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采撷
安平王这顿饭吃得很是开心。
自从十年前将谢珣送去京城后,这么多年阮氏几乎没给过自己好脸看,今日竟难得因自己笑了一下,让他颇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饭后,安平王坐着不肯走,想着难得今日阮氏对自己的态度和缓了些,想留下来和她再说会儿话。
谢珣看出父亲的心思,便提出亲自送姜荔雪回木香院,这便带着姜荔雪离开了。
阮氏让刘妈妈将那盘还未吃完的瓜果也带回去,毕竟姜荔雪第一天住进府中,若是不适应晚上睡不着,可以做夜宵吃。
姜荔雪不懂安平王和谢珣的心思,还傻乎乎地同谢珣说:“你不用送我的,我和刘妈妈识得路,你还是回去多陪王妃娘娘说会儿话吧。”
“我今日已经陪了母亲一整天了,不差这一会儿的,倒是忽略了你,”他转过脸来看她,落日的余辉落在他的脸上,淡淡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的温暖,“下午去找过你,那时你正睡着,所以还未曾问过你,喜不喜欢这里?”
“喜欢,可喜欢了!”姜荔雪雀跃道,“这里又大又漂亮,吃的好,住的也好,还有人照顾我,对了,我今天还交到一个朋友呢!”
“哦?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是谁?”
“是你的弟弟,谢奇。”
“他?”倒是有些出乎谢珣的意外。
刚好今日同母亲聊起过府里的这三个弟弟妹妹,母亲同他说起一桩密事,说外人都以为谢瑞、谢奇、谢苡三个孩子都是茹夫人所出,其实不然,谢奇并不是茹夫人亲生的,而是父亲的另一个妾室余氏所生。
当年余氏与茹夫人前后脚怀了孩子,那时茹夫人已经生了谢瑞,这是她第二次怀胎。而余氏是头一次怀胎,且那时才进府不久,难免更得父亲宠爱。
后来茹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不到三个月就掉了,余氏却是顺利的大起了肚子,直至临盆,生下了足有九斤沉的谢奇。
可惜孩子太大,伤了身子,月子里忽然大出血,没等大夫赶过来,人就没了。
当时父亲有意将谢奇抱给母亲养,可母亲一直生病,无力照顾这个孩子,如此便送去了茹夫人那里。
这么多年来,面儿上茹夫人对谢奇视如己出,百依百顺,吃穿用度从来都是依着他挑,只是在管教上松懈了些,叫他养成了顽劣骄纵的性子。
大抵是有几分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想到了这些,谢珣便多问了荔雪一句:“你们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姜荔雪便把今日与谢奇之间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
谢珣听罢,便觉得谢奇虽然才八岁,但这般的脾气秉性的确算不得好,应该没有姜荔雪以为的那般善良单纯。
不过毕竟未曾与这个弟弟相处过,谢珣并没有立即做了定断,只是细细同她讲起道理来:“荔雪,在你看来,怎么样算是朋友?”
姜荔雪想了想,回答道:“一起玩不就是朋友吗?”
“嗯,能玩到一起的自然算是朋友,可朋友之间若只是一起玩,还不算真的朋友。”
“为什么?”
“因为朋友在一起不仅仅只是玩乐,更要患难与共,倘若哪一日你遇到困难了,他若肯出手相助,那便是真的朋友,若是对你不闻不问,甚至落井下石,那便不是真正的朋友。反之亦然,你若真心想与人成为朋友,也要做到这些……”
姜荔雪听得似懂非懂:“可是我没有遇到困难,如何分的清楚他是不是我真正的朋友?”
“倒也没有要你一开始就认得清楚,毕竟谁也不能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不过有句话叫‘日久见人心’,你要学会观察你的朋友,往大了看,要看他是否良善,是否正直,是否守孝悌,往小了看,也要看他诚挚与否,脾气如何,秉性好坏……”
姜荔雪听得懵懂:“交朋友……这么麻烦吗?”
“是啊,有的人面上与你笑,可肚子里却打着坏主意,是为小人。而有的人面上冷漠,可他品行端正,光明磊落,是为君子。你要远离小人,亲近君子,以后的路途才能走得顺畅……”
姜荔雪努力理解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奈何认知有限,仍是一知半解。她愁颜赧色地望着他:“世子哥哥,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谢珣笑笑,伸手揉开她皱成一团的眉头:“没事,你读书少,能略懂一些已是不错。我已经同母亲说了,等你胳膊的伤好了以后,便会找一位女师,给你启蒙,教你读书识字,可好?”
姜荔雪一听这个,当即高兴得跳了起来:“好的不能再好了!”能读书识字,可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呢。
两人边说便笑着,谢珣带着她绕着路逛了大半个王府,一来熟悉这里,二来散步消食,等到晚霞裹挟着最后一丝光离去后,两人刚好走到木香院门口。
“我便不进去了,”谢珣说,“明日一早,我在烟雨院等你吃早饭。”
姜荔雪自是开心地满口应下:“好。”
谢珣又叮嘱了一遍刘妈妈:“荔雪晚上怕黑,你心里要切记着这件事,晚上睡得自然就浅,若是能半夜起来给房里续上蜡烛是最好的,若是做不到也无碍,但要在荔雪被吓到的时候,第一时间醒来安慰她。我住在辉玉轩,若有事,你便叫门口的小厮去我那里通传……”
刘妈妈见他表情严肃,便也慎重应下:“是,老奴谨记。”
“这几日你且辛苦一些,过几日那个叫阿兰的丫头过来了,你便能轻松些了。”
“世子言重了,这是老奴本该做的。”
谢珣这才稍稍放心,与姜荔雪告别之后便离开了。
是夜,姜荔雪因着白日里睡得多,所以挨到很晚才睡。
那盘瓜果被她当做夜宵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她留给了刘妈妈。
刘妈妈哄她睡下之后,便将那剩下的瓜果连同白日里那两块点心一并揣着,出了院子去找她的女儿巧儿。
巧儿本来已经睡下了,被刘妈妈叫醒后难免有些烦躁。
刘妈妈将捧着点心和瓜果,递到她面前:“女儿,快吃。”
巧儿定睛一看:“娘,这是哪儿来的?”说着,便拿了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这些可都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很少能吃到的东西。
“是姜姑娘给的,娘特地拿来给你……”
“她倒是个好心的,可惜我没那好福气去伺候这样的主子……”巧儿边吃着,边自怨自艾道。
“你莫要着急,娘瞧着这姜姑娘的确是个心眼好的,等过些日子娘与她再熟络些,便同她说说叫她把你要过去,咱们娘儿俩就能一起伺候她了……”
巧儿听着这些话,先是高兴了片刻,后又想到姜荔雪的出身,便忿忿不平起来:“说到底她只是个乡野丫头罢了,不过是因为运气好救了世子,便能飞上枝头做人上人,我怎的就没有那么好的命呢?”
