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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实在美丽 午时茶 18040 字 4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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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荔雪年纪小,尚不用佩戴诸多首饰,更不用胭脂水粉,于是谢珣便多买了些润肤的膏脂,虽然府里按例份每月都会发放一些,但姜荔雪毕竟皮肤底子差了些,自然要多用些才能养得好。

而后又去布庄给她扯了几块上好的布做衣裳。眼下她身上穿的还是谢苡的旧衣,府中要过几日才会采买布匹,届时必定会先送去旁的院里,等各个院子选完了,送到姜荔雪院子里的还不晓得是什么成色的,若是再等着做成衣服,又不晓得要等到几时,谢珣索性先带她来布庄挑几块布先做着衣服。

途中逛累了便找了家糖水铺子,谢珣给她点了一碗牛乳甜茶,自己要了碗百合莲子汤,配了两道点心,边吃边喝边听着隔壁茶馆里有人说书,说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孤身一人去外地探亲,途中遇到恶人的故事。

姜荔雪听得津津有味,谢珣却对此兴趣了了,想着故事的走向大抵会来一个英雄救美,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可听着听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那说书先生先是滔滔汩汩讲了恶人如何调|戏貌美女子,言辞中愈发不加掩饰的露骨,甚至形容起了那恶人扯落了女子半边肩膀的衣裳后的情形,茶馆内不时传来几声委|琐笑声……

姜荔雪刚闷头喝了一大口牛乳甜茶,方一抬头就被谢珣捂住了两只耳朵。

姜荔雪不明所以,问他:“你怎的不让我听了?”

“小孩不宜……”

姜荔雪被他捂着耳朵,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谢珣皱着眉头,忍耐着等到那说书先生终于讲到了英雄出场,他的眉头这才纾解,放下手来。

姜荔雪又兴致勃勃地听了起来,一番惩奸除恶的打戏讲得煞是精彩,姜荔雪听得很是下饭,一会儿两块糕点就下了肚。

可谁知那说书先生话锋忽的一转,说那英雄打跑了恶人之后,那女子登时就要对英雄以身相许,言辞形容又暧昧起来……

谢珣只好重新将姜荔雪的耳朵捂起来,冷声命令高桥:“叫隔壁的人闭嘴!”

高桥得令,立即大刀阔步地进了茶馆,随即起了吵嚷,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姜荔雪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来,问他:“又咋了?”

谢珣严肃地告诫她:“那说书先生讲的不好,你别往心里记。”

姜荔雪不解:“我觉得很有趣啊,是哪里不好?”

谢珣手指敲了敲桌子,在想怎么跟她解释。

那厢高桥将那说书先生从茶馆中拽了出来,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茶馆的掌柜。

高桥将人带到谢珣面前,问道:“主子,要怎的处置?”

谢珣道:“送衙门去,如实禀明,依律法处置。”

那说书先生和掌柜的自是不依:“这位小公子,我们在茶馆说书做生意,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谢珣冷觑他们一眼:“你们若正当说书引客,自是无碍,可你们却私掺腌臜秽语,荼毒孩童,污染风气,我如何能坐视不理?”说罢便摆摆手,让高桥将人带走。

高桥将那两人交由其他护卫送去衙门,姜荔雪瞪着眼睛一脸惊愕:“荼毒孩童?什么意思,给小孩下毒吗?”

谢珣:“……这么理解……也行……”

义愤填膺的姜家小文盲一锤桌子:“太可恶了,他们竟然给小孩下毒!什么时候下的毒?才下的么?那小孩在哪里?咱们赶紧去救救他呀……”

谢珣终于被她这东一句西一句的话逗得忍俊不禁:“别着急,已经救下了。”

第78章诈死

谢奇被姜荔雪捂住嘴巴掼到树上之前,他是绝对没有想到如此瘦弱的一个小丫头会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不仅他没有想到,他身边侍奉的丫鬟小厮也没有想到,故而才没有将小丫头放在眼里,以为她冲过来是自取其辱,没想到她竟将自家小主子按在树上动弹不得。

谢奇倒也不是不能动弹,只是因为太过错愕而懵住了。

“我不是骗子!”眼前的小丫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毛茸茸的碎发似乎都竖了起来,随着气得发颤的身体微微晃动,她咬牙切齿地同他说话,“我真的救了世子哥哥,不信我带你去找他问个清楚!”

这时下人们围过来手忙脚乱地将姜荔雪拉开,姜荔雪在混乱中抓住了谢奇的手腕,怎么也不肯放开:“走,跟我去找世子哥哥。”

谢奇虽然年纪小,但是他不傻,若是真去了世子那里,世子肯定要护着这个小丫头。

他是个欺软怕硬的,虽然对于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世子大哥,他并不害怕,但是他瞧得出来父亲很是看重大哥,此事若是再叫父亲知道了,到时候要挨板子的可就是自己了。

父亲对他们一向严格,上次他拿虫子捉弄一个小丫鬟,吓得那小丫鬟跳了湖,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父亲就拿戒尺逮住他好一顿打,到现在屁股还疼呢。

想到父亲打他时的毫不手软,谢奇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夫子教导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他还是个小孩子,所以当即决定和姜荔雪道歉,免得再遭一顿打。

“姐姐……”他一歪头,甜甜地喊了姜荔雪一声姐姐,顺便冲她卖了个萌。

虽然这个丫头比自己矮一头,但他听娘亲提过,说她和二哥哥一般大,有十岁哩。

姜荔雪万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向自己示弱,从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变成了一只软乎乎的小胖猫。

这般迅速的态度逆转给她整不会了,一时愣在了原地。

谢奇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充满了无辜与可怜,甚至多了几分波光粼粼,看起来格外的真诚:“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说你是骗子,你原谅我吧?”

