“老奴。”
“我说贴身伺候。”
奶娘瞬间懂了,但不解王爷怎么突然问这个:“回王爷,大公子现在身边没有人,年前国公夫人提了提,想让身边的丫头过来大公子这里伺候,大公子没有答应,所以现在就奴婢和大头在院子里伺候着。”
严不予换了衣服出来,他的衣服跟以前做镇国公世子时候大相径庭,也没有世家子弟的锦缎,他身上的衣服就和院子里的蔬菜地一样,寻常又简单,与客厅里的摆设完全融为一体,完全看不出这里是镇国公府举足轻重的一个院子:“你找我。”
严不予坐下来,姿势很随意,新置办的旧椅子,伸腿就能够到地,也无需摆什么谱。
严不渭挥手让伺候的人出去,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跟大哥说一下,免得大哥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严不予看不渭一眼,但并不觉得今天自己做了什么,又收回目光。
“哥回来的时候遇到裴尚书了?”
严不予给自己倒茶的手顿了一下,茶还是倒了出来:“碰巧遇到了而已。”
“行了行了,院子那么大,门那么多,怎么就那么巧了,就是巧了稍微慢行两步也就错过了,多寸才能遇到,哥,你是不是后悔了,你——”
“我——”
严不渭根本没给他‘狡辩’的时间:“你后悔了很正常,你看看咱们裴尚书再看看你后院那个送了人的……我把她俩放在一起说,都为尚书大人觉得晦气,但你也注意一下,绕着她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觉得你多碍眼,如果不是我,她都多余看大哥你一眼——”
严不予直接开口:“你就是说这个?如果没其他的事,你可以走了!”
“有,有,有其他事,就是,你可以偶遇尚书,但是你可千万别跟她说什么不该说的,做不该做的,要不然显得咱们严家的男人都没脸没皮,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扭转回咱们严家男人的脸的,我——大哥,你拉我干嘛,我还没有说完,大哥——”
严不予毫不客气的往外拽他。
严不渭还没有说完呢:“哥,你也赶紧让娘给你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吧,总想过去的事不好,容易念念不忘,尤其她又那么好,何况万一哪天让她知道了,恶心吐了——喂!喂!你关门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大哥!大哥!开门啊!大哥——”
严不予别上门栓,一句废话也不想听他说。
“喂!大哥!大哥!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不高兴了?你别想不开,我说的都是事实,事实是有点不好看,但你也要想开啊!大哥,想开啊!”严不渭看着紧闭的门,叹口气,再多的宽慰的话就说不出来了,总不能让他昧着良心说五娘坏话吧,可他也找不出五娘不好的地方。
所以,自己想开吧!
【440见一锦】
裴五娘半圈着治儿,握着他的手,往最高的城门上搭最小的烽台:“回来了。”
严不渭嗯了一声走过去,看着颇有规模的烽台点点头,弯下腰,张开嘴,就要一阵风给儿子把烽火台吹倒。
裴五娘眼疾手快的拿起旁边的《山水志》瞬间盖他脸上:“哪里都有你。”
“我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严治看着稳稳落在‘城墙’上的烽台,眼睛灿然一笑,下意识转身看了母亲一眼,又羞涩的转过身。
“五娘,五娘……”
严治瞬间低头,没有让爹爹摸到自己,随后起身,拱手:“娘,时候不早了,治儿先去睡了。”
裴五娘打开他的手:“嗯。”
严治嫌弃的瞥父亲一眼,转身走了。
裴五娘确定治儿离开后,拿起掉落的书往他身上打:“你干什么!干什么!知道他搭了多长时间吗!你还敢给他吹!我让你吹!让你吹!”
“哎呀,疼,疼——”
……
皇宫内。
龚大少夫人叶氏,一身大妆,带着从上到下打理过的曲一锦已经在南门外等了两个时辰。
曲一锦胳膊上缠着纱布,如今被一件玄色暗纹滚红边锦袍盖住,他身形与做伶人时有了一些变化,但依旧站的漂亮,安安静静的跟在龚大少夫人身后,如一棵刚刚长成的苍树,俊秀、安然。
叶氏等了又等,一杯茶都不敢多喝,今天是君主临朝的日子,要等到散朝后君主才可能召见他们:“胳膊可还疼?”
“回少夫人,不疼。”
“不疼也别总是站着了,坐一会吧,如果饿了就吃点东西,出来的时候也没有顾上吃。”
“奴……属下不饿。”
叶氏紧张的攥着手里的帕子,她已经多年不曾面圣,这些年她也仅仅是能借着一锦逢年过节拜见如意公公,借着如意公公的势,侯府的世子才没有落在小叔子身上,但见君主还是第一次。
叶氏想到一锦真的有让自己再次拜见君主的机会,忍不住对他又和气了些:“还是坐会吧。”
一锦不敢。
不一会小太监来报,龚大少夫人可以进去了。
叶氏瞬间起身,又快速站住,回头,伸手给一锦整理了一下衣衫,这些年宫里虽然也举办了大大小小各种宴请,她婆母自己也在其列,可婆母带着赴宴的却是她妯娌,婆母自然没有宠二儿子不给大儿子做脸的意思,只是宫中宴请,人数都是有定例的,只能带一个儿媳妇的情况下,婆母选了身为公公左右手的二儿子媳妇而已。
所以,她已多年不曾面见过君主,怎么会不紧张。
一锦一动不动,任由少夫人整理。
叶氏确定一锦没有什么不妥后,才带着他走了出去。
……
“臣妇龚叶氏见过君主,君主万岁万福万康万寿。”
一锦紧跟其后,叩拜见礼。
宋初语让两人起来,说起来当年她也是一时不高兴就赏了叶氏几个伶人,多多少少都是她莽撞了,想不到叶氏也聪慧,将一锦养的不错,还脱了奴籍,如今都能下场与文人学子一较高下了,也算没有让她当年的事落到地上,弄的彼此难堪。
所以叶氏递了拜帖,她立即准了:“一锦的伤可还有大碍。”
叶氏没想到君主还记得他的名字,感激不已:“回君主,多亏君主惦记,太医也尽心,并没有恶化,只剩将养了。”
“那便好,秋试不能下场可惜了,那幅樵夫图题诗和作画都不错,这样,等他手臂好些了,让他去如意那里看看,先锻炼着,下次再参试就是。”
“多谢君主。”叶氏已经跪下,不禁嗔道:“君主看这孩子都高兴傻了不知道谢恩了。”
一锦急忙跪下:“多谢君主恩典。”他没想到君主不单记得他名字,还准他入仕:“谢君主恩典。”
“起来,起来。”是叶氏用心了,一锦是伶人,自然学了些魅人的诗词才艺,但那些东西拿不到台面上,可短短三年,他能与各地而来的文人墨客一较高下,无论是叶氏还是他自己定然都要足够努力用心才行,所以这个机会,是他们应得的。
叶氏起身。
一锦自然去扶,又放开。
宋初语的目光在两人短短相触的一瞬看了一眼,她自然也会将该给的补偿给到这些夫人:“庄嬷嬷,如意呢?”