刘妈妈忙提醒她:“这话在娘面前说说就算了,在他人面前万不能说这样的话……”
“我知道,我又不傻,在旁人面前说这般落人口实的话……”
刘妈妈也不敢多留,将东西塞给她之后,便匆匆赶回去了。
来回用的时间不长,房里的蜡烛才燃了一半,姜荔雪也一直睡着未曾惊醒。
刘妈妈松了口气,合衣在榻上睡了。
次日姜荔雪去烟雨院吃过早饭后,谢珣同她说,上午他要与父亲去军营一趟,若下午回来的早,就带她去肃州城的集市上逛一逛。
谢珣走后,姜荔雪留在烟雨院陪王妃聊天,直到王妃喝完药要休息了才离开。
才回到木香院,却见院中木香花藤下坐着一个人,正是昨日见过的谢奇。
“你一大早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方一看到她,谢奇便一脸不高兴地大声问道。
“我去烟雨院吃早饭来着,然后陪王妃娘娘说了会儿话……”姜荔雪解释道,“我不知道你要来找我玩,你等我很久了吗?”
“对啊,我等了很久了,烦死了。”他的脚边,被他扯落的木香花叶子撒了一地。
“那你怎么不去烟雨院找我?”
“我怎么知道你去了烟雨院,你这里一个下人也没有……”
他气呼呼地盯着她,空气静默了有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他又不满地质问她:“你怎么还不跟我道歉?”
姜荔雪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
本来听见他说等了自己很久的时候,姜荔雪是有些愧疚的,可是当她看到那一地被他扯得面目全非的木香花的时候,又觉得这位三公子的脾气未免太大了些:又不是她让他等的,干嘛拿花草撒气,还与她发脾气。
转而她又忽然想起昨晚谢珣对她说过的关于交朋友的话,教她识人交友要看对方的脾气秉性……
心里这般想着,看他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审视。
谢奇没有想到她居然敢反驳自己,而且还是如此得理直气壮,一时之间被她噎住,与她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来这里的目的。
“我来找你,是想送你一个礼物的……”他倏忽变了表情,方才还怒气冲冲的,这会儿却是可怜巴巴的,眉毛往下一耷,小嘴往上一噘,猝不及防地就卖起了可怜。
这般模样箭一般地击中了姜荔雪幼小的心灵:他居然是来给自己送礼物的,而她却差点与他争吵起来,还觉得他脾气坏,不是好孩子……
“对不起啊,”她刚才心里误会他了,“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谢奇走到她面前,拿出一个竹制的小罐子摇了摇:“这个!在这里面!”
“是什么?”姜荔雪好奇道。
“你闭上眼睛,然后伸出手来,我要给你一个惊喜……”谢奇一脸纯良无害。
“好呀。”姜荔雪并没有想太多,照着他说的话做了。
她自是没有看到,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谢奇的嘴角扯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他将小罐子打开,反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她的手中,然后一脸期待地等待着她睁开眼睛之后的反应。
颤抖吧,尖叫吧,他最爱看到这样的景象呢。
姜荔雪觉得手掌上有软乎乎的东西在蠕动。
她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然后瞧见了自己的手上正兜着一团白白胖胖的虫子……
第32章认错
谢珣带着姜荔雪在外面逛吃逛吃的玩到晚上才回来,姜荔雪拖着两条走麻了的小细腿回到木香院,栽到床上不肯起。
高桥把今天下午买的东西交给了刘妈妈整理,等刘妈妈整理完喊姜荔雪洗漱时,姜荔雪已经睡沉了,还打起了小呼噜,唤她好几声也没有反应。
此后连着几天,谢珣只要有空就带姜荔雪出去玩,每次回来都会买来一堆用的玩的观赏的。头日去布庄定做的衣服也很快送到了府中,里衣外衣各六套,鞋靴袜子也置办得十分周全。
不过几日,木香院的各处就铺满了东西,柜子里衣服成摞,床底下鞋靴整齐,抽屉里的膏脂塞得满当,屋里壁架上摆着玩件,院里养了两只兔子,西厢房里还喂着几条蚕虫……
姜荔雪足不出院门,就能在院子里完上大半天。
谢奇连着好几日没有来找姜荔雪玩,姜荔雪听刘妈妈说,王爷给他换了一个授课的夫子,这几日他一直被关在书房里上课。
听说这次请的这位夫子很是严厉,书房里经常传来打戒尺的声音和谢奇被打得嗷嗷哭的声音。
刘妈妈说,府里的二公子谢瑞天赋异禀,六岁启蒙,七岁能识千字文,八岁能诵半本《诗经》,府里的人都夸他是天才。反观这位三公子谢奇,今年都八岁多了还未完全启蒙,只识一二三四五,不识六七八九十,调皮捣蛋无师自通,叫他读书写字比登天还难。
姜荔雪一边喂兔子一边听刘妈妈说着谢奇的事,脑中想着读书写字这么好的事情,谢奇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呢?
说曹操曹操到,姜荔雪听见有人往她这院子里跑,一抬头谢奇已经跑到她面前,左右张望一番,就要往西厢房里钻。
“我在你这里躲一会儿,你别告诉旁人!”
“站住!”姜荔雪喊住他,“你现在不是应该在书房读书吗?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才不要读书,我讨厌读书!”谢奇气鼓鼓地说完,又命令她,“他们在找我,你千万别说见过我,听见了吗?”
