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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姻对象是恶狼 茶查查 35653 字 5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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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葵结了一串串种子,已经变得黑紫,平时捏一个在手里,破了手指头会染上紫红,添点东西熬煮后确实能作染料,不过久了颜色容易褪变。

平时忙于各种活计,这样玩耍似的染几块布料,确实让人期待兴奋,顾兰时眼睛弯了弯,说:“正好,家里还有棉布,我剪几块,明儿就过来。”

苗秋莲说:“好,到时记得摘些落葵子,这东西小,就小指头蛋子那么点儿,家里这些不知道够不够,我还叫了你阿奶,几个伯娘,你两个嫂子知道了,也说要染两块呢。”

“嗯,知道了,那娘,我俩先走了。”顾兰时答应着。

裴厌见他发了话,和岳母道一声就牵着毛驴往村后走,他听出是要用落葵种子染布,笑着问道:“染布做衣裳?”

顾兰时转头看着他:“不是,染两块手帕,哪有那么多的棉布糟蹋,万一染坏了。”

麻布没有棉布那么好上色,自家用落葵子熬的染料水也不如染坊里的好,不过是弄两块颜色鲜亮的帕子高兴高兴。

乡下人衣裳多是深色暗色,他俩也不例外。

顾兰时倒是有薄厚各一身蓝布衣裳,是成亲时买的布匹,平时不怎么穿,下水洗的次数也不多,颜色依旧鲜,走亲戚时才找出来换上,体体面面的。

原来是染手帕,裴厌点点头,再没说什么,牵着毛驴往林子里走,想起在镇上见到的那些衣着鲜亮的夫郎,甚至穿金戴银

他心中微动,转头见顾兰时心情颇好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暂时没把心里那个念头说出来。

到家之后,别说人,狗和猪还有鸡鸭都饿了,猪说聪明也挺聪明,听见前院的动静,几头都在圈里高声哼哼叫。

灰灰跑到食盆跟前,舔一下空荡荡的盆底,再抬头看一眼顾兰时,喉咙里呜呜呜叫,它最小,平时也没有大黑和灰仔机灵,这会儿看起来倒是聪明了一点。

母鸡看见人回来,咕咕咕涌到篱笆后面催促。

前院后院登时乱糟糟的,顾兰时笑道:“我先给它们弄点吃的,省得乱叫。”

“好。”裴厌让毛驴停下后着手解车套,饿一路回来都没那种饿劲了,刚才又吃了个柿子,暂时缓解了些。

狗最好喂,掰几个糙馒头,狼吞虎咽就吃完了,水碗里还有水,它们会自行去喝。

猪和鸡鸭毛驴也简单,先抱捆干草剁点菜叶子让去吃,不一会儿院里的动静都消停了。

等顾兰时和裴厌吃完,头顶太阳正大,起得太早,两人都有些困倦,于是进屋歇息。

桌上的竹筒里插着已经干了的花束,之前没舍得扔,到今天不扔都不行了。

裴厌已经在炕上躺下,见顾兰时一副舍不得的模样,他翻个身侧躺,看着桌前的人笑道:“明儿我出去打草,再摘一些回来。”

“那好。”顾兰时喜滋滋把干枯的花从竹筒里抽出来,他懒得出去,顺手放在外面窗沿,走到炕边脱了鞋子爬上来,说:“以前不觉得,弄点花放在屋里好看呢。”

他从裴厌身上爬过去,在炕里躺下,找了个舒坦的姿势伸好腿脚,又说:“明年给院里栽点花,红红绿绿的,才漂亮。”

去年和今年只顾着种菜吃卖,都没想起来种花,外面野花春天时开得一片片挺好看,在院里种一点的话,推开窗就能看见。

“行。”裴厌答应道,刚翻身回来平躺好,腿上传来熟悉的重量,是顾兰时的腿,他习以为常,目光有点出神,在心里盘算买个什么比较好。

第151章

水井附近,顾兰时站在落葵菜架前摘黑紫色的种子,一个花串上结不少呢,熟了的其实更偏黑色,常常有小孩把这个叫黑豆豆。

他一颗颗摘进篮子里,偶尔使劲大了,落葵子的汁水弄到手指上,指腹染得紫红。

小时候以为落葵子和山上的浆果一样,他还吃过,但没什么太大的滋味,甚至有点酸涩,吃过一回就再没碰过,和同龄人只拿这个玩耍,弄得手上衣服上都是紫红。

还有小孩往脸上弄,涂得像个大花猫,大人看见顺手就照着脊背或后脑“啪”打一下,边骂边拽住孩子后衣领拉回家去洗。

摘了半篮子之后,顾兰时心想他娘在家也摘呢,应该够了,于是走到井边把竹篮放下,摇着辘轳打上来一点水,在井边洗了洗手后,朝院里喊道:“裴厌,我过去了。”

“好。”裴厌正在院里用木叉翻草,等晒干透了以后才好堆积起来,留着冬天喂牲口。

院里的竹席还有竹匾上是昨天下午他俩或切或焯水的菜干条子,近来每次卖不完的菜蔬,他俩回来后只有一小部分会分给别人,剩下的全都带回来弄成菜干。

一场秋雨一场寒,到后面菜少,太阳也没这么好了,趁这时候要多弄点干菜。

大黑三个见顾兰时出门,都摇尾巴跟了上来。

既然裴厌在家,他没有呵斥狗让留下看家,任由它们三个跟着,院子再大,狗成天在里面闷着,也出去撒撒欢。

灰灰和灰仔很高兴,跑在前面,转头见他没跟上,冲着后面汪汪叫,似乎在催促。

顾兰时不着急,好容易今天没事做,不必走那么快,沿着林子里踏出来的小路,大黑跟在他后面不紧不慢迈着步子,秋风和爽,平日见惯的草木,今天变得分外顺眼。

不知不觉,他哼起听过的山歌调子,文词儿是什么记不大清了,只能想起曲调。

一进村,灰灰和灰仔认得门,率先跑了进去,下一瞬就听见二黑的吠叫。

顾兰时听见也没在意,他以前带大黑它们来过家里,和二黑都认识,果然,没几声就停了下来。

刚到院门口,就看见里头好几个人,他笑着喊道:“阿奶,大伯娘二伯娘三伯娘,嫂子,都在呢。”

