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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姻对象是恶狼 茶查查 41510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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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火气旺,况且裴厌原本就比一般人更精壮,二十出头的年纪,憋了大半年,总算在冬闲时得以宽解。

要说小别才胜新婚,但相比而言,裴厌今冬反而更黏糊。

去年是成亲第一年,对他来说,还不敢真过分,今年两人越发熟悉亲密,胆子便渐渐大了,兴致最高时,一上了头,红着眼都敢随便摆弄顾兰时。

因为这样的“肆无忌惮”,每每天亮时,他都要烧盆热水进来给顾兰时擦拭,不然全是汗水和别的黏糊,根本睡不爽利。

东屋。

听到外面在刮风,顾兰时就知道天一时半会儿晴不了,低声叹了口气。

太阳出不来,积雪难以融化,人人都躲在家里猫冬,很少会有串门的,他俩又住在后山,离村子远,想出去还得一路踩着积雪。

要想出门不被困在屋里,只能太阳晒化雪,等地面干了,就能随便乱跑。

只要还困在家里,就一点法子都没有。

没有事做,可不就在炕上窝着,这么冷的天,离开暖被窝冻得什么似的。

脚步声靠近,靠在炕头的顾兰时下意识把身上被子裹紧,他其实挺喜欢和裴厌待在一起,说说话踢踢毽子,翻花绳打陀螺,有时在屋里做些甜丝丝的事,不过裴厌太壮了,让他确实有一点烦恼。

第169章

雪停了,但天没有放晴,有时傍晚北风呼呼呼地刮,在屋里听像是山里狼群嚎叫。

原本就冷,这声音让人愈发从心里对严冬胆寒,鲜少有人愿意出门,都窝在家里,不是烧炕就是烧炭盆取暖。

地面积雪未融,走路虽然同样不方便,但比雪化之后,满地的泥泞湿烂好一点。

厚厚的雪覆盖住菜地,像一块大棉被,不过没有维持多久,狗每天不是到处巡视就是跑来跑去玩耍。

晌午,天色依旧灰暗。

灶房里,顾兰时在切咸菜疙瘩,案台另一边有两个碗,碗里各自有一个已经煮好的荷包蛋。

锅盖边冒出白汽,裴厌坐在灶台前添柴烧火,见锅开了,他起身用大勺推开木锅盖,一阵白汽倏然笼罩在眼前,他挥挥手,等白汽散一些后,顺手就用大勺搅了搅锅。

锅里是面条,好几天没吃面了,因裴厌饭量大,擀的面自然多。

他用筷子夹断一根面条,见没有白心,拿起放了荷包蛋的一个碗就捞面。

“我的够了。”顾兰时切完咸菜,在襜衣上擦擦手,接过碗走到灶台另一口大锅前,拿起大勺给自己碗里舀臊子。

臊子有菘菜丁子豆腐丁子肉丁子,另外几样是泡发后切了的豇豆丁子葫芦条丁子,以及黄豆和黑木耳。

用猪油炒了又煮好,连汤带水,热乎乎浇在面上,闻着就喷香。

裴厌用的碗是大碗,很容易区分开,他没有一次就把碗捞满,面和臊子留在锅里一直热乎,吃完还能再捞,省得一口气吃得顶住胃。

灶底的火没有熄,一碗连菜带面都齐全了,顾兰时把咸菜碗放在地上,两人坐在灶膛前的凳子上吃饭,连桌子都不用。

火光映在脸上,带来些许炙烤的温暖。

呼噜呼噜吃完一碗面条,顾兰时没吃饱,又给自己舀了一碗,两手捧着碗先暖暖手,看一眼外面天色,说:“也不知道啥时候晴。”

裴厌把碗里的汤喝完,没有立即起身去捞面,坐在原地歇一口气,开口道:“估计还得几天,都说不准,指不定明儿就放晴了。”

“下这么大的雪,估计镇上人出门吃饭的也少。”顾兰时说着,见灶底火势小了,单手端着碗筷,另一手摸了两根柴火添进去。

裴厌站起来,拿起放在灶台上的长筷捞面,说道:“生意应该比平时差一点。”

他给自己舀了臊子,又回来坐下,开口:“要说雪地比起烂泥地还好走一些,不过上回听蒋厨子说鸡蛋还有百十来个,怎么都够一段时日的,更何况从那天见了他后,第二日就下雪了,吃用肯定不多。”

“那就先不用去镇上。”顾兰时说完,一手拿筷一手端碗,夹一块咸菜就着面开吃。

刚吃完饭,碗筷还没撂下呢,就听见外头狗叫。

自从下雪,他俩就没开过篱笆门,家里什么都有,根本不用出去,裴厌往外走,狗已经跑到篱笆门那边了,冲着外头叫。

在听到竹哥儿的声音后,大黑几个安分下来。

裴厌答应一声,快步上前打开门,门外竹哥儿和苗秋莲都裹得厚实,两手插在圆筒暖手套子里。

“岳母。”裴厌连忙让他俩进门,见灰仔往门外窜,他打个呼哨,制止了狗往外跑,外边天寒地冻的,大菜地就足够它们几个撒欢,出去做什么。

顾兰时正洗碗,听见他娘的声音,人还站在灶台前,声音就亮了起来:“娘,你俩吃了没?”

“吃了吃了,这不是吃过饭,闲着没事,过来转转,顺便,跟你说一声,你大姐生了。”苗秋莲边说边走进灶房。

“大姐生了?”顾兰时一下子转头看她。

苗秋莲喜得什么似的,说:“是个大胖小子,前几天下大雪的时候生的,那会儿路不好走,天又冷,你大姐夫向来心细,你大姐当时有些不好,他不肯离了你大姐,一直伺候着,就没来报喜,今天早上才过来道了一声,改天我得去看看。”

“那我也去。”顾兰时把洗好的碗放在灶台上,琢磨了一下说:“我记得之前算的日子比这早。”

“可不是,迟了好些天。”苗秋莲说道。

裴厌在门口见他们三个站着说话,提了板凳进来让竹哥儿和岳母坐下。

“把炭盆端进屋里。”顾兰时对他说道。

“好。”裴厌答应着,去柴房抱了柴火和木炭。

这时节,外头到底不如屋里暖和,泥炉也在东屋放着,炉膛里有火,裴厌顺势取了一根点燃炭盆。

他估摸着等下顾兰时几个进来,应该要上炕,坐在地下太冷了,于是他伸手摸了摸炕面,见没有之前热乎,就到外面添柴闷柴。

顾兰时拾掇完灶房,苗秋莲和竹哥儿跟着他进屋,拿出果脯蜜饯放在炕桌上,添茶倒水,坐在热乎乎的炕上说笑聊天。

没一会儿裴厌也进来了,因都是自家人,竹哥儿年纪又小,犯不着避嫌,他坐在炕沿,陪着说几句话。

苗秋莲记挂着他俩做生意的事,也操心大雪天怎么把鸡蛋送去,问了几句,一听近来不用往镇上跑,她点着头说:“虽少挣了钱,但待在家里安心,又暖和,别看没融雪,雪地里跑车,遇到下坡那车轱辘也打滑呢。”

顾兰时还惦记着大姐姐,问道:“娘,你刚说我大姐不好,是怎么回事?”

苗秋莲放下茶碗,叹口气说:“嗐,生孩子,都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哪有那么轻易的,听你大姐夫说,当时出血多,连忙请了郎中去,还好,不是太危急,伤不到性命,不过后边也要调养调养。”

“这天寒地冻的,出门不容易,原本我是不同你说的,等孩子百天再让你过去,又一想,你大姐这回遭了罪,娘家再没几个人去看望看望,恐怕心里落下委屈,你大哥二哥那边我都说了,让一起去呢。”

原是这样,听完后顾兰时松了口气,说道:“娘,那你打算哪天去?”

苗秋莲开口道:“你大姐夫上午来的,偏巧霜儿病了,早上没出屋子,狗儿请了草药郎中来,诊了脉,说是受了风,给开了两副药,这不听你大姐夫说已经不要紧了,就没顾上跟他去,看看明儿什么天,要像今天这样,不刮风,那就明儿去。”

“行。”顾兰时点头,又问:“那霜儿的病不要紧?”

竹哥儿说道:“该是不要紧的,我送饭进去,小嫂子还能坐起来,说话也不虚,只是咳嗽多,脸烫发热,出门时她喝了药睡下了。”

“那就好。”顾兰时点点头,又对他娘说:“娘,我这儿鸡蛋攒了些,等下你回去拿几个,给霜儿补补身子。”

“哎哎好。”苗秋莲笑着一迭声答应。

和村里人一样,她养的母鸡没有给烧炕弄热屋子,天一冷,母鸡就不下蛋了,手里只有之前攒下的那些,这一个寒月里,也卖得吃得差不多了。

要说杀鸡给补补吧,只是受了风寒,宰一只鸡有些舍不得,一听顾兰时要给鸡蛋,她哪有不愿的。

其实今天过来除了说大女儿的事,心里也存了要几个鸡蛋回去的想法,就是不大好意思当着裴厌面儿直说,想着临走时再讲。

自己亲娘,顾兰时其实从苗秋莲神色中看出来了,几个鸡蛋而已,顺嘴就给了台阶。

*

第二天上午,太阳从云层中偶尔露出来,不怎么温暖,但光线强多了,不像前几天那样灰暗。

顾兰时早早就把要带的竹筐备好了,正是装鸡蛋的小竹筐,最下面放了两层竹片格子,一共二十四枚鸡蛋,

他给第二层上面铺了些稻草,又带了点红枣毛栗子核桃等一些山货,还有晒的菌子干,想必周家会杀鸡给大姐姐吃,炖鸡的时候放些菌子也香呢。

嘱咐裴厌晌午自己做饭,他背起竹筐出门,有牲禽要喂,得留个人在家看顾。

一路踏着积雪进村,顾兰时脚步轻,刚推开半掩的门,差点和出来的竹哥儿撞个满怀,两人都急急刹住。

竹哥儿笑道:“兰时哥哥,我刚还想你是不是快来了,娘都收拾好了,二哥在套牛车。”

“大哥没来?”顾兰时问道。

竹哥儿把院门打开,又把门槛取下,说:“还没来,估计等会儿就来了,他不去,大嫂去,爹今天也要去看大姐姐,狗儿哥照顾小嫂子,大哥要带两个孩子,二嫂也不去,小锁儿太小了,她也带了孩子过来,晌午有她在,大哥、狗儿哥、小嫂子还有顾安他们都有饭吃。”

顾兰时点点头,牛车再大,也坐不下所有人,去几个就行了。四个侄儿有三个都会跑了,又是猫嫌狗憎的年纪,去那边是看望大姐姐的,带着孩子确实不方便。

“小嬷!”

顾衡玩得太开心,尖叫一声跑过来,跟个小肉球一样撞进顾兰时怀里。

顾兰时后退两步稳住,随后顾安和顾满都围了过来,一个两个嘴里都喊着小嬷,吵吵闹闹的。

苗秋莲着急去看女儿,收拾好后没有多耽误,叮嘱花惜霜两句后,和顾铁山拖家带口就出了门。

路上雪挺厚,顾兰河牵着牛绳,老牛不紧不慢往前走,一路都稳稳当当的,叫人坐在车上很放心。

到周家以后,顾兰玉原本在炕上歇着,一听到院子里熟悉的声音,立马睁开了眼。

因周家村和唐家村离得近,是相邻的村子,苗秋莲让二儿子先牵牛车往唐家村去,把顾兰秀也拉来了。

一家子热热闹闹进门,又是鸡又是鸭,带了好些给顾兰玉补身子用的东西。

第170章

顾兰玉很高兴,原本血色不太好的脸一下子有了点颜色,精神头也好了,娘家人还没进屋子,她就有点着急了。

“哎呦!”苗秋莲一掀门帘子,见她挣扎着想下炕,连忙扑过去阻止,和后脚进来的顾兰时将人扶上炕捂进被子里。

后面竹哥儿抱着馨儿和顾兰秀张春花进来,屋里一下子变得拥挤热闹。

周书宏三妹妹周小茗提了新沏的茶进门,给众人都倒上了热茶,周老娘端了好几碟干果点心,殷勤招呼众人。

见苗秋莲几个都围着儿媳妇,她不好说打搅,人家娘家来人了,好歹让说说亲近话,于是她又出去招呼顾铁山和顾兰生,嘱咐周小茗在屋里添茶倒水。

“哇——”

炕里睡着的大胖小子被说话声吵醒,扯着嗓子哭,声音嘹亮。

顾铁山还有顾兰河在堂屋跟周家人说话,暂时没进去,听见这动静,两人都乐了,好小子,一听身体就好。

顾兰玉靠着另一床被子坐在炕头,抱起儿子拍着哄,一边还笑着和他们说话:“昨天书宏回来,说霜儿病了,今日好些没?”

苗秋莲坐在炕边,伸长脖子去看她怀里的外孙,见脸蛋子胖嘟嘟,稀罕的不行,闻言笑道:“昨天吃了两顿药,今儿早上强多了,不发热了,只是咳嗽,到底年轻,底子好。”

她这个姿势久了不舒服,于是坐回去,又说:“人常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冬天又没几个活,叫她多修养修养,人家家里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总不能到了咱家受委屈。”

“可不是。”顾兰玉应道。

苗秋莲见外孙哭个不停,说:“许是饿了?”

说完,她看向女儿,问道:“身上怎么样了?可有奶水?”

顾兰玉笑着说:“刚喂过乳果睡下,就是惊醒了,哄哄就好。”

她拍着儿子又道:“好多了,昨天饭量也好,吃得多了,人也不昏沉,有了精神。”

“奶水这两天下来了,只是还在吃药,先没给娃儿喂奶,书宏他堂嫂恰好上个月生了,奶水很足,这几天有时她过来喂,有时是吃乳果。”

看女儿脸色还是有点差,苗秋莲不免有些心疼,说:“娘给你带了两只老母鸡,还有一只鸭子,回头让你婆母炖了,天天吃着,还有红枣儿,给你蒸着吃。”

“兰哥儿、秀儿还有春花月姐儿都给你带了鸡蛋,够你吃一阵子的,山货菌子也带了些,炖鸡的时候给你放些,多吃点儿。”

她转头又对顾兰秀说:“秀儿,不是带了红糖,给你大姐冲一碗,让喝些暖暖身子。”

“好嘞。”顾兰秀起身要去冲糖水,被周小茗抢着去干,怎么好叫客人动手呢。

端着糖水碗进来,周小茗见顾兰玉抱孩子正哄,笑道:“嫂子,我放炕沿。”

“好。”顾兰玉又对她说:“乳果没了,洗两个切了,倒进碗里,放屋里备着。”

周小茗又麻利去干。

苗秋莲这才问道:“这大雪天,进山了?”