“回君主,如意今天外面有事,一早就出宫了。”
“等他回来,跟他说一声一锦的事。”
“是。”
“君主费心了,多谢君主。”
“谢君主恩典。”
……
林清远的手搭在郡主的肩上,略带薄茧的手指触碰着她身上柔软的布料,慢慢的摩挲。
宋初语半靠在贵妃椅上晒太阳,知道是他,眼睛都没有睁开。
林清远见状,手指一点点向上,指背贴在她脸颊上:“我刚才看到出去的人了。”不愧是如意挑选的人,历届探花郎也难出其右,听说他们这些人还在龚府大少夫人的院子里伺候,就是没有另立门户的意思。
不过也对,郡主送过去的人,他们自然要小心对待。
“怎么,想起你后院还养着三个了?”宋初语可没有将人送走,现在还在林府做活:“怎么样,就是这么大度。”
林清远顿时觉得头大:“多久的事了还提。”
宋初语将脸靠向他手背:“要不我也在后院放几个男侍?”
林清远捏住她耳朵:“我,小山、嚣嚣,还不够多。”
“哎呦,别提嚣嚣,我头疼,听到他的名字头就疼。”
“给你揉揉……”林清远的手刚欲……
“娘,娘,娘您在哪?!给您看个好玩的!娘!娘!”噔噔噔的奔跑声从这头传到那头。
宋初语不得不将头摆正:“这是回来了……”
林清远也收回手,站直,顺便将初语的肩头抚平,两人都没有在孩子面前亲近的习惯:“喊什么!这呢!”
宋嚣箭一样冲进来,直接跳到娘亲身上,神神秘秘的打开一点自己扣着的手:“娘,您看,蚱蜢!我路上抓的!”
宋初语透过一点点缝隙,只看到小儿子指腹上被蚱蜢腿弹的点点红痕,但他却稳稳扣着没让这小东西跑了,也没因为疼把这小东西弄死,看来是真喜欢:“嗯,好看,个大。”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好看!多有精神!”宋嚣跪在娘亲腿上,眯着一只眼看自己好不容易抓到的蚱蜢。
【441编辫子】
林清远将他从郡主身上提起来:“让爹爹也看看多精神。”
宋嚣赶紧将小手伸过去,眼睛亮亮的:“看!”他真是太厉害了,一抓就抓住了!大哥也夸他厉害!
宋岐从后面走进来,今天严治没在,殿内也没有外人,平日端了一副小大人样子的小山,此刻乖巧的贴在娘亲胸口,还是个孩子:“娘,我想喝冰糖水……”
“冰的啊?压的我喘不过气了……”
宋岐想到什么,急忙起身,将双臂上的铁沙袋解下来又贴在母亲身上:“我要吃冰果乳。”
宋初语抚着他的头,小山在力量上并没有天份,但嚣嚣有,偏偏嚣嚣又不服大人管教,只能靠小山管制。
宋初语想不起小山什么时候绑上这些东西的,她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能一只手把嚣嚣按地上了,在嚣嚣擅长的领域,他要付出好几倍努力。
宋初语一下一下抚着长子的头,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刚才说的是糖水。”
宋岐不依的在母亲怀里蹭蹭:“现在换了。”
宋初语笑笑:“好,不过就一碗。”
“我也要。”宋嚣在给爹爹看看自己的宝贝,绿色的,好大一只,比他的手掌还大!“以后它就是我的坐骑,威风吧!”
“威风的不得了。”林清远一手抱着小的,要去拎大的,结果被郡主将手打开了。
林清远立即不依不饶的看过去,用口型说话:溺爱。
我就溺爱了怎么了。宋初语散开小山头上的发髻,给他编小辫,顺便吩咐庄嬷嬷给两个孩子一个人备一碗冰果乳:“今天先生讲什么了?”
宋岐靠在母亲身上,奶声奶气的将今天纪大人讲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林清远趁郡主不注意,用脚尖轻踢了小山几下,正常说话!
宋岐不,他离爹爹远一点,继续奶声奶气的跟娘亲讲。
宋初语丝毫不觉得长子声音有什么不对,小辫子编了一条又一条。
林清远让宋嚣别玩蚱蜢了:“嚣嚣,夫子今天讲了什么?”
“嗯……鹅好吃还是雀好吃,我觉得雀好吃。”
“是,我爱鹅儿黄似酒,雅可怡情,人言雀子软于绵,最堪适口。”
“那不就是说雀儿好吃!”