“刚还说你怎么没来,它俩就进了门。”张春花说道,她从盆里捞出涮了一遍水的落葵子,这东西长在藤蔓上,免不了沾点灰土,还是稍微弄干净点再去熬煮。

顾兰时走近把篮子里的落葵子倒进盆里,同大嫂一起搅一搅水,没两下就把落葵子捞出来,放在旁边的竹匾上。

苗秋莲和方红花婆媳几个热热闹闹说闲话,花惜霜从屋里出来,拿了板凳过来让顾兰时坐下,她衣裳穿得厚,在太阳底下坐一会儿出汗了,偏肉的脸蛋红扑扑的,刚才进屋减了里头的一件衣裳。

顾兰时捞一把落葵子,转头看了看大黑它们,倒是挺乖的,互相嗅闻,没有咬架的迹象,尤其大黑,自己找了片阴凉趴下。

因大黑对外人凶狠,刚才进门时他还有点怕跟二黑起冲突,这么看还是很稳重的,比灰灰灰仔两个强。

竹哥儿提着茶壶给众人碗里添了茶水,随后蹭到顾兰时身边挨着坐下,即便在一个村子住,忙碌的时候多,很少有像今天这样的闲情逸致,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比起家里其他人,显然更黏顾兰时一点。

院里欢声笑语传出去,有其他人路过门前,都忍不住转头张望一下,和苗秋莲他们对上视线后,院里院外总要高声聊几句。

张春花懂熬染料,端起竹匾往灶房走,顾兰时和花惜霜给她打下手,竹哥儿也跟着进去凑热闹。

村里消息传得快,隔壁刘桂花知道要染布,没一会儿喜滋滋带着儿媳妇进门,两家关系好,苗秋莲连忙招呼她拿块手帕,一起染着玩玩。

落葵子又不值钱,自家摘的,等熬煮好深紫色的染水后,院里又来了几个人,都是平时跟苗秋莲关系好的,还有顾兰时两个堂嫂。

大伙儿带的都是棉布手帕,也有拿麻布手帕的,想试试看麻布染出来的怎么样。

浸泡上色需得一阵,各人记下自己的帕子后,家里太忙的就先回去了,苗秋莲和婆婆妯娌几个依旧坐在院里闲聊逗乐,在笑声中,太阳不知不觉就到了头顶。

顾兰时和张春花捞起盆里的手帕,紫色的帕子晕染均匀,果然漂亮,他俩抓一把出来拧干,先搭在院里的木架上。

已经晌午了,顾兰时从木架上找到自己的三块手帕,笑着说:“娘,我回去做饭了,阿奶,大娘二娘三娘,你们在,我先走了。”

“好好,快去,做饭要紧。”方红花几个忙不迭说道。

顾兰时带着三块紫色手帕兴高采烈往外走,都不用喊,大黑几个摇着尾巴跟上了他。

看见炊烟飘了起来,进门后他一边走一边问道:“裴厌,在做饭?”

灶房里传来咚咚咚的声响,裴厌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向窗外,笑着说:“锅里下了米,先烧着,待着没事,干脆把菜切了,等会儿炒也方便。”

“看。”顾兰时捏住一张帕子的两角,展开给他看,笑眯眯说:“好看吧。”

“好看。”裴厌毫不犹豫答道,确实比素色的手帕漂亮。

顾兰时显然很欢喜,走到木架前搭好,说道:“今天太阳好,帕子小,估计到下午就晒干了,干了以后颜色可能会浅一点。”

见他高兴,裴厌眼里也染上一点笑意,说:“浅紫也好看。”

第152章

吃过饭,顾兰时洗了碗进屋打算睡一会儿,就看见裴厌坐在炕边倒钱袋里的钱。

“都拿出来了?”他顺嘴问道:“怎么想起数钱了。”

裴厌把空了的钱袋放在一旁,抬头看着他笑一下,说:“没什么事,这小半个月卖鸡蛋,到手的都是铜板,加上之前的,想看看一共攒了多少。”

卖菜卖鸡蛋都是小本生意,只有上回给酒馆送鸡蛋给的碎银子,其他都是铜板。

顾兰时在炕边坐下,见他把所有碎银子倒出,用手拢成一堆捧起来,笑眯眯说:“这些一直没动过,还是那二十两。”

去年冬天时,他俩攒下不动的家底是七两三钱,抓蛇换得十六两八钱,一共是二十四两一钱,零散铜板较少,就没算进去。

今年夏天开始卖菜,又卖蝎子和便宜药材什么的,挣钱大头自然在蝎子上,得了将近四两。

春天那会儿打井就花了三两,还有给风水先生的三钱,做两把摇椅四钱,夏天挣的,恰好把这几样大的开销平了。

为攒下钱,他俩把二十两碎银装进一个钱袋里,从来都不动用,剩下那四两一钱,原本在乡下就够花许久。

手里有钱后,他俩吃肉也不拘束,再加上过年,还有这大半年别的花销用度,杂七杂八使下来,也去了一半。

至于今年入秋后卖菜挣的钱,还有裴厌闲时去做一两天工,倒是攒了些铜板。

“嗯,刚才掏钱袋,顺手带了出来。”裴厌把整串的钱放在一边,一百文一串,共有两串。

顾兰时从针线篮子里拿出麻绳团,剪了几条,高高兴兴和裴厌一起穿钱数钱,剩下这堆铜板,是卖鸡蛋的钱。

比起菜蔬,还是鸡蛋金贵。

顾兰时把串好的整钱归拢到一起,笑道:“六串,这下有八串了,再攒二百文,就够一两了。”

最后剩下五十几枚铜板,裴厌用荷包装起来,塞到炕褥底下,用作平时买豆腐买肉之类的花销。

“嗯。”裴厌点点头,一边把整钱往钱袋里装,一边在心里思索,二十两的整钱一点都不能动。

而这八百个铜板,想买个好看点的首饰,大概在一两左右,还差一些。

可这八百文过了明路,顾兰时又想把这些钱都攒起来,他不好说想拿去买东西,只能暂时搁置,回头再另想法子。

*

下午饭吃得早,喂完禽畜牲口以后,顾兰时在外面大菜地看一圈,杂草之前拔过,现在地里即便有,不过是零星细苗。

他站在院门外,一手摸着灰仔脑袋,见裴厌在收拾外面的柴火堆,问道:“裴厌,去不去地里?”