顾兰玉换了个姿势抱孩子,说:“没,这雪下的,哪里能进去,半个月前,他说趁着天好,摘一筐回来,万一奶水不足孩子没吃的,能先对付,不想真用上了。”

一听姑爷是有远见的,苗秋莲放了心。

顾兰玉上一胎奶水好,把馨儿吃得又白又漂亮,谁也没想到这回不好,好在有这些准备,不至于大人小孩都受罪。

她俩口中所说的乳果,只有山谷里有,还得是一处溪水清清的俊秀之地才能长出来。

和妇人不同,夫郎生了孩子以后没有奶水,要是没有乳娘,只能去山里摘乳果将孩子喂养长大。

乳果只有十岁小孩拳头那么大,白色圆球的模样,每个乳果上都有一个凸起,类似母乳头那样,用针扎开后,孩子能从凸起处嘬出果乳。

即便冬天最冷的时候,乳果外面是一层厚厚的果肉,最里头的白色汁水始终都是温的,除非坏掉,一般来说不会被冻成冰碴子。

摘下来的乳果只要没沾水没碰坏,能放三个月以上,不怕搁坏了。

有的妇人奶水少,家里也会给孩子去摘乳果,这果子和人乳几乎没什么差别,照样能喂得孩子白白胖胖平安长大。

如今天冷,怕伤孩子肚子,切开果子后把汁水倒出来,盛在碗里,屋里有泥炉,孩子要是饿了,热一热就能吃。

而剩下的果肉也能煮出白色的汁水,大人小孩都能喝。

周老娘在外面说了一阵子话,又怕冷落屋里的亲家母,听她俩在说乳果的事,开口道:“亲家母,这几天乳果吃的,有不少果肉,我这就去切了煮,大伙儿趁热喝一碗,既暖和不说,还滋补呢。”

“不用不用。”苗秋莲推辞道。

周老娘却不依,这回顾兰玉为给他们家生大胖孙子,遭了不少罪呢,娘家人来了她是一点都不敢怠慢。

乳果只有家里有婴孩的人才能去摘,平常可没人敢去动手,乡下人都觉得这东西好,果肉也不能随便糟蹋。

周老娘去煮果肉了,苗秋莲见拦不住,没有再说什么,果肉煮出来的水没啥味道,就跟喝水一样,不过大冬天来一碗,确实比喝茶水更暖和。

拍着拍着,孩子睡着了,顾兰玉把儿子放回炕上盖好被子。

苗秋莲压低了声音,省得再把外孙吵醒,说:“你爹和二哥在外面。”

顾兰玉笑着开口:“娘,不用这么,他平时觉好着呢,雷打都不醒,只是你们进门时刚睡下,没睡沉才醒的,正好,趁他睡了,让我爹和二哥进来瞅瞅。”

“好好。”苗秋莲答应着,不用她出去,顾兰时很有眼色,知道小外甥刚睡着,他没有出声,只朝他爹用眼神示意。

顾铁山和顾兰河明白他的意思,都起身过来,特地来看女儿妹妹,自然要进去见一见。

周小茗和周老娘在灶房,屋里只有他们自己人,没什么可避嫌的,顾铁山见女儿脸色明显差,坐在炕边问了几句,末了才看一眼外孙,小兔崽子倒是胖乎。

顾兰河同样说了几句闲话,他两个汉子不好在屋里多待,没一会儿又出去了。

外头周老爹、周书宏还有周书宏四弟忙着给他俩添炭盆倒茶水,炭盆里的火烧得旺旺的。

周家人太实在,怕他俩冷,柴火不小心架得太多,火苗“腾”一下窜得老高,人想伸手烤烤火都不敢坐得离炭盆太近,不然准会燎着眉毛头发。

顾兰河被逗笑,被他爹看一眼后没有笑出声,抿着嘴巴憋住了。

顾兰玉很高兴,都不觉得疲惫了,一坐靠坐在炕头和弟弟妹妹说话。

苗秋莲许久没见外孙女,抱着馨儿给砸核桃吃。

周老娘没多久给端来了果肉汤,人人都有,她忙着这些,又喊上女儿去灶房,要早早把晌午饭备好,不至于到跟前了才手忙脚乱,不但她丢人,客人还得饿肚子等。

到晌午时,苗秋莲几个陪着在屋里吃饭,自从孩子出生,顾兰玉还是头一次胃口这么好,比昨天多吃了半碗饭。

等娘家人走了之后,她虽有点疲惫,但心里很高兴,夜里都睡得好了。

*

穷人的冬天难熬,常常能看见冻得手脚皲裂的,都盼着太阳出来,白天晒一晒,不至于如此煎熬。

就这么盼啊盼,总算等来了明日高悬。

晌午,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流下来,滴答滴答不停响,几乎串成了雨幕,人出门时还得快走两步,以避开更多的水滴。

还未到凛冬时,那时候更冷,就算有太阳,雪也不好消。

大地变得泥泞,残雪染上污泥,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就算在院里走一趟,鞋底全是沉重的烂泥,屋檐下窗台上总要放几根树枝,进屋前得刮一刮,才不会把屋里踩得脏兮兮。

西屋。

顾兰时端着食盆进来后,脚往后一勾,直接关上房门,这是怕母鸡跑出去,外头雪化了,虽有太阳,还是很冷,院里又都是湿泥,没必要白天放母鸡在院里溜达。

他给木槽里倒了食,母鸡跑得很快,纷纷围过来。

裴厌正在铲沙子上的鸡粪,说道:“改天该把沙子换一遍。”

“行,到时候先把鸡关进笼子,放在炕上,省得绊脚。”顾兰时倒转木盆,一手拍了拍盆底,见干净了,又拎着木盆出去。

每天都是先喂里面的鸡,外头篱笆圈里还有不少鸡鸭呢。

裴厌拾掇干净西屋,关好门就去灶房提猪食桶,后院猪和毛驴也在等着吃。

除了夜里有足够时间行房事以外,白天的日子没多大变化。

一直到路面稍干,鸡蛋也攒下不少,总算能去镇上卖猪卖鸡蛋了。

第171章

车轱辘在泥地上碾出道道痕迹,裴厌牵着驴车出门。

太阳这几天都很好,地面比之前好点,不少地方已经算硬实了,挑着路走就不会踩一鞋底烂泥,遇上避不开的烂路段,就只能这么走过去,而毛驴骡子走在泥泞处比人更稳当。

板车上放了三个竹筐,一大两小,大的装了七十六枚鸡蛋,小的一筐装了四十八枚鸡蛋,另一个小筐则装了三十枚咸鸭蛋。

这三筐蛋不沉,裴厌见去林子那边泥泞较多,就没有让毛驴跑,继续牵着驴子往前走。

已经煮熟的咸鸭蛋还好,鸡蛋不一样,去镇上这一路都要谨慎些,尤其碰到泥路时。

已经是半早上,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他牵着毛驴不紧不慢赶路,只是去镇上卖蛋,用不着赶早集,等上了官道后驴车跑起来,也不会像一大清早那么冻。

他独自出门离开,身后篱笆门半掩,连狗都没有出来相送,正围着洗麻袋的顾兰时嘤嘤叫。

顾兰时坐在板凳上,面前的石板是裴厌早上给搬过来的,他从木盆里捞出泡了半个时辰的三条脏麻袋,放在石板上,伸手从脚旁的竹篮里抓一把野澡珠放在麻袋上,用木棒捶打起来。

麻袋是从狗窝里取出来的,睡了一个月,已经脏了,塞在里面的稻草掏出来,正在太阳底下晒。

野澡珠被捣碎,又给撩些水,很快就出了白沫子,因麻袋脏,白沫子很快变灰浊。

捶捣的动静咚咚咚响,三只狗没有靠近他,只在周围转悠呜咽,没多久就各自找了地方趴下晒太阳,脑袋搁在两只前爪上看向这边,灰灰眉头像是皱在一起,很担心它的麻袋窝。

脏麻袋洗了两遍,顾兰时才罢手,拧了拧水,直接展开放在柴堆上。

尽管用的温水,风一吹手上水迹变得冰凉凉,他赶紧擦干,见两只小狗还盯着麻袋看,忍不住笑了下,冬天洗什么都干的慢,麻袋还得几天晒呢。

地上晒着的稻草被狗睡了一个多月,回头晒干了,直接当柴火烧,家里稻草挺多,塞几个麻袋不成问题。

他走进柴房,打开一个旧木箱盖子,从里头拿出三条带补丁的麻袋,这是上回洗的,都是给狗用的。

出来后往麦秸堆那边走,原本趴在地上的灰灰一下子起来,一边闻他手里的麻袋一边跟着他走。

麦秸堆前,顾兰时把塞满麦秸的一条麻袋往地上一扔,灰灰一只爪子站在上面,低头不断嗅闻。

等顾兰时装完第二条麻袋,转眼一看,它已经趴上去了,尾巴在身后轻轻晃两下,显然很满意。

装好三条麻袋后,他轻踢一脚灰灰,示意它起来,自己把三条麻袋垒在一起,抱着往外面走。

路过大黑和灰仔时,两只都爬起来,跟在他后面。

把麻袋放进狗窝,由它们去闻去躺,顾兰时拍拍衣裳,又回到院子干别的。

堂屋屋檐下放了一块石头,石头中间凹陷,是裴厌从山里背回来的。

他从堂屋里拎出一个口袋,里头是一条条晒干的地龙,他抓出来一把丢进石头凹陷当中。

四下看看,没看到石头锤,于是找了找,在柴堆另一侧找见了。

石头锤是用一块圆石头和结实的木棍绑起来的,石头不大,木棍也短,棍上缠了两层布。

他走到屋檐下又坐好,右手竖直握着木棍,像用杵捣石臼里的东西一样,用石头锤捣磨放在凹陷里的地龙干。

灶房里的石臼常常用来捣蒜磨辣子面花椒面,都是味道重的东西,地龙干捣磨成粉,是用来喂鸡的。

这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法子,要想冬天让母鸡下蛋,只有草和谷糠麦麸是不成的,把地龙干泥鳅干都弄成粉,喂鸡的时候抓两把,母鸡见了“荤”,自然就容易下蛋了。

夏天的时候,他俩挖了不少地龙,还在河泥里捉泥鳅,连同渔网里捞上来的大鱼小鱼,没吃完都晒干了存起来,冬天正好磨一磨喂鸡鸭。

因这些东西有限,得先紧着下蛋的十五只母鸡吃。

这是件费力气又费工夫的事,也不一定就要捣磨成粉状,只要碾得碎碎的,和别的鸡食一起搅拌,方便母鸡吃就好。

圆石头自身有分量,就和石杵差不多,地龙干泥鳅干小鱼干都能捣烂,就是要费些力气,像较大的鱼干,更要在这里坐许久。

顾兰时磨着磨着,觉得手腕酸,就换了一只手,之前多是裴厌干这活,偶尔忙不开他才上手。

裴厌力气大手劲大,干起来总一副轻松的模样,耐心也足,花费一阵子工夫,就能把这些都磨成粉。

想到好几天没给母鸡吃鱼干了,他放下石头锤,去杂屋拎出另一个小口袋,比起地龙和泥鳅,鱼干相对来说比较少。

大鱼干他试了试,晒得干,肉又厚,费了力气才掰成几块。石头的凹陷处没有那么大,一整个放上去不好捣磨,只能这样。

忽然,顾兰时拿起石头锤的手一顿,他俩前几天也吃了一次鱼干,泡发后上锅蒸熟就能吃。

鱼干泡发后也就软了,用刀连鱼骨一起剁碎,可比这样下力气捣磨更方便,只是鱼刺好像麻烦点,就算鱼刺也被剁短了,万一较硬,卡在鸡脖子里。

平时他都不太留心这些,今年头一回在屋里养鸡,不得不多想想。

要么,就上锅蒸熟了,再剁碎捣成泥,即便鱼骨和鱼刺硬点,也比这样干着捣磨要容易,鱼肉烂就烂了,反正是给鸡吃。

家里柴火足够,他这样一想,干脆,把鱼干和地龙干蚯蚓干一起,泡在旧木盆里。

泡发得一两个时辰,吃完晌午饭再蒸不迟,他把口袋扎好放回杂屋,拿了鞋底出来,坐在太阳底下一边纳一边等裴厌,心思转到蛋价上,不知道最近如何了。

*

“鸡蛋——”

裴厌拉长了声音吆喝。

为了稳当些,今天驴车赶得慢,比平时多花了两刻钟才到镇上。

天气好,街上小摊大多都在,沿街叫卖的人也有,不过比起春秋时候的菜蔬瓜果,要少了很多。

这会子卖的,全是些干货,干菜干果都有,也有卖鲜果的,并不多,一个汉子挑了两筐梨,甚至还有卖橘子的,绿的黄的都有,那颜色很鲜亮,分外惹人注意,不过一问价钱,家境一般的人就歇了心思。

他们这里靠北,橘子是用船从南边运来的,价钱比梨高多了。

“鸡蛋咸鸭蛋——”

裴厌牵着毛驴慢慢往前走,见街边挎着篮子的妇人有看向他的,脚步就慢下来,不过对方并没有出声,眼睛瞅着板车上的蛋筐,从旁边走过,连价钱都没问。

于是他又往前走,吆喝了两声,径直朝同春酒馆走。

快到街角时,一个老太太喊住了他,问鸡蛋多少钱。

“七文一枚。”裴厌说道。

老太太咂咂舌,直叹这价钱太高,直接摆摆手,转身进了院门。

裴厌料到她应该不会买,这时节蛋价就这样,愿意买的人不多,除非大户富贵人家。

而宁水镇大户多聚集在青鱼巷附近,那边有好几条巷子和大街,其中院落有大有小,即便小院落,住的也是小富之家,想把鸡蛋鸭蛋卖出去,还得去那边转转。

他心里这么盘算,但还是先往酒馆去。

到了之后,馆子里有客人吃酒吃饭,蒋厨子在灶上忙,腾不开身,还是酒馆老板和他夫郎到后门这边来看鸡蛋。

裴厌认得这个年轻夫郎,头一回卖鸡蛋给酒馆,就是吴文君给结的账。至于老板张福,常常往镇上来,也是认识的。

张福之前听厨子提过一句,说冬天好像也能送几个鸡蛋来,他那时没放在心上,不想这大冬天的,还真有鸡蛋,不由拿起一枚在手里看,问道:“裴家兄弟,你这鸡是怎么养的?这会子还下蛋。”

裴厌笑着说:“弄了个屋子,夜里烧烧炕,屋里暖和起来就行。”

“嗯。”张福把鸡蛋放下,跟他所想一样,于是又问了价钱。

大冬天弄些鸡蛋,还要运到镇上,确实不容易,裴厌照着市价,手指捏在一起比了个“七”。

不是他不愿意让价,这时候卖的就是这价钱,见张福犹豫,他开口道:“我知道价钱高,也没办法,为下这几个蛋,我夫郎日夜都操心操劳,时节不对,再精心伺候,母鸡也不是天天都下蛋,忙了一个多月,才攒下这点,这样,三十个送两个,张兄看如何?”

