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05(1 / 2)

原来可以等到你 三文愚 7197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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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逢八的日子要回高家。

高以樊从商务会所离开以后,让司机直接开车回了大宅。高家夫人钟爱郁金香,宅前特别开了一个大园子,专门雇请园艺师种植栽培,花期时节整片园子望去灿若云霞。高以樊犹记得那几株红至暗紫的“黑人皇后”,在丛丛绚烂中间气质独树,冷艳高贵不可方物。

高岑哄了粤粤午睡,在露台看了一下午书。余光里瞧见来人,便将书本合上,伸了个懒腰:“真舒坦。”

高以樊从碟子里拾了块枣泥山药糕,来到护栏前。这露台下面的小院子里有几棵石榴树,正逢石榴花怒放似火。高岑走近,发现高以樊无声无息地尝着糕点,细粉落了一手也没发觉。

那晚在她的公寓,幸好岳宁和苏闻告辞得早,否则不知道他和晚江要躲到什么时候。

陈元一敲的书房门,晚江跟在高以樊后头出来,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眼眶微红。陈元一大惊,扯着嗓门就喊:“晚江姐你怎么了?高以樊非礼你了?”烦心的男人“啧”了一下,晚江都没来得及阻止,陈元一小腹就挨了一拳。高岑倚在玄关目睹一切,摇头可怜陈元一撞上枪口。

“来,咱们聊一聊。你和岳宁是何其纯粹的青梅竹马,所以那天,怕见面尴尬的是晚江和那苏家公子。”高岑慢悠悠下完定义,继而说,“结果不巧,该遇上的终究躲不过。看你心不在焉的,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给你添堵的事儿了啊?”

高以樊不回答,多半是不愿回答,高岑惋惜极了:“没有吗?嗐,白白浪费我一番苦心。”

“是‘没安好心’吧。”

这俩姐弟最擅长的就是互相揭短,高岑何时输过:“是噢。可是纵观前因,我看这一切和你高以樊没多大关系嘛,最近你总摆这副婉约派词人似的郁郁寡欢为哪般啊?”

一切装聋作哑、不理不睬、无动于衷的逃避行为在高岑面前都是纸老虎。她凑近他,食指点在他结实的胸口:“这里--是不是有点儿古怪?”兔崽子挥开她的手,高岑倒也不计较,狐狸似的表情在高以樊看来万般碍眼,他冷冷地说:“幸灾乐祸。”

高岑不否认,随手拿出一支女烟点燃。夹着纤细修长的烟身,指如削葱。她喜欢收集世界各地的女烟,偏偏不抽,想起来的时候点一支,嗅嗅烟草味,就那样晾在指间消耗。高以樊见她又是这副做派,只说:“暴殄天物。”

“不要跟我拽成语了,不好好把握住那不可多得的动心,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烟雾袅袅,她把积了小段的烟灰抖落,疑惑道:“和你那几个前度比起来,这位倒是差了一些。”

高以樊的前女友个个儿都是美人坯子,于是高岑这话又让他掉进那个怪圈。

的确不算美,只是……

“所以啊,一个女人可以没有美丽的容貌,但不能没有区别于他人的吸引力,对不对?如果不是花容月貌,那便求与众不同。”

他忽然内心震动。

对高以樊来说,以往几段感情都是按部就班的经历,但是这个她,打从一开始起,就给他带来好多意外性。高岑并不晓得自己的随口感慨,就这样点化了什么,她没在意地继续:“别人我管不着,但你小子再浑也是我亲弟弟。如果你错过缘分,如果你最终没有得到幸福,我是你姐……”她摁灭烟头的星火,“我不会比你好过。”

两人无声的眼神交流里,有血浓于水的羁绊。

“那你呢?”

神情有刹那停顿,但仅仅只是刹那,高岑又恢复了她的风姿绰约:“我没关系,如今这样挺好的。”

“在说什么?”

高宏森负手从屋里出来,这位商界大亨身骨硬朗,慈眉善目。

“在说这兔崽子再这样忙下去,保不齐哪天他带回来见您二老的是刘知旬。”

做父亲的一下子没听明白,良久才仰面大笑,抬手作势要敲高岑的脑门儿:“满嘴跑火车。粤粤醒了,你去看看。”

高岑一声“喳”,顺带作揖,高宏森只觉得拿这个女儿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他走到儿子身边,双手撑在护栏上,远眺风景。问完一些工作上的要事,高宏森和颜悦色道:“老岳家的闺女带了个好女婿回国,两口子见着我和你妈就嘚瑟。嗬嗬,你什么时候也让我在他们面前显摆显摆?”