灰灰正趴在菜地田垄上啃春菜叶子,见状跑过来,直接挤走灰仔,把脑袋往他手里送,咧着嘴巴像是在笑,尾巴在身后摇个不停。

家里的狗有时会吃地里菜,只要不是大片咬坏糟蹋,啃一两个他俩都不怎么打骂了。

他俩要是不在家,狗饿了就去吃菜,这几个还算聪明,知道会挨打,一般只逮着一棵菜啃。

大黑原本趴在堂屋屋檐下,它爬起来张大嘴巴打哈欠,随后小跑着出来,直接用脑袋蹭顾兰时小腿,身后的尾巴像是在摇,又像是在用尾巴抽灰灰和灰仔,不过那两只也是皮糙肉厚,一看就没抽疼。

“去。”裴厌两手抱起一小堆劈好的木头,说完就往柴房走,把这些整齐垒好,这才拍打着身上木屑往外走。

“外门钥匙在我怀里,不用取了,转转就回来。”顾兰时被三只大狗绊得,不再摸它们,转身往外走。

裴厌把院门关好没有上锁,太阳都晚了,去地里不过瞅一眼,不用都锁上。

让大黑几个留下看家,顾兰时把篱笆门锁好,两人一起往村子那边走。

路过顾家时,见院门开着,他俩在门前停下,苗秋莲正在院里收晒干的衣裳。

“娘,手帕干了?”顾兰时问道。

苗秋莲抱着衣裳,闻言笑着说:“干了干了,这不是。”

她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浅紫色的棉布手帕,又说:“颜色浅了,但也亮呢,竹哥儿爱得什么似的,这不和霜儿在屋里绣花呢。”

顾兰时笑一下,说道:“他从小就爱这些鲜亮的,今儿最趁他的意。”

“可不是。”苗秋莲把手帕塞回怀里,抱着衣裳问道:“和姑爷上哪里去?”

“岳母,我俩去地里转转。”裴厌答道。

“好好,你俩去。”苗秋莲说完,她抱衣裳不方便多聊,转身先往屋里走。

下午饭时前后,村里人大都回来了,往村外走的一路上,他俩和不少人都闲聊了两句。

还没到祖宅,方红花拎了个板凳出来了,看样子是想坐在院门口跟人说闲话。

“阿奶。”顾兰时高声喊道。

“哎呦。”方红花一下子眉开眼笑,乐得脸上褶皱都多了,笑着朝他俩招手:“来。”

一看这模样,顾兰时和裴厌都知道她有东西想给,两人都没客气,跟着一起进门。

院里,何水儿正压着儿子脑袋给洗脸,一边洗一边骂骂咧咧的,这臭小子,溜出去玩,弄得跟个土贼一样。

“嫂子。”顾兰时笑着看向衣服上有不少土的侄儿。

“嗐,这死小子,一天到晚不学好,尽给我找麻烦。”何水儿依旧生气,给了儿子脊背一巴掌。

方红花早见惯了,管教孩子时她从不插手,径直进了屋。

顾兰时和裴厌见何水儿一直在骂,也没多说话。

方红花开了柜锁,从里头拿出一个八宝纹攒盒,放在桌上打开,说:“你姑妈前天来了,你俩不在,这是她带来的,拿着去吃。”

攒盒一打开,里头有九个隔开的小攒盘,中间最大,一圈围了八个攒盘。

这东西顾兰时爹娘也有,过年时才拿出来用,攒盒无论盖子还是盛盘,外头都有花纹,纹路颜色各不相同,乡下讲究些的人家会买一个,逢年过节时来客人,用这东西放些干果蜜饯什么的,十分体面漂亮。

见有桃脯,顾兰时捏了几个,站在桌前和裴厌直接分着吃了。

方红花探头看一眼门窗,窗户关着,房门虽然开着,但堂屋没人,她想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轻轻掩上门。

裴厌目光落在攒盒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还有呢。”方红花悄悄说一句,走到柜子前从里头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声音依旧很小,说:“金丝蜜枣,就这么一包,你俩快尝尝,可甜了,连枣核都去掉了。”

顾兰时这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小心,金丝蜜枣在一众蜜饯果脯里还是偏贵的。

他笑着拿了两个蜜枣,自己把一个塞进嘴里,另一个递给裴厌。

金丝蜜枣又软又甜,还没有枣核,一口一个吃起来挺痛快。

方红花见他俩吃的香甜,自己也捏了一个吃,随后又让他俩再拿一个,这才把油纸包起来,重新放回柜子最里头。

“拿着。”她抓一小把杏脯塞进顾兰时手中,这会儿才想起来,问道:“你俩做什么去?”

“上地里转转,再有几天,也该割稻谷了。”顾兰时笑道,给裴厌分了一点杏脯。

方红花又抓一小把杏脯,盖上攒盒放回柜子锁好,三人一同往外走。

“猴崽子,人家都没往土里钻,就你爱现眼,以为自己多能耐……”何水儿给儿子脱了外衣,口中还在不断数落,不给换衣裳又不行,脏成这样再跑出去,叫人看见,她脸上都过不去。

“小毛儿,听你娘的话不?”方红花手背在后面,弯腰问曾孙。

小毛儿挺倔,挨了打嘴撅的老高,眼泪都快下来了,但就是忍着一声不吭,扭着脖子看旁边。

何水儿见状又来了气,骂道:“作死的,姥儿问你话,你当听不见?”

方红花劝了两句:“行了,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少说两句,小毛儿,来。”

小毛儿吸一下鼻子,跟着太奶去了一旁。

方红花拉着他的手,分了一半杏脯,又问道:“还听你娘的话不?”