见姜荔雪还是没有反应,他又去扯她的袖子,哼唧着与她撒娇:“原谅我吧姐姐,求你了,原谅我吧……”

试问谁能拒绝这样一只软萌可爱的小孩子的撒娇呢。

姜荔雪心思单纯,也不会想到他这样一个小孩子的心思都多深,到底还是被他这般纯良的模样迷惑了过去,不好再与他置气,只好讪讪地放开了他:“好吧,我原谅你了。”

“姐姐心肠软,我喜欢,”他扯开嘴角笑了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脸颊上的软肉将眼睛挤得眯了起来,刚好掩住了险些泄出的几分邪气,“我以后会经常找姐姐玩的……”

姜荔雪并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以为他是想和自己做朋友,便也真诚地回应了他一个笑容:“好呀。”

在去往烟雨院的路上,姜荔雪问过刘妈妈之后,终于得知了谢奇的名字。

刘妈妈在府中做事多年,听闻过许多谢奇的事情,对这位三公子也算有些许的了解。

三公子聪明且调皮,心思不用在功课上,总以捉弄别人为乐。若是小打小闹也便罢了,偏三公子年纪小,做事不知分寸,远的不说,单是这半年,就作了两次孽了。

一次是把晒干的乌头草混在上好的茶叶里送给了在府中授课的夫子,夫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近半个月,险些把自己喝瘫了。

为此三公子被王爷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才消停了没些日子,前几日又往一个丫鬟身上扔虫子,那丫鬟正走在湖边,被那虫子吓得落了水,连受惊带呛水的,到现在身子还没好利索……

三公子自然又挨了一顿打,瞧今日这般欺负人的劲头,许是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过今天他居然这么快就向认错道歉了,这倒是头一回,还说以后会经常来找姜荔雪玩,刘妈妈差异之余,心里头总有股说不出奇怪的感觉。

她想提醒姜荔雪不要与三公子走得太近,可是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况且她这做奴才的,不好在背后说主子的坏话,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姜荔雪还沉浸在自己交了一个朋友的喜悦中,虽然一开始闹得不愉快,但结果还算好的,这可是她来到王府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呢。

她正想着把这件事告诉谢珣和王妃娘娘,可到了烟雨院,忆南笑融融地迎接她,边走边与她说:“姑娘来的正巧,王妃正与世子说起姑娘你呢……”

“在说我什么啊?”

“世子同王妃说姑娘你夜里怕黑,房里不能熄灯,正商量着要给姑娘你再选一个丫鬟,负责夜里给姑娘点灯……”

“啊?”姜荔雪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夜里大家都是要睡觉的,怎么能让别人熬夜给我点灯。虽然我夜里怕黑,但是让刘妈妈和我一起睡觉就好了,真的不用再给我添丫鬟了……”

“姑娘先别忙着拒绝,待奴婢细细与你解释,”忆南早就猜到她会拒绝,也早早准备好了说辞,“前些日子府中买进来几个小丫头,小的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岁,眼下正由嬷嬷教导着学规矩的。王妃与世子商量着,让姑娘从这几个小丫头中挑一个,不全然做丫鬟使唤,还可以做朋友,这样姑娘在府里也有个可以说悄悄话的小姐妹不是?”

“这样啊……”这样一说,姜荔雪还真有点心动。

“是啊,王妃与世子真心为姑娘思虑周全,生怕姑娘在府中住的不开心,请姑娘不要拂了王妃与世子的心意,好不好?”

忆南这几句话说的既不失分寸,又不好让人拒绝,果然将姜荔雪说服了。

“好。”姜荔雪觉得,自己若是再不答应,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忆南将姜荔雪送入前厅见了王妃和世子后,便亲自去调那批刚入府的小丫头过来,叫姜荔雪凭着自个儿喜好挑选。

厅堂中备着瓜果,已经被谢珣吃得没剩多少了,姜荔雪进来后,阮氏又吩咐画水再去取些新鲜的瓜果来。

那些瓜果一直在深井的水中镇着,带着丝丝的凉气又不伤肠胃,咬一口汁甜肉脆,满口生津,再一次惊呆了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姜荔雪。

她咬一口,震惊一脸,再咬一口,还是震惊。

这般可爱的模样叫旁边的阮氏和谢珣看得目不转睛,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待姜荔雪在难以置信的神情中吃完了一大块瓜,又在王妃宠溺的眼神中去揪那盘子里的黑葡萄吃。

不多会儿,忆南领了五个的小丫头回来了,教她们磕磕巴巴行了礼,然后让她们站成一排给姜荔雪看。

姜荔雪刚揪了一颗又大又圆的葡萄,占了她半个手掌心,圆润诱人惹得她舍不得吃。她捧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虔诚地将它填进嘴里,然后一抬眼瞧见了一个眉眼漆漆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的皮肤不算白皙,一张圆圆的小脸平平无奇,唯独那双眼睛比盘子里的黑葡萄还好看。

她盯着那小姑娘的眼睛看啊看,甚至忘了去看别的小姑娘。

阮氏问她:“喜欢这个吗?”

她点点头:“喜欢。”

“那便要她了。”阮氏替姜荔雪做了决定,又去问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是这里年纪最小的,没想到规矩学的竟然还不错,方才进来行礼的时候数她最像样,这会儿听见王妃问她话,便又怯生生地行了个礼,声音细细软软的:“奴婢叫阿兰。”

“规矩学的不错,”阮氏对她愈发满意,只是到底年纪太小,太过露怯,却也不是什么坏事,“再回去受几日教导,便来荔雪身边伺候吧。”

“是。”

才挑好了人,安平王便过来了,忆南领着人退下,姜荔雪面前的盛瓜果的盘子被端去一旁,转而饭菜便被摆了上来。

落座时,阮氏让谢珣挨着安平王坐,自己则坐在了谢珣和姜荔雪之间。

她给谢珣和姜荔雪各夹了菜,温柔道:“趁热吃,多吃些……”

谢珣和姜荔雪便也趁着筷子干净,齐齐去给她夹菜,一派其乐融融。

安平王被晾在一旁显得格外凄凉。

他知道阮氏是故意不理自己的,姜荔雪是外人无须在意,可是儿子也忽略了自己,只给阮氏夹菜,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正惆怅着,忽听一声“王爷伯伯吃这个……”