姜荔雪摇摇头:“不行,我娘说过,好孩子不撒谎!”
“我可是把你当成朋友才躲在你这里的,你难道不应该帮我吗?”谢奇理直气壮道。
姜荔雪一听“帮”这个字,立即就想到了前几天他掉进深坑的事情。
他还欠自己一句“谢谢”呢。
世子说过,他既然不知道感恩,那么她可以选择不再帮助他。
世子还教她,拒绝的时候可以不那么直接,要先与他说声不好意思,再婉拒。
于是姜荔雪下巴一抬:“不好意思,我要婉拒你!”
“你说什么?”谢奇一脸震惊。
“婉拒你听不懂啊,就是我才不要帮你!”
说话的功夫,几个小厮已经找了过来。
先是好言相劝:“三公子,您赶紧去书房读书吧,茹夫人说了,您今日若是能学上一整日,晚上就给您做好吃的……”
谢奇:“我不去!”
而后稍加威胁:“三公子,今日已经迟了,再叫岑夫子等太久的话,可又要挨戒尺了……”
谢奇:“我不去!”
最后只能抬走:“三公子,奴才们得罪了……”
谢奇被成个“大”字抬走,怒吼一句:“姜荔雪你死定了……”
姜荔雪乐呵呵地追上去拱火:“你吼我,我不害怕,你就是个大王八!”
被高高举着的谢奇登时扭动起来:“你们放我下来,看我不揍那个死丫头……”
谢奇在府中一向是横着走的小霸王,除了安平王谁也不怕,没想到今日“霸王”变成了“王八”,这件事很快在府中传开了去,连王妃都听说了。
阮氏听闻姜荔雪居然敢说谢奇是王八,禁不住好奇问了缘由,得知前因后果后笑得发间步摇乱颤。
“你这小丫头,瞧着小小的一只,没想到还是个会犯浑的,”阮氏扯扯她的小脸蛋,“不过浑得可爱,浑得叫人稀罕,府里可再找不出第二个你这般的小可爱了……”
“不过以三公子的性子,难保以后不会捉弄姑娘呢?”忆南道。
“怕什么?”画水笑道,“姑娘有咱们王妃和世子护着,谁敢碰姑娘一根手指呢。”
“虽然是这样,不过三公子惯爱背地里捉弄人,姑娘以后还是要稍稍注意些,”忆南考虑的多,“依奴婢看,姑娘还是不要和三公子做朋友了,免得哪日一个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儿……”
姜荔雪点点头:“谢谢忆南姐姐提醒,今日我不肯帮他藏起来,他估计也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我以后会小心他的……”
王妃见她失去谢奇这个朋友,似乎有些小小的失落,便想起了一事:“荔雪,那个叫阿兰的小丫头,从今天起就叫来陪你好不好?”
姜荔雪一下子想起了阿兰那双好看的眼睛:“嗯嗯!谢谢王妃娘娘!”
阮氏叫画水准备了一些小孩子爱吃的果脯零嘴,等忆南把那个叫阿兰的小丫头带过来之后,阮氏叫姜荔雪拿些零嘴给阿兰,和悦笑着看她:“荔雪,和你的新朋友玩去吧。”
小女孩之间的友谊来得很快,一把零嘴你一块我一块的分着吃完,姜荔雪又带她回了自己的院子,给她看自己养的蚕宝宝和兔子,把抽屉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给她分享,送她两瓶手膏,一瓶面脂,还去柜子里挑了一件自己还没穿过的衣服送给她,如此大方友善,叫阿兰登时感激得眼睛冒星星……
两人一起喂了蚕宝宝,揉了小兔子,然后手牵手一起出去放风筝了。
晚上,畅快玩了一整日的两个小丫头早早地爬上床去,说了会儿悄悄话便头挨着头睡着了。
先前几日都是刘妈妈陪着姜荔雪睡觉,如今阿兰过来了,她自是不用再住在屋里。
替两个丫头盖好了被子,刘妈妈阖了房门,便匆匆出了院子,去看她的女儿巧儿。
巧儿今日犯了点小错,她洗坏了茹夫人的一件衣服,被茹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荷罚跪了一个时辰。那会儿正值中午,府中人来人往地忙着传膳,难免被人瞧见议论几句,巧儿又是个脸皮薄的,听说哭得不轻。
刘妈妈心里焦急,步子也快,很快去了巧儿住的罩房,将她唤了出来。
巧儿眼睛红肿,一看便是哭了很长时间。
刘妈妈心疼不已,安慰她不要将这件事看得太重,主子罚奴仆是很正常的事情,以后做事要再谨慎些,少出错就少受罚……
可这些话巧儿听不进去,反而埋怨起来:“若是当初和娘一样留在姜荔雪的院子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娘如今在木香院待得舒心,可知女儿我天天过得是什么糟心的日子。你先前不是说要同姜荔雪说些好话,叫我也去木香院吗,如今怎的还不调我过去?”
刘妈妈搓了搓手,无奈道:“原本想着这两日同姜姑娘提这件事的,可今日王妃将阿兰调来木香院了,院里既已添了阿兰,我便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你再忍耐几日,过几日娘一定和姜姑娘说……”
巧儿听着又气哭了:“谁让你不早点提的?你不知道,茹夫人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好,总拿我们出气,如今她的院子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刘妈妈听着更是心疼,可一时之间也无可奈何,只得多加安慰:“好闺女,你再忍耐忍耐。这几日王爷总往王妃院里跑,茹夫人难免心里不好受。茹夫人待下人一向宽厚,许是再过几日,就不会这样了……”
巧儿抱着刘妈妈又哭了一通,末了问刘妈妈今晚怎的没带些吃的过来,她今日受了委屈,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饭,这会儿饿得厉害。
原先刘妈妈每次过来,不是带糕点就是带瓜果,那些都是姜荔雪给她的,可如今阿兰过来了,姜荔雪把那些吃的都分享给了阿兰,刘妈妈却是被忽略了,今晚才空着手过来。
巧儿听到这个,愈发气恼:“那个阿兰她凭什么抢了我的?”