林清远觉得也对:“蚱蜢也好吃。”宋嚣绝对不笨,可他在不感兴趣的事情上,不肯努力,但小马驹养了十几匹。
宋嚣惊恐的看着爹爹:“哥!哥——”
宋岐不想理他们,可开口的是小沙包:“爹爹吓唬你呢。”然后又拉了自己一撮头发:“这里也编辫辫哦,绕在最上面。”
“好。”
林清远觉得小山那碗甜品不用吃了,他自己能把他自己齁晕。
“哥哥,它能长大吗?像大老虎一样大,这样骑着才威风。”
宋岐看了一眼:“不能。”
宋嚣顿时失望的看着手里的蚱蜢,捉到它以来的好心情瞬间减了一半,可刚刚爹爹还说威风。
宋嚣失望的将手打开,抛弃了不够威猛的蚱蜢,将小脑袋凑到娘亲身边:“我要跟哥哥一样的头发,一样哦。”
“好,好。”
林清远看着两个挤在郡主怀里的脑袋,他刚刚……克制着极大的耐心,搬个凳子坐下来:“嚣嚣来,爹给你编。”
“要娘亲编。”
“小山你过来,爹爹给你编。”
小山当没有听见。
宋初语笑了,看向清远:“要不,再生一个让你编的?”
林清远干脆将椅子挪过去,也将头伸过去:“我也要小山一样的发型。”
“好,好,你们三个人都一样的发型。”
如意匆匆赶回来,天色已经晚了,他换好衣服,来不及给自己上一层口脂,来见君主,见到君主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一幕,神色含笑,要退回去一会再过来。
宋初语已经看到了他:“如意。”宋初语示意小山的好了,将他抱到自己左手边,拉过嚣嚣,给嚣嚣编小辫。
如意躬身走来:“君主,林大人安。”
宋初语将嚣嚣的头发散开:“龚家大少夫人带一锦过来了,一锦的事,等他手臂好了你费费心。”
“是。”
宋初语其实想问的是:“一锦平时在叶氏房里伺候?”
林清远闻言,看郡主一眼,帮小山盘小辫子。
如意无奈的看眼君主,只能硬着头皮回话:“回君主,在……在房里伺候,但也应该只是在房里伺候,奴才不敢说两人完全发乎情止乎礼,可越矩的事应该……没有。但如果一锦入仕后,王夫人身边的人也跟着入仕的话,王夫人那边应该会入室伺候了。”毕竟君主送出去的人不可能成婚,这些人的官职一旦高过了女主子的正夫,不太可能不在后宅跟正夫一争高下。叶氏那边不可能真做什么,是因为平泽侯府在,别人可能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而且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这种事,各凭本事。
宋初语知道了:“他们的事你都看着处理吧。”
“是。”
宋初语抬头看如意一眼,诧异的又看了一眼:“回来后没有收拾吗?去收拾一下,我这里不着急。”
如意愣了一下,他收拾了:“是。”急忙退下,出了大殿,如意的手下意识放在唇上,他上口脂和不上口脂差别那么大?
……
“爷爷上了口脂更好看了,像天上的神君一样。”小太监说完见如意公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吓得立即抱着铜镜跪下,他……他就是想说句吉祥话而已:“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冬平进来见状,立即让这个没眼色的东西滚出去。
如意收了口脂,仅有的那一点情绪也早已经收了起来:“怎么过来了,大殿下做晚课去了?”
“是,儿子来看看干爹有什么嘱咐。”
“大殿下那里你做的很好。”
“是干爹教导有方。”
“行了,下去吧。”
“是。”冬平出了干爹的院子,就把刚才那个闯祸的小太监拽到了空旷处:“你做什么了,惹如意公公不快。”
小太监吓的战战兢兢,跪着将房间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就是一时没忍住,只是没忍住。
【442世子之位】
“这种话也是你该说的!不长眼的东西!你爷爷长什么样子也是你这个孙子能评说的!”冬平举起手就要揍他!
小太监立即抱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何止该死。”冬平收了手,踢了这小子屁股一脚,不长眼的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得亏如意公公仁慈,换个人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奴才错了,奴才错了……”他说的是实话啊,如意爷爷的确好看,就是放在他见过的男人里也是属得上的美男子,何况如意爷爷还在外有任职,人又气派,还在外行走,宫里多少宫女都私下偷偷看如意爷爷。
就是尚衣局用鼻孔看人的副掌事姑姑,碰到如意爷爷要补银线的时候,都会多掺几缕银丝,如意爷爷何止好看那么简单,只是如意爷爷太忙,不怎么在宫里,宫里的姑姑们才施展不开,否则如意爷爷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下去,下去,再有下次,不用你爷爷收拾你,我先收拾了你。”看到这些自诩聪明的东西们就够了,太监而已,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能吃吗!
“多谢冬平公公,多谢冬平公公……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了。
冬平叹口气,干爹忙大事的时候多,宫里这一摊就落在他身上,当真一个个不长眼,都敢太岁头上动土了!
……
平泽侯府内。
龚西成回来后,在书房坐了一会,还是叫了长子过去。
龚勋急忙整理好自己,小心翼翼的走进父亲书房,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踏入过这里:“爹。”
龚西成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那件事之后,他没有再重用大儿子,现在一心提拔的也是二儿子,但也没有疏忽了对长孙的教导,至于打压长子,他也没有,只是外面的人都不是瞎子,龚勋得罪了君主和林帝,谁也不敢给他机会,他那一房自然就越来越不如从前。
不过,他也没有阻止大儿媳妇的举动,这次君主召见叶氏也说明叶氏走通了这条路。君主多多少少会让下面的人照顾着她府里出来的几名男子:“坐。”
龚勋谨慎的坐下。
“君主都说什么了?”
龚勋又急忙起身,将君主与叶氏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龚西成若有所思,准了那个伶人入仕?“当年他们几个人都是宋大人挑的?”
