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这个夏天剩下的时间里,我一心扑在我的书上。和大多数回忆录不同,我的回忆录跳过了童年时光,是直接从我的职业生涯开始的,即最初我和强尼还有凯蒂在KCPO电视台的往事。随后便是我前往纽约发展,后来进了广播网。

想想曾经风生水起的岁月令我再度热血沸腾。我发现,不管什么事,只要我下定决心去做,就一定能做成。不写书的时候,我和玛拉像一对儿密友,看看电影,逛逛街,买些大学里需要的东西。玛拉的表现一直都无可挑剔,我对她的监管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然而直到2008年8月底的一天,一切又都改变了。

那天天气晴朗,下午,我在金恩郡图书馆搜集杂志和报纸上关于我的文章。

我本来打算一天都泡在这里的,可当我抬头看见射进大玻璃窗那明媚的阳光时,突然改变了主意。今天就忙到这儿吧。我收起笔记和电脑,沿着西雅图忙碌的人行道向先锋广场走去。

威基德咖啡店面积不大,但非常时髦,只是这里的老板似乎格外吝惜电费,不忍多开一盏灯。店内弥漫着一股咖啡、焚香和丁香烟的味道。一群群年轻人挤在摇摇晃晃的桌子前,一边喝咖啡,一边窃窃私语。西雅图的禁烟条例在这里如同一纸空文。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某些乐队的音乐会传单,都是些我闻所未闻的名字。来到店内才发现,我几乎是唯一一个没有穿黑衣服的人。

收银台前的小伙子穿着黑色紧身牛仔裤,黑T恤外面罩了一件老式天鹅绒夹克。他的耳垂简直和25美分的硬币一样大,上面穿了几个黑色的大耳环。“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他问我。

“我找玛拉。”

“啊?”

“玛拉·雷恩。她在这儿上班。”

“朋友,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什么?”

“什么?”他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丢了回来。

我一字一顿地说:“我找玛拉·雷恩。个子高高的女孩子,黑头发,很漂亮。”

“我们这儿没有美女。”

“你是新来的?”

“新来的?我可是这儿的元老。我在这儿都干了半年啦。这里没有叫玛拉的。要不要来杯拿铁?”

玛拉骗了我整个夏天。

我转身离开了这个连人都看不清楚的鬼地方。回到公寓时,我已经怒不可遏。我猛然推开门,大喊着玛拉的名字。

没声音。我抬手看了看表:下午2:12。

我径直来到她的卧室门前,扭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玛拉正和那个名叫帕克斯顿的小子躺在床上。两人全都一丝不挂。

我顿时火冒三丈,大吼着让那个浑蛋从我的教女身边滚开。

玛拉仓皇爬起来,拉过一个枕头挡住裸露的胸部,“塔莉——”

可那小子居然躺着一动不动,还恬不知耻地冲我微笑,好像我欠了他什么似的。

“到客厅来!”我说,“先把衣服穿上。”

我来到客厅等他们。他们出来之前我先吞了一片阿普唑仑,好让我快要崩溃的神经冷静下来。我不停地踱着步。我担心我的恐慌症又要发作了。天啊,我该怎么向强尼交代?

放心吧,我会像凯蒂那样照顾她。

玛拉慌里慌张地走进客厅。她两手紧紧扣在一起,眉头紧锁,噘着嘴巴,棕色的眼眸中闪着担惊受怕的神色。这时我才看清她的妆有多重——浓浓的黑色眼线,紫黑色的唇膏,雪白的粉底——现在我突然明白,她也在隐藏着什么。根本就没有工作装这回事。她每次出门都是一身哥特风。她穿着黑色紧身牛仔裤,黑色的背心上面套了一件带网格的黑上衣。帕克斯顿慢悠悠地走出来站在她身边。他也穿着紧身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匡威网球鞋。他胸口裸露着,看上去瘦骨嶙峋,皮肤白得发蓝。黑色的文字文身从锁骨一直延伸到咽喉。

“你——你还记得帕克斯吧?”玛拉说。

“给我坐下!”我吼道。

玛拉立刻照做了。

帕克斯顿向我走近一步。近距离看,他的确是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他桀骜不驯,目空一切,但眼神中透着哀伤,忧郁的气质给他增添了额外的魅力。玛拉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诗人和仰慕者,为什么我要把他们的关系想得那么浪漫?我的职责是保护玛拉,可是我失败了。

“她已经18岁了。”帕克斯顿在玛拉身旁坐下来说。

哦,原来他要拿年龄说事儿。

“而且我爱她。”他又轻轻地说。

玛拉看了他一眼,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件事多么棘手。爱。我缓缓坐下,看着他们。