酒馆最近生意不错,鸡蛋在冬天是个短缺稀罕的东西,要是没靠谱的交情,吃光了再想买可不容易。

眼见有卖鸡蛋的,不买一些续上,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张福问道:“鸡蛋还剩多少?”

吴文君想一下,说:“满打满算,也就二三十。”

张福每天在前面算账招呼客人,客人点菜的时候虽然有伙计,但他也能听到,最近点肉点鸡蛋的人挺多。

能来馆子里吃饭的人,手里多少有几个子儿,炒鸡蛋、鸡蛋面一类的东西都吃得起。

他俩说完,对视一眼,吴文君看向裴厌,说:“三十个送三个,相当十个送一个。”

既是老主顾,一直都和人家做生意,不让点利也不像样,裴厌没有多犹豫,点头道:“行,三个就三个,要多少?”

来福酒楼那边之前是一百个鸡蛋多送十个,也就是十个多送一个,酒馆每回要的少,因此让利就没有酒楼那边多。

一枚鸡蛋七文钱,两人商量了一下,张福说:“先来五十个。”

“行,那就数五十五枚鸡蛋。”裴厌说着,把大蛋筐盖子打开:“张兄可以自行挑拣,要是有坏的烂的不愿要的,只管放在一旁。”

吴文君把竹篮放在板车上,闻言应一声,就挑起鸡蛋。

除了鸡粪沾到太多的,别的鸡蛋其实用不着挑拣,有缠着稻草的竹片格子隔开,鸡蛋一路运来,没几个撞坏的。

鸡蛋数好以后,裴厌开口道:“还有咸鸭蛋,已经煮熟了,张兄可要看看?”

张福说道:“鸭蛋店里还有,暂且不用。”

“行。”裴厌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五十个鸡蛋很好算,一共三百五十文,张福给了三钱碎银,另外再数了五十个铜板。

结清以后,知道酒馆里忙,裴厌没有再跟人客套,一拱手同张福道声别,就拉着毛驴往巷子外走。

五十个鸡蛋夏秋那会儿才能卖一百五十文,今天多卖了二钱,足够让人高兴。

出门时装了一百二十四个鸡蛋,现在还剩六十九个,他眼里带着一点笑意,又往来福酒楼方向去。

第172章

来福酒楼后厨。

灶底火光跃动,吴升文颠大勺炒菜,灶房里切菜洗碗的两个杂役也忙个不停,今儿楼里生意很好,酒和菜都上个不停。

总算把最后一道菜炒好,朝外头喊一声,一个伙计飞快进来端走,吴升文这才擦擦汗。

屁股刚挨到板凳上,还没歇呢,撤了空盘的伙计进来,说:“老吴,送鸡蛋的来了,刚才在门口,掌柜的恰好瞧见,就让他来后门这边问你。”

“行,知道了。”吴升文起身往外走,开了后门探头一看,果然,裴厌牵着驴车进巷子了。

见着裴厌,他朗声笑了两下,老二成了亲后,再没人嘲笑他儿子打光棍,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而且苗树儿别看年纪大了点,话少一点,可干活很勤快,洗衣做饭样样行,老实本分,从来不惹是生非嚼舌头,家里都无比满意。

再加上最近楼里生意好,每月工钱不愁,掌柜的有时一高兴,菜肉之类的东西还叫他拿一些,家里也不愁吃的,日子顺顺当当,因此见人就有三分笑。

当初要不是遇到苗成才和裴厌,也不会这么顺心。

吴升文不止一次想过这件事,深觉得这两人是他们家贵人。

一听鸡蛋七文,吴升文没有还价,市价如此,甚至还有卖更贵的,就算掌柜的查账,也挑不出刺儿。

而咸鸭蛋,见只有三十个,他也全包了,一枚按八文钱的市价,这东西在酒楼不是什么硬菜,有时候客人点的菜多,掌柜的会让送两枚,添作一口下酒小菜,缺了是不行的。

六十九个鸡蛋,裴厌让了一点利,算作六十五个,即使有两个不小心碰出了裂缝,吴升文看一眼没有在意,今天客人就算不点鸡蛋,掌柜的饭是另外做,给打成荷包蛋谁也看不出来。

至于咸鸭蛋,吴升文大手一挥,没有跟他讨饶头,就按三十个算,大冬天送蛋过来也不容易。

原本裴厌还想去青鱼巷那边转转,这下不用了。

六十五个鸡蛋是四百五十五文钱,三十个咸鸭蛋二百四十文,拢共是六百九十五文。

裴厌让吴升文给了七钱碎银,找回去五文钱,如此,就结清了。

七钱加上刚才得三钱五十文,不算五十文的零头,到手整整一两碎银子。

赶车回去的路上,这下毛驴跑得快,裴厌裹得严实,只剩一双眼睛在外面,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

院子里,狗守着食盆不断嗷呜叫。

平时顾兰时和裴厌吃完饭后,剩下的汤汤水水总会给它们泡糙馒头吃,今日却不见动静,碗筷残羹还放在桌上没收拾,三只都眼巴巴等着,不断望向东屋窗子。

房间里,顾兰时和裴厌面对面坐在炕沿,荷包里的碎银子和铜板已经倒了出来。

一钱一钱的碎银子正好有十块,顾兰时全都捡到手心里,嘴里低声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一边露出傻笑。

裴厌在数铜板,其实根本不用数,除去他早上带的二十文,还有四十五个。

果然,数完后一共是六十五文,他把这些直接抓进荷包,说:“留在外头,回头攒够一百文再收。”

“嗯。”顾兰时敷衍答应了一声,都没抬头看,视线依旧落在碎银子上,傻笑着说:“又是一两,鸡蛋鸭蛋加一块儿不到两百枚,就卖了这么多钱。”

裴厌也高兴,开口道:“今年蛋价还算平稳,没到十文。”

“年节前呢?应该会高一点吧。”顾兰时笑着抬头看他。

“说不定有戏。”裴厌把荷包口勒紧,抬胳膊往后摸索,直接塞进炕头的褥子底下,又说:“到不了十文,起码也在八文。”

顾兰时手里攥着碎银子没有放下,想了一下说:“照母鸡这样下蛋的趋势,一个月三十天,差不多有一百五十枚到一百八十枚,超不过这个数去,又要让点利,就按一百五十枚鸡蛋算,七文钱的话,就是一千文。”

“一个月卖鸡蛋能挣一两。”算到这里,他眼睛亮了。

裴厌笑着开口:“过几天假地面再硬点,拉头猪去镇上卖,家里还剩下五头,这就是十两了。”

“年节时要各种花钱,平时吃喝买肉也要钱,卖鸡蛋这几两银子就能抵过,还能富余一点,猪钱却能全部攒下,一个冬天下来,稳打稳扎,到手就是十两。”

顾兰时长长叹一口气,眼里有着笑意,说:“去年冬时虽卖蛇赚了一笔,到底是毒蛇,太操心了,卖鸡蛋卖猪发不了大财,却安稳。”

“汪——”

“呜——”

狗饿了,三只都跑到房门口看他俩,大黑还好,没有乱叫,灰灰和灰仔见他俩看过来后,汪汪汪就是一通倾诉,也不知道是骂人还是在催促。

顾兰时想起还没喂它们,喜滋滋把一两碎银子收起来,这才出去干活。

*

给母鸡蒸的鱼干地龙干好了,两人坐在石头凹槽前捣磨。

地龙干泥鳅干还好,捶捣两下就软烂了,比磨成粉省力气。

鱼干有鱼骨和鱼刺,顾兰时直接上手,一边用筷子刮下鱼肉,一边用手把鱼骨和大的鱼刺摘出来,既然母鸡有卡到刺的可能,干脆丢掉。

至于一些不好挑的小刺,鸡平时还吃小石子呢,裴厌用石锤把鱼肉捣了又捣,直至手摸上去没有鱼刺扎手,就放心和麸子碎菜叶搅拌在一起,进屋倒给鸡去吃。

见母鸡吃得欢,没有任何不适,两人放了心,又给换了干净的水,才关好屋门不再管。

*

傍晚,刚吃完饭,今天吃得早,离天黑还有一阵子,顾兰时在洗碗,裴厌得了空闲,坐在柴堆前拧蒲草条子,拧好直接用木柴压住。

布鞋还好,一入春,就要穿着草鞋进水田,泡过水很容易烂,早早给明年备两双草鞋,到跟前就不急了。

狗吃饱喝足,闲的没事在一起打架玩,多半是灰灰和灰仔。

打着打着不知怎么就急眼了,一个把一个咬的嗷嗷叫,裴厌抬头,懒得过去揍它俩,随手抽了一根柴火丢过去。

木柴打中咬着灰灰的灰仔脑袋,紧接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两只狗一下子分开。

灰灰今天吃了亏,颇有点不服气,龇牙咧嘴想再打一架,被裴厌喝止住,随后两只都各自找了地方趴下,谁也不理谁。

顾兰时早就习惯,听见消停了,连问都没问一声,有时候裴厌不在,灰灰和灰仔打架要是太狠,都是他上去揍几下教训。

“汪汪!”

离院门最近的大黑突然冲着外面叫,裴厌看过去,篱笆门外出现一个身影。

徐启儿没敢直接进门,喊道:“兰时哥哥!”

喊完他才认出院里的是裴厌,又补了一句裴厌哥。

“进来。”裴厌喊了一声,手里的蒲草条子刚拧,不好放开。

大黑不再叫了,灰灰和灰仔警惕了一下,见主人没有异样,又都扭过脑袋生闷气。

顾兰时收拾好碗筷,见徐启儿来了,想起去年的事,对裴厌说:“我记得还有六钱?”

“嗯,是六钱,后来他一直没过来要。”裴厌点点头。

徐启儿见灰灰过来闻他,脚下明显一顿,不敢乱走。

“去!”顾兰时撵走狗,笑着对他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刚回来。”徐启儿见大狗走了,稍稍放心,接过顾兰时递来的凳子,顺势拘谨地坐下。

这半年都没怎么和顾兰时见面,一上来就要钱,他有点不好意思。

裴厌见他面有犹豫,直言道:“要用钱?”

“嗯,想拿一钱,瑞儿两三个月没见油星了,明天想去买一斤肉。”徐启儿老实巴交的,下意识把钱用在哪里也说了出来。

如今他每个月有工钱了,却也不能乱花,家里再没有大人,只能自己给自己打算。

这本就是他的钱,顾兰时没有不给的道理,给钱的时候也叮嘱了两句,让不要乱花,买了肉记得熬点猪油,既解馋还能留着能慢慢吃,又给徐启儿拿了些干菜让带回去。

第173章

揣着一钱碎银,徐启儿手里提着一大捆干菜,用长长的麻线捆了两圈,能拎住就行,不用太结实。

沿着林子里的土路往村里走,太阳落下去了,没几个人出门,附近再没有别的身影。

天上有云,今天太阳不怎么好,还没走出树林,寒风吹起来,他缩了缩露在袖子外的手,脚下加快了步伐。

徐家。

院门开了一条缝,等待的徐瑞儿时不时扒在门缝上往外看一眼。

他衣衫较薄,也全是补丁,左边袖子还有一处扯开的口子没有缝,瞧着有点邋遢。

没有爹娘,爷奶早几年也死了,分家出去的叔伯偶尔能帮衬一点,但人家也有自己的妻儿要顾,只要没遇着什么大事,他兄弟俩平时都要靠自己。

徐瑞儿一个人在家,天晴时上山捡一捆柴火,足够平时做饭烧水,还算过得去,至于洗衣,水太冰了,他捡的柴火还要紧着烧炕,腾不出热水洗衣的。

既费柴火又费水,村里能这样干的人家其实不算多,不少妇人夫郎大冬天都要用冷水洗衣裳,多半趁着天晴时太阳好,但依旧冻得手指红肿,这还算讲究些的,许久才换洗一次也是常见的事。

看到哥哥身影后,徐瑞儿赶忙把院门开了半扇,等人进来后,他立马关上门,门闩也上好。

村里人都知道他俩在裴厌那里放了钱,只要一去那边,人家都能猜到是去要钱的,即便没有人来抢,事关银钱,两人不免谨慎些。

进屋后,徐启儿把干菜放在桌上,说:“兰时哥哥给的,这么多,够吃好几天的。”

干豇豆最多,余下的是马齿菜和灰条菜干子,这几样晒的时候没有切,长长一条,比那些切短的干菜好捆。

徐瑞儿解开麻线,把干菜都放进屋子角落的麻袋里,里头装的都是菜干子,他一个人在家,吃用的东西要是不放在屋里,心里难以踏实。

从怀里掏出那一钱碎银让弟弟看,徐启儿说道:“明天我去清水村看看,杀猪匠那边要是有猪肉,就不用去白水村了。”

一到冬天,肉食都好放,杀一头猪卖好几天不成问题,白水村要是没有,只能往镇上跑。

比起有驴车骡车的,他只有一双脚,去宁水镇得走许久。

“嗯。”徐瑞儿点点头,一想起肉的滋味,他舔舔嘴巴,口水都要下来了。

一斤肉少说也在二十文了,徐启儿想了一下,一钱银子也就是一百文,顶多买五斤肉,也不敢全都花完。

他上个月的工钱已经领了,因正好和之前攒下的钱凑了个整,有点舍不得去动,于是想起了他爹之前留下的银钱,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讨要一钱,用作吃穿,剩下的五钱今年能不用就不用,下个月还会发工钱。

眼瞅着要到隆冬了,徐启儿想给弟弟再弄一件旧衣。

如今瑞儿这一身有点单薄了,里头几件不必说,都是以前的衣裳,即便破了也舍不得丢。

最外头的冬服还是去年他在别人手里买了一身旧衣,托他婶娘给改了改,弄了些芦花芦苇塞进去,也得亏徐瑞儿今年没怎么长个子,衣裳还能穿,不用再改。

至于他的旧衣,也是托伯娘闲时给改大了一点,自己就两身换着穿,要是一身弄得太脏,又没换洗的,东家会嫌弃,没办法把自己的衣裳改给弟弟。

夜里还好,起码能烧炕,白天下雪刮风不想出门,徐瑞儿就缩在炕上,裹上旧被,不至于冻得打寒颤。

只是天稍微晴了,他经常要去捡柴火,不得不出门,这一身衣裳确实不怎么抗冻,他便和其他人一样,将蓑衣穿上,能套几件是几件,以抵御寒风。

徐启儿想了半天后,抬头说道:“这样,明天买上一斤肉,正好我在家,熬半碗猪油,能吃得久一点,刚才回来时,兰时哥哥也这样说。”