“回父亲,是。”
龚西成的思绪不自觉的放在如意身上,如意这个人最难评估,他是真正的君主近臣,比任何人见君主和林帝的时候都多,在大殿下、二殿下那里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最重要的是,龚西成觉得孙子也不是立不起来,侯府世子的位置,也该定一定了,可是叶氏和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能扶着那个伶人走到哪一步呢?如意对那个伶人的照拂又有多少?还是要再看看才行:“凡事不要操之过急。要有耐心。”
“是,父亲,孩儿知道。”
“嗯,出去吧。”
“是。”
平泽侯府另一处院落内。
龚二夫人听了外面的汇报,耐着性子服侍着自家老爷入了帐,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也不嫌丢人带着一个伶人去见君主,爹也是,回来后叫了大哥过去,唯恐他头上的屎别人闻不到。”
“行了,少说一句。”龚二爷何尝不知道其中的意思,父亲年迈,世子却迟迟未立,按说世子的位置,在父亲的侯位下来后,一个月内就该把大哥的名字报上去,但父亲没有,他自然就有了自己的想法,这些年,他也一直在谋划那个位置,本以为十拿九稳,想不到叶氏竟然走了这步棋,一个伶人,还当什么正经亲戚带着去给君主请安了,平日逢年过节更是要带着去见宋大人,好大的脸。
可君主见了叶氏后就不一样了,如果大哥、大嫂豁出脸面,就把那个伶人当正经公子养了,平日又能见到君主的话,他的世子之位就危险了。
“我还不是都为了……”二少夫人没说完,她不信老爷能看着侯位旁落他人!何况这几年她越过叶氏在外行走,相公职务水涨船高,如今让她把到手的东西让出去,她怎么愿意,就是自家老爷也不愿意。
但二少夫人也不傻,如果叶氏那一家子通过那么个东西攀上了君主,这世子之位恐怕就要落在叶氏的儿子头上,到时候他们一家还不是要看侯府一家的脸色:“我们就没有能靠的人了?”
龚二爷想来想去,还真没有,要不然这几年他也不会没有把这件事落实了。
虽然他能凭借父亲与江汉等人说上话,可是,当初父亲最艰难那几年,带出去的人是大哥,而他与江汉、韩景善等人又没有私交,江汉等人现在虽然也收他孝敬的东西,但是这种关系不走心,涉及到伤筋动骨的利益,他们不会为他使劲。
可若是龚勋豁得出去,就把绿他的那个王八捧起来,这个人再在宋意面前卖个好,叫声干爹、爷爷什么的,难保不会走出亲近关系,阉人跟伶人,谁知道会不会更好交流。
龚二夫人见老爷久久不语,便知道恐怕不行,可眼看着就要到手的世子之位,就这么没了!?
……
龚二夫人请完安从婆婆房里出来,笑着看向大嫂,阴阳怪气的开口:“嫂嫂看起来气色越来越好了,可见日子过的不错,真让我们羡慕。”
叶氏看她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她三年来都没有跟她争过家里的地位,她就以为自己死了,现在不过动一动,就受不了了:“弟妹若是真羡慕,自己买一个就好,让主上送,恐怕是没机会了。””
“你——”又立即冷静下来:“姐姐不会真不要脸面,让人诟病,让侄子也无法做人吧!”
“哦,这话怎么说?是君主赏不得几个赏心悦目的男孩子给我们看,还是弟妹觉得君主做的不妥,弟妹说的是哪一种?”
龚二夫人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谁敢非议君主!不想活了吗!
叶氏淡淡地瞥她一眼,转身走了。
【第443章韩小小】
永毅伯府内。
韩夫人匆匆赶到儿子家,心疼的看眼才两岁就因为规矩不过关,被罚在长廊下站着的小孙女,心疼的不得了:“这是要干什么呀?她才几岁就这么罚她,晚一,快别让孩子站着了,韩景善你是死的吗!就这么让你闺女在太阳下面站着!”她不好训斥儿媳妇,还不能训那个蠢儿子!
沈晚一笑着迎出来,向母亲见礼,落落大方,不急不缓,她隶属国子监(女部)执教,成亲之前跟在母亲身后打杂,今年初正式负责世家贵族女儿满七岁的启蒙教育。
沈晚一虽然执教,但也没有望子成龙到对两岁的女儿便要求如此苛刻的地步。
可伯爷下个月开始要将女儿给大殿下带了,大概要在大殿下那里住一个月之久。往后每年都会去宫里住一段时间。
纵然大殿下亲和,君主、林帝也很好相处,可是她将来想要多大的泼天富贵,今天就要吃比其他孩子多几倍的苦。
就是不守规矩如镇国王爷,对严治的礼节也从不敢放松,更不要提严治未曾满月,严不渭已经请了人在严治耳边读诗词文章,就是现在,严治不睡觉诗词文章不断音:“娘,进来坐。”
韩夫人不进去,她孙女还在外面站着,瞧那可怜的小样子,小脸都红了。
“娘,她下个月要入宫伴驾大殿下。”
韩夫人顿时看向儿媳妇。
沈晚一点点头。
韩夫人突然收了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伴驾啊……”那是要谨慎些:“都谁跟着去,可是可靠的人?”
“就她自己。”
韩夫人瞬间没了脾气,这么小就一个人入宫……可,这样的机会,除了四儿子的子女,其他儿子家的孙子孙女没有这样的机会。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严不渭开的头,虽然严不渭不靠谱,可是他把儿子给大殿下养的举动不可谓不‘恶毒’。大殿下几乎可细数严治所有习惯,预判他所有预判。
这样的认识形成了惯性,即便严治以后做了什么,在大殿下这里他都会被谅解,何况大殿下亲自养过的和没有养过的,感情上也差很多:“不带人也好。”大殿下养小孙女一个月,以后进宫也好,不进宫也好,都是大殿下带过的孩子。
何况这样的殊荣,恐怕也就江汉的儿女、严不渭的儿女、还有她四儿子的儿女可以,还都要是长子长女,第二个都未必有这样的机会,别人家就更没有这样的机会。
韩景善出来,他擦玉器呢:“娘叫我?”
