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黎明(2 / 2)

孔雀祭 陈舜臣 10596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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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

罗丝记得,在东京的宾馆里听那个叫加藤光子的妇人讲述时,心里总有一种原地踏步的焦躁感。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了——不管多么优秀的保险推销员,要把从别人那儿听来的事情说成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并让对方感动,实在很难。难怪她说了一大堆赞美之词,却无法描绘出一个鲜活的人物来。

罗丝和蓝珀尔夫人走出外国人公墓,绕到墓地背后。

罗丝看了看表。

她一直很在意时间。

母亲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地走向终结。

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吗?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放心。”蓝珀尔夫人接着说道,“虽然山本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有一个人知道。我最后去见了一个熟人,把人家吓得半死。也难怪,对他来说,看到我就像看到鬼。”

“……”

“他就是伊泽,我在金泽时和他关系很好。”

“伊泽先生?我见过他。是在金泽的汤涌温泉旅馆偶然碰到的……他说他在旅客登记簿上看到我的名字,就给我打了电话。”

罗丝说得很快,几乎是争分夺秒。

“那不是偶然碰到……是我恳求他这么做的。”

“嗯?”罗丝停下了脚步。

“山本毕竟不认识我,说再多褒扬的话,也很难使人产生共鸣……你听了山本的话之后有什么感觉?”

“嗯,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所以我去恳求伊泽。知道你要去金泽,我就抢先一步赶了过去,因为在那之前我去了一趟小诸。”

“小诸?”

“嗯。我找到中垣家的法瑞寺……听说你们买了两张‘白鹰’的特快车票。你和中垣到达金泽车站的时候,其实我早就在那里了。你们预定旅馆的时候,我就在你们身后。当然,当时我乔装打扮了一下……所以我知道你们准备入住汤涌温泉旅馆。”

“是吗?我没有发现。”

“我查到了伊泽的电话。我知道北杉医生有个妹妹,我就假装是他的妹妹,给伊泽打了电话。我说北杉有话要我当面转告他。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特地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声音……我本想把他约到兼六园去的,但担心和你们碰上,所以,就把地点定在室生犀星的文学碑前边。伊泽一看到我,吓得说不出话来。我拼命跟他解释……”

“拼命解释……”

罗丝重复着蓝珀尔夫人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罗丝只觉得一阵眩晕。

“真的是拼了命解释呢。”蓝珀尔夫人说,“你去金泽,应该会去见我妹妹。康子一直对我怀恨在心,我无法想象她会对你说些什么。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伊泽能在你面前帮我说说话。伊泽虽然铁着脸,但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面对母亲这种执著,罗丝也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坚强与脆弱,罗丝的母亲就站在这极端的不平衡中。正如北杉医生所说的那样,有时她勇敢得像一团火球,而有时她又脆弱得像一条被拉紧的线,轻轻一阵风就能使她断裂。

她假扮死人活到了今天,可今村一死,她马上就放弃宝贵的生命——罗丝不知道,这种自我了断,究竟是坚强还是脆弱。

蓝珀尔夫人接着说——

“你进孔雀堂的时候,我也跟在你身后。我在外边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见你出来,后来看到店里的人把你的行李往里屋搬,我才明白你是准备在店里住下了……我不希望你跟康子走得太近,所以就用片假名写了封信,用快递寄了出去。或许是我多心了……我只是担心康子会说我坏话,更不希望康子把你夺走……我刚才看到康子给我扫墓了,也不知道她在盘算什么。她肯定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没有,”罗丝摇了摇头,“阿姨其实很羡慕妈妈……阿姨说妈妈太优秀了,以致她一直都活在你的阴影下。”

“那,伊泽跟你说什么了?”

蓝珀尔夫人似乎对这出自导自演的戏很感兴趣,想看看其效果。

“他夸妈妈是当时数一数二的优秀女性,只是能懂妈妈的人实在太少。”

“是吗……难为他了。我很信任他,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不会泄露我的秘密……和北杉医生一样。”

蓝珀尔夫人相信的人,都是她当年的男性朋友。

林子里有很多赤松,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山樱。

蓝珀尔夫人看了看周围,指着前方的赤松树说:“那里看起来不错。那枝条,是所有树里长得最好看的。”

这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罗丝心里——母亲是在为自己寻找最后的归宿。

“妈妈,妈妈……”

罗丝拽着蓝珀尔夫人的胳臂,不住地摇着,就像一个孩子在使小性子。

“到时间了。”蓝珀尔夫人也像在教导孩子一样说道:“我们坐那边吧,稍微准备一下。”

罗丝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到那棵赤松下的了。

已经不能用“心悸”两个字来形容了。

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跌跌撞撞地蹭到赤松树下,踉踉跄跄地坐下。

蓝珀尔夫人坐定,从手提包里掏出手帕。

“把眼泪擦一擦……擦仔细点儿。马上就要回到他们身边去了吧?”