小毛儿一下子破涕为笑,捏起一块杏脯往嘴里塞,点着脑袋说:“听。”

“这不就行了,以后少去跟那些野小子挖土洞,不然我也要打你。”方红花吓唬道。

“知道了姥儿。”小毛儿兴高采烈的,到底年纪小,才六岁,有好吃的就能哄下。

“没出息。”何水儿把他脏衣裳丢在木盆里,无奈又骂了一句。

“阿奶,嫂子,我俩先走了,趁太阳没落山,去地里转转。”顾兰时笑着说。

“好好。”方红花答应着,跟他俩一起往门外走,坐在椅子上闲吃杏脯。

小毛儿挨了骂,不往他娘跟前凑,坐在门前石头上和太奶一起吃东西,隔壁家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石蛋跑过来,眼巴巴瞅着他流口水。

杏脯是外头买的,平时他娘还不给买呢,小毛儿才不舍得分别人,转过身不看石蛋。

还是方红花给流口水的石蛋分了两个。

*

稻谷还得十天左右才能割,顾兰时和裴厌在这边转转,又上旱田那边看了看柴豆。

拔豆杆比割稻更晚点,今年夏天有点涝,看着不如去年好。

晚霞在天边如火如画,两人顺着河道往家走,没有走村子里边。

顾兰时想起什么,笑说道:“刚才见你看攒盒,是有想吃的?过几天不是要去镇上,买一点好了。”

方红花上了年纪,不像他俩还挣钱,因此平时在祖宅吃点零嘴,他俩都不会多拿。

裴厌视线从晚霞收回,笑了一下,说:“不是,我是看见攒盒,想起咱们的蛋筐,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个,要是把筐子一层层分开,像小攒盘那样,每个格子里只放一个鸡蛋,周围垫厚实,拉去镇上更方便些。”

原来是这样,顾兰时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说道:“好像真的不错,就算这样每一筐装的鸡蛋会少一些,只要路上磕碰不多,倒也划算。”

裴厌点头道:“嗯,正是这样,不过还得明天找个空子,看看到底怎么弄。”

第153章

清早,吃过早食后,顾兰时在菜地拔杂草,裴厌在院里锯木头,听到后院猪叫,他放下锯子,提起两个木桶往后院走。

木桶里是煮好的猪食,已经温凉了。

有两头猪还没睡醒,不过听见倒食的声音,立即就爬了起来,一边哼叫一边往快速往食槽走。

裴厌倒完猪食后,站在猪圈外看了一会儿。

一进冬天,肉好存放,杀猪吃肉的多,镇上肉铺生意好,快到年节时更红火,乡下不少人都会赶肥猪去镇上猪市卖。

今年养的猪多,除了老母猪以外,余下六头都是要卖要杀的,打草挖野菜辛苦了些,但看着这几头长这么肥,还是值得的。

一头大猪怎么也能卖二两银子左右,最少也不会低于一两五钱。

不是没想过出去做工或弄点别的东西倒腾挣钱,可自从成亲后,每回出去挣到钱,回来总会如数交给顾兰时,不给完全说不过去。

自己私藏一点慢慢攒的话,他实在没想到哪里可以藏钱,衣裳换洗都是顾兰时在忙,家里炕就那么大,藏在炕褥底下很容易被发现。

以前藏钱的地方在砖头底下,还得搬开桌子,动静一大,哪能不引来注意,况且他不愿意背着顾兰时藏钱。

见过不少为私房钱吵架打架的人,何必为了这点小心思,让两人之间产生不好的苗头。

裴厌拎起地上的空桶,转身往前院走,入冬后猪肉生意好,到时候拉去一头卖掉,买首饰的钱不就有了。

这么一想,他心中再无纠结苦恼,眉头也舒展开来。

*

河边。

板车停在平坦处,已经割了一车草,垒得高高的。

割完手下的草,顾兰时直起腰,抬胳膊用袖子擦擦脸上汗,见裴厌身后的地方已经有不少草,他放下镰刀,把这些草拢到一起,抱着放在板车最上面,又用力压一压。

“够多了,下午再来割,回去吃饭歇歇。”他转头对不远处的裴厌说道。

“好。”裴厌答应着,把他身前能看到的婆婆丁都连根拔出来,这才罢休。

今天顺着河岸走得远,河岸又没有正经道路,怕路上野草野菜遗失,他俩用麻绳连车带草捆好,这才卸了支撑车辕的两根木头,一个在前面拉车,另一个在后面推车,沿着来时路往家里走。

这些回去了都要摊开晒干,用作牲口冬天的口粮,已经是第二车了。

清早太冷,又有露水,他俩辰时中才出门,忙忙碌碌,这会儿也到饭点了。

进门后,依旧有的忙,裴厌把板车推到谷场那边,把车上的麻绳解了,斜架起板车,把一车草倒在场上,随后拿了木叉挑开铺平。

顾兰时径直进了灶房,烧水切菜热包子,咚咚咚一阵响。

吃过饭后,日头不像夏天那么长了,两人没有去睡觉。

顾兰时抱了柴火进灶房烧水,攒了几件衣裳该洗了。

他本想去河边洗,但裴厌说河水冰凉,让在家里烧水,掺温了再洗。

听见外头动静,他往灶底添了几根柴火,出来就看见裴厌坐在横倒的木头上摆弄竹筐,脚边还放了一些竹片。

“你在做什么?”顾兰时蹲在旁边问道。

裴厌笑了下,看看竹筐又拿起一个竹片,说:“昨天不是想折腾折腾蛋筐,上次去镇上,咱俩用短的稻草隔开鸡蛋,筐里长长短短一大堆稻草混在一起,想掏底下的鸡蛋,还得先把这些扒拉出来,要是能把短的干草粘在一起,就不会零碎混在一起了,利索又方便。”

蹲久了腿麻,顾兰时从柴堆那边拿了根木头坐下,闻言点头道:“还真是,剪碎的稻草带回来只能当柴火烧,每次去镇上都得重新剪一些。”

不是他舍不得这一点干稻草,后院七头猪呢,过段时日没了鲜草,无论干草还是稻杆麦秸,都是它们的口粮,今年头一回养这么多,草料肯定是越多越好,省得饿瘦了猪卖不上价钱。

他想了一下,说:“那试试用浆糊粘?”