一斤肉。

徐瑞儿黑瘦黑瘦的,听见要买这么多肉,眼睛睁大了一瞬,之前买肉都是半斤半斤买。

如今有工钱了,虽然不敢乱花,但冬天能让弟弟稍微吃好一点,也是值得的,徐启儿下了决心,就买一斤。

他又看向徐瑞儿左袖子,说:“明儿我给你缝缝。”

“行。”徐瑞儿不怎么在意这个,要是缝衣裳,哥哥不在家,他自己有时挂破了,就找针线随便一缝,只要缝住别开线就好,管不了什么针脚不针脚。

这回袖子破了,是因为和别人打架,下午徐启儿刚回来的已经问过他。

村里的小孩,尤其那些小子们,少不了有几个坏的,凑在一起就更坏。

见徐瑞儿一个人,连爹都没有,哥哥又不在家,在路上碰见了,不是骂就是打,甚至还抢他手里东西,徐瑞儿之前吃过好几次亏,有时跑也跑不过,只能挨一顿打。

要是有心好的大人经过,还能喝骂两句,那几个小子一看大人来,四散就逃了。

徐瑞儿人瘦小,不怎么聪明机灵,从小却有些倔性子在,回回挨打嘴上都很硬气,愣是不服软,被揪着头发让他叫爷爷的时候,他从来没叫过一声,随后便是拳头和巴掌落下来。

挨打的时候总是被推搡在地,衣裳弄会弄脏弄破,打疼了忍过去就好,他自己没钱,又心疼衣裳,后来学会了躲,只要远远看见那几个人,要么绕路要么跟着旁边大人一起走,那几个小子都是再坏,也不敢在大人面前直接动手,顶多追在身后骂他几句。

有时遇到他们故意堵截,那挨打就避不开了,好在这样的次数不多,即便冬天,家家都有活干,小孩也逃不开。

也得亏他姓徐,徐家在小河村是大姓,一直占着里正的位子,里正徐承安和他一家还是血缘亲近的本家,这几个小子再作恶,也不敢真欺负太狠,顶多背着人揍他一顿取乐,掰断手指打断腿这种事不敢做。

其他村子出过这样叫人胆寒的事,别说性子恶劣不堪的半大小子,连大人都有作恶的,欺负人像是他们的天性,随便就可以做到。

而昨天,徐瑞儿上午去山上捡柴火,路上没看见那三个常常欺负他的半大小子,心里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在山坡上却遇到了一个。

林驴儿也是往山上去捡柴,不想半路碰到徐瑞儿,好几天没打架,他自觉有点手痒,学着家里干活的大人往掌心吐两口吐沫,搓两下就堵住徐瑞儿,抬手就朝徐瑞儿脑袋上拍一巴掌。

他比徐瑞儿大三岁,跟打小鸡仔似的,一点都没在意。

对他几个,徐瑞儿早恨得牙根痒痒,只是平时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根本打不过人家三四个小子。

可这回,只有林驴儿一个。

他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徐明子抢钱,裴厌动手的场景,那一次徐明子倒地之后,他也扑上去厮打甚至上牙咬。

虽然自己瘦小不堪,连裴厌打人时的一拳头都比不上,他还是和林驴儿扭打在一起。

被踹倒在地后,肚皮和胸口生生挨了几脚。

林驴儿嘴里骂的很脏,他从来没想过徐瑞儿这个孬蛋竟然敢还手,甚至真的打到了他,踢了几下心里依旧恼火,抬脚就想踩下去,却被迅速爬起来的徐瑞儿一下子抱住胳膊,逮着他手腕就是一口。

林驴儿尖叫不已,手脚不停扑腾,想把徐瑞儿甩掉,谁知徐瑞儿跟狗一样,咬住就不松口了。

嘴里有血腥味道冒出,林驴儿到底只是个半大小子,也没怎么吃过亏,一边哭一边嚎叫。

徐瑞儿见他丢了胆子,这才松开嘴。

手腕子一圈深深的牙印正在渗血,林驴儿一看见鲜红的血,不知为何,眼前开始发晕,再一瞅徐瑞儿牙上嘴上沾血的模样,他又怕又怒,却不敢再打起来,捂着手腕惊慌失措跑下山。

徐瑞儿被打得浑身都疼,头皮也被拽得生疼,一缕头发都掉了,刚才林驴儿想甩开他,下手很重,眼下看着林驴儿跑掉的身影,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痛快,仿佛一下子不害怕了。

之前林驴儿几个打他的时候,他虽然硬气,但心里怎么能不害怕,要不是必须出门捡柴火,他都想一直躲在家里。

捡了柴火回家后,没一会儿,院门口就来了人叫骂,正是林驴儿他阿姆。

院门是关着的,徐瑞儿自己在灶房做饭,对外头的骂声没有任何反应,他家没有大人,出去了说不定还要被打,干脆就闷着不出声。

还是徐家人在外头看了一会儿热闹,说了几句公道话,让林家夫郎领着林驴儿回去,少来闹事,村里谁不都知道林驴儿几个背地里常常欺负徐瑞儿,有时当着大人长辈的面都敢打骂,徐瑞儿挨打的时候可没见他家人出来制止。

林驴儿阿姆自然也是知道的,见儿子被咬成这样,跳着脚在外头骂,他有心想打进去,不就一个小毛孩子,谁还能怕他,但心知不占理,正好徐承安扛着锄头路过,一听事由,眉头就皱起来,看向他俩的目光有些不快,林驴儿阿姆见势不对,骂骂咧咧拽着林驴儿走了,没敢再发难。

今天下午徐启儿回来后,见弟弟脸上有点伤,袖子也是破的,就问了他。

以前徐瑞儿挨了打,就算哥哥回来发现,他不愿说,问多了就说跟人打架了,至于和谁,他一般不张嘴。

徐启儿两三月才回来一次,即便知道他挨打的事,家里没有大人,谁又能给他们撑腰,也是这一次打回去了,才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知道弟弟一个人过得不好,但徐启儿没办法,为了挣钱,不能常常在家,每次回来也待不了一天半天。

天很快黑了,徐瑞儿惦记着明天买肉,睡下后都在砸吧嘴。

黑暗中,徐启儿睁着眼,有点睡不着,琢磨明天还是去找找叔伯,大人不说,好歹让堂哥堂弟帮忙照看一下弟弟,万一林驴儿几个生了报复的心。

不过再一想,林驴儿他阿姆骂完就走了,今天他回来也没来找事。

他推了推旁边的弟弟,说:“以后要是再有人打你,你就去找大爷爷,告状总比挨打强,要么,看见他们直接就往七爷爷家里跑,肯定不敢追你,我明儿去找二伯再说说。”

他口中的大爷爷正是里正徐承安,在徐家这一大家子,徐承安在兄弟里排行老大。

徐瑞儿擦了擦嘴角,说:“知道了,不过我也不怕他们,再来,照样打回去。”

徐启儿怕弟弟吃亏,人家三个人呢,常常混迹在一起,但又觉得确实该还手,不然以后就一直挨欺负,他只能开口:“打不过就跑,没人笑话你。”

“嗯。”徐瑞儿自己心里也有了主意,凭什么白白挨打,就算打不过,也要咬回去,叫他们也疼几下。

兄弟俩说一阵子话,听着外头风声,渐渐就睡着了。

而林家,林驴儿睡在炕上,手腕子用布包着,这两天都不敢乱动,他骂徐瑞儿孬蛋,自己却也怂了,昨天他阿姆领着他去找事,因手腕子生疼,他都没敢出声。

*

因心疼弟弟受了欺负,还常常忍着不说,第二天徐启儿买肉的时候,一狠心再买了两根排骨,回来直接炖了,一根半都进了狼吞虎咽的徐瑞儿肚子,骨头都舍不得扔,再煮煮熬熬,还能出点油水。

东家的杂活还等着他回去干,徐启儿吃过晌午饭,找了一圈自家亲戚后,又嘱咐两句弟弟,这才走了。

再怎么,想把日子过下去,就得去挣钱。

*

天上云厚了,太阳时隐时现,阳光也黯淡。

再过两天就进到冬月,见天色不好,裴厌就说趁今天还没起风下雪,再去镇上卖一头猪。

猪养的多就是为卖,顾兰时跟他一起往猪圈走,问道:“前天去镇上,路好走吗?”

一头猪可比几个蛋筐重多了,要是碰到泥泞处,裴厌一个人的话,要在前头拉车,后面就没人帮着推。

裴厌说道:“泥泞段不多,一路上了官道到镇子,路都好走,没什么难。”

昨天又晒了一天,想来应该会好点,顾兰时放下心。

两人走到猪圈前,这个看一眼,那个再瞅瞅,决定最大最肥的一头快到年关时再卖,那时候买肉的人更多,肉价说不定还会再高。

抓猪一回生二回熟,顾兰时也跃跃欲试,这回上了手。

在裴厌用绳圈套住猪脖子勒住后,他两步冲上前,手里的绳圈已经打好了,直接套住猪两只前腿,两手用力抽紧直接绑住。

“再缠两圈。”裴厌见猪挣扎得厉害,直接大力用手里的绳子另一端快速缠住猪嘴,以防急了咬人。

配合之下,很快猪前后腿都被绑住,无法站立,被放倒在地上。

裴厌取来长棍,和上回一样,两人一起把猪抬出猪圈。

“怎么了?”顾兰时见他在前面停下,不由问了句。

“先放在这里,我去拉板车,直接抬上车。”裴厌说着,就放下了手里的棍子。

从这里抬去后院,以顾兰时的身板,要歇两三回,又沉又累的。

等他拉了空板车过来,合力把猪抬上车后,直接从牲口棚里牵出毛驴,套好车后,他在前面牵着毛驴,顾兰时在后头帮着推推车,果然省力多了,没有像上回那样,累得哼哧直喘气。

从通道出来后,顾兰时跑到前面开院门取门槛,顺便送裴厌出门,边走边笑着说:“那天咱俩只顾着算钱,还说五头猪能再卖十两,都忘了咱们自己还要杀一头,这下就只有八两了。”

他看着裴厌,伸出两根手指玩笑道:“这回卖了猪,二两银子可得都交我手里。”

裴厌脸上笑容一下子变大,点头应道:“好,我记下了。”

第174章

天阴晴难料,担心下雪路难走,卖了一头猪,但过了两天,太阳又出来了。

顾兰时把枕头拿出来晒,也就晒晌午这一个多时辰,过午就收回去。

裴厌把西屋土炕上的稻草挑出来,在谷场那边铺平了晾晒,十五只母鸡被关进了笼子,没让从屋里出来。

下雪觉得太冷,不下雪又操心来年旱涝收成,可老天爷的事又怎么能说准。

顾兰时坐在墙角背风处晒太阳,拿了针线和布料,打算缝两条亵裤,今年不用做新衣裳,有去年的新衣,一个补丁都没有,依旧能当新衣穿,鞋子也是一样,去年的冬鞋厚实暖和,洗净了穿上,体体面面去走亲戚正合适。

昨天他见还有好布料,心想一人缝一条小衣,再缝一双布袜,过年时从里到外全是新的了。

裴厌的亵裤明显更费布料,已经成亲快两年,他早已看惯,没什么羞涩的,上午剪裁完了后,还喊裴厌过来在腰围比了一下。

谷场那边,裴厌把木叉靠在墙上,拎了竹筐去抽稻杆,要给母鸡再把土炕铺好,垫一层稻草,即便炕面太热,也不会烫的母鸡到处乱窜。

忙完之后,见顾兰时坐在那边,他拎了个板凳过去。

身旁多了个人,离得很近,顾兰时早已习惯,继续手上的活,问道:“晚饭想吃什么?”

裴厌想了一下,说:“包子,烤着吃,再切俩咸鸭蛋,煮半锅菘菜肉片子疙瘩汤。”

前天顾兰时觉得包子成天热一热吃,应该换个花样,于是就把锅烧热,把包子放在锅底,烙了一会儿出来,就和烤的差不多,外皮脆脆的,别有一番味道。

菘菜肉片子汤也不难,菘菜叶子切成丝,再切些肉片,把肉炒了煮开,再把搅好的疙瘩面糊还有菘菜丝倒进去,煮熟就行了,热乎乎一碗,很适合天冷了吃。

“行,今天再打个鸡蛋进去,家里没豆腐了,吃木耳吗?”顾兰时问道,见裴厌点头,他又说:“那你抓一把木耳,用热水泡上。”

裴厌起身,按他的话泡了些木耳,还顺手抓了一把干黄花菜,一起泡了进去。

离傍晚吃饭还得两个时辰左右,他又过来坐下,眼睛随着顾兰时手上的针线移动,开口道:“我想去趟山上。”

“去砍柴?”顾兰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柴火冬天贵,弄一车去镇上卖,能得大几十文呢。

裴厌说道:“不是,去找找蛇洞,找不到就挖点冬笋回来。”

顾兰时手一顿,抬头看向他,说:“毒蛇。”

“我会小心,要真遇见烈性的,挖开就先拍死,钱是少一点,但比卖柴火强。”裴厌认真说道。

见顾兰时面带犹豫,他又开口:“一架织布机子就要三两银子,徐木头那边已经在做了,等做好就要给他结账,前三季挣的钱先不提,冬天按三个月来算,鸡蛋咸鸭蛋能挣到三两,手里就只剩卖猪的九两,还是没落下太多,明年还想再起一间房,能早早备下最好。”

“我也不强求,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就回来了。”

毒物危险,但确实价钱高,叫人心痒手痒,踏踏实实在地里干一年活,除了口粮以外,能稳稳当当攒下一点钱,大财是不用想了,毕竟他俩只有四亩田和外面那一片菜地。

今年冬天之所以一直没上山去挖蛇洞,一方面是下雪了,另一方面则是家里母鸡要好生伺候,后院猪也比去年多,又总有别的事绊脚,没找到机会。

夏天抓蝎子,冬天还要找毒蛇,顾兰时轻轻叹一口气,也就裴厌胆子这么大,从来不畏惧毒物。

知道劝不住了,他露出笑脸,说:“那行,记得带上药,离远点,要是大蛇,直接就拍死。”