他抬头一看,见姜荔雪正夹着一大块炙羊肉,颤巍巍地向自己盘中伸过来。

他心中一暖,拿起自己面前的盘子欲接。

哪知姜荔雪左手用得不太熟练,到底隔了些距离,她把持不住筷子的重量,手上一个不稳,那块炙羊肉落在了桌子上。

她忙伸筷去夹,那块羊肉就像是长了脚似的,总能从她的筷中逃脱,她不死心,硬是围着桌子追着羊肉转了大半圈,终于将这块调皮的羊肉成功夹起来,然后满意地放到了安平王的盘中。

安平王哑然失笑,正犹豫着吃还是不吃的时候,忽见阮氏一个忍俊不禁,掩唇笑了一下,眼睛虽没看他,却也似在拿余光偷瞥……

便是冲她这个笑,安平王乐呵呵地吃下那块炙羊肉,还夸姜荔雪:“荔雪真是个好孩子……”

第79章皇婶

姜荔雪恍恍惚惚地随着谢珣进了这诺大的府邸,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震撼,以至于她只记得门前的台阶很高,院里的大树很粗,假山巨石很多……

还未走到前厅,便见有许多人浩浩荡荡迎来,为首的那人身材高大、威风凛凛,谢珣与他有些相似的眉眼,姜荔雪猜想那便是柿子哥哥的父亲。

疆北的阳光太烈,照得谢珣眼睛酸胀流泪,让本就模糊的视力雪上加霜。饶是这样,他还是能看见父亲大步向自己走来,随即自己被一双铁臂揽入一方横阔的胸膛……

“吾儿受苦了!”安平王揽着儿子单薄的肩膀,言带哽咽。

“父亲……”十年的宫中生活让谢珣少年老成,性格隐忍内敛,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是眼睛更为酸涩,泪水也充盈了许多,“儿子以后可以在您跟前尽孝了。”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安平王松开谢珣,扶着他的肩膀细细打量:“听闻你在途中遇到了刺杀,为父心中甚是着急,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并无大碍了。”

“没事就好,这些天你的母亲也担心坏了,走,快去给你母亲瞧瞧去……”

“好。”谢珣越过他的肩膀,往他身后看去。

他身后站着一个女人,因为隔了几步的距离,谢珣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辨出衣服的颜色和端庄稳重的发髻,她的身边还萦绕着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高矮各不相同。

初时谢珣还以为那是他的母亲,但方才听父亲这样说,母亲应该不在这里。

那她是谁?

安平王察觉到谢珣的视线,便与他介绍起来:“珣儿,这是茹夫人,你该唤她姨娘……”而后又介绍了她旁边的三个孩子,“他们是你的弟弟妹妹,睿儿,奇儿,还有苡儿……”

他方一介绍完,那位茹夫人便笑呵呵地教孩子们喊人,不卑不亢的音容气度,宛如一位正室夫人。

三个孩子便乖乖地喊谢珣“哥哥”,声音并不是很整齐,满是好奇与陌生的语气。

方才父子重聚的暖意在谢珣的心中逐渐消散,转而笼上一层淡淡的失落与失望。

在京中十年,与父亲见过九次,与母亲见过八次,他们从未告诉过自己父亲还有一位夫人,以至于他一直以为父亲母亲故剑情深,只彼此一人。

万没想到府中还有一位夫人,与父亲生了三个孩子,且这三个孩子年龄相差并不大,想来这位茹夫人一直很受宠爱。

而母亲却只生了他一个,十年前他被送去京城后,母亲再未给他添弟弟妹妹。

他心中几许波澜,面上也并未显露半分,面对他们的问好,礼貌地点了点头。

暗里,手却不由他控制的稍稍握紧了几分。

姜荔雪正被王府的一切恍得云里雾里,忽觉被谢珣握着的左手多了几分力道,些微紧箍的疼痛将她的意识拽回几分。

她下意识地看向谢珣,对方也在下一瞬转过头来看她,给她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然后将她从身后拉到身侧:“父亲,这是荔雪,先前我在信里同您提过的,在锡州她救过孩儿的性命……”

安平王这才注意到这个躲在谢珣身后的小姑娘。

先前谢珣曾派人送了一封信回来,信里说了这个小姑娘救人的事情以及她的身世,安平王对她是有印象的。

小姑娘瘦瘦小小的,虽说有十岁了,但看起来还没七岁的苡儿个头大,头发乱蓬蓬的,愈发衬得巴掌小脸一点点,脑袋上顶着伤,右胳膊还吊着,像只可怜的猫儿,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带着怯意喊了他一声“王爷伯伯好”。

王爷伯伯?

这还是安平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

虽然这个称呼挺接地气了些,但却透着孩子纯真的感情。

“荔雪,好孩子,以后就当这里是你的家……”

有他这句话,茹夫人便十分自然地将安置姜荔雪的事情揽了过去:“王爷放心,妾身早就让人将木香院收拾妥当了,待会儿再挑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婆子过去,定会好好照顾荔雪姑娘……”

安平王点点头:“你做事我向来放心……”

谢珣淡淡地道了声谢:“有劳茹夫人了。”他并未唤她作“姨娘”,客气之余,难免有几分疏离。

相比于他的平淡,姜荔雪的反映就显得热烈许多。

她目前的心智与阅历并不足以让她察觉出谢珣对茹夫人的不喜,她只觉得这位茹夫人又漂亮又温柔又心善,不仅给她安排住的地方,还要给她挑丫鬟婆子,这让她这个乡野来的丫头着实受宠若惊:“谢谢茹大娘!”