“也不能说抢,主子要给谁就给谁,咱们又岂能做主呢?”
巧儿不甘心道:“若是当初我能留在木香院,还有那阿兰什么事?”
姜荔雪喜欢阿兰,待她如亲妹妹一般,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与她分享。
阿兰穿着姜荔雪送她的衣服,用着与姜荔雪一般无二的东西,一时之间不像是奴婢,更像是个小主子。
刘妈妈有心纵着阿兰,心中悄悄打算着等阿兰被姜荔雪宠得不知天高地厚闯下祸端的时候,就去王妃或是茹夫人那里说道一番,顺势将巧儿推荐过来替代阿兰。
这一日,厨房给王妃熬了鹿茸乌鸡汤,里面添了滋补身体的山参,王妃喝不惯这汤的味道,忍耐着喝了一小碗,便叫人将剩下的端回厨房热一热,给姜荔雪送去。
那人端着汤往回走,途中刚好偶遇了刘妈妈,便与刘妈妈寒暄了一句:“王妃娘娘待姜姑娘可真好,这么好的鹿茸乌鸡汤,旁人都不给,单给姜姑娘。待会儿汤热好了,我就给姜姑娘送去……”
刘妈妈忙道:“哪能如此劳烦你,你同厨房的人支会一声,待会儿老奴去端便是,不必劳烦你再送一趟儿……”
那人笑道:“也行。”
刘妈妈回到院里,见姜荔雪正和阿兰正趴在檐下台阶上,逗两只小兔子玩。
她心思一动,走上前去:“姑娘,您身上这衣服脏了,快换下来老奴去给您洗洗。对了阿兰,你去厨房一趟,王妃娘娘给姑娘留了鹿茸乌鸡汤,你去取来……”
“好。”阿兰一个轱辘爬起来,听话地往外走去。
姜荔雪也被刘妈妈哄着进屋换衣服去了。
第33章道歉
青柳的哭声终于把南芝姑姑招来了。
南芝姑姑听了缘由,说道:“都是一个屋子里住的小姐妹,既然丢了东西,大家帮着一起找找,各自的衣服被子也都抖一抖,许是不小心刮在哪了,左右出不了这个屋子。”
于是大家立即行动起来,荔雪也依依不舍地从木盆里拔出脚来,擦干净了,然后和她们一起找了起来。
只是屋里衣服也抖过了,被子也抖过了,桌上凳下也都找过了,却还是寻不见花钗。若是再找下去,便只有柜子里的包袱还没有翻过了。可若是从包袱里找出来,那便确然是被人偷走无疑了。
“都找过了吗?还是没有吗?”南芝问。
“姑姑,除了我们各自的包袱,其余的地方都找过了。”素溪她们小声地答道。
青柳脸上泪痕未干,小声道:“虽然我知道不该怀疑各位妹妹,可毕竟花钗是王妃赏赐的,南芝姑姑您看是不是?”
南芝看着青柳,眼神有些复杂,然后叹了口气:“既然是王妃赏赐的东西,便找的仔细一些吧。你们把包袱都拿到我面前来,我来检查一下。”
“是。”
五个小丫头立即听话的把自己的包袱都拿了过来,南芝先检查了青柳的包袱,里面是些小丫头的亵衣亵裤,还有一些花样好看却不值钱的小首饰,并没有那支石榴花钗。
然后南芝便将目光放在了另外四个包袱上,那四个包袱当属荔雪的包袱最小,也最旧,上面还打着补丁,看着甚是寒酸。
南芝想了想,便将荔雪的包袱拿了过来,余光却瞥了一下青柳,发现她眼中似乎有些期待。
南芝心中立即明白了几分。
她打开了荔雪的包袱,随意翻了几下,便说没有,然后重新系好,继续检查下一个了。这个时候青柳的脸色明显变了,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有些着急。
南芝装作没有看到,将素溪、香蕊和连翘的包袱一一检查了一遍,然后同青柳说:“包袱里也确然没有那根花钗,许是你落在外面了。今日有些晚了,明日你们早起一些,去外面找找看。好了,收拾收拾都早些睡吧。”
南芝说完便转身要走。
“姑姑!”青柳着急地唤住了她,“我这几日都没有戴,不应该落在外面的。”
南芝有些不耐烦:“你的意思是说,花钗就在这个屋里?”
青柳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道:“姑姑,我可以亲自去看一下几个妹妹的包袱吗?”
“哦?”南芝眸光微冷,“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我么?”
“青柳不敢,青柳绝对没有不相信姑姑。”青柳有些惶恐,但还是咬着牙坚持着,“姑姑,那花钗毕竟是王妃赏赐下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扯了扯素溪的衣服,示意她帮自己说说话。
素溪碍于情面,只好说:“姑姑,反正我们问心无愧,我愿意让青柳姐姐看一下包袱。”
香蕊和连翘听见素溪这么说,也只好跟着附和:“我们也愿意。”
“那荔雪呢?”南芝看向荔雪。
荔雪望了南芝姑姑一眼,低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很是为难的样子。
南芝见状,又问了一句:“荔雪,你不愿意是吗?”
荔雪将小脑袋又低了几分,喏喏地说:“回南芝姑姑,我、我不愿意……”
“你既不愿意,那便算了。”南芝对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柔了几分,可对上青柳,她的目光又严肃起来,“今天就到这了,你们把包袱收拾好,赶紧睡觉!”
青柳见南芝真的不想管这件事了,立即慌了,情急之下,竟直接走到桌前,拆开荔雪的包袱,胡乱扒拉几下,然后从最下面拿出一个用帕子包裹的东西,举到南芝姑姑面前:“姑姑,我找到了!”
那帕子虽然还未打开,但看形状,里面裹着的确实是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很像是发簪或朱钗。
南芝眉头一皱:“青柳,你跟我出来一下!”
眼下青柳的这番动作,正好印证了南芝心中的猜测:怕是她的花钗根本就没有丢,而是被她偷偷放在了荔雪的包袱里。
南芝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便想着将青柳带出去同她说清楚。
可这时,荔雪却忽然冲了过来,一把夺下青柳手中的东西,气鼓鼓地喊道:“这是我的!”