“我没叫你,你这个时间不上衙,在家里做什么?”
“我爹不是在,不行了,大哥也在,我去干什么。”
韩夫人一时间没有话反驳他,只好心疼的看眼安安静静站在长廊下的小孙女。
孩子有模有样的站着,不调皮也不乱跑,就那么乖巧认罚,粉雕玉琢,又格外懂事。看的韩夫人又一阵心疼,却没有再说不让小孙女罚站的事:“都是什么事,她爹小时候都没有这么用功过。”
沈晚一笑笑没说话。
韩景善见娘要念经,赶紧往暗室走。
韩夫人气结:“但凡你们争气点,都想不出严管孩子这种事,你们看看你们的孩子一个个都拼成什么样了,你还躲了,你也给我去廊下站着去!”听说江汉家那个一岁就在熟悉水性,严不渭家那个说什么都要绑跟大殿下一样的铁沙袋,不让绑就闹,结果胳膊差点废了,最后还是大殿下严厉下令他只能绑小沙袋,这件事才过去。
韩夫人看着他们的爹就来气,一个比一个过的舒服,上啃老下啃小,中间还能啃主上:“听到没有,出去站着去!”
韩景善丧着脸从暗房走出来,陪女儿站着去了,他动来动去,找了个给女儿遮阳的位置站定,脚丫慢慢伸过去靠着女儿的脚丫。
韩小小笑笑,伸出小脚给爹爹靠。
韩景善此刻骂死严不渭的心都有,都怪严不渭不做人!天天吹嘘大殿下对他儿子多好!他们能甘落其后吗!当然也要送:“严不渭那个混账东西。”
“王爷伯伯?”
“混账伯伯。”
沈晚一看他一眼。
韩景善立即改口:“王爷伯伯……”
……
楚翩端坐在正位上,看眼跪在脚边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反而哭的万分凄美的女孩,耐心几乎用尽。
这是她一年半年前从那种地方买回来的女孩子,亲自确认被楼里调教过不少服侍人的手段,女孩也长的十分漂亮,她花了一大把银子才从老鸨手里买了回来。
蔡夅的事兹事体大,她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个人试,定然要有一定本事,买回来后也不可能再放出去让她乱说话,所以势必不会有各种各样的女孩让蔡夅试,这个人选也非常慎重。
结果,她除了会说‘没成’就不会说别的了吗?!羞羞答答的给谁看!忘了是什么地方出来的?!
楚翩买人的时候说要清倌,是想着成了就抬成姨娘的,干干净净的也出不了幺蛾子,早知道她就要一个老手,至少不会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等着人怜惜的样子!
可就这样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蔡夅这一年多来也没采了她,可见药都白喝了!勾个男人都勾不明白!男人行不行还用一再确认吗!没见过行的男人还是没看过红浪翻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楚翩喝口茶,平复一下看到她哭的怒火:“昨晚你主动了?”
女孩羞怯的点点头。
“行了,收收那副做派,主动到哪一步了?”
“手搭在了老爷肩上……”用的夫人教的手法。
“老爷可碰你了?”
“……”
“碰没碰你不知道吗?!”
“老爷拉了一下奴婢衣袖,将奴婢从桌子上拉下来了……”夫人说,以后这种没进展的事不用详细汇报。
“就是说你连碰都没碰到他?!”
“还是碰了肩头。”女子垂下头。
“谁让你碰他肩头了!”楚翩耐着性子再喝口茶:“看到了吗?”
“老爷穿着衣服。”
【444楚翩下场】
“行了行了,下去。”
香蝶顿时有些慌:“夫人,夫人,奴婢真的照做了,奴婢没有阳奉阴违……夫人不要卖了奴婢……”她试过的,什么办法都用了,可老爷根本不看她,如果她敢乱动,老爷就能弄死她,不是她不想按夫人的指示做,真的不是。
“下去!没人卖了你!”卖了干什么,宣扬的人人皆知吗?何况香蝶没有说谎,她给香蝶安排的几次出场香蝶都照做了,后来几次诱惑,虽然不知道她具体完成的怎么样,但她眼里对蔡夅的倾慕不是作假,这种事做的必然十分自然,可蔡夅都没有什么反应,多看几眼都不曾。
楚翩已经不怀疑他不太行了,因为就算那种事不行,可不影响他欣赏或虐待美丽的东西才是,再说香蝶是她买回来的死契,又是那种身份,他只要收进房里想怎么对待都行。
以前楼里不行的男人多了,姑娘们却没少受罪,可蔡夅连看都没看,这跟行不行已经没多少关系了?
那就只剩一个理由,他对女子的美没有兴趣?可也没见他对段河等人如何,对家里的小厮也没有格外不同的……
楚翩又陷入了每次都解不开的结点,买回来的香蝶一年多了也没有给她一点有用的东西,她还能再买一个不成!平白多个人知道。
楚翩若有所思,其实……她也不是不能具体了解一下,至于事后,两人会不会不方便相处,也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她完全可以不在上京城生活,只要知道他症结所在,能治愈自然更好,不能,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
初秋的夜越来越长,傍晚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楚翩坐在梳妆镜前,手指慵懒的捏着炭笔,漫不经心的描绘自己的眉眼,女人的整个气质随着她几笔勾勒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妖娆飞扬,又张扬肆意。
长发也没有像往日一般规整的盘起,而是梳了上京城流行的簪花髻,花也没好好戴着,勾在钗环上欲落不落,沉色的里衣外罩了一层柔粉的轻纱,轻佻又沉稳。
楚翩并不觉得自己画一画就多漂亮,能让什么人神魂颠倒,她只是觉得既然要做,视觉上也该尊重蔡夅的性别,尽量拿出最好的状态,可能他也会勉强配合她一二。
“老爷,您回来了,夫人等候您多时了,奴婢这就让厨房传膳。”
小十八收了雨伞跳着脚抖抖伞面上的雨,去给老爷拿毛巾。
楚翩走出来。
蔡夅抬头愣了一下,又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极力克制着心里可能的猜测,她肯了吗?