她这一声“大娘”,生生将风姿绰约的茹夫人喊老了十岁不止,叫得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气氛一时凝结,有人鄙夷暗笑,有人面带讥诮,还是茹夫人先打破了这份尴尬。

她将心中的不悦掩饰得很好,笑容依旧和煦温柔:“荔雪,我还没那么老哦,你可以叫我茹娘娘,我会更开心的……”

虽然姜荔雪心思不够细腻,但从大家十分明显的集体沉默,以及茹夫人说的这句话,还是让她反思起来,她刚才好像不该叫那声“大娘”。

在村里,大伯大娘的叫习惯了,她以为在这里也一样,所以她方才叫王爷伯伯,叫她“大娘”。

她脑袋转的慢,想通这件小事花了有一小会儿的功夫,这期间大家都没有说话,茹夫人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她正要和茹夫人道歉,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身旁的谢珣说:“父亲,不是要去见母亲吗,我们这便去吧……”

“好。”安平王口中应着,随即看向茹夫人,“王妃身体虚弱,受不得吵闹,你先带孩子们下去吧。”

茹夫人依旧眉眼含笑,盈盈一拜:“是,妾身顺便去厨房看看饭菜准备得怎么样了,世子难得回来,待会儿定要好好尝尝疆北的美味……”

安平王很是满意她的善解人意,从她身上收回目光,转而对谢珣说:“走吧,为父带你去见你的母亲。”

谢珣牵着姜荔雪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拉着她随父亲一起走了。

姜荔雪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只好咽回了肚子里。

谢珣三岁离家上京,一去十年,已经记不起当初王府的样子了。

疆北之地多风沙,雨水少,所以府中多的是一些耐旱扛风的大树及灌木,山石点缀其中,一如父亲粗犷的性格。

但入了母亲的庭院,景色一换,与一路走来的荒疏大不一样。

院中竟有一方小小的水池,花草临水而栽,白墙绿柳,石桥水榭,谢钰的眼睛不好,乍一眼看上去颇有江南烟雨的气息,难怪取名叫“烟雨院”。

谢钰想到,母亲是江南水乡长大的女子,嫁给父亲之后便很少再回家乡,许是因为这个,父亲才会在这飞沙走石的地方硬是打造了这处小桥流水的江南水墨小院。

只是走近了才发现,池中的水不够鲜活,岸边移来的花草也都恹恹的,大抵快要枯萎了。

“你母亲喜欢花,”安平王见他在盯着花看,便同他解释道,“我叫人买了许多种在这里,可这里水土不好,早晚的天气也不一样,所以总也养不活,每隔几天就要换一批……”

“父亲有心了。”花是好花,只是不适合这里罢了。

穿过石桥走了几步,药香便代替了花香,扑入鼻中。

早有婢女等在房门外,见他们走来便赶忙推开了房门,欢喜地朝屋里喊:“王妃,王爷和世子来啦!”

谢钰加快步伐,大步往房中走去。

房中雕花木床上,王妃阮氏正强撑着身子要下床迎接自己十年未曾回家的儿子,只是双脚还未落地,人已经来到房中,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顺势跪在了她的面前……

“母亲,孩儿回来了。”

一句话,就让阮氏鼻头酸涩,泪水簌簌而下,伸手抱住自己朝思夜想的儿子,心中万千思念犹如洪水破堤:“珣儿,娘的好儿子,娘想你想得好苦,娘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母子相拥而泣,哭得又悲又喜,惹得房里的其他人也跟着抹眼泪,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安平王有着他们母子俩哭了一会儿,才上前安慰道:“琴儿莫要哭了,你身体不好,受不住这样哭。珣儿回来是天大的喜事,要高兴才是……”

琴儿是阮氏的闺名,安平王以前一直这样唤她。

只是十年前将谢钰送去京城后,阮氏与他的感情就不太好了,后来他又纳了茹夫人,两人更是连话都很少说了,更别提像现在这般唤她的闺名了。

大抵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阮氏今日并未对他冷脸相待,也听了他的安慰,慢慢止住哭泣,但也未正眼看他,只一心捧着儿子的脸,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此情此景,姜荔雪难免想起了自己的娘亲,曾经她也经常窝在娘亲怀里撒娇耍赖,若是在外面摔疼了,就扑到娘怀里哭一哭,娘就会捧着她的脸亲啊亲……

呜呜呜好想娘,好想让娘抱抱自己……

房间里其他人见王妃不哭了,便也跟着收拾情绪,转哭为笑,唯独一个小姑娘哭得越来越厉害,泪眼滂沱的哭得眼睛睁不开,一边哭一边往王妃和世子那边走去,然后硬生生挤进了王妃的怀里……

“娘亲,抱抱……”

第80章送别

“快来帮忙!”谢瑞抓着姜荔雪的衣服,吃力道。

小厮赶紧冲过来帮忙,两人欲将姜荔雪拉回来,可奈何她根本不配合,甚至还反过来拨他们的手:“你们别拉我,快放开我,我要下去!”

此时谢奇和阿兰也来到了这里,看到这般场景,登时吓傻了。

“不是找猴子吗?怎的又要跳楼?”

谢奇反应过来后,兜起两只小胖胳膊在窗户下面来回跑,准备随时接住掉下来的姜荔雪。

谢珣此时姗姗来迟,瞧见这般状况也是心头一紧。

偏姜荔雪看到了他,愈发兴奋:“世子哥哥!”

好在他身边的高桥人高马大,又有武功傍身,沉稳冷静:“世子不必担心,倘若姜姑娘落下来,属下也能接住。”

不过楼上谢瑞和小厮并未给他这个机会,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将姜荔雪从窗户外面拉了进去。

楼下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唯独谢珣盯着那扇未阖上的窗户看。

他怕姜荔雪万一再跳下来,便叫高桥暂时不要放松警惕……

楼上的谢瑞和小厮经过这般折腾,两人都累得不轻,姜荔雪被他们摔了个屁股墩儿,跟个没事人似的站起身来,同他们说:“我看到世子哥哥了,我要下去找世子哥哥……”

谢瑞没好气道:“赶紧走!”

他见姜荔雪朝房门的方向走去,便松懈下来,没想到姜荔雪忽然调转回来,咕哝了一句:“我觉得还是走这里比较快……”

然后熟练地攀上窗户,两手一张就跳了下去。

一向性情寡淡斯文儒雅少年老成的谢瑞:“……这死孩子!”

耳旁有风肃肃刮过,在失重的那一瞬,姜荔雪的脑海中恍惚闪过了一些画面,遮住了下面谢珣谢奇他们惊慌的脸……

苍翠陡峭的大山,熟透却稀疏的野枣,从灌木丛里钻出一个女孩……

“荔雪,你又来采药了吗?”那女孩的面容声音好生熟悉,该是她的朋友。

姜荔雪脑中浮现出一个名字,叫“苏叶”。

“你钻灌木丛那里面里做什么?”

“我在找东西。”

“找什么?”

“一个方方正正的……”

“荔雪,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什么秘密?”