说着,她用左手轻轻托起罗丝的下巴,仔细地给女儿擦着脸。

罗丝任由母亲擦拭自己脸上的泪珠。

蓝珀尔夫人擦完罗丝的脸,又擦了擦自己的脸,拿出化妆盒,重新补了妆。

“好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也补一下吧,最好再抹点口红。”

“嗯。”

罗丝点了点头,接过化妆盒。

罗丝以前也借用过朋友的化妆盒,但总感觉和自己的化妆盒在气味上有些细微的差别,而母亲的化妆盒的气味却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口红也是。

蓝珀尔夫人把化妆盒和口红放回手提包里,然后拿出笔记本,翻开其中的一页。

“把你的名字和住址写到这里。”

“嗯。”

罗丝按照母亲所说的,把自己的名字和蓝桉楼的地址写了上去。

“这样,警察一发现我的尸体,应该就会去找你,因为没有其他人的资料了。”

“妈妈,到底为什么?”

罗丝压抑着内心的悲痛,哽咽着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多想也无益……差点忘了更重要的事……”

蓝珀尔夫人说着再次拿出化妆盒和口红,用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然后又擦了擦笔记本的封面。

罗丝虽然处在异常悲恸中,但她立刻明白了母亲的用意——她是想擦掉女儿留下的指纹,使女儿免遭警方的怀疑。

“遗书我也准备好了。”

蓝珀尔夫人从信封里抽出信纸,在罗丝的面前摊开:“你看看吧,不过别碰它。”

永别了。

这就是信的开头。罗丝接着往下读——

我想了很多。一直以来,我都活在烦恼和痛苦中,或许这是我最好的选择。

我不想提自己在烦恼什么。

我难以适应国外的生活,以至于脑子混乱,神经过敏。我丈夫年事已高,又得了老年痴呆症,而且我们没有孩子。我已经没有任何盼头了,一想到将来,我就感到绝望。

只是,我希望能在自己出生的土地上死去。

如果我就此回美国去,或许会连死的力气都失去,只能任由身体一天天地枯萎衰竭,最后就像尘埃一样被风吹散。一想到这些,我宁愿亲手结束这生命。

永别了。

我不知道这封遗书应该写给谁。

我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

我想过用英语给在美国的丈夫留几句话,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他已经不会认字了。

在日本,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我在东京P宾馆里寄存了两千美元,作为丧葬费。我不需要葬礼,也不需要坟墓。

请把我放在无主坟地上吧。

真是麻烦众位了。

等罗丝看完,蓝珀尔夫人问:“感觉怎么样?”

“嗯……”

罗丝读着遗书,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母亲没有在遗书中提到真相。也就说,那些血腥而恐怖的真相即将被尘封——罗丝因此而感到安心。

“这样写还行吧?”蓝珀尔夫人微笑着说。

“可是,感觉不像遗书。”罗丝回答说。

“是吗?”

“妈妈也是,一点儿都不像马上要走的人。”

“呵呵,或许吧。毕竟,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嗯,这个信封好像不适合拿来装遗书呢。”蓝珀尔夫人用手指转动着装遗书的信封说道。

那是一只粉色的信封。

“这是用来装情书的。”罗丝说。

话音刚落,她就为自己的话感到震惊——这个节骨眼,自己居然还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封遗书,”蓝珀尔夫人说,“没有半句假话,只不过有些事情没有写罢了。”

“那不就等于没有留遗书吗?”

话一出口,罗丝再次为自己的轻率感到吃惊。

好像无形之中有一根线,一直牵引着她,使她不自觉地说出这些话来。

“这种气氛,是妈妈营造的。”罗丝心想。

母亲一会儿让保险推销员假扮加藤光子,一会儿又像鬼魂一样跑去找伊泽,只是为了在女儿心中留下完美的形象。如今真相大白了,她是否又想给女儿留下另外一种印象呢?