“外面雨下大了?”
“嗯。”
“正巧让厨房准备了暖锅,也好暖暖身子。”
“嫂嫂费心了。”
楚翩上下扫了只有袍袖沾了一点水渍的蔡夅一眼,向餐桌走去:“想吃了而已。”
饭菜一一端上来。
楚翩闲适的伺候自己吃饭。
蔡夅不动声色的看了她好几眼,她可能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有心情打扮自己时,从里到外都是不一样的,比如这时候,她往往什么饭菜都只会尝一点,好像什么都配不上她动第二次筷子一样,但她显然没这样的感觉。
“吃啊。”楚翩给他盛了一碗菌汤,这道汤里面多加了一点催欲的药草,会放大他的反应。
“多谢嫂嫂。”
楚翩没再理他,慢慢的吃着。
……
蔡夅用完饭,依照惯例,在书房里处理了一会积压的公务,窗外的雨打在窗户上,夜雨声一重接着一重,衬的房内更加安静。
蜡烛噼啪发出一阵声响,小十八立即剪下燃长的灯芯。
蔡夅听到动静抬头,烛火再次噼啪一声,印出他脑海中的身影,女子散开长发,正慵懒的梳妆,烛火乍然燃正,脑海里的身影不期然消散。
蔡夅突然放下笔,觉得今晚的她一定是刚刚的神态,秋懒倍惰就像最近的雨,全凭心情随意的下。
莫非是他想多了?她今天只是无聊,不想看胭脂蒙灰才取悦下她自己?
蔡夅不禁揉揉眉心,嗤自己自作多情,他在想什么,又在期盼什么!“备水吧。”
“是,老爷。”
……
蔡夅将自己泡在水里的时候,感到身体有几分燥热,可能是今天的水温有些烫,浴室内的熏香有些浓,蔡夅并没有放在心上,觉得一会就好了,缓缓闭上了眼。
楚翩解开里面的沉色里衣,里衣落在地上,紫绸薄纱罩在柔粉的绸缎内,让她沉稳的年龄消失殆尽,只有一抹轻佻的秋日冷爽。
她长发散开,又简单的重新盘上,那支勾了一朵簪花的朱钗没入发间。
蔡夅以为身体会渐渐平稳,可却察觉越来越不对劲!蔡夅猛然睁开眼:“来——”人!瞬间愣在原地。
楚翩清冷的站在浴池边,比外面的秋雨还要凉爽,她看着浴室里的人,已经把欲起来的他按回浴池中,打断了他要说出口的话!免得他招来人。
蔡夅跌回水里的那一刻,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手压在他肩上的力道,不柔软,但却正好拿捏了他,瞬间让他觉得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不受控制的有了正常感觉。
蔡夅顿时有些慌,就要起身去拿屏风上的衣服遮挡一二:怎会如此?
楚翩按着他肩,没有让他动。
蔡夅不知道为什么,挣扎的厉害!
楚翩瞬间倾身,从他背后完全禁锢住他,手指快速环绕住他脖子,压在他喉咙的位置,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不该看的该看的都看的见。自然也看到了该看到的,但她还没有开始……
如果他每次都这么好拿捏,香蝶哭给谁看!那些药他也不会喝了一碗又一碗,可如今事实就摆在她面前,她甚至连药给的都不多。
楚翩瞬间想到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惊讶又不算惊讶:“你想跟我在一起?!”要不然没有第二种可能,总不能是她比香蝶漂亮。
蔡夅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直接将人拉入水中,低头吻了下去……
熏香在浴室里蔓延……楚翩已经完全没了惊讶,楼里曾经有一个客人只点打扫臭水的婆子,而且越臭越好,只是她一直没将蔡夅往那方面想过。
【445大殿下是良配?】
蔡夅克制着自己的节奏,呼吸难受的落在她耳畔,却不允许她退缩:“觉得我恶心……”语气有几分恐慌的自嘲……
楚翩仰着头想想,浴室里这点熏香对她没有效果,又因为以往的体验不好,身体不容易动qing:“……恶心谈不上。”只是没想到,毕竟她们差的有点多。
蔡夅瞬间欣喜:“那——”
楚翩看着他眼里的光,被恍了一下,就这么看着:“非我不可?”名门闺秀和学艺很精的香蝶都可以放弃?
“对,非你不可!”
“也可能是浴室里点了催qing香……”
“是吗!那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就正常了——”
……
天才蒙蒙亮,楚翩起身,穿了衣服掀开床帐,没有让人进来伺候。
床帐内,蔡夅不自在的拉了一下被子,眼睛却目不转睛的追着她的身影,心情前所未有的惫懒。
楚翩转头看他一眼:“不起来吗?一会天亮了,还是我避一避?就说你昨晚喝多了睡在这里?”
蔡夅怔了一下,发现她没有一丝局促,不同于生活上对他的妥协、谨慎相待,她对这种事事后从容的没有丝毫拘谨。
蔡夅却退了:“我……出去。”
“也好。”
蔡夅是翻窗户走的。
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树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润的大地上。
蔡夅梳洗整齐,面色严肃的来楚翩这里吃早饭,如果她不让他进门……
楚翩和往日一样,早饭已经备好,就等他过来。
蔡夅尽量像往常一样,保持着她想要的自己的样子,却还是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她今天没有束胸……又克制的垂下头,没一会又忍不住看她一眼,她……
“有事?”楚翩开口。
蔡夅瞬间没了气势,明明他可以压回去:“没有。”
楚翩放下碗筷,示意房里伺候的人出去,那她有话跟蔡夅说。
蔡夅也已放下碗筷,气场半开不开的坐在椅子上,给人沉默的疏离感,是他在本能的抗拒任何他不愿意听到的定论。
楚翩看着他,发现他的手很好看,往日也极其满意他这份冷漠,现在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到手后执念有没有少一点?”