蛇洞隐蔽,得带铁锨上去,找到之后好挖开,手里算是有个趁手的家伙,今年夏天抓蝎子时,裴厌又去镇上买了些解毒驱虫的药粉,那时候没用完,还在屋里放着呢。

见他点了头,裴厌一颗心落在实处,抓蛇的心再热,他也知道分寸,为挣一点钱,不至于冒太大险。

而且对危险他从小就极为敏锐,后来又去了兵营里,打仗时要是没有这点本事,再狠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这些没必要对顾兰时讲,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趁着天色还早,裴厌起身去收拾家伙,出门时顾兰时跟在后头又嘱咐了几句,找不到就早早回来,天黑得早,山里路又难走,回来有疙瘩汤呢。

再次保证自己不会涉险,裴厌一步三回头,等顾兰时总算回去后,才笑着往山坡那边走。

第175章

前山常有人采挖野菜野草,裸露出来的黄土更多,再往深里走,脚下是成片枯黄的草丛,没有绿意生息支撑,不少横七竖八伏倒在地面。

也有始终竖直高立的一丛丛荒草枯枝,却也没了夏天叫人想象里头是不是藏了蛇虫的威慑。

地上有很多枯叶,风吹日晒雨淋,踩过之后便碎成了渣,落叶深厚的地方踩起来较软。

山林萧索,树上光秃秃的,只剩枝干,放眼望去没什么生机。

这回上山,裴厌边走边打量四周,时而用捡来的长树枝扒拉扒拉被枯草落叶遮盖的隐蔽处,见着一些土洞口就过去看看。

今天上来没带锄头,只带了一把长铁锨,背上竹筐里除了麻袋、药粉以外,还有一把卡蛇的木叉,以及一根顶端绑了布套的木棍。

遇到挣扎厉害的蛇,木叉叉不住的话,要是来不及拍死,得先把蛇头直接套上蒙住,万一是毒蛇,性子又烈的话,没咬到人也会把毒液喷出来,有布套挡着,危险会降低许多。

他听人说过,捕蛇人有各种工具家伙,比他手里这几样更靠谱些,但一切东西的使用,都要眼疾手快胆大心细,他没指着能抓多少活的,要是有不对,直接抄铁锨全部拍死就好。

而最需要担心的,是毒蛇冷不丁会喷毒液,胆子再怎么大,都得谨慎些。

遇到辨别不出来的洞口,只能挖几下。

寻寻觅觅半天,蛇洞没找到,倒是叫他挖到个兔子洞。

意识到是兔子洞后,裴厌立马抬头,目光在山坡周围扫视一圈,发现一簇枯草晃动,他眼睛很尖,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灰毛影子,心里道一声可惜的同时,抬脚就迈了出去。

两只野兔被撵的乱窜,山坡崎岖难走还有各种树木枯草绊脚,对人很不利,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摔倒受伤,却十分利于它们逃跑。

意识到追不上,裴厌停下脚步,自己没忍住笑了下,转身回去,捡起地上的长铁锨和竹筐继续往山坡上走。

都说狡兔三窟,兔子窝常常有两个以上的洞口,一旦受惊,就会从另外的洞口跑掉。

今天他一个人上山,没有能帮忙的人手,自然不好抓,要是多两个人,找到所有兔子洞后提前守好堵住,再用烟熏,多半都能抓住。

村里一些老少爷们会用这一招抓野兔,带上狗就更好抓,只要让狗守在留出来的洞口,等野兔子受惊逃出来,狗撵上就是一口。

之前顾兰瑜顾兰兴几个还喊他一起,只是那几天忙,没法撂下家里的活。

裴厌边走边想,下回来还是把弹弓带上,说不定能再挖到兔子洞。

*

“汪汪汪——”

灰灰和灰仔冲着角落里的麻袋不断吠叫,在看见里面长条状蜿蜒的东西动了以后,叫声更厉害了。

大黑耳朵尖尖竖起,尾巴一动不动,警惕地看向麻袋。

许是天性直觉,知道麻袋里的东西有危险,三只狗哪怕去年见过抓回来的毒蛇,依旧没放下戒心。

顾兰时只敢在十几步之外看一眼装蛇的麻袋,就算知道里面的毒蛇能卖很多钱,胆子也大不了。

这和毒蝎不一样,蝎子小,没有毒蛇那么危险,壮壮胆气就抓到了,况且用的还是筷子,不必上手。

“天晚了,明天再去镇上。”裴厌洗干净手起身,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今天虽然没有抓到兔子,但后边运气好,一连挖了两个蛇洞,其中有两条金环一条蝮蛇,一条就能卖到五两,可惜有一条金环被他拍死了,不知道价钱如何,最起码,活着的两条毒蛇,十两银子有了。

去年也是这样,三条毒蛇蛇胆占了大头,去年见过这场面,按理来说不会这么喜形于色。

让他这样高兴的,则是因为麻袋里一条粗壮的五步蛇,还活着。

按去年在药铺打听的,冬天的蛇胆质量本就是一年中最好的,这条五步毒蛇又如此粗壮,想来该是条雄蛇,蛇胆自然要大一些,价钱绝对在八两银子以上了。

要说雄蛇雌蛇,其实也能辨认,只是这条五步蛇性子凶烈,他捉的时候很谨慎,和毒蛇游斗了一番后才得手,活着才好卖钱,不至于为了辨认公母,再去卡着七寸冒险。

顾兰时把布巾递给他擦手,点头道:“嗯,不着急。”

他看一眼墙角的麻袋,袋口虽然扎紧了,心里还是有点打鼓,说:“今晚让大黑睡在堂屋,万一蛇跑出来,从什么缝儿里溜进屋子,狗肯定比咱们发现得早”

裴厌笑了下,麻袋他检查过了,口扎的很紧,袋子也没有破烂漏洞,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见顾兰时害怕,他把布巾搭在木架上,说:“好,等会儿吃了饭,我把狗窝里的麻袋取出来。”

天冷了,晚上直接让狗睡在地上太凉,有麻袋垫着会暖和些。

顾兰时稍稍放心,去灶房端了饭出来。

两人坐下吃饭,包子外皮烤的焦黄,咬一口脆脆的,见疙瘩汤里有豆腐丁子,裴厌端起碗先喝一口,说:“去买豆腐了?”

顾兰时咽下嘴里的包子,点头道:“嗯,你走了我坐不住,回去转了转,正好娘要去买豆腐,我就跟着一起去了,买了六块回来,够吃好几天的。”

“明天去镇上,要买什么吗?”裴厌问道。明儿是去卖蛇,顾兰时肯定不会跟着。

想了一下,顾兰时说:“肉上回在杀猪匠那里买了,没什么要买的……对了,明天把香油罐子提上,回来打半罐子香油,回来一人蒸碗鸡蛋羹吃。”

“好。”裴厌答应道,又说:“不急,你慢慢想,还买什么再说。”

“嗯。”顾兰时咬一口烤包子,心思先落在饭菜上。

吃过饭以后,裴厌想起那条五步蛇,难掩心中兴奋,有心想把五步蛇单独装进一个麻袋。

只是这样一来,得先把麻袋解开,里头还有其他活着的毒蛇,在院里乱窜的话,顾兰时不知道要吓成什么样。

再看一眼平时猴急毛躁的灰灰和灰仔,它俩还真有可能上嘴去咬毒蛇,于是歇了这个心思,五步蛇长得最大,毒性也烈,只有它咬其他蛇的份儿。

*

半上午,太阳暖和些了,裴厌套了驴车出门。

顾兰时提着针线篮子和他一起进了村,见自家门开着,他和裴厌说一声就进去了,没有站在门口送,车上有半麻袋长蛇,他是能避就避。

“兰哥儿,我看姑爷过去了。”苗秋莲正巧提了椅子往院里走,打算坐院里晒晒太阳,抬头见看见顾兰时走进来。

顾兰时笑着说:“嗯,去趟镇上。”

“做什么去?”苗秋莲没事,闲问了一句。

不好在亲娘面前扯谎,顾兰时走近以后,声音略低了些,说:“昨天上山抓了几条蛇,去药铺里卖。”

他说着,自己往堂屋走去拿椅子,又道:“顺便,再打一斤香油回来。”

“香油?”苗秋莲被这两个字提醒,连忙起身去灶房,说道:“快喊住姑爷,家里也没香油了,正好,让他捎上。”

顾兰时跑着出了门,一看裴厌没走出多远,在后面喊道:“裴厌!”

驴车停下,裴厌回头,问道:“怎么了?”

苗秋莲跑出来,不等顾兰时开口,她一边快步疾走过去,一边笑着说:“嗐,没什么要紧的,听兰时说你去镇上,前几天就要说打一斤半斤,家里忙,没顾上。”

裴厌让毛驴停在原地,自己三两步过来,接过苗秋莲手里的罐子,笑道:“知道了岳母,要多少?”

苗秋莲想了下,说:“半斤,算了,打上一斤,吃久一点。”

“好。”裴厌答应着,见她再没有别的吩咐,道一声转身就走了。

见裴厌走远,苗秋莲在孙家门口说闲话,顾兰时自己先进了院子,竹哥儿一边勾鞋一边从屋里出来。

他笑道:“这时候才起?这么懒。”

竹哥儿帮他把椅子拎出来,说:“哪有,我早就起了,刚才觉得冷,就上炕去做,听见你声音,这不又出来了。”

“外头有太阳呢,晒一晒。”顾兰时提起放在地上的针线篮子,坐下后又问:“霜儿好些了?”

“全好了,早起说想回娘家一趟,狗儿哥就赶车带她回去了。”竹哥儿高举两条胳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放下后轻吐一口气,比刚才精神多了。

“没个正形,叫人看见不像样子。”顾兰时笑骂一句。

“这不是在家里,谁能看见。”竹哥儿满不在乎。

顾兰时拿起给裴厌做的鞋底,问道:“爹呢,串门子去了?”

“嗯,都出去好一会儿了,不知道在谁家。”竹哥儿见他干活,自己也去屋里取了针线。

“补手帕?”顾兰时看一眼,顺嘴问道。

“嗯,昨天抱柴火,帕子拿着手里,不小心被柴火勾住,挂扯了。”竹哥儿一边说一边用指腹搓了搓线头,对准针孔,很快就穿了进去。

太阳好,许多人家门前都坐了人,他娘始终没回来,偶尔能听见从外面传来的大笑声。

他俩在家说一阵子闲话,没一会儿,外头刘桂花几个妇人夫郎凑在一起,商量着要跳大绳,人少了没劲,于是呼朋唤友。

邻里附近的男女老少都往这边瞅,刘桂花从家里拿了一根很长的麻绳,商量了一番,决定轮换着抡大绳,她和刘娥先来。

甩着胳膊把麻绳抡圆,“啪啪”打在地面,年轻夫郎和媳妇脸皮薄,你推我搡,都不敢头一个进去,有汉子往这边看呢。

抡大绳费力气呢,刘桂花笑骂道:“嗐,往后退做什么,一个个上不了台面,快,进去!”

方金凤最近没做媒,在家闲着,一看大伙儿都不去,她心痒,干脆往前头挤了挤,笑道:“都怕丢了老脸,既如此,那我先来,省得你们害臊。”

她说着,头跟着大绳抡起的速度点了两下,瞅准机会,一下子就跳了进去,随着大绳一下下落地起跳。

其他人看见领头的,不再互相推扯了,苗秋莲本来在不远处跟人说闲话,一看这动静,也赶忙跑来。

麻绳抡打在地上,不免带起尘土,但没人在意,大伙儿高高兴兴玩耍。

连看了一阵子的老少汉子也心痒,他们不好随便凑过来,另起了一摊子,在一处空旷地也跳起大绳。

顾兰时和竹哥儿见外面那么热闹,出来看了一会儿,见汉子都聚在村子那边,互不打搅,一前一后跟着进去跳。

有人脚下没来得及,绊住了绳子,大伙儿都要惋惜一声,随后换了抡绳子的两个人继续玩。

像这样的玩耍,人多更热闹,前面的跳几下就出去,后面的跟着进来,就算有不想出去一直跳的,见大伙儿都如此,就不好意思占着位儿。

甭管平时交情怎么样,至少眼下没什么矛盾,就算有互相看不惯的,互不搭理就是了,旁人都忙着找乐子,自然也顾不上这些弯弯绕。

第176章

即便大人,一旦没什么顾忌玩起来,时辰同样过得很快。

顾兰时刚从大绳底下跳出来,后背都是热汗,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裴厌牵着毛驴回来了。

和村里人玩高兴是高兴,但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苗秋莲在另一边和人说话,忙得什么似的,他扭头拉着竹哥儿往家门口那边走。

等裴厌到跟前后,取了板车上的香油罐子递来,说:“打好了,一斤。”

顾兰时接过,又递给竹哥儿,叮嘱道:“回去放好,等会儿记得跟娘说香油打回来了。”

“好,知道了。”竹哥儿脸蛋红扑扑,他惦记着玩儿,提了香油罐子就往院里走。

因前面在抡大绳,毛驴有点害怕,裴厌摸了摸毛驴前额,牵着它避开人群,沿着路边边往前走。

苗秋莲这才看见他俩,哎呦一声拍一下手,从人堆里出来,说:“姑爷回来了,我都没看见,如今香油多少钱一斤?”