裴厌昨天见了攒盒,只知道要把鸡蛋一枚一枚隔开,这样就不会碰撞,具体怎么弄,确实还没想好,于是应声道:“好,试试。”

正好在烧水,顾兰时一会儿进灶房添柴,一会儿又出来和裴厌商量怎么弄蛋筐,等浆糊搅好后,两人着手把剪短的稻草往竹片上粘。

竹片上抹了浆糊,一层稻草粘住了,但再往上放稻草,就有点粘不住,只能再糊点浆糊。

不止裴厌,顾兰时也看出这样还是容易掉,摇头说道:“不行。”

裴厌想了一下,说:“要不用细绳,把稻草绑在竹片上,多缠几圈。”

顾兰时一拍手,笑道:“这个好,我去拿。”

纳鞋底的麻线细又韧,用这个正好,他进窝从针线篮子里翻出麻线团,又拿了剪子,兴冲冲到院里和裴厌一起鼓捣。

麻线果然好用,厚厚的稻草直接缠在上面,多缠两圈绷紧,根本不怕稻草掉下来。

顾兰时一拍裴厌大腿,说:“真是的,刚才怎么没想到,如此简单,竟然用浆糊乱糊。”

大腿被拍,声音听着响亮,倒是不痛,裴厌露出个笑,说:“确实是糊涂了。”

“给竹片缠上稻草以后呢,还打算怎么弄?”顾兰时自觉下手重了,又帮他揉了两下大腿面。

裴厌沉吟一下,说道:“要想一层一层区分开,得有个托底,然后再把竹片像攒盒那样,想法子嵌在托底上,就有分隔了。”

“托底?”顾兰时想了一下,开口道:“那得弄结实点,也不能太硬。”

裴厌点点头:“嗯,木板竹板什么的估计就行,到时候也缠上一层干草。”

顾兰时拿起缠好的竹片用手比了比厚度,说:“又是竹片竹板,又是稻草的,一层估计就挺厚了。”

裴厌把空竹筐拉过来,伸手比划了几下,说道:“一个筐子估计能弄四层左右,每一层鸡蛋也会少装几个,我先找块木板来试试,把最底下的一层弄出来。”

“好。”顾兰时站起身,转头从灶房门口看进去,说道:“水开了,我去舀水洗衣裳。”

“嗯。”裴厌在柴房里头翻找一阵,倒是有两块合适的木板,不过和竹筐有点不适配,放不到筐底,他又是用锯子锯又是用刀削。

顾兰时在灶房旁边洗衣裳,两人一边闲聊商量一边干活,手上都没停。

木板削好后,裴厌把板子放进竹筐。

家里的竹筐都是上大下小,木板和筐底之间有一点缝隙,这样正好,方便抠拿出来。

他又把木板拿出来,用竹片在上面比划,看能隔出几个格子。

刚才不止把稻草剪短了,竹片也是剪了一段,正好能做一个隔档,只是这样一片一片,不好粘在一起,弄成格子状。

裴厌又抓起一个长竹片,看了半天后灵感突现,他拿剪子用力把竹片剪开,但没有完全剪断,留了一点连接,然后拿起另一个竹片,一个横着一个竖着,把剪开的口往另一个竹片上插下。

顾兰时搓洗衣裳,一抬头就看见他在摆弄这个,说:“这样正好,就不用想法子粘了。”

裴厌笑道:“嗯,也是刚想到的,还是这样好弄,先把格子弄出来,再绑上稻草,直接放在木板上就行,应该不会轻易变形。”

有了思路,后面就好办了。

竹片剪子剪不开的时候,他就用刀割出口子,竹片的长短也都在木板上比好了。

这不是什么太精细的活儿,等顾兰时洗完衣裳,横竖分明的竹片格子也做出来了,一共十二格。

裴厌从灶房的蛋篮子里摸了两个鸡蛋出来,把木板放在地上,竹片格子搁在上面,再把鸡蛋放进去。

见大小还可以,他开口道:“十二个格子差不多了,还要缠一层厚稻草,都缠上以后再看看。”

顾兰时晾好衣裳倒了水过来,擦干手帮忙把稻草剪短。

狗不时过来蹭蹭他俩,见没人搭理,灰灰和灰仔就在前头大菜地里撒欢奔跑,也不知道它俩一天天都在兴奋什么。

大黑趴在有太阳的地方,晒久了觉得热,又找了片阴凉趴下假寐。

顾兰时把手里的长稻草理顺,比着木板的长度剪掉一小截,然后在木板上铺平,铺满以后用麻线横着缠起来,弄紧实以后,先放在地方。

竹片格子缠的都是短稻草,比较细致,裴厌全部缠好以后,直接放在木板上。

顾兰时把两个鸡蛋塞进中间两个格子,格子四个面有稻草垫着,底下的木板上也有稻草。

一个格子略紧了点,但鸡蛋正好塞进去,不会乱滚,另一个格子稻草没有那么厚,略宽松点,不过只放一个鸡蛋,没有能相撞的硬物。

他抬头笑着说:“正好”

裴厌同样高兴,伸手试着动了动竹片格子,虽然横竖相交,但格子最外面一圈是开口的,只有放进竹筐以后才会有阻挡,他说道:“这么放着,还是有点松动。”

顾兰时看一眼,说:“这也不难,用锥子在竹片上扎几个洞,再用麻线穿进去,横竖之间相互绑紧,应该就不会松动变形了。”

裴厌眼睛一亮:“是个办法。”

说干就干,顾兰时进屋拿了平时他纳鞋底用的锥子,扎竹片不比鞋底,裴厌没让他动手,自己使锥子扎洞。

这活儿说快也快不了,等绑好后,把木板还有竹片格子逐次放进筐底,连鸡蛋也塞进格子里,看着这些,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咱俩可真聪明!”顾兰时骄傲道。

裴厌笑容不减,顺着他的话说:“是聪明。”

第154章

平时用来背鸡蛋的这个筐子大,把筐底的木板和竹片格子取出来后,顾兰时用手量了量这两样放在一起的厚度。

又用这个厚度在竹筐外面一比,说:“应该能放五层。”

“足够了,四层五层都行,只要鸡蛋不磕碰。”裴厌正在削另一块木板,这块板子木料不同,有点厚也比较沉,不止要按竹筐的大小削砍,为背起来轻一点,还得削薄一些。

做托底的板子和竹片格子不用嵌合在一起,因此木板只要完整平滑,把这几层分隔开就好。

“只有两个木板?”顾兰时问道。

因为手上在用刀,裴厌没有抬头分神,说:“嗯,只找到这两个,柴房再没有了,别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放板子,实在不行,我上徐木头家看看,他是木匠,家里应该有些边角料,花点小钱的事。”

顾兰时沉吟一下,边想边说:“用篾片编?跟竹席一样,编几个小的,是不是比木板轻些。”

裴厌手一顿,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人,笑道:“果然聪明,篾片编出来,还不用再削薄。”

他想了一下,又说:“就是比起木板,席片软,要是下面一层不平坦,说不定会倾斜变形,得想法儿跟竹片格子嵌合在一起。”

顾兰时觉得言之有理,家里用的大竹席卷起来后就是易变形,放平后还得拿砖头压一压四个角,不然边角就翘起来了。

他点点头:“这样的话,确实不如木板好使。”