爱。

我该说什么呢?但有一件事我确定无疑,“我得告诉你爸爸。”

玛拉倒吸了一口气,眼眶中顿时溢满泪水,“他会把我带回洛杉矶的。”

“尽管告诉他吧。”帕克斯顿拉住玛拉的手,不以为然地说,“他能怎样?玛拉已经是成年人了。”

“一个没钱没工作的成年人。”我不客气地指出。

玛拉挣开帕克斯顿的手,扑到我面前,跪在地上说道:“你说过我妈妈和爸爸也是一见钟情的。”

“我是说过,可是——”

“你也曾爱上你的教授。当时你和我现在差不多大,每个人都说你错了,但你还是爱他。”

我真不该把这些事告诉她。如果我没有沉湎于我的回忆录,如果我没有被她那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迷惑,我想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没错,可是——”

“我爱他,塔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必须得理解我。”

我想劝她悬崖勒马,我想对她说她错了,她不能爱上一个涂着眼线膏的家伙,更不能因为这个家伙说了几句看似善解人意的话就以身相许。可我自己懂得什么是爱吗?我能做的只有尽量挽回,尽量保护她。可我该怎么做呢?

“不要告诉我爸爸,求求你了。”她恳求道,“这不算撒谎。只要他不问,你什么都别说就行。”

这是一个糟糕而又危险的交易。我很清楚倘若强尼将来发现了这个秘密会是什么结果,于我而言肯定凶多吉少。但如果我告诉他实情,就势必会失去玛拉,就这么简单。强尼会对我大失所望,并带走玛拉,而玛拉也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们两个。

“好吧。”我最后说道。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剩下的三个星期我会死死盯住她,不给她任何机会和帕克斯顿见面。等到大学开学之后,也许她就能忘掉他了,“但你得答应我,以后不准骗我。”

玛拉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但这笑容却让我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一直都在对我撒谎。

她的承诺有什么意义?

进入9月,我成了玛拉的影子。回忆录暂时放在一边,我一门心思只做一件事——看住玛拉,让她远离帕克斯顿。我投入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挖空心思想着如何拆散他们。每天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我们才会暂时分开,每天夜里我至少会到她的房里查看一次,而且每次我都会故意让她知道。强尼带着两个儿子搬回了他们在班布里奇岛的房子。他每周会给我打三次电话,时间都在晚上,问的也都是玛拉的近况。每次我都会告诉他说一切安好。玛拉从来没有去看过他,这令他伤心不已,尽管他一次也没有抱怨过,但从他的声音中我能听出遗憾和渴望,只是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我的看管越来越严,玛拉对我也日渐冷淡。我们的关系每况愈下。她经常烦躁不安,表现出急欲挣脱束缚的样子。在她眼中,我的开明形象一落千丈。她不再信任我,并以拒绝和我说话作为对我的惩罚。

我努力克服这些障碍,让她知道我仍然爱她。在这种持续冷战的氛围中,我的焦虑情绪开始暗暗滋生。我去找另外一个医生开了些处方药。我撒谎说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服用过阿普唑仑。到9月21号时,内疚和忧虑已经逼得我快要发疯,但我仍苦苦支撑着。我在尽我最大的努力履行我对凯蒂的承诺。

当强尼过来准备接玛拉去上大学时,我们面面相觑,沉默了许久。我感到压抑和愧疚,为辜负他对我的信任,为我的失职。

“我准备好了。”玛拉走向强尼时说道,痛苦的宁静终于打破。她穿了一条遍布破洞的黑色牛仔裤,一件黑色长袖T恤,胳膊上戴了不下20个银镯子。乌黑的眼线膏和睫毛膏使她的脸色更显苍白,看上去疲惫不堪且惊悚吓人。我可以肯定她在脸上扑了粉,好让脸更白,看起来更哥特。她这是在明目张胆地示威。

我眼见强尼要说错话了——近些日子,凡是和玛拉的打扮有关的话必定是错的。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提高嗓门儿抢在强尼前头,问道:“东西都带齐了吗?”