荔雪自进府以来,一直是一副乖巧温弱的样子,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跟人急眼,只不过这样做正好中了青柳的下怀,她大声道:“这怎么是你的?这就是我丢的那支石榴花钗!”
荔雪红着眼睛往南芝身后躲,争执道:“这不是你的石榴花钗,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青柳怕南芝会继续护着荔雪,便干脆扑上前去抢。荔雪死死攥着不肯给。两人拉扯了几番,最终荔雪不敌青柳力气大,还是被她抢了去。而荔雪则受不住力道,往后摔了去。
南芝一把捞住荔雪,此时她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青柳得意洋洋地拿回了“花钗”,迫不及待地打开来,准备好好羞辱一番荔雪。
荔雪拉着南芝的袖子,低声啜泣。
包着“花钗”的帕子被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什来,青柳的脸色刷得变了。
那帕子里面包着的并不是石榴花钗,而是一根枯树枝,而且那树枝已经断掉,想来是方才争抢的时候弄断的。
“怎么会?”青柳难以置信地看着帕子里的东西,无暇看到躲在南芝身后,低着头浑身散发着“我很委屈”的荔雪的眸中,闪过的一丝狡黠。
谁都没有看到,因为大家的目光,都在那根断掉的枯树枝上面。
南芝看到这根枯树枝时,也是十分诧异的:她能够笃定青柳为了陷害荔雪,故意把花钗放在荔雪的包袱中,可是为什么花钗会变成树枝呢?
“那是我娘亲给我折的。”荔雪嗫嚅道,“我娘亲说,若非活不下去,她也不愿意卖了我。我家里也种了一棵石榴树,临走前她折了一枝给我,想着给我留个念想……”
实则是她前几日随手折了一根树枝,为今日的事情做了准备。
南芝和素溪她们听了,心头都有些发酸。而香蕊和连翘也是被卖进府里来的,同荔雪有些相似的遭遇,方才荔雪这番话,亦是勾起了她们的回忆,叫她们一下子落了泪。
青柳则是白了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荔雪见大家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于是趁热打铁,继续说:“方才我不愿意让青柳姐姐翻我的包袱,就是怕大家看到这根树枝会笑话我。毕竟青柳姐姐得了一支上好的石榴花钗,而我的包袱里却有一根石榴树枝,大家肯定会多想……”
这番话便是解释了她方才为何会同青柳争抢,同是女孩子,素溪她们自然能够理解她的心思,毕竟姑娘家的脸皮自然是薄的。
荔雪表现得很是可怜,南芝和素溪她们自然都站在了她这一边,对青柳方才的作为便更加气愤,毕竟她不仅诬陷荔雪偷自己的簪子,还弄断了荔雪的娘亲给她留下的唯一的念想。
南芝从青柳的手中拿回树枝,还给荔雪,然后对青柳严厉道:“还不给荔雪道歉?”
青柳此时是真的懵了:她明明亲手将花钗放进荔雪的包袱里的,为什么会变成树枝?那她的花钗去哪里了?
南芝见青柳没有反应,心中对她愈发不满:“你既然不愿意道歉,便去院中跪着,反省一晚上,明日一早再来告诉我,这件事你做的对是不对?”
青柳一听,忙跪了下来:“姑姑,我知道错了,是我误会荔雪妹妹了,我不该怀疑她偷了我的花钗!”
“你错的恐怕不止这一件事,”南芝不再给她机会,“出去跪着!”
南芝是整个蘅芜苑的管事,平日里脾气随和,愈是这样脾性的人,一旦发起火来才更叫人害怕。
南芝已然在发火的边缘,青柳不敢再求她,只好求助于站在一旁的荔雪。她拉着荔雪的手,一脸愧疚道:“荔雪妹妹,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青柳不想出去跪着,她以后是要去伺候小主子的,若是让人看到她在院子里跪一个晚上,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
她原以为以荔雪懦弱的性格,自己这般恳求她,她定然会为自己说话的。没想到荔雪只顾着抽抽涕涕的哭,好半响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南芝没了耐心,瞪了青柳一眼,青柳没办法,只好悻悻地松开了荔雪的手,在南芝的注视下,僵着身子走出了房间。
南芝安抚了一下荔雪,便让她们几个小丫头赶紧睡觉。南芝走后,素溪站在门口透过门缝望着外面跪着的青柳,心情一时十分胶着。而香蕊和连翘则忙着收拾方才被拆开的包袱,见素溪没心思收拾包袱,便帮着她一起收拾了。荔雪哭得差不多了,也一起过来帮忙。
突然,香蕊轻声惊叫了一声:“素溪,你看!”
素溪转过脸来,看到香蕊手中的东西,登时瞪大了眼睛。
香蕊手里拿的,赫然是青柳的那支石榴花钗。
“从哪里找到的?”素溪惊愕地问。
香蕊结结巴巴道:“从、从你的包袱里……”
第34章真话
慧娘在蘅芜苑闹的这一场,终是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还传的满府皆知,成为了下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而荔雪则和素溪她们一起,齐齐给南芝敬了一杯茶,感谢她的护犊之情。
没过几天慧娘打发了一个小丫鬟过来收拾了青柳的东西,青柳真的没有再回来。
素溪闷闷不乐了好几日,忍不住问荔雪:“我们会不会做错了,害的青柳姐姐失去了伺候小主子的机会?”