隔几日,刘知旬提交近一周日程安排,得空时说:“申请提前下班。”

高以樊斜他一眼,继续看水箱里的热带鱼:“你这几天都忙什么?”

刘知旬拨着手里的纸张,语态幽幽:“承蒙董事长关心,连日来家父频频施压,今天约见对面那家的法务部经理。”

高以樊看看对面那栋大楼的企业Logo,不是不想笑,但他屈指敲敲水箱玻璃,一副与我无关的口吻:“是吗,挺好的。结婚以后上下班无须接送,十分方便。”

“……”

面对如此没人性的老板,刘知旬觉得他想跳槽。

桌上嗡嗡振动,晚江接过同事替她泡的蜂蜜水,来不及感谢便接起手机。

“晚上有空吗?”

电梯内,高以樊自以为发挥自然,站在他后方的刘知旬却见他整个脊背都僵硬了,无奈摇头:老板真是太久没追女人,手法上过于陈旧,精神上过于保守。

上次被他在大街上当众脱鞋的怨恨还没消完,所以她故意慢了半拍才回答:“今天没有,今天要加班。”

“噢。”一点点儿小失落,连带觉得正在变更的楼层数字跳得太慢很是讨厌。

“有事?”

“没什么,错过意大利顶级名厨的手艺,替你惋惜。”

按晚江的理解,十有八九是这晚餐无人相与:“你的宝贝助理呢?还有陈元一?”

“一个相亲,一个鬼混。”

刘知旬冥冥之中感觉自己中了枪。

“嗬!原来是不受旧爱们待见了才来另觅新欢。”

“谁是新欢?”

“……”

呸,自作自受说的就是她。同事在订外卖,问晚江要哪一家,她报了个自己吃惯的店,再凑回来对高以樊说:“我要做事了,先不说了,拜拜!”

“老板,失败是差一点的成功。这个‘差一点’,补救办法有很多。”刘知旬在离开前,万分诚恳地鼓舞道。

听罢,高以樊目送助理去蹚因他而起的相亲浑水,良心深处终于有了一丝真切愧疚……

苏禾庭院的企划案进展得比预期还要顺利,有特色又有潜力的对象,放手做起来总能让人心生惊喜。服务行业的宣传并不是第一次做,也或许是私心,晚江暗里告诉自己不能懈怠。不知道是不是这份干劲影响到了其他同事,于是今天一个个血槽全满,相约加班。

男同事说书似的讲了好些个荤段子,表情生动肢体丰富,逗得办公室爆笑连连,吓得外卖小哥愣在门口半晌未敢踏入。晚江与另外两位同事订了这家的套餐,可竟然只有两份,她的那份莫名其妙不见了踪影。

“不会是掉半路上了吧……”

“哪能啊,你们后来不是又打电话来说退掉一份的吗?这位姐姐,你可不要坑我呀。”外卖小哥走之前这样解释。

嘿!奇了怪了,这么玄乎的情况还真是头一次遇见。晚江刚准备打电话确认一下,大灵就抱着老公送来的晚餐疯了似的奔进来:“我天!你们谁订的北园世家?我刚在楼道里遇见那送外卖的,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五星级饭店的外卖人员比咱麦总还显得上档次?”

男同事们各种庆幸麦祁早已下班,女同事们激烈骚动望一睹俊容。晚江惦记着自己失踪的套餐,一支签字笔转得风生水起:长得帅能给我们发工资吗?长得帅能当饭吃吗?长得帅能……

啪--

和签字笔一起掉落的,还有晚江的下巴。

Oh my god,那“外卖小哥”此刻正站在门边,浅灰色西装纽扣未合,细格纹衬衣塞于裤腰,腹部极度平坦。他一手提着那Logo显眼的饭店袋子,一手随意插在兜里。原本就极为深邃的眼眸准确无误地朝晚江投来,她的心跳一时间可耻地失控了。

可以预见的是,办公室炸锅了。

晚江深觉自己浑球--吃着五星级饭店顶级名厨的手艺,却偷偷怀念十五元一份的快餐。她如坐针毡,但不妨碍心中庆幸,此前同自己一起去乐森接洽的几位同事均不在场,于是还没人认出一旁食相斯文的某人乃乐森太子爷。八卦的女人们躲在隔间里观望,大灵效率更甚,迅速在即时通讯上建立讨论组……

噢不,再这样下去她会消化不良。晚江果断端起两人的餐盒,缩着肩膀默默飘出办公室,然后十几双雪亮发光的眼睛,目睹着那个还拿着筷子的男人乖乖跟了出去……

讨论组瞬间被一片感叹号刷屏。

头一次在天台吃饭,高以樊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铺在地上,晚江犹豫许久才小心翼翼坐上去。空气里有隐隐的热量,清风拂过又别有一番凉意,晚江嚼着一块脆骨,咔咔咔响,她问:“你给我退的外卖?”