熟悉而陌生的画面呼啸而止,在高桥腾空一跃将她接住的时候,那些画面又如卸了力的潮水一般匆匆退去。

高桥抱着姜荔雪稳稳落地,谢珣伸手要了过来。

小姑娘这会儿显然醉得厉害,窝在他怀里不肯下来,揪着他的衣襟含糊不清地说话:“世子哥哥,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谢珣抱着她往回走。

姜荔雪努力将方才脑中的画面拼凑起来:“我有一个朋友,叫苏叶,我上山摘野枣,她在找东西,她告诉我一个秘密……”

谢珣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眉头皱起,并未将这几句支离破碎的话听进去,只是顺着她的话问着:“嗯,什么秘密?”

“她告诉我,她说……”姜荔雪揉揉脑袋,“她说的什么来着?头好疼……”

“头疼便不要想了,”谢珣轻声安抚她,“既然是秘密,你便帮她继续保守,不用告诉我。”

“是吗?”姜荔雪只觉得头越来越疼,记忆也越来越模糊,方才还觉得必需要告诉他这个秘密,可是现在却实在想不起来了。

谢珣将姜荔雪抱去了近一点的烟雨院,小丫头胡言乱语了一路,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谢奇和阿兰跟着过来,同王妃和谢珣讲了姜葚的事情。

不出一刻钟,大夫便赶了过来,仔细查看之后,表示眼下并无大碍,但也不敢做出保证:“小孩喝酒,最怕伤脑,眼下身体看着大抵无碍,服下药之后应该很快就能解酒醒来,就是不知这头脑会不会有损伤……”

谢奇也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给她弄来好吃的会害了她,愧疚得眼犯泪花:“我不是故意的,我见她昨天不开心,特意找来了姜葚给她吃,我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

阮氏和谢珣知他是好意,便也不好太过斥责,听他说他和阿兰也吃了几颗,便叫大夫也给他们诊一诊。

大夫给两人探过脉后,表示他们没什么事,多喝些水排解一下就好。老太医从医几十年了,第一次见中了雷公藤之毒还能活蹦乱跳的。

他给姜荔雪把了脉,发现她身上的毒竟然已经去了五六分,可中午给她把脉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时候她的情形明明比现在严重多了。

老太医心中纳闷,命令药童将熬好的解药只盛了一半过来,然后让姜荔雪服下。

“服了解药,她便没事了吧?”谢珣问太医。

老太医答道:“没事了,只不过臣有一事想问问姜侍卫。”

刚喝完药的姜荔雪:“啥事?”

老太医问:“臣白日里给你看过之后,你可曾服用过什么药物?”

姜荔雪摇摇头:“不曾。”

“那可曾吃过什么东西?”

“不曾。”肚子绞痛,哪有胃口吃东西。

白敛给她作证:“今天下午我一直守着她,她确实没吃过什么东西,连水都没喝。”

“这便是奇事了。”老太医捋着胡子,奇怪道,“既没吃什么,也没喝什么,那姜侍卫体内这毒,是如何去了一半呢?”

“还有这种事?”谢珣和白敛听着也是稀奇,而姜荔雪则是一脸无辜,她真的啥也没干啊。

这时,上次给姜荔雪看病的太医走了过来。那时她跳进死人坑里救了阿沁,自己也染了病,便是这位太医给瞧的病。

这位太医姓陈,比老太医年轻许多。他听见老太医的疑问,便凑过来说:“这姜侍卫的体质异于常人,她病情发作得快,但去得也快,想来这雷公藤之毒,便是她自己化解的。”

姜荔雪惊喜道:“我这么厉害吗?那我是不是百毒不侵?”

话刚说完,便被谢珣打了一下后脑勺:“你想什么呢?还想以身试毒么?”

“想想都不行么?”姜荔雪仰起头来感叹了一句,“天底下怎么会有我这么厉害的人?”

谢珣、白敛以及太医院一干人等: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此番雷公藤之毒算是有惊无险,姜荔雪喝了药,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似的了。谢珣对她的吃食放宽松了一些,但是还是叮嘱她,不要自己随便乱吃东西,想吃什么跟常公公说,想喝奶也不要偷着喝了。

姜荔雪默默地别过脸去:能不能不要再提偷奶的事情了。

她也知道自己偷奶喝实在丢人,可谢珣和白敛好不容易逮着个笑话她的机会,哪能轻易放过她。谁让她之前鼻孔朝天谁都看不起,嚣张狂妄言语不羁,这次必须一天三顿地好好揶揄揶揄她,还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偷奶贼”。

比如谢珣用完膳,神秘兮兮地对姜荔雪说:“今天朕专门让御膳房给你准备了一道甜品。”

姜荔雪眼睛登时放光:“什么甜品?”

“覆盆子羊奶冻。”

“……”怎么又是羊奶。

比如白敛和姜荔雪一起值守,看见姜荔雪站在一边打哈欠,于是关切地问道:“阿雪你这是奶瘾犯了吗?”

姜荔雪一记眼神杀:“你怕不是想死?”

再比如谢珣忽然指着天空去姜荔雪说:“你看天边那块云,像不像你偷喝的那碗羊奶?”

“……”这个梗还能不能过去了?

笑话归笑话,但是下毒这件事性质太恶劣,还是要深究的。毕竟这是害人性命的事情,若真的是太后命人做的,谢珣也要去找太后讨个说法。若不是太后做的,那么下毒之人想要谋害谢珣身边的人,下一步怕就是要谋害他了。

常公公去永巷查过李嬷嬷,可是那天李嬷嬷有认证和物证证明她那天确实没有与那烧火的小太监接触过。

而且那小太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这件事细思恐极,谢珣不敢掉以轻心,只得先让白敛偷偷在太后的寿康宫中安排几个眼线。

姜荔雪无意间听到了谢珣和白敛的谈话,她真的是不小心听到的,她喜欢趴在谢珣房顶上晒太阳,她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

虽然这次雷公藤之毒对她没有效果,但这并不代表她打算放过下毒之人。毕竟她若不是体质特殊,恐怕早就被毒死了。

姜荔雪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小打小闹的她可以不计较,但是涉及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了,她就不得不追究了,毕竟她还得留着这条小命等师父来接她回云蒙谷呢。

既然谢珣怀疑太后有嫌疑,那姜荔雪便得空就去寿康宫找个地方猫着,看看太后是不是真的有鬼?