裴厌看一眼顾兰时,说:“贵了,七十文。”

苗秋莲一模怀里,却没装荷包,笑道:“等会儿让竹哥儿送过去。”

“不用,一点香油。”裴厌推了推,他不打算要这钱,毕竟顾兰时亲爹娘,孝敬些东西是应该的。

“兰时他娘,快。”

有人招呼她跳进去,苗秋莲连忙又往那边走:“等闲了我再过去啊。”

见她这么忙,顾兰时笑一下,说:“行行。”

身后大绳“啪啪”打在地上,毛驴脚下快了点,他俩没有喝止,跟着一起快步出了村。

走远之后,后头说笑声依旧,但小了很多,毛驴这才平静下来。

顾兰时笑着开口:“这钱爹娘肯定会给,他俩最不爱占别人便宜,尤其小辈,七十文呢,你不用想别的,这也没什么,你不好接钱,我来就是。”

相处这么久,裴厌大概知道岳丈岳母什么性子,只得点点头:“嗯。”

顾兰时心里其实有点着急,还是压下了,周围没有人,但哪有在外头算银钱的,更不好掏出来,等回家以后,关上屋门,就能慢慢数。

两人心照不宣,脸上都挂着笑意。

和顾兰时的着急不同,裴厌步伐轻松,这下一架织布机子和一间房屋的钱有了,还大有富余。

*

狗儿叫猪儿哼,房里的人乐开怀。

炕褥上,裴厌把沉甸甸的钱袋倒了个底朝天,所有碎银子都落在眼前,他捡走散在其中的铜板放在旁边。

每次去镇上无论做什么,顾兰时都会给他带二三十文,出门在外要是没钱,心里哪能踏实。

今天出去要打香油,因价钱会浮动,就多带了些。

他笑着把整银碎银都往顾兰时那边推,说:“一共二十三两七钱,五步蛇最贵,十两,活的金环和蝮蛇一条价值五两,死了的一条金环只有二两。”

二十三两,比去年还多。

顾兰时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有点发直,好久没挣过这么大一笔钱了,他摸了一个五两的银锭在手里摸来摸去。

裴厌忍不住说道:“其他蛇没有那么名贵,死蛇药铺的人直接剖了,按掏出来的蛇胆算钱,大的三钱,有两个,小的二钱,只有一个,还有一条掏出来后是水胆,无法入药,人家不要,咱们也用不上,就扔了。”

“另外还有三条活蛇,一条按三钱卖的,跟去年价一样。”

他说着,把另外一块五两的整银又放进顾兰时手里,又道:“大头是二十二两,剩下那些一共一两七钱。”

他俩可以说做了两年卖菜卖鸡蛋的小生意了,算这点账很容易,不过这会儿,顾兰时因为太高兴,根本算不过来。

听裴厌把账算的明明白白,他干脆也不想了,手里整整十两银子,沉甸甸的。

至于炕上那些,全是一些碎银,大大小小,一两的也有,五钱的也有,都是绞下来的,不像整锭银子这么圆润漂亮。

裴厌又说道:“称的时候我都看过了,药铺又是老铺子,断不会做那种坑蒙拐骗的事。”

“嗯。”顾兰时对他很放心,抬眼笑盈盈的。

“卖了蛇,我才去打香油,出门时只带了九十文,就拿了卖蛇的一钱碎银出来,两斤油一百四十文,还剩下五十个铜板。”裴厌老实交代道。

顾兰时开口:“那这些就是二十三两六钱。”

“嗯。”裴厌点头。

“怪道是富贵险中求。”顾兰时看着银子叹道,一年种菜卖鸡蛋比起这些,只是小钱。

他很快又自己想通,小钱怎么了,要不是靠种这些菜养这些母鸡,他俩一年的吃穿用度还不知在哪里,一年间辛苦些,除了揽住自家的吃喝,还能小赚一点。

大钱也好小钱也罢,都得攥住,不能见了大的就把小的抛在脑后,小钱才更安稳呢。

听他感叹完,裴厌笑着开口:“二十两,也不是什么大富贵大冒险,过几天我再去转转,看能不能再抓几条。”

再爱财,顾兰时也是清醒的,说:“我看还是多歇歇,养足了精神头再说,抓一回蛇不容易,毒蛇性子又烈,要万分小心,如此,自然耗神,可不能大意。”

他知道裴厌想多赚钱,只能换个法子劝劝,他俩如今养猪养母鸡顺了,到年底能挣十几两呢,其实日子是不愁的。

“嗯。”裴厌笑着伸手,摸了摸他脑袋,见他脸颊因刚才跳大绳,白里透红,这会儿热意还未消散,没忍住又摸了几下脸蛋,他手很轻,没有掐或用力,又怕白天顾兰时害羞,很快就收了手。

把手里的银锭放下,顾兰时目光黏在银子上,有些恋恋不舍,说:“这会儿没事,咱俩先把要花的钱拨出来,余下的全都放好。”

裴厌笑了下,开口:“织布机子三两。”

顾兰时拿起大的银块,问道:“这是一两的?”

裴厌接过,在手里掂了掂,点头道:“应该是。”

把这一块碎银放在旁边,顾兰时又拿起两块差不多大小的碎银,说:“这俩应该都是一钱的。”

他应道:“嗯,称的时候一起放在戥子盘上,不过伙计说了,这几天药铺里收的碎银,小的都是一钱,没有更低的。”

很快,顾兰时把织布机的三两放好,又抬头问道:“盖一间屋子,黄泥木料咱们是自己弄,还是找人买?”

“自己弄,到时候只算起屋子的工钱和盘炕钱。”裴厌想了一下,思索着说:“只有一间屋子,盖得快,工钱贵不到哪里去,这样,先按一两拨出来,怎么都够了。”

顾兰时照着他的话放出来一两,还和织布机的分开了。

之前做衣裳鞋子剩下的边角布料都没扔,他做了大大小小好几个钱袋,随便使,这样分开的话,到时候取钱也方便。

“还剩十九两六钱。”顾兰时笑眯眯的,说:“再差四钱,就是二十两。”

他一说,裴厌就起身到炕尾开箱子,从最底下摸出一个小钱袋,里头是近来卖鸡蛋卖猪的钱,有好几两呢,还只是碎银,串好的铜板串子都没拿出来。

“这就够了。”把四钱碎银放进去,裴厌又勒紧手里的钱袋口子。

刚要提议数数最近赚的钱,就听见外头狗叫,紧接着竹哥儿的声音响起,来送香油钱了,顾兰时只得作罢。

“来了!”他一边答应一边往外走,炕上的钱交给裴厌收拾。

去年攒下了二十两的家底从没动过,今天又凑够二十两,最起码,攒下四十两了。

在心里略微一算,顾兰时脚步轻快无比,还有三头猪没卖呢。

越想越高兴,他几乎都要哼小曲儿了。

第177章

挣钱的喜悦即便过了好几天,也是一想起来就让人忍不住露出笑脸的事。

宁水镇。

天碧蓝蓝的,风也小,是少有的好天气。

镇外陈三儿看车的生意一下子变得很好,平时他独自也能忙的开,今日家里老小都过来帮着揽客看车。

顾兰时和方红花等在路边,裴厌给了五文钱拿了半块木牌,过来后三人才一起往镇口那边走。

今年入冬后头一回来逛大集,小老太太很高兴。

正逢初五集会,但和过年前的大集会不同,眼下还没那么热闹,摊子没有摆到镇外来,都在镇子里面的街道上。

今天人挺多的,因是上午,多半人刚赶到镇上,因此进镇的人多,出去的人少。

街上各种摊子按路排开,吆喝声此起彼伏。

狐裘貂衣,锦缎布匹,陶盆瓦罐酱醋油茶,干果山货活羊活鹿活野禽,各种东西叫人眼花缭乱。

方红花在几头拴着的羊面前站定,瞅了几下说:“这不像家养的,像是山里的野羊,兰哥儿,厌小子,快来看。”

斜对面卖鸟笼子的摊前,顾兰时脚步停下,有的鸟笼里还关了鸟儿,在里面蹦跳着,时而低头喝水。

裴厌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附近的摊位,最后落在隔了一段距离的茶叶摊子。

心想家里都是自家上山采的野茶,平时还好,过年时来了亲戚,总该弄点好茶叶待客。

他俩来往的亲戚也就顾家人,再没有其他,弄一点好茶也是应该的。

念头刚冒出来,就听见方红花在喊,两人都收回目光,往卖羊的那边走。

卖羊的是个老头,正蹲在那里抽烟,听见方红花的话,他放下烟杆子,一看这三人就知道,只是来瞧热闹,他没有起身,更没有招呼,但嘴里闲不住,说:“是野羊,逮住以后在家里养的,也能说是家养的。”

“原是这样,我说呢,长得不一样。”方红花咂咂嘴,又道:“个头还不小呢。”

羊肉本就贵,更别说一整头羊,不过虽然买不起,但一会儿他们就要去吃羊肉了。

早上裴厌闲着没事,算算日子初五了,镇上有大集,就跟顾兰时商量,出门逛逛,逛完顺便在镇上吃顿饭,之前往来福酒楼送东西,和吴厨子闲聊时,得知楼里入冬后卖羊肉羊汤还有什么羊杂碎汤羊蹄子。

吴升文虽然言语中有几分自豪和吹嘘,但裴厌常常来宁水镇,也听过一耳朵,来福酒楼做的羊肉,不膻不腥,当属一手绝活。

天冷时吃一碗羊肉羊汤,浑身都暖和热乎,镇上不少人都好来福酒楼这一口,这也是酒楼冬天生意一直不错的原因。

同春酒馆虽然小,但能开好几年,而且名头也渐渐起来,同样是因有一手硬菜出名,炖大肘子那叫一个香而不腻,汁多嫩软,肥香脂厚,吃到最后盘子里剩下的肉汁也要用暄软热乎的白馒头蘸掉,馒头吸了肉汁,油香油香的。

这两样都是肉菜,价钱肯定要贵些。

今天来镇上,主要是想尝尝羊肉,羊肉平时不怎么吃,自然比大肘子更吸引人。

补碗匠腿上垫一块厚布,低头又是拉钻弓又是用小锤敲,摊前不少人拿着碗抱着坛,都是来修补的。

再往前走,茶叶摊和山货摊中间,还有个磨铜镜的,同样有好几个人抱着铜镜在等待。

方红花看见磨镜匠,说道:“我那个铜镜也有些花了,老是没见磨镜子的来,可惜这回出门时给忘了。”

因是裴厌临时起意,在祖宅门口喊她的时候,出门就有点着急,只记得带荷包。

顾兰时笑着说:“阿奶,下回再赶着大集来,我也要磨磨铜镜。”

磨镜匠、补碗匠和货郎一样,都会走街串巷,乡下也去,赶上了就不用往镇上跑。

裴厌在茶叶摊前问价,因茶叶多,他随手抓了一小把低头轻闻,摊主很殷勤,说这是南边来的好茶,又抓了一小把别的茶叶递过来,让他都看看闻闻,看喜欢哪个。

顾兰时和方红花过来,茶叶香气和别的东西不一样,闻着感觉很舒服,即便是干茶,这么多的量,站在跟前也是能闻到的。

“要买茶?”他问道。

裴厌把手里的一小把茶叶倒回去,在摊主的示意下,又看了看另外一种,说:“嗯,家里只有粗茶,也换换口。”

一听价钱,顾兰时没言语,贵是贵,但他俩刚赚了一笔,犒劳犒劳也是应该的,少买点就行。

最后裴厌要了两种茶,一样浓的一样淡的,各自称了一钱银子的,包起来不算太多,但足够尝鲜待客了。

三人在街上走走停停,看到卖秤杆的,顾兰时一下子停住脚,转头说道:“要不买一杆大秤,称猪称粮食有的使,还有戥子。”

戥子最常用来称银钱,上回卖了蛇,那么多碎银都是靠他俩用手掂掂,虽然大差不差,可有了戥子到底方便。

“好。”裴厌点点头,上前拿起一杆大秤先看东西。

摊主听见他俩的话,知道生意来了,笑着在旁边说自己的东西都好,又拿起小戥子递给方红花,让她细瞅瞅。

不一会儿,再往前走,裴厌手里就多了一杆大秤和一杆戥子。

今天太阳挺好的,随着人流逛这么一阵子,三人身上都热起来,甚至出了薄汗。

顾兰时转头看向方红花:“阿奶,饿不饿?要不咱们这就去吃饭。”

方红花被太阳晒得眯起眼睛,乐呵呵点头:“好。”

于是裴厌就领着他俩往来福酒楼方向走,路上经过一些食摊饭馆,今天有大集,人多,无论小摊还是馆子,老板伙计都卖力吆喝,见吃饭的人多,脸上笑意更是不断。

来福酒楼也是如此,裴厌和伙计认识,三人被引到一个空桌前坐下,伙计取下肩上布给擦了擦桌子,又给翻碗倒热茶,问想吃什么。

裴厌开口道:“三碗羊肉汤。”

“好嘞。”伙计答应一声,见旁边桌吃完了,连忙撤下碗碟,端起往后厨走。

“阿奶,还想吃什么?”裴厌问道。

方红花下过馆子,大点的酒楼也吃过,一进来没有半分怯场,知道酒楼里的东西贵,她笑着摆摆手:“又不是弥勒佛,肚子能有多大?吃一碗羊汤就足够了。”

旁边桌子被另一个伙计引了人来,三个汉子坐下后,要的也是羊肉汤,和他们一样,一人一碗。

进来才多久,就新坐下好三四桌人,一半都是要羊肉汤的,可见生意有多好。

裴厌转头看看已经吃上的桌,心想头一回带夫郎和阿奶来酒楼吃饭,还是要一两道菜。

正打算问伙计都有什么菜,不想刚才领他们进来的伙计刘二泉端了一碟小菜来,直接放在他们桌上。

见裴厌不解,刘二泉咧嘴笑一下,说:“掌柜的要我送来,小菜而已,掌柜的说了,尽管吃。”

他说完,裴厌就看见从后厨出来的酒楼掌柜金有福,见有人喊结账,掌柜的连忙应声,于是裴厌一拱手,算是谢过。

掌柜的看见,笑着回了一礼便去忙了。

在镇上做生意,光有名气是不行的,金有福为人厚道,向来不会轻看人,哪怕是打杂小工,在附近名声很好。

刘二泉进灶房报菜名时,顺嘴和吴厨子说那三碗是裴厌几个要的,金有福听见,就让送一碟小菜过去,都是熟人,一碟小菜又值不了几个钱。

“别说,怪不得人家生意好呢。”方红花叹道。

“是。”裴厌笑着点头,取了筷子先递给他俩,让尝尝外面的小菜如何。

顾兰时夹了一筷子,认出是切成丝的菘菜叶,他尝一口,清脆爽口,偏酸。还带一点点微辣,确实和家里的不一样。

“可真好吃。”方红花吃完满口赞叹,这送的东西不用花钱,自然是怎么吃都香甜。

很快,刘二泉用盘端来了三碗羊肉汤,各自还有一块烙饼,好就着汤吃,放下最后一碗后,他朝裴厌使个眼色,见裴厌微微点头,就笑着去招呼别的客人。

裴厌用筷子一翻碗底,见羊肉片子很实在,他听人说过,来福酒楼的羊肉汤量很足很实在,但碗里的这些明显超过了心中所想,再抬头略一看旁边桌,心里更明白了。

顾兰时先端起碗喝了一小口热汤,汤香浓而不膻,下肚后很是滋润,他刚放下碗,想捞一片肉尝尝,桌子底下,腿忽然被轻轻撞了下,他疑惑抬头。

裴厌笑了笑,没说话,只用筷子把碗里的肉片翻出来示意他看,随后摇了摇头。

顾兰时一下子领会,转头见他阿奶夹了好大一筷子羊肉,露出惊异的神色,连忙用一根手指比在嘴唇上,冲小老太太摇了摇头。

正想感叹人家羊肉竟给的这么足,捞一筷子上来下面还有,见孙子孙婿都看向她,方红花赶紧止住已经到嘴边的话,改口道:“快吃快吃,趁烫乎。”

三人再没说话,也确实饿了,一人拿一块烙饼在手里,埋头就吃。

酒楼今天生意很好,直到他们三个吃饱喝足,碗光碟光,依旧有食客陆续进来,多数还要的都是羊肉汤。

知道吴厨子忙,裴厌没有进去打搅,只和刘二泉道一声,结好账就先走了,也给别的食客腾位子。

肚子饱饱的,离开来福酒楼这条街道后,顾兰时笑着说:“还好没点别的菜,最后羊汤一下肚,都有点撑了。”