裴厌没有出声,看着刚才弄好的竹片格子思索,随后把手里正在削的木板搁上去。

竹片格子两面都缠着稻草,人力所为,并非薄厚都一致,木板又是他用刀削的,坑坑洼洼,不如木匠刨出来的板子平整,放上去后明显没那么稳。

顾兰时和他一起盯着看,说:“竹筐底是平的,刚才那块板子也平整,所以放进去稳当,不过要是第二层的木板子平整,应该是行的。”

“嗯。”裴厌点头赞同,托底用的木板有些微晃动应该不打紧,他把刀放在一旁,不再乱削。

又说:“要是编篾片,用浆糊的话,不知道能不能粘牢,扎几个洞绑起来说不定可行,只要底下一直能托着鸡蛋就好。”

头回搞这个,眼下有点两难,他俩都低头琢磨了一阵,最后裴厌笑着说:“无论木板还是篾片,都试一试,看哪个更好点。”

确实是这个道理,想来想去而不做是不成事的,顾兰时说:“行,反正这会儿没事,我先用篾片编一个。”

裴厌跟着他一同起身,太阳晒得有点热了,他把所有东西拿进堂屋,说道:“这样,我去找徐木头,看他那里有没有刨好的木板,给点钱,回来按竹筐大小锯,总比削出来的平整。”

“那你去。”顾兰时身上没揣荷包,又说道:“钱都在屋里。”

“嗯。”裴厌答应一声,进屋拿了钱后就出门了。

*

徐木头手巧,又常和木头打交道,一听裴厌来意,他在木板堆里翻了又翻,找出几块合适的,顺手就给刨薄了些。

见板子薄又平整,又是较轻的木料,用来做鸡蛋托底正合适,裴厌很满意,掏出荷包就要给钱。

“嗐,给什么钱,乡里乡亲的,这又不值钱,拿去便是。”徐木头推辞道。

裴厌见那几块木板都是宽长足够的,一看就是从整根大木头刨解而来,并非边角料拼凑而成,就算是徐木头自己上山砍的树,也费了不少力气。

于是他说道:“都是好板子,哪能不值钱,我是来买板子的,徐叔你不说个数,我也就不要了。”

“你,这……”徐木头本是畏惧他,不敢轻易得罪,想卖个好,这木料是他从别人手里收来的,确实花了点钱,随后嘿嘿干笑一下,说:“就三块板子,不算大,还薄,给二十文就行了。”

有个数目好办多了,而且一听就给算便宜了,裴厌没有还价,从荷包里取了二十个铜板给徐木头,这才道一声,拿了三块木板走。

他走之后,徐木头挠挠头,把手中二十个铜板揣进怀里。

东屋原本关上的窗子被小心打开,他夫郎何小芝小声问道:“走了?”

徐木头点头道:“走了。”

何小芝这才从屋里出来,看一眼徐木头,只伸出手没说话。

“嘿嘿。”徐木头笑一声,又从怀里把那二十文掏出来,递过去,状似感慨道:“都说是个活阎王,我看倒是个讲理的活阎王,比那些混子无赖强多了。”

何小芝数了数掌中的铜板,他在屋子里躲着,但不是耳背,自然能听见,二十文钱不多不少正好,这才抬头瞪一眼徐木头,说:“人家是正经过日子的人,自然比外头那些强。”

徐木头又说:“上回打井,还有做摇椅,给钱比许多人都痛快,直接就结清了,原先你还操心人家会不会赖账,还说什么真赖了账,都没人敢去讨要,如今看呐,脾气是硬了点,理,人家还是讲的。”

“就你话多!”何小芝瞪他一眼,拿了钱进屋去放,再没说别的。

徐木头松一口气,好歹把自己揣钱那事儿遮掩过去了,其实他心里知道这钱最后肯定会被要走,没忍住罢了。

*

做鸡蛋格子难是不难,只是费功夫,近来每天都要大量割草打草,顾兰时和裴厌只能捡着晌午吃过饭后干一会儿,有时晚饭吃得早,天色还亮,也会在院里捆捆扎扎鼓捣一阵子。

等到了给酒馆送鸡蛋送菜的日子,正好弄了三个蛋筐出来。

傍晚,两人没有去打草,坐在院子里放鸡蛋。

最近天好,除了早晚稍冷些,还算秋高气爽正合适,五十四只母鸡,每天少说也能收三四十只鸡蛋,这五天攒下了两百枚左右。

以前顾兰时每天收了几个鸡蛋还会记数,近来已经不数了。

每一层格子有数,最底下和第二层都能放十二个鸡蛋,第三层第四层能放十六个,随着往上,筐口处更宽大,最上面一层做的鸡蛋格子有二十个。

因此一个蛋筐能放七十六个鸡蛋,这是大的筐子,有两个,分别是五层。

还有一个四层的偏小筐子,每一层都是十二个格子,一筐能装四十八枚鸡蛋。

把这三个竹筐装满,不多不少,正好是二百个鸡蛋。

装完之后,顾兰时抬头说道:“鸭蛋要不要带上?每天少了都有三四枚,上回腌的咸鸭蛋还没吃完呢,这十来天又攒下四五十枚,是腌成咸蛋去卖,还是鲜蛋去卖?”

裴厌想了一下,说:“这时候腌咸蛋的话,正好冬天能吃,蛋筐已经满了,再装不下,不如留着,回头攒多了,用大缸来腌,入冬后留够自己吃的,余下的拿去卖。”

“好。”顾兰时点点头,咸鸭蛋虽然要用盐巴来腌,但价钱好的时候,一枚能值七八文,甚至更多,盐钱回本是没问题的,还能小赚一点。

冬天除了菘菜萝卜以外,也就这些腌菜和菜干子能吃了。

竹筐装满后,平时放鸡蛋的篮子里还剩下十几枚,不止这些,灶房还有个蛋筐装了小半筐。

顾兰时小心提起竹篮,说:“蛋筐搬进堂屋,夜里有露水。”

“嗯,我知道。”裴厌答应道,抱起一个蛋筐,稳稳当当往堂屋走。

菜蔬明天凌晨起来再摘,不然放一晚就蔫了,不够新鲜。

太阳一落山,天很快擦黑,盥洗过后,顾兰时上了炕,没一会儿倒了洗脚水的裴厌也进来。

房门吱呀关好,又上了门闩,裴厌坐在炕边,双脚互相一蹬,鞋子就脱了下来,他一边脱衣裳一边说:“明天我想去趟舅舅家。”

顾兰时已经钻进被窝,闻言看向他,问道:“怎么想起这个?”