这个念头在罗丝脑海中闪过。

蓝珀尔夫人不停地玩弄着信封,说道:“说的也是。不过至少能证明我是自杀的。真正的遗书,不是已经刻在你心里了吗?这样不好吗?”

“刚才妈妈说的事情,就是遗书?”罗丝问。

“是啊。那些话将永远都留在你心底,不会消失。”

“嗯,我不会忘记的。”

罗丝嘴上这么说着,心里的疑虑却更深了。

既然自己和加藤光子、伊泽见面,都是母亲一手安排的,那么现在和母亲的相遇,会不会也是母亲安排的?

“不会的!”罗丝坚决否定了。

罗丝知道母亲还活着,如果不是金泽的阿姨来找她,她也没必要来扫墓。那么,她就不会在这里遇到母亲。可是,蓝珀尔夫人向女儿讲述一切以代替遗书,似乎是早就做好准备的。

“妈妈,你一定没想到,我居然知道你还活着吧?”罗丝问道。

“是啊,我确实吃了一惊……不过,在广岛遇到你的时候,见你的样子有些奇怪,我就有所怀疑了。”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妈妈会一个人默默地离去吗?就算没有在女儿心中写下遗书?”

“不,说句实话,我是准备把一切都告诉你的……虽然你可能会受到打击,但也会变得更加坚强……而且,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妈妈。”

蓝珀尔夫人把装遗书的信封塞进手提包里,又在包里翻了一下。

“所以,妈妈其实是准备在临死前见我一面的,是吗?你并不打算只是远远地看着我,而是……而是准备和我见面,然后告诉我这些事情,是吗?”

罗丝努力克制着狂乱的呼吸,问道。

“中垣是个好人。”蓝珀尔夫人突然改变了话题,“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但至少表里如一,做事毫不含糊。这样的男人,才能给女人带来幸福。你爸爸总是叫人猜不透,我到现在还这么觉得……或许,你爸爸也知道妈妈没有死……”

“妈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为什么要避开这个问题?”罗丝使劲儿抓着母亲的手臂问道。

蓝珀尔夫人把信封塞进手提包,右手依旧放在包里。

罗丝一晃,她的手臂也跟着动了起来。

“你问的问题,”蓝珀尔夫人缓缓说道,“我已经回答过了。”

“那,妈妈……妈妈不是特地来见我的,而是因为我找到了妈妈,才见了面。临死前的重逢……妈妈,你没吃药吧?如果吃了,也许永远都见不到我了。是吗?”

罗丝紧紧盯着蓝珀尔夫人的脸,不顾一切地说着。同时,她握着蓝珀尔夫人右手的手,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就在那时,蓝珀尔夫人放在包里的右手轻轻甩开罗丝的手,瞬间移到嘴边。

罗丝没来得及看清,也无法阻止,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蓝珀尔夫人捂着嘴。

罗丝紧紧抓住母亲的手臂,使尽浑身的力气,想要把母亲的手拉开。

蓝珀尔夫人终于放下右手,可是,她手里什么也没有。

“没错。”蓝珀尔夫人闭着眼睛说,“我怎么会服用那种要过上半小时才会起效的药呢?我讨厌慢性药……你说的没错,之前我什么也没吃……见到你之前,怎么能吃药呢?不过现在已经见到你了,也和你好好聊过了。这药很快,只要两分钟。”

“妈妈,妈妈……”

罗丝疯狂地叫喊着,紧紧拽着母亲不放。

可是,蓝珀尔夫人身子往后一仰倒下了。

“罗丝,一会儿帮妈妈把衣服整理一下。”

这是母亲最后的遗言。

蓝珀尔夫人再度睁开眼睛,凝视着罗丝的脸,片刻之后,她静静地闭上了眼。

她的下巴似乎稍微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点头说——永别了。

罗丝吓呆了,半张着嘴,失魂落魄地坐在草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其实不过几秒钟,罗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蓝珀尔夫人侧着头,脸色惨白。

罗丝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摸了摸母亲的手腕,已经感觉不到脉搏了。

仔细一看,母亲的右手手心里,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罗丝把手放到母亲的胸口上——心脏也已经停止了跳动。

“什么都别想。”

罗丝这样命令自己,但是不安还是袭上了她的心头,令她整个人都摇晃起来。

“只需要例行公事。”

她告诫自己,尽量使自己不带任何情感。

为了斩断心中那股奔腾的热流,她不断问自己:“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对了,母亲说帮她整一整衣服。