蔡夅瞬间站起来:“楚翩!”他是不想第一天让彼此难堪,但不代表她能如此看轻这件事。
“你喊什么。”吓死她了。
蔡夅立即收敛一二,还不是怕她说出……
那就是没有,楚翩有点怵他的拧脾气,但对晚上的事没有羞涩,所以刚刚想了很多:“我对成婚没有女人的执念,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如果你想有儿孙承欢膝下,或者想像任何一个男人一样小登科,你要再好好想想。”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以前是,现在也是。”
楚翩闻言,看着他的样子,突然笑了!
蔡夅哑然,不得不冷下脸坐回去。
楚翩才收敛了一二:“吃饭,吃饭……”他不止手好看,其实很多地方都很好看。
……
严不渭有点担心,就是担心的问题难以启齿,所以只能偷偷说给五娘听,所以他每天都盼着饭后帐内与五娘分享他焦虑的担心:“景四善的女儿入宫了,大殿下亲自带着,亲自……”他看到大殿下给她擦弄脏的小手,两个小孩子,一个小小年纪便风姿不凡,一个粉雕玉琢乖巧可人,怎么看他心里怎么不痛快,那个位置该是他女儿的!是他未出世却傲视群雄的女儿的!看看五娘,也知道他女儿不会差!
裴五娘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子,没想到他还惦记着不该惦记的。
裴五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他贼心不死,还是他真的就没有想过最关键的问题:“你真有信心生一个堪与大殿下站在一起的女儿?”铁沙袋,四个,那是铁砂比沙土更重,大殿下从二殿下一周岁开始绑在身上,就没有取下来过,而且如果不是她们知道,谁能看出大殿下身上绑了那种东西。这孩子有怎样的毅力?严不渭是瞎吗?!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林帝每个月会有一天带着大殿下、二殿下离开皇宫,去了哪里?虽然她没敢打探过,但她偶遇过,她竟然没第一时间从那群作恶的孩子中认出大殿下的身影,还是二殿下太有辨识度,她才惊鸿一瞥认了出来。
温润如玉、熟读经史、堪称表率的大殿下,脱了最尊贵的外衣,也能是最恶毒的作乱者,一个尝过最高荣耀、疯过世间罪恶的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她完全想象不出来,他以后又还会对什么感兴趣,她更想象不到。
裴五娘往往觉得林帝已经能包罗万象,让人敬仰,但是大殿下呢?大殿下成长起来更让她胆寒,她甚至怕她们都老了,走了,这个世上没了让他留恋的人后,他又会怎么对待撑不起他睿智的世人。
就算是她杞人忧天了,可是就现在来看,大殿下仪态、模样、学识、武艺都无可挑剔,未来想嫁给他的女子必如过江之鲫,严不渭觉得他女儿有几分胜算,又能在大殿下面前过几招?
严不渭往妻子身边挤挤:“我们也赶紧生一个,生一个……”
“你真觉得大殿下是良人?”
“当然!”严不渭很肯定:“能寻世间最好的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只有给与不索取物质的大殿下,怎么看都是最完美的婚事。
有道理:“可你怎么就能保证大殿下同样喜欢你女儿,万一不喜欢呢?”
严不渭觉得吧,觉得吧:“那也要先生了再说!”来,生孩子。
摇曳的床帐中,裴五娘叹口气,揽住他的肩,多余跟他分析这么多。
……
严不渭一大早便神清气爽的把吃早饭的严治抱到自己腿上:“治儿喜不喜欢小妹妹?”
严治不高兴的扭动着,他在吃饭。
正在陪大孙子吃饭的严夫人顿时冷下脸,懒得说他!
严国公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你看不见他在吃饭。”
“爹?您怎么也在?今天不是重阳预演,您怎么还没走,江侯爷他们不是都去?”继而惊讶的看向父亲:“不会是……把您忘了吧?”
【446大结局】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您看您急什么,每次跟您说话,您都不高兴,又不是我忘了您,再说了,忘了您,您主动去就是了,他们还敢不让您进门?冲我嚷嚷别人就想起您来了?使劲使错地方您就很奇怪。”
严忠海闻言,扔下筷子不吃了,免得吃一肚子气!
严不渭不解的看着父亲,又怎么了?
严治趁机从父亲怀里滑出来,他已经吃饱了,上学堂去了。
严夫人见状,立即跟上去:“再吃点吧。”看也不看刚坐下的二儿子。
裴五娘整理好自己出来,便见餐桌上只有严不渭自己:“爹和娘呢?”这么快就吃完了?府里因为作息问题,并不会人到全了再吃,但爹娘和小治也没有这么早过?