方红花吃得高兴,附和道:“可不是,人家这份量。”

裴厌同样吃尽兴了,笑道:“肯定是吴叔给的,掌柜的估计都不知道。”

方红花压低了声音:“嗐,人家好心待咱们,可不能说漏嘴。”

“正是。”裴厌笑着应和她。

三人高高兴兴来,又高高兴兴赶车往回走,吃得浑身都热乎,冷风都不怎么畏惧了。

第178章

河边芦苇丛,干黄的芦苇随风轻晃。

河道蜿蜒,水面没有冻实在,河水流淌,冰块顺水往下游浮动。

岸边空旷而阔,顾兰时背了个竹筐走来,手里拎着小锄头,到芦苇丛跟前后,把竹筐放在地上,取出里面的麻绳和镰刀,先蹲在这里用锄头挖芦苇根。

一到深秋,割芦苇的人就多,离村子近的地方,芦苇已经不剩多少了。

他今天带了麻绳,想着等会儿顺着河道走远一点,去割些苇子,家里每年要晒不少菜干,多编几张苇席,晒什么都方便。

灰灰从后面赶来,绕着他走了两圈,听见不远处其他人的声音,抬头警惕望过去,耳朵竖得尖尖的。

昨天去山上捡柴火,带上了大黑,让它出来放了放风,野跑了半天,今天出来,就换了灰灰。

家里有鸡鸭要看着,不能三只都跑出来,轮换着出门逛逛也好。

今天裴厌又去山上找蛇了,他在家里没事,拾掇了一遍西屋后,就想着出来挖筐苇根,顺便打一捆芦苇回去。

见没有危险,灰灰顺着河道往上游走,一边走一边到处闻,河边有一点湿泥,它不小心踩了一脚后,呜呜呜跑回来,给顾兰时看它前爪上的泥。

顾兰时忙着挖苇根,以为它在玩,就没有理会,不想灰灰伸长了前爪,屁股在后面撅着,硬是把右边前爪现到他眼下。

“瞎讲究。”顾兰时明白过来后笑骂一句,起身挎了几片芦苇黄叶,给它擦了擦爪子上的湿泥。

湿泥刚沾上,还算好擦,但没法弄得特别干净,糊弄了几下后,顾兰时扔掉手里的芦苇叶子,说:“好了好了,干净了。”

灰灰歪着脑袋看它爪子,沾到湿泥的毛毛依旧有泥点子,不过比刚才好多了,它似乎很满意,又呜呜一声,跑到别处玩了。

家里的狗一只比一只精,脾性也很不相同,灰灰在爱干净这方面,远超灰仔和大黑,下雨后它都不爱走泥路,就算走,也是很快跑过去,要么捡着没有水的地方,像是生怕爪子沾到泥水,也只有下雪的时候会和灰仔一起在雪地里疯跑。

顾兰时没管它,发出来就是让玩的,何必拘束。

挖出来的芦苇根带着泥块,他拎着短茬在地上磕了磕,随后丢进竹筐里,正忙着,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叫骂,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徐瑞儿被两个小子追,跑得踉跄,正巧向他这边跑来,只是还没跟前,就被地上干了的藤蔓绊得,直接摔了个跟头,连手里的竹筐都甩飞出去,掉下后在地上滚了几滚。

“汪——”

灰灰听见动静,叫两声直接飞奔过来,警惕地盯着那几人,因为不是在家里,不用看家护院,它没有轻易狂吠。

顾兰时认出撵徐瑞儿的人是林楞娃和杨小升,应该还有个林驴儿,今日却不见林驴儿影子,不知道是不是上回被咬怕了。

摔倒之后,徐瑞儿回头一看,那两人要追上来了,爬起来就往前跑,甚至没忘了他的竹筐。

林楞娃和杨小升比徐瑞儿大几岁,却这么欺负一个孤苦小儿,顾兰时看不下去,喊道:“瑞儿,过来。”

“管你爷爷的闲事!”

林楞娃平时脾气就很冲,心眼也不好,一言不合就骂人是常事,他甚至都不怕妇人和夫郎,只有长辈汉子才能喝止住他。

他只顾着要打徐瑞儿,好给他兄弟驴儿报仇,打眼一看是个双儿,脱口就骂了出来,说完后才反应过来是顾兰时。

顾兰时家里那位可不得了,别说他,他爹也不敢惹。

徐瑞儿原本没看清前头的是谁,只想跑走。

林楞娃和杨小升是两个人,他打不过,而且这两个比林驴儿更坏,他记着哥哥的话,也不想挨打,但回村子的路被那两人堵住,他没法跑去大爷爷家里告状,被追的只能往这边跑,不想前面的人竟是顾兰时。

因为之前的事,他天然对顾兰时有着信任,想也不想就跑了过去。

见林楞娃满口爷爷爷爷的,顾兰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欺负个小孩算什么本事?你也不想想,你大了他几岁,多吃两年饭就不得了,黑心烂肺的东西!”

“汪!”

灰灰似乎在帮顾兰时壮声势。

林楞娃哪里被年轻夫郎骂过,平时都是他骂别人,有心想还嘴,可心底实在有顾虑。

见杨小升在旁边,他也只好充脸装势,朝地上啐一口,骂道:“爷爷才不和一个双儿计较,今儿就便宜你姓徐的。”

话音刚落,觉得气势足了,但心里始终在打鼓,万一裴厌找上门呢,于是当即就有点后悔。

“啪!”

还没想好对策,后脑勺忽然挨了一巴掌,紧接着杨小升也被“啪”地一声打了。

林楞娃心头火一下子猛窜上来,回头提拳头就要打,却被顾兰瑜一棍子抽在胳膊上。

花惜霜和竹哥儿落在后头,见打起来了,竹哥儿拽着小嫂子胳膊一边往顾兰时这边走一边避远,省得伤到他俩。

“会不会有事。”花惜霜很担心,眉头一下子皱起来,生怕狗儿吃亏。

在家时她年纪最小,哥哥姐姐都护着,爹娘也疼得不行,她很少和村里的小子玩耍,只和姑娘双儿在一起,哪里见过打架的场景。

“放心,不会有事,林楞娃和杨小升怂着呢。”竹哥儿安慰道,比起前两年被赵小吉欺负哭,如今他语气里透着见过大场面的淡定。

顾兰瑜冷笑着,一把抓过林楞娃,照他脸上重重拍了几下,掐着对方后脖子问:“小兔崽子,跟谁充爷爷呢?”

林楞娃不敢还手,顾家倒是还好,顶多挨顿揍,裴厌那尊煞星在后头呢,越想越觉得后怕,连话也不敢说了。

杨小升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他上头有个哥哥,叫杨高升,从前总和赵小吉瞎混,而他跟着他哥哥,也只会欺负人。

后来赵家被裴厌打成那样,赵小吉再没敢在村里装腔作势欺负人,连他哥和他,都不敢跟顾家的同龄人对上,不想今儿倒了霉。

别说裴厌,光顾兰瑜,他哥杨高升也不敢惹,以前顾兰瑜和顾兰兴合伙打过赵小吉,他知道对方不好惹。

况且顾兰瑜比他俩高出一截,手里还有棍子,一看就打不过。

幸好他刚才没骂出声,杨小升在心底默默庆幸。

“刚才不是能耐得很?跟谁充大爷呢,啊?”顾兰瑜松开林楞娃脖子,一脚就踹了过去,直接将人踹倒在地。

对方比他小,他没有下手真去打,骂道:“下次再叫我碰到,可不就是一脚的事,滚。”

杨小升不敢出声,他有心想先跑,又觉得颇不仗义,叫林楞娃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只得等林楞娃爬起来后,两人才一起跑了。

“我告诉你俩,以后也不准欺负瑞儿!不然见一次打一次。”顾兰时在后面仗着弟弟狐假虎威。

“听见没有!”顾兰瑜喝道。

林楞娃和杨小升只觉倒霉,话都说不出口,只回头猛地点头,随后又跑了。

看见他俩和刚才追撵徐瑞儿的嚣张气焰截然相反,顾兰时忍不住笑了下,骂道:“欺软怕硬的东西。”

徐瑞儿见那两人跑远了,发呆似的回过神。

“行了,拍拍身上土,以后应该不会打你了。”顾兰时说道。

他实在可怜徐瑞儿,孤苦伶仃的,哥哥不在家,一个人过活,还要受欺负,于是又开口:“下回,他们要再敢打你,你就来后山,我让你裴厌哥哥收拾他几个。”

几个坏透的半大小子欺软怕硬而已,村里别的小孩有爹有娘,怎么不见他们三个敢欺负。

林楞娃刚才面对狗儿就一副不敢惹的模样,估计都不用裴厌动手,吓唬一下就怕了。

“嗯!”徐瑞儿重重点头,他知道的,活阎王可不好惹,一下子心里都似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松动了。

自从徐启儿去做工以后,他就常常受到那几人欺负,突然看到不用挨打的希望,哪能不高兴。

“出来挖什么?”顾兰时问道。

徐瑞儿开口:“芦苇根。”

顾兰时说:“这个是药材,晒干了能卖,是想卖点钱?”

“嗯。”徐瑞儿点头。

这附近芦苇根不多,顾兰时笑了下,说:“那你就安心在这里挖,他们不敢再来了。”

他拎起自己的筐子,对竹哥儿几个说:“我去上游那边,割些苇子,你们呢?”

“一起。”顾兰瑜说道。

竹哥儿边走边笑眯眯同他透露:“前天夜里爹烧炕太热了,底下苇席都给烧黑了,娘让出来割芦苇,闲了再编一张苇席。”

原是这样,顾兰时也笑了。

第179章

篱笆门上了锁,顾兰时将背上的一捆芦苇放在地上,这才从怀里摸出钥匙开锁,门里的大黑和灰仔早就按耐不住,尤其灰仔,狼嚎一样叫了几声。

等门一开,两只都从门缝里挤出来,一边蹭顾兰时一边冲着灰灰叫,很不满只有它出去。

裴厌还没回来,不知道今天在山上有没有收获。

顾兰时往西边树林子看一眼,没见着踪影,就先进去了。

快到晌午饭时,他回来把芦苇在谷场上铺开晾晒,苇根也倒出来,晒几天就干了。

灶房案台旁堆了些菜,几根萝卜几颗大菘菜,还有半筐昨天从山上挖回来的冬笋。

他卷了袖口系上襜衣,看一眼菜堆,还是决定吃肉炒笋子,随即一个人在灶房忙碌起来。

今天太阳不是很好,风时不时刮起来,大黑趴在有阳光的地方,身上长毛被风吹得飘起。

它毛长皮厚,这两年吃得肥了,再没掉过肉,根本不惧寒风。

灶底火光闪动,喷香的菜味飘散,顾兰时用木铲把肉片和笋片盛在大碗里。

裴厌饭量大,家里有足够的菜蔬,自然要管够了吃,况且大冬天,只有吃饱了才能抵御严寒。

正在想怎么还没回来,就听见狗叫声响起,还往外面跑,一看就是去迎接,顾兰时放了心,这下不用把饭菜捂在锅里等待。

“裴厌?”他喊了一声,随后掀开另一口大锅的锅盖,迎面冒出阵阵白汽。

锅里是煮好的米汤,中间是放了馒头和包子的竹架。

“是我。”裴厌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先传了进来。

因不赶车出门,院门门槛没有取下,他一步跨进来,把手里的长铁锨和长锄头靠在院门后面。

而他左手上,还用木叉挑了一块麻袋,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同样放在了门后,并踢了一脚靠近的狗,不让闻麻袋。

他背上还有个大竹筐,走到墙角把筐子最上面两个麻袋拿出来。

麻袋装的东西不多,看着却也有些分量,其中一个麻袋里头,长条状的粗东西若隐若现,还在游动,另一个麻袋里安静得多。

“汪!”

三只狗冲着麻袋吠叫,他没有管,因为高兴,在离得最近的灰仔脑袋上揉了一把。

灰仔威猛的叫声一下子变了,喉咙里撒娇一样嘤嘤呜呜叫着,用大脑袋来蹭他手和腿。

只是顺手而已,他没有多理会灰仔,又拎起竹筐,来到院子中间。

竹筐最底下,有顾兰时叮嘱让他随身带的两个药包,一个是雄黄粉,另一个是解毒的药粉。

进山之前他给腿上脚上抹了些雄黄,至于见效如何,因冬天毒虫毒物都找了地方缩起来,不像夏天那么繁多,因此除了挖蛇洞时,没有别的效用。

不过有备无患,他并不觉得这样多此一举。

顾兰时一边盛饭一边说道:“陶罐里有热水,洗了手就能吃饭。”

“知道了。”裴厌把药包拿出来放在灶房窗台上,随即舀水洗手。

泥炉底下有火,正煨着放在炉上的陶罐,火是顾兰时做饭前顺手点的,在外头挖苇根打芦苇,回来时火早就熄了。

白天只要他俩在家,炉底始终有火,不然只有冷茶水可喝。

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见有风,顾兰时把堂屋门关了半扇,用脚踢了一块石头挡在门板后面。

天冷,饭菜凉得快,要趁热吃进肚里,不然胃遭不住。两人端起碗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简单说了几句话。

得知今天又有收获,有一条大蛇后,顾兰时高兴之余,对长虫的畏惧依旧不减。

等到吃饱后,裴厌放下筷子,才仔细跟他说起今天的收获。

除了那条大银环以外,还有五条别的蛇,没上回那么多,五条加起来,估计能卖一两多,已经很不错了。

因银环剧毒,长得又粗大,一看性子就凶烈,抓的时候他直接扔了一条麻袋过去盖住蛇头颈,随后抄起铁锨就拍下去。

第一下他控制了力度,见蛇身不动了,有心想掀开麻袋,又怕毒蛇装晕,趁不备时攻击,于是又给了两下,也都收着力。

确定不动了以后,才敢用铁锨把麻袋挑走,同时另一手拿了木叉,迅速叉住了蛇头。

今天这条大银环命也挺硬,拍了三下脑袋没有被砸开花,当时也不好分辨活着没,赶紧装进了麻袋,刚才取出来放在墙角的时候,分明看到它又动了,显然活着。

后面抓到的五条蛇,则用另一个袋子装着,还挖到一窝小蛇,他没有捉也没有打死,又把洞口给填上了。捉毒物是为了卖钱,又不是为赶尽杀绝。

裴厌喝一口热茶,又道:“盖住蛇脑袋的麻袋,我怕沾到毒液,就没用手碰,用木叉挑着回来的,后面要再去抓蛇,用这个比较好使,笋子就没去挖。”

“没挖就没挖,以后再拿那条麻袋,可得小心些。”顾兰时一想到蛇的毒液,心里还是有点不安,想了一下说:“要不,我给你缝一双布手套,以后用那条麻袋的时候戴上,还有,碰蛇的时候也戴上。”

“好。”裴厌点点头,这样确实更放心。

顾兰时起身收拾碗筷,顿了顿,还是劝道:“这回再卖了蛇,要不,今年先不捉了,到底是山上的野东西,每年冬天挣上两回钱,也够咱们过活了,还是安稳些。”

知道他的忧虑,这次一条大银环应该也能卖十两,裴厌心里还是很满意的,于是答应道:“好,今年就到此为止,等会儿我就套驴车,去镇上把这些卖了。”

这会儿才晌午,跑一趟宁水镇确实来得及,见他没有反驳,顾兰时心里一松,笑道:“行,早卖了也好,还早呢,别赶得太急,刚吃完饭,受了风可不好,歇一歇。”

“嗯。”裴厌点点头,和他一起往外走,等了碗筷刷了锅,还要煮一锅猪食,两个人到底快些。

灶房里,说着闲话,顾兰时提起徐瑞儿,就把上午的事随口说了出来,包括狗儿教训了林楞娃和杨小升的事。

他平时和裴厌有什么说什么,向来不作隐瞒。

乡下日子,除了干活就是一些闲话,也没什么新鲜的,稍微遇到个什么事儿,可不就成了口中闲聊。

刚听到追打徐瑞儿时,裴厌神色没什么波动,但一看顾兰时脸色,就知道他肯定管了这事。

果然,顾兰时对林楞娃和杨小升很看不上,竟欺负个娃娃,言语神色间全是鄙夷和气愤。

“你是没见着,林楞娃那副样子,我记得他才十三四岁,并不大的年纪,张嘴闭嘴就要当别人爷爷,他爹娘也不管管,由着他这样在外面嘴里不干不净的吆五喝六,小小年纪跟个地痞无赖一样,着实可恨了。”

顾兰时平时说话笑眯眯的,但提起这些可恨的事,总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眉眼很是有生气。

裴厌一下子抓住了重要的词眼,问道:“这些话他对你说了?”