荔雪知道素溪是在自责,毕竟她和青柳也情同姐妹的相处了许多时间。
可在前几世,青柳被二公子谢珣挑了去,凭着她的聪慧和机灵渐渐得到了谢珣的青睐,不仅成为了他身边的一等丫鬟,后来还被他收了房做了妾室。如此扶摇直上的青柳,却并没有想着提拔粗使丫鬟素溪,甚至还因为先前诱导素溪替自己做了不少亏心事,担心素溪会给她捅出去,而暗中派人故意为难素溪。后来素溪的娘亲生了重病,素溪想去找青柳借些钱来医治,却被青柳派丫鬟打发了出去。
素溪在前几世过得都非常惨,她的娘亲病死之后,她失神绞坏了主子的衣服,被打了一顿关进柴房。有个好色的小厮潜了进去,想要强占素溪,素溪不堪受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早早的没了性命……
这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只有荔雪一个人知道而已。
眼前的素溪还在叹气,荔雪安慰她:“这件事情的起由,是青柳怀疑我们偷了花钗。可是你没有偷花钗,我也没有偷花钗,香蕊和连翘更不会偷花钗,所以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不过后来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控制而已。”
素溪心里还是沉沉的:“那青柳姐姐以后会不会恨我们?”
荔雪不以为然道:“她若是个明事理辨是非的,便不会恨我们,以后你会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的。”
素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端视了她良久,忽然说道:“荔雪,我总觉得,比起我们几个来,你更像是姐姐。”
荔雪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何止是姐姐,她这几世的岁数加起来,都快成小祖宗了。
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没了青柳在这里,荔雪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还长胖了一些,比刚进府时白嫩了许多,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更显分明,小小的红唇两边有一对小梨涡,若隐若现,笑起来十分可爱。
张嬷嬷今日过来领人,要带着她们四个小丫头去各院走一走,让小主子们挑一挑。
南芝将她们叫到跟前嘱咐了一番,然后让她们去外面等着,她同张嬷嬷在屋里说会儿话。
张嬷嬷自然是要问一问这四个丫头的长短,心里也好有个分寸。荔雪是经她的手买进府里来的,又是这几个丫头中长得最水灵的,张嬷嬷第一个问的便是她。
南芝便如实以告:“这孩子很是聪颖,什么事情一学就会,性子乖巧,做事也麻利。可惜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也爱不出风头。我总觉得她好像一直揣着什么心事,过于小心谨慎了些。”
张嬷嬷点了点头,对荔雪还算满意:“听你这样说,这孩子确实是个老实的。至于心事不心事的,如她这般大的孩子,哪里来的这么重的心事呢……”
“也是,”南芝附和道,“许是我想多了。”
“那三个丫头呢?”张嬷嬷问。
“素溪也是不错的,虽说有些莽撞,却也是个单纯的孩子,没什么心眼,以后定然是个忠心护主的。香蕊和连翘亦是十分温顺,香蕊的针线活最是出色……”
南芝将几个丫头都夸了一遍,张嬷嬷心中对她们做了比较,便约莫能知道哪个丫头适合哪个主子。
荔雪她们四个人在院子里等着,隐隐听见南芝姑姑和张嬷嬷正在谈论她们。只不过具体说了什么话,她们是听不见的。
素溪和香蕊、连翘很是忐忑,又很是兴奋,她们不知道自己会跟哪个小主子,主子的性格会是什么样,于是忍不住偷偷讨论起来。
素溪开了头,说道:“听闻二公子文武双全,三小姐才貌俱佳,四公子品貌非凡,唯独小世子是个混世小魔王,你说咱们谁会去伺候小世子呢?”
香蕊说道:“小世子虽然脾气不太好,但身份最是尊贵,所以去伺候他的人应该是我们四个中最优秀的那个。”
“那应该不会是我了。”连翘十分有自知之明,“我既不如荔雪妹妹好看,又不如素溪姐姐开朗,女工也比不上香蕊,想来我一定是最后一个被挑走的……”
素溪笑道:“那正好,论身份长幼,定然是世子先挑,继而是二公子、三小姐,咱们最后剩下的那一个一定会去四公子身边。四公子可是几位小主子里最俊朗的,连翘你可有眼福了……”
连翘一下子红了脸:“哎呀你就会打趣我……”
三个小丫头笑做一团,荔雪却站在一旁纹丝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两眼无神,充耳不闻,仿佛对这个世界已经麻木了。
素溪戳戳荔雪:“你怎么这般冷静,难道你就不好奇你将会去伺候哪个小主子吗?”
荔雪的眼睛这才慢慢有了光彩,说道:“我们会去伺候哪个小主子,会由张嬷嬷来举荐的。眼下张嬷嬷和南芝姑姑在屋子里聊了许久了,想来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看了一眼香蕊:“你锈活做的最好,应该会去三小姐身边。”然后是连翘,“方才素溪猜得对,你会去四公子身边……”
“那我呢?”素溪拉着她的手问。
“你啊,”荔雪看着素溪,前几世张嬷嬷向二公子推荐的是青柳,而二公子确实挑的也是青柳,如今青柳早已没了资格,不知道会不会由素溪顶上,所以荔雪也说不准,“我有些猜不出。”
素溪想了想,说:“虽然我是家生子,但其实我处处比不上你,张嬷嬷一定会把你推荐去小世子身边,那我应该会就去二公子身边吧。”
荔雪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况且她和小世子谢珣冥冥之中早就有了牵扯,于是点头道:“你说的对。”
素溪一愣:“你不谦虚一下吗?”
荔雪疑惑:“谦虚什么?”
“我方才说我处处不如你啊。”
“这是事实啊。”
素溪:“……”
诚如她们猜到的那般,张嬷嬷先带着她们四个去了汀兰苑,那是宁王妃住的地方,大小姐谢云芷和小世子谢珣都随宁王妃住在这个院子里。
今日宁王妃专门腾出些空闲,帮着谢珣一起挑选。虽说是帮着挑选,但毕竟此时谢珣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子,最终还是由宁王妃来决定的。
张嬷嬷带着荔雪她们来到汀兰苑的时候,谢珣还在午睡。他如今已经到了启蒙的年纪,宁王府前些日子便是专门为他建的学堂。他每日要早起去学堂学上一个半时辰,中午回来用午膳和睡午觉,下午再去学上一个半时辰。
原先这个时辰他该是醒了,可今日睡得有些沉,宁王妃由着他多睡了一会儿,直到快接近去学堂的时候了,这才打发人去将谢珣唤了起来。
谢珣睡多了觉,只觉得头重身子沉,很是不爽利,起床后难免发了一顿火气,撅着小嘴一脸不高兴地来到了前堂。
谢珣出来的时候,荔雪使劲往下低了低头:这小王八蛋前世推了她一个大跟头,这一世又要跟他缠缠绕绕个没完,好想上前捏死他……
宁王妃让丫鬟拧了湿帕子,将他拉到怀里亲自给他擦了擦脸,好叫他舒服一些,然后才指着站在堂中一字排开的荔雪她们,说道:“珣儿,母妃想着给你身边添个丫鬟,你瞧瞧这四个丫头,你喜欢哪个?”