“嗯。”

好吧,万能的人在各种有办法的同时,想法也异于常人。不坐在酒店高雅奢华的私人间内尽情享用佳肴,非得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找人一起吃打包,实现共同富裕。

“兄台你好歹知会我一声,突然袭击会吓死人的。”

“下次会注意。”

居然还有下次?

她绑着头发,露出圆润的耳垂,高以樊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的耳钉掉了。”

晚江伸手一摸,右耳果真空荡荡,她“啊”了一声,光线太暗也看不清是不是掉在周围。那对古铜色山茶花,是唐老师送给陆老师的第一份礼物,后来归了她。花瓣从花心到外围一共九枚,晚江记得清清楚楚。样式色泽虽然老旧,但她特别珍惜。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就掉了一只,高以樊将她的失落看在眼里:“很重要?”

她苦笑说没关系。

天台上有蚊子绕着他们打转,晚江的血型最受蚊子待见,才一会儿就被叮了不少包,痒得她直挠。高以樊见她如此痛苦,琢磨着离开这是非之地。他起身将餐盒丢进几米外的垃圾桶,手上沾了油腻,却见一边刚好有洗手渠。水龙头有些紧,高以樊使了劲才拧开,听见晚江大喊一声“小心”。可为时已晚,高以樊没料到这水龙头的水势如此凶猛,明明旋开的幅度不大,可喷薄而出的水柱硬是溅湿他一裤子……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原本窸窸窣窣的骚动一下子伏低。大灵的目光像雷达跟踪器一般牢牢锁定在他们身上,没过五秒便发现赤裸裸的亮点--晚江的脖子、锁骨处有若隐若现的殷红斑点;高以樊手上挂着外套,堪堪遮住某部位的水渍……

我天,吻痕什么的,湿一裤裆什么的,陆晚江你简直重口味……

一票人完全低估了这丫头片子的实力,大灵拼命压制住内心的激情澎湃,往讨论组里噼里啪啦一阵码字:“香艳遗迹有、没、有!老娘我、赢、了!PS:一人一百的赌资请在三个工作日内完成转账业务。”

晚江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几个蚊子包以及高以樊的乌龙,曾经造就了大灵办公室捞金的光辉历史。但那日过后,她微妙地发觉,女同事们总是对自己使用一种欲说还休的表情,经常弄得她后脊背发毛。大灵等人孜孜不倦敲击神秘男子的来历,晚江分别以追赶班车、肚子疼上厕所、头戴耳机假装听音乐等方式险险避过。后来实在躲不了了,只好含混回答:“他是我一远房亲戚。”

“从没听你说过在这儿有这么牛的亲戚啊?单单他那只表就能在市中心买下一套房。”

“嘘……暴发户,暴发户。”

大灵哪里会信,虽说这亲戚身份前头挂了个“远房”,但谁会和自己远房亲戚在天台上激情四射啊?这种设定只会出现在三俗的情感类杂志上好吧!她见晚江不愿多透露,也就暂时作罢,反正任何隐情最怵的一个词就是“来日方长”。

晚江在委婉地表达了某些困扰后,高以樊便没再找上门来,但是并不妨碍两人私底下因为“民以食为天”的感召迅速结为饭友。

杜宝安是个煎不出完整荷包蛋的奇女子,所以她长久以来深谙“跟着陆晚江有肉吃”。这回轮到晚江跟着高以樊厮混,被他带着在B市大道小弄里绕,她每每都会感叹神奇,然后归结为本地人与生俱来的优势。不过几天他们便把祖国各大菜系都尝了个遍,晚江最是念念不忘那客家菜,地道的客家盆菜手艺,用的是传统木盆。盛满鸡鸭鱼虾萝卜笋菇,一层层吃下去,食材入味汤汁鲜嫩。她和高以樊一人一条长凳,围着那张八仙桌大快朵颐,吃出一身汗。

虐待杜宝安多日,晚江终是问心有愧,这日便捎她一块加入饭友行列。他们在市区堵了许久,最后找到那家大隐隐于市的云南菜馆。门面很小,上了楼阶才发现别有洞天,一列窗子正好面向外头的人工湖公园,景致宜人。那老板瞧见高以樊,便端着一盏紫砂壶过来,笑盈盈像尊弥勒佛:“总算来了,给你留的临湖座位。”

看得出来高以樊对他很尊敬,说话都欠了欠身子:“谢谢伯伯,路上太堵,耽搁些时间。”老板只笑言“改天我再敲你老爹一顿”,便招来一个小伙子,领着高以樊三人入座去。

酥油茶味道很正,晚江和杜宝安喝得高兴。高以樊点菜,同样是低头做事,这模样到底和坐在办公室里的老板不同。杜宝安纳闷,这两人究竟瞒着她胡吃海喝了多久,炼造出现在这样自然随意的氛围?