蓝珀尔夫人的衣服很平整,几乎没有褶皱。但罗丝还是整了整母亲的裙子和衣领。

“必须给自己盖个盖子,把感情压住……”

她暂时还没有时间为母亲的死感叹悲伤,因为她必须立刻回到中垣和阿姨身边去,并且不能让他们看到半滴眼泪。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精神安定剂,一口气吃了三颗。

“接下来虽然只是走个形式,也要认真走好。”罗丝再次告诫自己。

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苍白,于是用双手抹了抹脸,站起身来,迈开脚步,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她摇摇晃晃地离开母亲的尸体,直到看不到母亲尸体了,才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罗丝在那里休息了好一阵子。她想,至少要恢复到不会使中垣和阿姨起疑的状态才行。

池塘那边不时传来欢呼声。

渐渐地,失去的力气似乎回来了,大脑也开始运转起来。她思索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能瞒过中垣和阿姨。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但又不能面无表情,于是只好尽可能地试着找回自己的习惯性动作和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否合格,但她觉得中垣一直在观察自己。

开车的时候,罗丝很担心自己把握不好方向盘,但总算平安地把阿姨送到中突堤了。

她害怕一个人待着,却不得不和中垣道别。

“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她想借着做事情来安抚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

母亲静静地躺在修法原的赤松树下——这个场面兀地浮现在脑海里。

那样安详——可是,经过一番日晒雨淋……

想到这里,罗丝心中再次掀起波澜,她必须想办法让人尽早发现母亲的尸体。因此,一送走中垣,她就迫不及待地用公用电话拨打了110。

“刚才,我看到有个人躺在修法原外国人墓地后面的树林里,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说完,罗丝“啪”地挂上电话,连名字也没报。

罗丝开车行驶在大街上,为了尽量不去想母亲的事情,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灌注在方向盘上。她把车子开进蓝桉楼的停车场,等第二天车主自己去取,然后飞奔着冲进自己的房间。

压在心头的那只沉重的盖子顿时被喷涌而出的情感震碎。

她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哭了一会儿,她啜泣着去冲了一个澡,然后光着身子扑倒在床上继续哭。

只有不停地哭泣,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崩溃。

直到眼泪流干了,她才再度走进浴室冲澡。

没有吃晚饭。

关着灯,静静地躺在黑暗中。

不知不觉,疲倦爬上了心头。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把她吵醒了。

是警察打来的。他们从自杀者的随身小本子里,找到了罗丝的地址。

“K医院吗?我这就过去。”

在K医院,罗丝再次看到了母亲的遗体。

警察已经根据蓝珀尔夫人手提包里的护照确定了死者的身份,领事馆那边很快就会派人前来。

不久,中垣也赶到了医院。

他的证词与罗丝一样:“没错,是蓝珀尔夫人。”

“我们只想了解一下蓝珀尔夫人在船上时的情况,不会耽搁太久,请两位稍等一下。”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把他们带到隔壁的房间里后就走出去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飘散着药水的气味,只剩下了罗丝和中垣。

中垣看着窗外,低声问道:“我们去划船的时候,你见过你母亲了吧?”

“嗯?”

罗丝吃了一惊,从椅子上起身。

中垣转过头来看着罗丝。

目光交错。

“你已经知道了?”

“嗯,我也是刚才才想到的,因为今天是葵祭……”

罗丝把椅子拖到中垣面前道:“你也知道了……妈妈说,或许我爸爸也知道她还活着……”

“有可能,从事那种工作的人都特别敏感。”

“怪不得爸爸在那块墓碑上刻了‘Many dawns shall break’。正如他说的那样,妈妈迎来过无数的黎明……二十三年的黎明。”

罗丝再次默念了一遍那块墓碑上的墓志铭,突然觉得比之前要轻松多了。

如果要她一个人守住这个秘密,守一辈子,那该多么痛苦。但是现在她知道了,还有一个人会和她一起承担这个重任。

罗丝毫不迟疑地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中垣的手。

中垣也凑到罗丝身旁,使劲儿反握住她的手。

“这是个开端。”

罗丝清晰地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光明的世界。在那耀眼的光芒中,马歇尔事件、宪兵将校的死、吉尔莫亚家的火灾都消融了。而鲁桑太太的死,也随着立花久子一起,湮没在万丈光芒中——

这是一个耀眼的黎明。

而接下来的每一个黎明,都将比这更加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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