严不渭赶紧起身帮五娘拉开椅子:“爹不吃了,娘?送小治去学堂了,今早的粥熬的好,我给你盛一点,咱们女儿一定喜欢吃。”
……
一个月后。
更显风情的楚翩停了李太医开的偏方,她也无声的松口气。
她是被父母从小卖入楼里的,楼里对她们这些从小在楼里长大,又有模样的女孩子都有安排,她们满十岁就开始吃药,一直吃到二十岁。
楚翩记忆里只来过一次月信,很快结束,从此就再也没有来过,所以她清楚,这辈子她不可能有孩子,因为知道,所以不期待。
可蔡夅又不同,他还年轻,对此应该有正常的期待,在确定蔡夅不可能改变想法,还有点偏执后——
楚翩没有犹豫,让蔡夅请了太医为她调理身体。
但今天她停药了,没有起色的执念,只会伤人伤己,至于蔡夅,如果他哪天想要孩子了,她也理解。
她不是不喜欢蔡夅,只是蔡夅首先是她养大的蔡夅,然后才是男人,前者是无条件的、没有遗憾的、不要回报的,后者在前者面前不值一提:“我说过不想成婚,不要当耳旁风听。”
蔡夅放下书,看她一眼:“嗯。”
“过来,试试这件衣服合不合适。”
……
十年后。
康睿掀开车帘,看着陌生的街道,并不意外,他记得这里是西城,十年前乞丐、土匪、杀戮横行的地方,这里还聚集着所有底层的人们,势力混杂人人避之惟恐不及。
可现在,街道上人来人往,繁华热闹,人们衣服、发饰各式各样,有他见过的部落子民,也有他没有见过的样式风格,可他们无一例外的聚在一起,或闲聊家常,或挑选着心仪的物品,神色闲适,习以为常。
他们身后各式小吃摊点香气四溢,卖货的摊位上,物品囊括五湖四海、千奇百怪,可所有人已经司空见惯。
桥头上,杂耍艺人的技艺精彩绝伦,引得众人喝彩连连,锣鼓敲响时,铜板落入铜盆里的声音此起彼伏;画师们则在小巷里展示着自己的作品;代笔写信的摊位,也一个连着一个。
街道中央是一个大学堂,这个康睿知道,十年前元夏兴办《大学》,现在是元夏朝百姓心中最神圣的地方之一。
这项政策推行的十分顺利,顺利的让很多人不敢相信,因为《大学》完全没有动摇上层八大书院和世家垄断知识和秋试的现状。元夏律法规定,《大学》只需学习认识一千个大字。随后学堂根据士农工商,分散出三百六十门技艺,不涉及任何学术流派。
深奥的流派思潮依旧掌握在世家大族的书房里。
可这一千个字的认识,却让元夏朝一日胜过一日的飞跃,现在的元夏物产更加丰富,粮食充足,兵强马壮。
去年元夏朝水船和水泽国水船起了海上冲突,水泽拦截了元夏一艘捕鱼归来的货船,元夏以摧枯拉朽之势灭了他们半个国家,如今水泽国一半领土归于元夏统治范围之内。
此消息一经发往全国各地,举国上下一片欢腾,每个人都能读懂的大字报,根本不用转述,就连村口偷鸡的老大娘都看得懂。
那时候起,康睿才隐隐看懂了一点林帝的深谋远虑,未来的十年内,林帝恐怕要剔世家大族高高在上的脊梁了。未来的元夏会有更多可能,更广阔博大的未来。
“叔,是有什么不妥吗?”
康睿放下车帘,思贤今年二十岁,去年考中了秀才,他动用以前的关系为他申请了青山书院,在青山书院继续学习五年,他才会再次参加考试。
在他们那个地方,他这个年龄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人人都要赞一声神童,可在青山书院,十五六的秀才多如牛毛,更不要提不用参与科考的天之骄子们。
“没有,就是有点认不得了。”
康思贤理解,他们郡县也是一年一个样子,他现在快记不得五年前郡县的样子,反而认为他们郡县一直都井井有条、繁荣富足。
康思贤也掀开车帘向外看去,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和好奇、骄傲,这里是上京城,元夏文人、学子、武将大臣人人想来的地方,而他正随叔叔踏入这里。
康睿心里的精神气早已被抽干,这样的康思贤更是让他不敢想那个遥远的人,没有她,即便他倾尽全力,康思贤的眼界和能力也不过如此。
他这次回京述职大概半个月,半个月后他会再次离开,因为踏入一次这里,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
敬客楼外。
康思贤先行下车,继而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庞大的客栈,后又急忙转身恭敬的伸手扶叔叔:是不是这里?叔叔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里一晚要多少银子?他们盘缠带的够吗?
康睿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客栈,意料之中又自嘲不已,他怎么还凭十年前的记忆选客栈,难道人没有在原地等他,一座客栈就会吗:“去驿站吧。”官府有安排他们的住所。
“是。”
此时,一位十三四的少女拿着一幅画从客栈出来,少女一身华服,锦钗珠佩,不染粉黛的脸颊美的像朝阳余晖一般荡气回肠。
“郡主。”
康睿骤然转头。
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停在少女面前。
侍从、丫鬟随侍周围,隔绝了所有人的靠近。荣华郡主抬步而上,绣了金线银纹的车帘落下,马车缓缓离开。
康睿收回目光,他在想什么,谁现在还敢称她‘郡主’,安国才是她的皇号:“走吧。”
康睿发现侄子没有跟上来,不禁转头,见他正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突然就懂了当初的自己是多么不自量力,又自以为是:“走吧。”
……
荣华郡主拿着裱好的字画到慈安宫时。
宁慈夫人安静的坐在花木下正一下一下的纺纱,绘着七彩图案的纺车快速旋转,每一次转动都是一幅动了的图画。
安国姑姑换下了朝服,坐在一旁为婆母捻线。
林帝躺在一旁的贵妃椅上晒太阳。
荣华郡主站在廊下,先笑了:“姑……”
“爹!娘!看我打了只大老虎!完整的,一箭入眼!”刺鼻的血腥味如翻涌的浪潮般快速涌来,冲散了满院安宁。
荣华快速转身靠边,训练有素的不挡这小祖宗的路!
宋初语不曾转头,夸赞已出口,刚想提醒他,老虎就不用拎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只翻白眼的庞大老虎尸体,和一个小兔崽子一起跟她大眼对小眼了,后者的眼睛里明显闪耀着‘快来夸我’的小骄傲。
此时,林清远突然睁开眼,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织布的老妇人含笑的看着小孙子和他的大老虎:“小小山厉害的喽。”
他母亲……早已经死了,尸骨腐烂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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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求五星好评!五星!
番外给大家准备了,严不予,林清远,宋岐,还有什么想看的,此句后留言,均尽量满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