“应该带齐了吧。”玛拉回答。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刹那间,她仿佛又变成了一个迷迷糊糊、犹豫不决的小孩子。我不由一阵心疼。在凯蒂去世之前,玛拉是个勇敢放肆的女孩子,但拿她今天的脆弱和胆怯与曾经相比,已然判若两人。

“我应该选个小一点的学校。”她望着窗外灿烂的世界,咬着黑色的指甲喃喃说道。

“你行的。”强尼在房间另一头说道,“你妈妈说从你生下来那一刻起,你就为今天做好了准备。”

玛拉猛然抬起头。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我感觉到了凯蒂的存在,在我们呼吸的空气中,在透过窗户射进来的阳光里。

我知道这种感觉并非唯我独有。三人彼此相顾无语,沉默中离开我的公寓,钻进车子,一路向北。在车载广播的音乐声中,我仿佛听到了凯蒂那跑调的哼唱。

“我和你妈妈当年在这里可快活了。”当华盛顿大学哥特式的粉色尖顶映入眼帘时,我对玛拉说道。我仍记得我们的古罗马长袍派对、大学生联谊会,以及晚餐时女生们如何传递蜡烛并宣布她们与那些身穿马球衫、卡其裤以及光脚穿着帆船鞋的男生订婚的消息。凯蒂那时是女生联谊会的积极分子,她经常和兄弟会的男生约会,计划各种正式社交活动,有时通宵达旦地开研讨会。

至于我,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未来的工作问题,我似乎什么都没有关心过。

“塔莉?”强尼凑过来说,“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只是这里勾起太多回忆了。”

我下车帮玛拉拿行李。我们三人穿过校园向宿舍走去。麦克马洪学生公寓屹立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下,灰色的墙体上伸出一个个小小的阳台,活似断掉的半截牙齿。

“现在正是学校社团招新的时候。”我说。

玛拉翻了个白眼,“社团?真无聊。”

“以前你不是很向往我和你妈妈的社团吗?”

“以前我还最喜欢吃小熊糖呢。”

“你的意思是说社团太幼稚,而你太成熟吗?”

玛拉一天来头一次露出笑颜,“不,我只是太酷了。”

“得了吧,哥特妞。要是你见过我们穿着降落伞裤,戴着垫肩的样子,你会妒忌得大声尖叫的。”

这次就连强尼也笑了起来。

我们把玛拉的行李拖进电梯,来到她宿舍所在的那一层。走廊里阴暗潮湿,挤满了前来报到的新生、送孩子的家长和大大小小的行李箱。

玛拉的宿舍由多个大小和一间牢房差不多的小房间组成——那就是她们的卧室——且呈扇形围着一个小小的洗手间。卧室里,两张单人床占去了大部分空间,另外还有两张木桌子。

“哎哟,”我说,“还挺舒服的嘛。”这显然是句言不由衷的话。

玛拉就近坐在一张床的床垫上。她看上去又小又害怕,像只初到一个陌生地方的小鸟,看得我心都要碎了。

强尼在她旁边坐下。他们父女二人看上去是如此相似。他说:“我们为你感到骄傲。”

“真想知道妈妈此刻会对我说什么。”玛拉说。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也在她一旁坐下,“她会说,人生充满意想不到的快乐,好好享受你的大学生活吧。”

身后的门忽然开了,我们全都扭过头,期待着见到玛拉的新室友。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赫然站在门口的人竟是一身黑衣的帕克斯顿,手里还捧着一束深紫色的玫瑰花。他头发上的条纹已经换成了深红色,身上挂的金属饰品抵得上一个五金店。看到强尼时,他愣住了。

“你是谁?”强尼说着站起身。

“他是我的朋友。”玛拉说。

仿佛电影中意味深长的慢镜头,三人的反应同一时间尽收我的眼底:强尼关切之中略带的愤怒,玛拉的绝望,帕克斯顿露骨的傲慢与不屑。玛拉拽住爸爸的胳膊,试图拉住他。

我上前一步站在强尼和帕克斯顿中间。

“强尼,”我声色俱厉地说,“今天对玛拉很重要。她永远都会记住这一天的。”

强尼停了下来,皱起眉头。他在强压心头的怒火。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帕克斯顿。诚然,这便是他的态度,不过帕克斯顿对此不仅没有异议,反倒非常感激,但玛拉心中怕是另有一番滋味。不难看出,强尼已经用尽全力假装他不介意帕克斯顿的存在。

玛拉走到帕克斯顿跟前站住。所谓近墨者黑,近哥特者更黑。两人都是又高又瘦,活像一对儿黑玛瑙做成的烛台。

“好了。”我打着圆场,“咱们去吃午饭吧。帕克斯,你也去吃你的饭吧。我想带玛拉感怀一下往事,这是我和她妈妈的母校,我要跟她讲讲我和她妈妈一起借书的苏塞罗图书馆,我们最喜欢的中庭,还有传播系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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