裴厌将解下来的汗巾叠了两叠放在枕边,说:“好几天了,舅舅那边没消息,光在家里等不像回事,叫人知道了,只会觉得咱俩自己都不上心,只等舅舅给帮忙,明天正好去镇上,我买两坛好酒,再买些肉,提着东西顺道去舅舅家问问。”

一听有道理,顾兰时开口:“是该这样,咱俩明天一起去。”

“好。”裴厌脱完衣裳,露出精瘦的上半身,肌肉匀称结实,除了亵裤以外,再无别的布料。

胸膛不说,腹部的八块肌肉属实漂亮精壮,不过顾兰时早已见惯,这会儿脑子里只有明天去卖菜卖鸡蛋的事。

他想起什么,说道:“还记得上回买鸡蛋的那个婆婆,就嘴里一直唠叨说家里小姐少爷的,明天咱俩过去转转,那边的院子都大,住的人家好像也都是富裕之家。”

“嗯。”裴厌应一声。

外头天黑了,困意袭来,顾兰时打了个哈欠就要闭眼睡觉,不想被窝里一只手摸过来。

“明儿要早起。”他伸手挡了一下。

“我知道。”裴厌声音低沉。

小半个时辰后,屋里的动静才停歇,同上次相比,确实克制了许多。

*

云朵飘来,月亮被遮住,光芒黯淡了些许。

过了一会儿,云飘走了,月色又重新亮起来。

大菜地里,裴厌独自在摘茄子,顾兰时睡得较沉,他穿衣时动作很轻,没有打搅。

年轻力壮的汉子,精神头最足,即便昨晚睡得迟了一点,但对他来说,每每行房过后,总是最高兴的,不止精神奕奕,心情也十分舒畅。

就是最近太忙,顾兰时白天干活累了,有点吃不消,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活是停不下来的,只能等入冬后多歇歇了。

第155章

一大清早,宁水镇从沉睡中苏醒,随着房门院门打开的吱呀声,房里院里都有人低声说话。

天色亮了以后,不知不觉间,各种动静都响了起来,公鸡打鸣狗汪汪叫,孩子哭大人骂,案台咚咚响,早食炊烟随风飘散,外头大街小巷吆喝声此起彼伏,一天的喧嚣又开始了。

同春酒馆后门,蒋厨子正在买菜买鸡蛋,说道:“要是你们天天来卖菜,我也省脚力。”

裴厌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说:“家离得远,菜瓜倒是两三天就能来一趟,可惜这几天忙,就想着等鸡蛋攒多再来。”

听他这么说,蒋厨子问道:“家住何处?”

裴厌把车上一筐葫芦瓜提下来,开口道:“小河村。”

蒋厨子点点头“确实远了点,在山脚那边,我年少时贪玩,娘舅家以前是干收东西的,去你们小河村收山货,我也曾跟着去过一趟。”

他想起什么,停下挑菜的手,看向裴厌说:“这入秋了,你们弄山货没?像什么核桃、毛栗子,还有松果榛子,山里可都是好东西,山鸡野兔,菌菇药材,能吃又能卖,要是遇到什么山珍奇货,一辈子都不愁了。”

裴厌开口道:“前两天上山捡了些核桃还有毛栗子,松塔子不好捡,菌子干倒是有,野味最近没去打,蒋大哥,馆子里也收这些?”

“你会打野味?”刚才不过是随口一提,蒋厨子上下打量他几眼,有点惊奇却又觉得理所应当,长得这么高,长胳膊长腿的,再加上脸上那条长疤,看着确实不是一般人。

裴厌笑一下,说:“会用弹弓,偶尔能打到一只。”

蒋厨子琢磨了一下,笑道:“这么着,下回你来送菜之前,要是能打到野兔子,我这里收,价钱保管不会压低。”

“行,我记下了,只要兔子?要是进山碰到野鸡的话,馆子里收不收?”裴厌问道。

蒋厨子说:“这不入秋了,野兔子肥,稀罕呢,我后院倒是养了几只活鸡,不过你要是打到了野鸡,也拿过来我看看,有的人就好山里那一口。”

“成。”裴厌答应道。

蒋厨子看一眼筐子里的豇豆,一边从手边的竹筐拿茄子,一边说:“豇豆给我称二十斤,葫芦瓜都是早起现摘的?”

裴厌笑着说:“自然是现摘的。”

“好,这一筐我都要了,算便宜些?”蒋厨子把拿出来的六根紫茄暂时放在板车边沿。

裴厌很痛快,说:“葫芦和豇豆市价都是一斤五文,算四文,茄子也少一文。”

菜蔬本就是小本买卖,让价太多的话根本挣不到什么,蒋厨子也懂。

他在心里稍微一算,一筐葫芦瓜少说二十来斤,就能少给二十几文钱,再加上豇豆,要少四十文,这么想着,他咧嘴一笑,心里十分舒坦。

葫芦瓜和豇豆买的多,是为晒点葫芦条干子,后头天冷,想吃点菜只有这个法子。

昨天掌柜的同他吩咐过,后院地方虽不大,晒点馆子里自己人吃的菜干子倒还行。

而像更便宜的蒿菜,两文钱一斤,要是压一文,根本没什么赚头,蒋厨子要了十斤蒿菜,称好后裴厌虽然没给算便宜,但又给抓了一大把。

“鸡蛋还照上回那样,六十个。”蒋厨子说完,伸手自己把蛋筐盖子掀开,略显惊讶:“哟,弄成这样了,倒挺别致,一个格子塞一个。”

他从中掏出一枚鸡蛋,说:“这倒是个好法子,鸡蛋磕不着。”

“这不是路远,每回来总有几个碰破的,鼓捣了几天,弄出这个。”裴厌也伸手,摸了几个鸡蛋出来,见没有磕破的,他抬头看一眼称好茄子的顾兰时,两人眼里都有笑意。

“这一筐能装几个?”蒋厨子好奇问道。

裴厌开口道:“大的七十六个,小的四十八个。”

“如此,数目也明了。”蒋厨子了然,他把鸡蛋放进蛋篮子里,不再闲聊了,眼瞅着天已经大亮,随时有食客上门,要赶紧买好,还忙着呢。

裴厌帮着把菜搬进酒馆后院,账一结就出来了,往酒馆里送菜送鸡蛋很省心,鸡蛋、豇豆和葫芦瓜是大头,得了三钱多,至于别的菜,零散着加起来也有大几十文。

在给同春酒馆送菜以前,他俩都是沿街零散卖菜,这一笔大生意让两人心情都很好。

把空竹筐放在板车上,裴厌看向顾兰时:“去青鱼巷那边?”