“不要用香菜提味。”高以樊最后吩咐侍应生。

杜宝安眼珠子唰地转到晚江身上,见她正在欣赏湖景,只好躲在杯子后面偷笑。

虫草汽锅鸡是特色风味菜,鸡汤味美鲜甜,杜宝安不知不觉喝了一小碗,唇齿留香。她刚放下碗,就瞧见岳宁挽着一位妇人从里间出来。杜宝安没来得及说啥,岳宁已经欣喜地来到眼前:“好巧啊,你们也在这里吃晚饭?”

高以樊望一眼晚江,才说:“你一个人?”

岳宁摇摇头,恰逢叶贤芝走到她身侧,她便为大家介绍。

叶贤芝不见纹路的容颜上是优雅的笑:“原来是高家二公子。”

高以樊亦称她一声“苏夫人”。

叶贤芝笑而不语,眼睛轻描淡写地扫过另外两人,最后落定在晚江身上。那仿佛看着猎物在脚下苟延残喘的表情,杜宝安时隔多年终于再次领教。曾经那样败给对方的惺惺作态,谁想到如今还能狭路相逢,杜宝安说句“您好”算是打招呼,接着便低头专注地当个吃货。晚江怕被旁人瞧出不自在,把筷子搁到筷架上,也行个礼貌:“您……”

“岳宁,苏闻爱吃这家的春卷,去外带两份。”

叶贤芝回过脸去吩咐,仿佛对那问候浑然不觉,便也错过了高以樊的蹙眉表情。他见晚江一副没所谓的样子,像是无事。

茶足饭饱之后自然有人载她们回家。杜宝安想着想着还是恼,一巴掌拍在晚江大腿上,疼得晚江直哆嗦。杜宝安恨铁不成钢:“你就不长记性吧,干吗和她讲话?”

晚江揉着大腿顾不上回话,杜宝安继续唉声叹气:“这人要是倒霉起来,放屁都能砸着脚后跟。烧香拜佛恳求别碰上的宝贝们,怎么现在没俩月就齐活儿了?”

晚江碍着高以樊在场,怕会惹他疑惑,赶紧扯扯杜宝安让她别再多说。

叶贤芝回到家中,苏闻正在书房,见母亲进来便撂下工作:“妈。”

她将盛着春卷的碟子放下:“岳宁特意为你点的。”

苏闻接过筷子,一连尝了几个,期间没和叶贤芝多言。叶贤芝四下看了看书房里的陈设,仿佛无意地问:“你那苏禾庭院的广告宣传,是哪里在做?”

苏闻慢慢停下咀嚼,望着碟子里的春卷:“妈,我记得您从来不过问公司的事。”

苏家庞大的酒店生意一直都由苏闻父亲执掌,叶贤芝只安心做她闲暇无忧的苏夫人,对所有事宜一概不管不问不知。她抚着腕间那清亮似冰的翡翠镯子,说:“我今天遇上了那个陆晚江,说起来真是许久不见。她和乐森的少东家在一块儿,后来岳宁说她在为苏禾做事,妈妈只是觉得挺巧。”

苏闻摆下筷子,未置一词。叶贤芝见状,便也作罢,抚抚儿子肩头柔声说:“我让厨房给你准备牛奶,早点儿休息。”

书房门被合上,咔嗒一声微响,苏闻靠进椅背,一言不发。他拉开书桌最下层的抽屉,抽出置于底部的一本笔记。他小心珍藏,尽管它已褪色泛黄,尖角起毛向上翻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运算公式和经济学术语。这一厘米厚度的第一百二十三页,有他无望的爱情。

他轻轻拾起夹在那一页里的相片,一寸照,齐刘海,马尾辫姑娘。那是被时光刻下来的明媚青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晚江,我是不是做错了。

可我又这样想起你,一如既往想起你。

杜宝安发觉自己在某些方面的预感真是出奇准确。比如午休时间,总经理莅临他们市场部,同事自是诚惶诚恐,杜宝安则悄悄关掉漫画网页,异常淡定地认为:他是来找我的。

员工餐厅还有稀稀落落几个人,杜宝安和高以樊面对面坐在角落,她在回答之前反问道:“这是她的私事,作为朋友我不该告诉别人。我很好奇,总经理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高以樊双手交握,大拇指缓缓抚着指腹,嘴角难得如沐春风:“我以为你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