连着在寿康宫猫了好几天,姜荔雪还真就发现了一些异常。

她发现李嬷嬷有时候会回寿康宫,到太后的寝室不知道聊什么。姜荔雪扒着窗户或贴着屋顶偷听过,可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以她的耳力,倘若两人真在房中谈话,她不可能听不见的。

姜荔雪怀疑太后的寝室可能有一个密室,因为她曾听到过物体沉重的移动声音,像是石头或墙体移动的声音。

故而有一天姜荔雪趁着太后去礼佛的时间,偷偷潜进了太后的寝室中,果真叫她在地下找到了一处密室。那密室还有一道门,门上落了锁。那锁设计的并不复杂,师父教过姜荔雪开锁的技艺,姜荔雪尝试了几次便打开了。

门外是一条狭长昏暗的小道,姜荔雪走了一会儿,觉得不妥,万一太后回来了,看到密室的锁被人打开了,定然要起疑心的,况且姜荔雪现在还不知道这条小道到底通往哪里。于是姜荔雪又折了回来,将门重新锁上,而后离开了太后的寝室。

谢珣和白敛发现姜荔雪最近神出鬼没的,也不爱凑到跟前要东西吃了,经常揣着两个馒头就不见了踪影,没过多久又回来了,喝了点茶水又不见了。

谢珣让白敛留意一下她的行踪,白敛跟了几次,但都被姜荔雪发现了。

下毒之事还未查清楚,姜荔雪这边又神神秘秘的,谢珣觉得自己很是心累。

这一天晚上,姜荔雪又发现李嬷嬷偷偷进寿康宫了。这次她有了经验,待李嬷嬷进了太后的寝室之后,她便偷偷溜了进去。

太后每次与李嬷嬷谈事情,都把宫女太监打发去外面守着,而太后和李嬷嬷已经去了密室,寝室里反倒没有人。

之前姜荔雪进过密室两次,她把密室上方的一块地方磨得薄了些,这样她在上面将耳朵贴在地上,便能隐约听见里面的说话声了。

“过几天哀家要去白云寺拜佛,皇帝一向孝顺,定然会陪哀家一起去。届时你安排好人,一定要将那丫头除掉……”这声音不疾不徐,少了平日的和蔼,多了几分冷厉,正是太后的声音。

“奴才明白。如今陛下将她看得周全,确实不好再出手,还是宫外解决的好。”这声音夹杂着几分怨气,是李嬷嬷的声音。

“这丫头一日不除,哀家心里就一日不得安宁。”太后忧心忡忡道,“她到底是云蒙谷出来的,哀家总觉得姜尧送这丫头过来,是存了别的心思。”

李嬷嬷安慰她:“奴才觉得娘娘不必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虽说陛下是姜菁的孩子,可当年娘娘您同她情同姐妹一般相处,旁人看了也说不出一点您的不好来。而且当初她离开皇宫也是自愿的,又不是您逼迫的,就算那姜尧想来算旧账,也算不到您的头上……”

“话虽这样说,可先皇临终前写信给姜尧,姜尧将那丫头塞到皇帝身边,为的不就是防着哀家、防着萧家么?”

“娘娘不要生气,那丫头就算有滔天的本事,毕竟是一个人,只要咱们计划周密,她逃不了的。”

“待解决了这个丫头,就让皇帝赶快娶了秋雨,尽快诞下皇儿,然后辅佐新皇上位……”

姜荔雪听得一身冷汗:这俩老娘们不仅琢磨着怎么收拾自己,居然还计划着把谢珣的皇位撤掉,用心何其险恶?

她偷听得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想赶紧溜走。不成想方才听得太专注,一个趴着的动作保持了太久,压得右腿发麻。她拖着右腿勉强从窗户里爬出去,没想到翻墙的时候由于动作太慢,被太后宫里的侍卫发现了。

“有刺客!”侍卫一边喊着,一边向她冲了过来。

姜荔雪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只好拽着不得劲的右腿一路狂奔,十分影响轻功的发挥,只能勉强与侍卫拉开一些距离。好在快跑到谢珣寝宫的时候,她的右腿终于好了。

谢珣的寝宫简直就是她的地盘,每个房间她都早已摸得门清。她思忖片刻,觉得还是谢珣的寝室最为安全。

现在已经快入夜半,谢珣放下奏折,正准备就寝,忽然窗户大开,一个黑不溜秋的身影翻身进来,然后快速阖上窗户,一头扎进了他的龙榻之上,撅着屁股拱进了被子里。

这身手,一看便知道是姜荔雪。

“你这是作甚?”谢珣问她。

姜荔雪将被子掀起一条缝:“有人追我,我进来躲一会儿。”

“你又惹什么事了?”

“我偷听两个老娘们说话被发现了……”

既没什么事,阮氏便让谢奇先回去上课,等姜荔雪醒了便叫人告诉她。

谢珣暂时没有旁的事情,便干脆一直守着姜荔雪,看着她睡得深沉而香甜,还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阮氏见状,问他:“你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很担心?”

“也没有,担心是有些,不过……”谢珣看着姜荔雪的睡容,语气轻松,“我本来就打算照顾她一辈子,她不论变成什么样都有我呢。”

“唷,”阮氏听他这样说,便打趣道,“你这般疼爱荔雪,那等你长大后娶了媳妇,你媳妇吃醋怎么办?”

“不会的,”少年青涩俊朗的脸庞上,露出笃毅的表情,“母亲,我打算以后娶荔雪为妻。”

“哦?”阮氏微诧,打量了自己儿子一遍,“怎会突然想到娶荔雪?”

于是谢珣便把昨天的事情说给了母亲听。

阮氏听到两个孩子“私定终身”的时候,嘴角几经拉扯,还是没控制住笑了起来。

小孩子情窦未开,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便轻言许诺要娶要嫁的,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么?