顾兰时愤愤开口:“可不,给我气的,哪能不骂他,他脾气还挺冲,不过我当时就看见后面走来的狗儿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下,又道:“狗儿从小就机灵,冲我摇摇头,我就知道什么意思,他走到林楞娃和杨小升后面,抬手一人抽了一下后脑勺,给他俩都打蒙了。”

“该打。”裴厌声音平静,但眼眸微微偏冷。

“就是该打,他俩怕狗儿,杨小升还好,一直没说话,没有挨揍,林楞娃被踹了一脚,毕竟狗儿比他俩大,总不能做欺幼的事,他俩跑时,也同他俩说了,以后不准再欺负瑞儿。”

说完,顾兰时心里的气愤也随之倾吐了出来,心里松快了许多。

他看一眼裴厌,笑着又开口:“你当时不在,见瑞儿可怜,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就说,以后要再有人欺负他,让他过来找你。”

“嗯,我知道了。”裴厌点头,在他心里,顾兰时在外打着他的名头说话办事天经地义,因此没有任何反应。

提起这个,是顾兰时觉得自己在徐瑞儿面前夸下了海口,然而裴厌却不知情,实在有些不好。

他从未以裴厌的名义跟人对上过,因此心里还有点忐忑,见裴厌没有怪他多管闲事,一下子就高兴了。

等忙完家里的活,裴厌套了车去卖蛇。

这回毒蛇不在家里过夜,晚上睡觉不用担心,顾兰时甚至送他出了门。

太阳被云遮住,天色有点不好,裴厌走后他没有再出门,在屋里笼了盆火一边烤一边做针线,布手套简单,趁早缝出来,明年冬天要再去抓蛇,就有现成的。

*

村子里,不少人见天色变了,想出门走趟远路的,大多都歇了心思,夜里说不定要下雪。

严寒带来的威慑,叫人不由从心底里产生畏惧,只有待在家里,似乎才能安心一点。

不少人都在检查屋顶棚顶,若有疏漏处,得提前加固加固,不然要是来一场大雪,容易压塌了。

林金根和他夫郎也是如此,两个人把柴房也看了一遍,见二儿子在院里啃馒头发呆,小儿子才四岁,拿了根树枝在地上乱划。

林金根骂了一句,让二儿子,也就是林楞娃快去喂猪。

林楞娃上午挨了教训,最重的只有那一脚,倒是没受伤,只是自打回来后,一想起裴厌那个活阎王,心里就突突突打鼓,生怕找上门来,因此好半天了,一直神思不宁。

“快去快去,小心你爹打你。”林金根夫郎嘴上这么说,对儿子却从来都是护着的。

两口子都是如此,自己儿子在外头跟人打架,每每赢了回来,只觉得自家老二有本事,乡下这些半大的野小子,哪个不打架?打赢才是本事呢,孬种怂蛋以后连日子都过不好。

林楞娃刚起身,就看见门口来了人,牵着驴车,本以为是过路的,只是忽然发觉对方很高。

他心里一惊,脸色都有点变了,腿脚发软,连道都走不动,只在心里哭天抢地,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怎么就真的来了!

林金根和夫郎都看见了门口的人,一抬眼,却是裴厌,两人都一愣,发现对方在院门口停下后,眼皮突突地跳。

林金根心头狂跳,带着真真不安,脑子里乱哄哄的,平时也没什么来往,难不成,是来寻仇的?

可也没结仇啊。

随着裴厌让毛驴在门口停下,转身看向他们,也没进门,只冷冷看向林楞娃。

那目光犹如实质,林楞娃不知不觉额上起了一层冷汗,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前几年娄进的惨状。

娄进差点被砍掉一只手,当时他年纪小,混在人堆里也看见了,那天娄进浑身的血,还有手的惨状,一直深深刻在心里,这会子见裴厌盯着他,他双腿发软,垂在身侧的手也在抖。

林金根见裴厌堵在门口,一句话都没说,咽着吐沫同样有些惊惧,这煞星,自己分明没有招惹,可看神情,分明就是来寻仇的。

不过在发现裴厌盯着二儿子后,他僵硬扭头看一眼林楞娃,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有点明白了。

“我打死你!”

林金根抬手就扇了林楞娃一耳光,劈头盖脸骂道:“成天在外头惹是生非,说!这回又做什么了?”

他夫郎见儿子挨打,有心想劝,但实在畏惧裴厌,动都不敢动。

林小楞见二哥被打,吓得“哇”一声哭了。

哭声让他阿姆心头一颤,立马跑过去捂住他的嘴,直接将小儿子抱进屋里,躲着不敢出来。

林楞娃有点吓破胆了,话都说不出,腿脚直打哆嗦。

他平时在外头怎么耀武扬威,也不过是半大小子之间的打闹,而且同龄人比他更壮实的,他根本不敢欺负,也只敢拿比他小的孩子欺辱取乐,只是这样更让人恶心。

让被欺负的喊他爷爷还是轻的,朝人家吐口水撒尿这样的事,他背地里干过好几回。

见他一个字不说,林金根装出来的火气也“腾”的窜上来几分,又是一耳巴子甩过去。

儿子惹了事,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见问不出来,林金根硬着头皮看向门口。

他觉得喉咙有点发干,于是又咽咽吐沫,讪讪说道:“那什么,这小子要是惹了什么事,我、我打死他,只是他到底还小,我也得、也得知道他惹出什么祸了。”

裴厌很冷静,说:“你儿子挺出息,在外头到处给人当爷爷,这回当到我头上了。”

林金根年纪也不算大,正值壮年,常年干农活身体很好,却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气得倒仰,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他连忙用手给自己顺心口,喘过来以后,指着林楞娃的手指都在发颤。

爷爷?林楞娃是他爷爷!

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林金根气得脸都肿胀发红,抄起院里一根棍子就打。他下了狠手,打得林楞娃鬼哭狼嚎,惨叫不已。

裴厌就站在门口看,没有任何不忍。

确实像顾兰时说的,林楞娃比他小六七岁,他不屑下手,要揍只能揍林金根。

成亲以后,他心中戾气渐渐平息,知道狗儿已经教训过林楞娃,就没有那么大的火气,他这会儿过来,不过是想看看林楞娃有没有听进去,顺便,再让他记牢点儿。

一顿好打过后,林楞娃胳膊上腿上都是伤,脸颊也被他老子几个耳光甩的肿起。

哐当——

林金根打得累了,丢掉手里的木棍,又转头去看裴厌,露出个讨好的神色。

裴厌看他一眼,目光又落在林楞娃身上,说:“以后再欺负徐瑞儿,就没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没有多留,牵起毛驴就走了。

再看不到身影后,林金根这才擦擦头上汗水,又踢一脚地上的林楞娃,恨恨道:“装什么死,今儿不给老子说清楚了,连你皮揭掉!”

林楞娃见门口没人了,这才哭得涕泗横流,将上午的事说了出来。

他阿姆蹑手蹑脚打开窗子,见煞星走了,他实在心疼儿子,眼泪一下子淌出来,刚哭两声我的儿,就被林金根瞪了回去,一下子就把哭泣憋在嘴里,再不敢出声。

对顾兰时称爷爷,那和对着裴厌称爷爷有什么区别?

得知了前因后果,林金根抬手还想揍两下解恨,但见林楞娃瑟缩的模样,到底没下去手,只恨恨骂道:“孽种!”

这回还好,他自己动手,要是裴厌进来,估计就不是一顿打的事了,万一缺胳膊少腿儿,日子还怎么过。

第180章

林金根打儿子的动静左邻右舍都听见了,有想瞅瞅热闹的,刚走出院门就看见裴厌站在林家门口,吓得立马缩回去,在院里竖起耳朵听,但只能模糊听见几句。

发现裴厌走了之后,纵然想打听打听,可林金根已经把院门关上了,旁人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竟惹到后山的煞星。

要不是太阳被云遮住,起风了,没几个人出门说闲话,不然这热闹,早就在众人的口中传开。

顾兰时在屋里烤火,做针线一久,腿脚容易凉,笼了火盆就好多了。

房门掩着,没有关严实,忽然,房门轻响,一道灵活的黑影挤进来。

大黑用脑袋顶开屋门,进来后吐着舌头咧嘴,用脑袋蹭了蹭顾兰时后背,随后直接在火盆旁边趴下。

见它脚步轻,顾兰时没忍住笑了,够鸡贼的,自己独自进来,一点不想让灰灰和灰仔知道。

也是,平时笼了火盆,三只狗为抢位子,经常要吵架打架,肥屁股你挤我我挤你,恨不得把其他两只全挤得远远的。

能听见外头,灰灰和灰仔跑来跑去的动静,顾兰时没哟戳穿大黑,因冷风从门外灌进来,他起身过去把房门关好。

大黑很少进屋子,每次进来都很安静,趴在那里不怎么动弹。

顾兰时见没有燎着它毛的隐患,又低头做针线,一人一狗互不打搅。

等裴厌卖了蛇回来,天上云层更厚,天色都变得灰暗,夜里下雪的征兆更明显了。

在后院栓毛驴的时候,裴厌顺便看了一下牲口棚。

除了棚顶以外,棚子两边和前面都用稻草围了,只留下一个较窄的进出口,里头虽然黑一点,但不漏风不进水,还铺了很多干草,能让毛驴安安稳稳过冬。

猪圈上方也有用木头和稻草搭起来的顶棚,覆盖了猪圈的一大半,猪窝里头同样给猪塞了一堆干草,能躺也能吃。

见没有隐患,他回到前院,顾兰时已经把洗手的热水掺好了。

裴厌蹲下洗手,抬头笑道:“整十一两。”

自己算是自己算,钱到了手里才是真的,顾兰时眼睛亮晶晶,又有十两银子进账,别说明年,后年都不愁了。

裴厌手还是湿的,见他这么高兴,站起身示意他拿荷包。

顾兰时掏出荷包,先打开看一眼,这回里头都是碎银子。

即便是镇上的药铺,平时结账往来也少有大银锭,散碎银子用的最多。

这对他俩来说也挺好,毕竟只是小本生意,平时也不怎么做大宗的买卖,太大的银两一个不方便带,另一个也不方便找零兑换。

过小日子,还是碎银最实用。

听到西屋里母鸡咕咕咕叫,顾兰时把荷包勒好,揣进怀里笑眯眯说:“我去看看,是不是下蛋了。”

因鸡蛋瓮就在堂屋,他什么都没拿,直接进去,在炕上的稻草里翻找摸索,捡到了三个鸡蛋。

即便没下雪,除了夜里,白天有时候也会烧西屋炕,屋子里始终暖暖和和的,母鸡下蛋才勤。

出来后关好西屋门,顾兰时把鸡蛋放进铺了谷糠的瓮里,盖好压翁的石板,确定没有缝隙,老鼠跑不进去才放心。

见裴厌在东屋伸手烤火,这次灰灰和灰仔也进去了,蹲坐在火盆前不知嘟囔什么,喉咙里都呜呜呜的。

顾兰时看见墙角的土堆,过去从里面扒拉出四个野薯,拍拍野薯上的土,随后两手抱进屋里。

裴厌用一根木柴把盆里的火拨开,等他把野薯都放进去后,又把火和灰拨回去,覆盖在野薯上。

“下午吃什么?上次买的好酒还没开封呢。”顾兰时坐下后问道。

裴厌想了一下说:“肉还有吗?骨头是不是还没吃完?”

顾兰时满眼都是溢出来的笑,说:“都有呢,等会儿我去把骨头炖了,正好下酒,再炒一碟鸡蛋,对了,吃花生米吗?吃的话再炒碗花生米。”

“变天了,反正没什么事,喝点酒暖和暖和。”

“好。”裴厌点头,见顾兰时也伸手出来烤火,他情不自禁,捉住了夫郎一只手。

比他小的手纤细却不柔弱,一摸手掌,就知道常年干粗活,有明显的茧子。

天冷以后,又洗衣服又做饭的,尽量用了热水,但冷风一吹,哪能一直都是热的,不免变得粗糙起来,甚至有点皲裂。

去年还没这样。

裴厌眉头皱起,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顾兰时手指指背,说:“干不干?”

不等顾兰时说话,他又道:“下次再去镇上,买点擦手的脂膏,胭脂铺子就有卖的,擦了比猪油更好,既不滑腻,还更滋润。”

有时苗秋莲会带着妯娌儿媳过来串门子聊天,他在旁边添茶倒水,也听了一耳朵女人和夫郎的事。

顾兰时原本想说不用,要是太干或者裂口子了,抹点猪油润润就好,以前都这样过来的,但见裴厌一副郑重的模样,他弯了弯眉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