其实方才谢珣还在睡着的时候,张嬷嬷就已经将这四个丫头的情况都同她说了一边,对那个最漂亮的小丫头多说了几句,宁王妃瞧着那个叫荔雪的小丫头长得确实不赖,又听张嬷嬷说她难得憨厚老实,不会生事,心中便有了主意,想留下这个丫头。
谢珣倚在宁王妃怀里,将荔雪她们打量了一遍。
他到底是个小孩子,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想着不过是个伺候的丫鬟,挑个好看的就行,于是抬手指向了荔雪:“要那个罢。”
他选的正是宁王妃想选的,亦是张嬷嬷想要推荐的,素溪和香蕊、连翘也不觉得意外,荔雪更是如此,听闻谢珣选了自己,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这反应倒是让宁王妃有些惊讶:这丫头老实得有些木讷了吧。
不过木讷也好,若是那种抖机灵的,她还真不放心安排在谢珣身边。“如此,你便留在汀兰苑吧。”
宁王妃发了话,荔雪便立即给她和谢珣行了礼:“奴婢谢王妃,谢世子。”
“嗯。”宁王妃应了一声,“张嬷嬷,你带着那三个丫头下去吧。”
“是。”张嬷嬷欠了欠身,正准备带着素溪她们离开的时候,却看见谢云芷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等一下。”谢云芷忽然叫住了张嬷嬷,然后走到宁王妃面前,“母妃,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芷儿?”宁王妃一边同谢云芷说着话,一边不忘给怀中的谢珣理了理衣襟,让下人带他先去学堂,然后让谢云芷坐下说话。
谢云芷今年刚满十三岁,再有两年便要及笄了,说亲的媒人几乎踏破了宁王府的门槛儿。宁王妃如今让她学着管家,想着以后嫁到婆家后不至于手忙脚乱。眼下她从账房匆忙赶过来,想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
谢珣走后,谢云芷问宁王妃:“母妃,听说今日要给弟弟选一个贴身婢女,不知选了哪个?”
“哦,芷儿是为这件事来的啊。”如今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谢云芷都学着打理,所以她来问这件事,宁王妃也不觉得奇怪,她指着荔雪说,“喏,珣儿选了这个丫头,我觉得这丫头不错……”
谢云芷看了一眼荔雪,眸中透出些许的厌恶来:“母妃,女儿觉得不妥。”
“哪里不妥?”
“这丫头可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纯良……”
谢云芷的这句话,听得宁王妃一头雾水:“这话从何说起?”
而荔雪和素溪她们心里却明白谢云芷为何会说出这句话来,因为谢云芷身边站着的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是青柳。
第35章交换
姜荔雪对手上这团白胖的虫子很是眼熟,忍不住惊叫一声:“哇!是蚕宝宝哎!”
她以前和娘亲一起养过蚕,六岁那年生辰,娘亲还特意捡了一小盘蚕蛹,用猪油膏给她炒着吃,那味道香得她差点把舌头都咬掉了。
她仔细看着手中这几条蚕宝宝的大小,心里估算着再有几天就能结茧了,然后蚕宝宝就会变成蚕蛹,就可以炒着吃了。
“真可爱……”她咽了咽口水。
“可爱?”这般反应着实出乎谢奇的意料,要知道前些天他拿这种虫子吓唬一个丫鬟,那丫鬟被吓得都跳了湖,而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居然还夸这些虫子可爱?
“你不害怕吗?”他问。
“不怕啊,它们长大以后可好吃了……”
“你还要吃它们?”谢奇满脸不敢相信,嫌恶道,“它们长得这么恶心……”
“不啊,它们长大以后就会变成蚕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蚕蛹?”谢奇想了想,“咦?我好像也吃过蚕蛹……”
“是吗?那你觉得好吃吗?”
谢奇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蛮好吃的……”
“那太好了,”姜荔雪欢呼道,“那我们把这些蚕宝宝养大,然后炒来吃好不好?”
谢奇瞥了一眼那些蚕宝宝,还是觉得恶心:“要养你养,我才不养!”
“我养就我养,”姜荔雪把他手中的竹罐要过来,将蚕宝宝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我要去采一些姜叶,蚕宝宝最爱吃这个了,你知道哪里有姜树吗?”
“姜树啊……”他还真知道哪里有姜树。
想着方才没能成功吓到她,谢奇眼珠一转,又有了新的主意。
“我知道哪里有姜树,你跟我走,我带你去。”
姜荔雪不疑有他:“嗯!”