不过阮氏虽觉这件事天真好笑,却也懂得尊重孩子的心意。

“珣儿,之前我说过,希望你长大后娶你喜欢的人,做你喜欢的事情。你说长大后要娶荔雪,母亲便在心里先替你记着。”阮氏慈爱地看着儿子,“可是长大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尤其是喜欢谁这件事,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而是要遵从自己的心意。倘若你们长大以后两情相悦,那我十分愿意荔雪做我的儿媳,定要大张旗鼓地操办你们的婚事。可万一你以后喜欢上旁的姑娘,便不能娶荔雪,这是为你好,也是为了荔雪好。反之亦然,若是荔雪长大后喜欢上别的儿郎,你也不可强求留她在自己身边……”

直至天黑,姜荔雪才悠悠转醒,看到谢珣正坐在床边看书,烛光映衬着少年温暖沉静的脸庞。

“世子哥哥……”

软糯的声音登时让谢珣的思绪从书中抽离出来。

“醒了,要不要喝点水?”嘴上问着,事先一直备着的蜂蜜水已经缓缓倒入杯中。

姜荔雪坐起身来,接过水来咕咚几口喝下,甜滋滋的还带着些许花香的味道,叫她意犹未尽:“还想喝。”

如此接二连三的喝了几杯,一壶蜂蜜水很快就见了底。

姜荔雪头脑渐渐清醒,发出灵魂三问:“我怎么睡了?天怎么黑了?阿兰去哪里了?”

谢珣略略给她解惑:“今早谢奇给你的姜葚是泡了酒的,你吃下后便醉了,睡了一整个白天。眼下刚过戌时,天自然黑了。阿兰年纪小,我叫她先去睡了……”

“这样啊……”姜荔雪脑中想起些什么,好像有只猴子来着,她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便问,“那我吃醉了之后光睡觉吗?”

“倒没有,你睡着之前去谢瑞那里撒了顿野……”

第80章送别

姜荔雪一时不解他为何对自己这般亲昵,傻愣愣地看着他将她的帕子揣进了自己的袖袋中,是不打算还给她了吗?

李筱儿原本已经走到谢珣的案前,敬酒的话语也早已在腹中演练了好几遍,蓦的被眼前的这一幕打断,便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姜荔雪先转眸看向她,而后抬起胳膊轻轻碰了碰谢珣:“殿下,李姑娘过来敬酒了。”

谢珣的目光这才慢悠悠地从她的脸上转开,看向李筱儿,随手执起杯盏,凭空举了举,随之一饮而尽,根本不给李筱儿说话的机会。

李筱儿张了张口,最后也只得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臣女敬殿下,敬良娣……”

说罢将手中的酒饮尽。

谢珣似乎醉得愈发厉害了,手臂撑在案桌上,揉着额头沉默不语。他不给李筱儿面子,姜荔雪却不好不给,于是与她笑了笑,也喝了一杯。

李筱儿面色羞赧,转身去敬其他的长辈贵客了。

第九盏酒过,谢珣已经醉得伏在案桌上,寿宴也近尾声,宾客们用完水饭后,便陆陆续续离开了宴席。

姜荔雪的祖父与父亲过来与她说了会儿话。

父亲问她:“这些日子在宫里过得可好?”

“一切都好,父亲不必担心。”

祖父亦是一脸欣慰:“方才我瞧着殿下待你体贴入微,也算是放心了,日后你也当贤以事夫,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姜荔雪迟疑了片刻,才道:“祖父,孙女知道怎么做。”

她向来温顺乖巧,祖父也未听出她言下真正的意思,与她聊了一会儿后,便也醉醺醺地离开了。

姜荔雪见夜色已深,便俯身去唤谢珣:“殿下,宴席结束了,咱们回宫吧……”

回应她的只有谢珣绵长的呼吸。

“殿下,殿下……”她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

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李老送走了几位重要的同僚后,便将送客的任务交给了儿子,自己则来到了谢珣这边。

“夜深寒凉,殿下又醉得厉害,良娣若不嫌寒舍粗陋,今晚便与殿下一起宿在臣府上吧?”

“这……”若是今晚宿在李府,岂不是要与谢珣共住一个房间?

她才不要。

“李大人少待,我去……”她正想说去找个随行的侍卫过来,将谢珣背到马车上,忽而半边的身子一沉,竟是谢珣醒了过来,抓住她胳膊的同时,整个人也倾了过来,压得她登时枝不起身来。

“如此,今晚便叨扰李老了……”谢珣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醉意,沉闷地在姜荔雪耳边响起。

“殿下客气了,臣这就叫人去把客房收拾出来。”

不止谢珣,另有其他几位官员醉得走不了路,李老也将人留在府上了。

府上的下人手脚麻利,不消一刻钟便跑过来,告诉李老,客房都准备好了。

李老让那人将谢珣背去了客房,姜荔雪虽不情愿,也只能跟着一起过去了。

残月朦胧,小院阑珊,那人将谢珣放在红木床上后便离开了,李老虽拨了两名女使过来,但是她们也只是送了洗漱的热水进来,并不敢靠近谢珣的身前。

姜荔雪脱去了谢珣的鞋子和外袍,吃力地将他的腿搬到床上,而后绞干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脸,而后便打发女使离开了。

夜愈发深沉,姜荔雪站在床前叹气。

眼前并不算宽敞的红木小床,被斜着身的谢珣子占了个满满当当,她睡哪边都不合适。房中并无其它坐榻,只有桌边两张小凳子,姜荔雪悻悻地过去坐下,打算伏在桌上凑合着睡一宿。

厢房外面熏着艾草与菖蒲,然而房内还是有几只蚊虫围着烛火飞。

不消一会儿,姜荔雪的手背、脖子还有脸上都被叮出了红包,痒得两只手挠都挠不过来,心情难免烦躁起来。

抬头看向轻纱缦帐里睡得安稳酣然的谢珣,姜荔雪挠着腮边刚被咬出的红包,一个大胆的想法蠢蠢欲动。

今夜他喝得这样醉,想来这会儿已经不省人事了,不若将他从床上拖下来,换她去床上睡。明日便说是他自己睡觉不老实从床上翻下来的,反正这样热的天气,地上虽凉但也不至于生病……