谢奇叫身边的小厮去准备马车,刘妈妈去厨房借了一个竹篓,几人便出了府门。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山脚下。抬眼望去,山连着山,树叠着树,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连绵起伏的山脉。
“山里面就有姜树,跟我走!”谢奇跳下马车,兴冲冲地往山里走去。
他心里已经打算好了,等进了山先去采姜叶,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偷偷下山坐马车回家,叫他们几个在山里急得团团转,想想就很好玩。
他之所以知道山里面有姜树,是因为父亲带他和二哥来这里狩猎过,那时是夏天,姜葚正好成熟,他们狩猎累了,父亲就把他举起来放到自己的肩膀上摘姜葚吃,熟透的姜葚鲜嫩多汁,他吃得满嘴乌紫。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父慈子“笑”的回忆。
谢奇把这段回忆说给姜荔雪听,姜荔雪却只听到了熟透的姜葚很好吃,馋兮兮地问他树上现在还有没有。
“没有了,要等明年夏天才会有。”
“哦。”姜荔雪失落地噘了噘嘴。
虽然眼下离上次狩猎已经过去好久了,谢奇还是神奇般地找到了那棵姜树。
他叫小厮爬上去采姜叶,然后对姜荔雪说:“虽然现在没有姜葚了,但是山里的野枣熟了,我带你去摘枣子吃吧。”
“野枣?”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姜荔雪的闹钟忽然闪电般地划过了一个画面,可来不及捕捉,便已消失得无从想起。
她没在意,跟着谢奇欢天喜地的去摘枣子了。
刘妈妈不放心,便也跟着他们一起过去了。
他们走了不远,便看到一丛丛的野枣树,小而圆润的野枣挂满了枝头,姜荔雪摘一颗放到嘴里,酸得身子一震,回味却有余甜。她扭头去刘妈妈说:“刘妈妈,你把那竹篓拿来,咱们多摘一些……”
刘妈妈瞧着姜树离这边不远,便叮嘱了一句:“姑娘你千万别乱走,老奴拿了竹篓就过来。”
“好。”
刘妈妈回到姜树下面拿了竹篓,同树上正在采姜叶的小厮说了句:“甭采那么多,总共没几条蚕虫,三两把叶子都吃不了,你采那么多作甚?快些下来去看着两位小主子去……”
那小厮应了一声,从树上滑了下来,与刘妈妈一起往姜荔雪那边走去。
到了那处,却只见姜荔雪一个人低头摘枣,三公子却是不见人影了。
“姑娘,三公子呢?”那小厮问。
姜荔雪抬头看了看:“咦?方才还在这里呢?”
深知自家主子秉性的小厮无奈道:“怕不是三公子在和咱们玩捉迷藏吧?”
“那咱们赶紧找找,这山高林子大的,走丢了可咋办?”刘妈妈担忧道。
她让姜荔雪待在这里哪也别去,她和小厮两个人赶紧去找三公子。
姜荔雪听话地点点头,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低头继续摘枣。
刘妈妈和小厮则赶紧分头去找:“三公子,你在哪里?快别玩了……”
谢奇没有想到刘妈妈去拿竹篓这么快就回来了,原本他想着偷偷溜走的,这会儿只能先藏起来。
到底时间短,藏得浅,不一会儿就被他们找到了。
“三公子,姜叶采好了,咱们回府吧?回去再玩好不好?”小厮软着语气劝他。
“不好不好!”谢奇又一次没能如意,气呼呼地跑开了,“我就要在这里玩,就要在这里玩……”
“三公子莫跑……”小厮忙追了上去。
既是找到三公子,刘妈妈也就放下心来,蹲下来和姜荔雪一起摘枣子。
野枣树上的刺非常多,要小心避开才不会被划破手,没想到才摘了没几颗,忽听到不远处传来三公子的尖叫。
随后小厮大声喊道:“刘妈妈,刘妈妈快来,三公子掉坑里去了!”
“怎的又掉坑里去了呢?”这三公子,委实是太能生事了。
刘妈妈不放心留姜荔雪一个人在这里:“姑娘,咱们过去瞧瞧吧。”
“好。”姜荔雪攥着一颗刚摘的小枣,乖乖地跟刘妈妈一起过去了。
这山林中野物不少,有猎人会在地上挖一个大坑作为陷阱,等着野兽自投罗网。
谢奇一阵乱跑之后,便跌进了这样一个陷阱中。
这个坑很深,小厮趴在地上也够不着坑底谢奇的手,只好脱了衣服拧成绳子,抛到下面让谢奇抓住。
可谢奇在下边摔得哇哇大哭,加之受了惊吓使不上力气,小厮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将他拉上来。
谢奇一直上不来,气得在下面又踢又踹,抓着土到处乱扔,却又被扬在空气的尘土迷了眼睛,登时哭得更厉害了。
小厮没了办法,只得让刘妈妈先哄着谢奇,他跑下山去找车夫过来一起帮忙。
可谢奇哭闹得厉害,刘妈妈哄得嗓子都哑了也无济于事。
眼看着下面的谢奇哭得快厥过去了,姜荔雪想起昨天晚上谢珣同自己说的话。
他说过,若是要与人成为真正的朋友,就要在他落难的时候出手相助。
可她力气小,一只胳膊还吊着,实在没有办法相助。
但又不能一直看着他哭。
姜荔雪思考片刻,往坑沿边上一坐,顺着大坑的坡度就滑了下去。
刘妈妈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没注意到姜荔雪竟“出溜”一下,也掉下去了。
“唉哟姑娘哎……”
刘妈妈惊叫一声,却见姜荔雪从坑底站起来,走到谢奇身边,将他搂到怀里,轻声哄着:“弟弟不哭,姐姐来陪你了,乖哦……”
姜荔雪哄起他来,动作自然得自己也愣了一下。恍惚中脑海中闪过模糊碎影,仿若她真的有一个弟弟,尚在襁褓的那种,弟弟哭闹的时候,她就是这般哄着的,然后再给弟弟喂点水,弟弟就不哭了。
只是现在她手边没有水,便将手中那颗枣子塞到谢奇口中,谢奇下意识地咬了一口,又马上吐了出来:“酸呜呜呜……”
“酸吗,我吃着还好呢?”她从兜里又掏出一颗塞给他,“你再尝尝……”
谢奇这次没有马上吐出来,勉强嚼了两口。
他哭得口渴,枣子酸得他口水泛滥,吐出枣核后,确有一丝丝清甜。
哭声稍止,想睁开眼睛,可眼皮被沙土磨得生疼,他赶紧闭上,抬手使劲揉着。
姜荔雪马上制止他:“你手上脏,别揉了,我帮你吹吹。”
她轻轻拨开他的眼皮,凑过去吹了几下。
“好点了吗?”她问。
谢奇试着睁开了眼睛,眼睛的磨砺感减轻了许多,视线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他看到了眼前这个小脸雀黄雀黄的小丫头,这会儿与自己凑得很近,正满脸关心地看着自己,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出他哭得黑一道白一道的脸庞……
想到方才他方才那般抓天挠地的哭闹,以及被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的模样,谢奇忽然一个转身,猛地开始刨地:“嗷,丢死人啦……”
第36章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