愈想愈觉得十分可行,况且他睡得那样沉,就算被蚊子叮咬也不会醒,不会像她一般被咬得睡不着觉……

她睡床上,他睡地上,如此两个人都能睡个好觉。

委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打定主意后,姜荔雪便摩拳擦掌地走向床边。

将纱帐用帘吊勾在两侧后,她抱起谢珣的一条腿,使劲往外拉。

不晓得是不是所有醉酒的人都这般死沉死沉的,姜荔雪拽着他的腿拉了好一会儿,他依然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一点移动的迹象都没有,反倒将她累得气喘吁吁。

于是她只能搁下他的腿,站在原地休息了好一会儿,待重新攒足力气后,决定换一种方法。

褪去鞋子爬到床的里侧,卷起袖子,铆足了力气去推他的身子……

第一次虽未成功,但他的身子终于有被推动的迹象,她歇了片刻后,又着手去推第二次。

这一次几乎将他大半边的身子都推了起来,她也顺势将手抄到他的后背,打算将人掀下去。

就在她以为再用些力气便能成功的时候,不料他的身子忽然翻转回来,一下子将她的两只小臂压在了他的身下。

随即她身子失衡,一头栽到了他的身上,嘴巴重重地磕在了他的脸上,刚好落在了他的唇角处……

若有似无的酒气与清冽的冰麝龙涎香气沿着唇角一并侵袭着她,她陡然瞪大了眼眸,蠕动着爬起身来,自他身下抽出一只胳膊,起身的同时,本能地朝他的脸上打去……

“啪!”

登徒子!

那张俊脸被她打的偏向一侧,她“咻”地又收回手来,忽而想到此事不能怪他,登徒子好像是她自己。

正忏悔时,便见那张俊脸幽幽转了回来,方才还闭着的眼眸此时清清明明地睁开着,犹如深潭的黑眸不仅醉意全无,且寒意逼人,甫一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你最好给孤一个合理的解释……”

“殿、殿下,”她捧着方才打人的那只手,慌乱无措地望着他,“你不是……醉了吗?”

“孤醉了,你便能为所欲为么?”他坐起身来,身上寒意愈发迫人,“为何打孤?”

姜荔雪缩了缩肩膀:要怎么解释方才她方才的行为?

她打他是因为不小心亲了他一口。

她不小心亲了他是因为想推他下床。

她想推他下床是因为自己受不了蚊子叮咬……

蚊子?

对,蚊子!

在他冷冽的审视下,她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妾身不是故意的,是、是……有蚊子,妾身方才是想打蚊子的……”

“是么?”

她使劲点头:“是,这房间内蚊子颇多,你瞧妾身的脸……”她指了指脸颊上那颗硕大的红包。

他冷眸微眯,薄唇紧抿,目光似蛇在她脸上驻留许久,而后嘴角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孤甚是讨厌蚊子,既然良娣愿意给孤打蚊子,那今晚这房内所有的蚊子,便都劳烦良娣了……”

“不劳烦,不劳烦……”只要他不继续追究,打蚊子嘛,都是小事。

谢珣倚靠在引枕,半躺于床上,看着姜荔雪在房中又蹦又跳地打蚊子。

她以为他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其实他从头到尾也只是微醺而已,那副烂醉如泥的样子不过是装给李老他们看的。

他知道她扯过他的腿,知道她爬上床推他的身子,知道她不小心落在他唇角的吻。

他以为这个女人意欲对自己不轨,熟料下一瞬,一个巴掌打过来,委实叫他震惊且怒。

她究竟要做什么?

窗外传来滚滚雷声,这几日的天气总是这般,白日里晴好,夜里响雷,继而落上一场骤雨,次日又云销雨霁,恍若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诡谲的天气一如眼前的女人,总是在夜里意欲撩拨他,然而每次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被他拒绝后也绝不纠缠,次日还能笑盈盈地面对他,恍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天空掠过一道闪电,倏忽将房间照得一亮,也将谢珣的神思打断。

他才发觉自己脑中居然一直在想这个女人。

可眼下委实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安排的暗卫还潜伏在这府中,估算着时间,已近两个时辰,不晓得他们可查探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天闪过后,雷声紧接着轰隆响起,姜荔雪望向窗边,发出一声惊叫:“啊!”

谢珣循着声音地朝她看去,以为她害怕打雷,又或许,她只是装作害怕打雷的模样,来博取他的注意。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果然,在下一道天闪雷鸣后,她转头朝自己跑来。

谢珣眉头微蹙,正欲拦她近身,却见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床,迅速躲到他的身后,小声道:“殿下,窗户那里有道黑影……”

下一瞬,便见那窗扇被人打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跃上窗棂滚身进来,脸上蒙布,眼角染血,看起来颇为可怖。

姜荔雪抓着他的袖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殿下,他是人是鬼?”

谢珣下意识地将人护住,随即定睛朝那黑衣人望去,随着对方将脸上蒙面的黑布扯下,谢珣便一眼认了出来:“是人,是孤的暗卫。”

那黑衣人此时也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肩上的伤口上前与谢珣禀报:“殿下,属下在李侍郎的书房中发现了一间暗室,熟料暗室里有高手把守,属下不敌,被打了出来,还惊动了府中的护院,想必他们很快就追过来了……”

谢珣环顾屋内摆设,除却床底和衣柜,并无其他藏人之处,略一思忖,便将人叫上来:“去帷帐后面躲着,把眼睛闭上。”

床上一层轻纱一层帷帐,天热时便只落下轻纱,帷帐则被帘吊勾在两侧,倒也能勉强藏一人。

那人看了一眼姜荔雪,迟疑了一瞬,才默声跳上来,藏到了帷帐后面,依着谢珣的命令紧紧闭上了眼睛。

谢珣转而看向姜荔雪,顺便将自己的衣襟敞开许多:“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姜荔雪呆呆地看着对方陡然袒露的一片结实胸膛,小脸羞得通红:“做、做什么?”

“先将鞋子与外衣脱了……”他面不改色道。

“啊?”怎的忽然要她脱衣服?

依稀有脚步传来,谢珣不再与她耽搁,径自除了她的外衣与鞋子,松了她的发髻,而后将人按在身下。

“待会儿有人进来,便往孤的怀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