“好。”顾兰时刚说完,就听见巷子里头有人喊他俩。

“哎,卖菜的,别走啊。”两个夫郎胳膊上都挎了个竹篮,边走边喊,着急的那个还冲他俩招招手,生怕跑了。

顾兰时笑着说:“不走不走。”

那两人过来,见菜都新鲜,还有鸡蛋,都买了十个鸡蛋并两样菜。

在他二人后面,陆续还来了三四个人,有的买了,有的只看看,见鸡蛋格子做的别致,就多瞅了几眼。

夫郎妇人多,又都是一个巷子的熟人,边买菜边说笑,倒是热闹了一会儿,还引来几个小孩围着板车转。

账都结清后,裴厌牵毛驴往外面走,顾兰时跟在后面,这样能看着车上菜。

今儿运气不错,还没到青鱼巷,豇豆和蒿菜已经卖光了,车上最大的一个冬瓜也被个麻利干练的老太太买走了,还是裴厌帮她把冬瓜抱进家门。

一路走走停停,有人听见他俩卖鸡蛋,询问有没有鸭蛋。

这会儿到了腌咸鸭蛋的时候,不用旁人说,两人都看见好几个沿街卖鸭蛋的人,生意还都不错。

只是他俩没带,那人走了之后,顾兰时还说,回去了再弄几个蛋筐,好把鸭蛋也带来,样数多一点生意更好做。

到半上午,太阳大了,裴厌让毛驴停在街边空地上,和顾兰时喝水歇了一会儿。

裴厌整理了一下车上菜筐,说:“剩的不多了,留下这些不卖了,到舅舅家都卸下,转过街角有卖酒的,再去买两吊肉,就往回赶。”

“好。”顾兰时喝完最后一口水,把竹筒盖子塞好,舒一口气笑道:“今天还不错。”

“嗯。”裴厌也笑了下,怀里钱袋沉甸甸的,除了铜板以外还有几钱碎银。

毛驴跑惯了宁水镇,一出镇口,不用裴厌挥鞭子,它自己就跑起来。

苗家村差不多在小河村和镇子中间的位置,十分顺路,因此两人没有先回家,直奔了那边。

*

院子里,苗家老头老太太合力抬着一筐焯过水的长豇豆往院里走,院子里搭了好几排木架,晒的全都是豇豆,地上竹匾则是各式切好的干菜条子。

“阿婆!”

放下竹筐,苗家老太太听见了什么,一边往院门外看一边对旁边说:“老头子,我怎么听见兰哥儿的声音。”

苗老头也听了一下,却没听到什么,于是弯腰拿起一把还有点热的豇豆搭在木架上,逐一铺平展了,说:“哪儿有什么声音,兰哥儿在家呢,这会子跑来做什么,准是听岔了。”

苗老太太被说服,不再犹疑,只是刚抓起一把豇豆,门外声音忽的就大了。

“阿婆!阿爷!”顾兰时率先进了门,裴厌在门外把驴车停放好,不让挡住院门。

“哎呦!”苗老太太立即把豇豆丢进筐子里,别的再顾不上,高兴得什么似的,脚步匆匆迎上去。

苗老头一看果然是外孙子来了,也乐得直咧嘴笑,同样丢了手里的活赶上来。

“阿婆,阿爷。”裴厌笑着喊道。

苗老太太忙不迭答应,又骂道:“这死老头子,我说听见我们兰哥儿动静,他非说没有,自己耳背,还说我听岔了。”

顾兰时一笑,说:“我俩今儿去镇上卖菜,留了一些,过来转转,我舅在家?”

苗老太太两个和大儿子住一起,之前也听儿子说了酒楼那事,一下子知道了来意,笑道:“去地里忙了,等着,我让小伍儿去叫。”

她冲着西边邻家喊道:“小伍儿!小伍儿!猴崽子还玩儿呢!去!上地里喊你爷爷回来。”

小伍儿是二表哥的儿子,今年不过六岁,正是贪玩皮实的时候,顾兰时看一眼西邻,问道:“我舅母和我哥哥嫂嫂没在?”

苗老太太开口道:“嗐,你舅母回娘家转去了,你大哥哥他俩赶集买东西,两个孩子一听去赶集,闹着都跟去了,过几天你大嫂嫂娘家弟弟成亲,你二哥哥二嫂嫂两个去割草了,家里就我和你阿爷还有小伍儿,我嫌小伍儿烦,在家狗都躲着走,就让他出门耍。”

小伍儿拖着大鼻涕从西邻家走出来,一身衣裳也不知道在哪里蹭的都是土,苗老太太直接气笑了,骂道:“过来!够埋汰的,也不知跟了谁,不说你老子,你爷小时候都没这么讨人嫌。”

她帮小伍儿擤掉鼻涕,又骂道:“还不去地里找你爷,就说你小嬷来了,我让他回来呢。”

小伍儿认得顾兰时和裴厌,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俩看一下,一溜烟就跑走了。

“这小胳膊小腿,跑得还挺快。”顾兰时在后面笑。

苗老太太看着曾孙欢实的背影,没忍住也笑了下。

一旁裴厌正在往下搬东西,苗老头见又是酒又是肉的,砸吧一下嘴,没忍住抱起一坛酒左看右看,显然馋酒吃了。

“死酒鬼,是给你的吗?”苗老太太瞪他一眼。

苗老头嘿嘿一笑,说:“我就看看,就看看。”

顾兰时帮着把两个南瓜往家里抱,放在院门后说:“阿婆,我阿爷少喝两口,我看着他,一口都不会多。”

苗老头一下子就乐了,一把抱起两坛酒,说道:“还是我们兰哥儿孝顺,阿爷就喝两杯,绝不贪多,这可是好酒,不尝尝可惜了。”

平时苗老头要是喝酒,苗老太太早开骂了,不过这是顾兰时和裴厌带来的,她没有阻拦。

顾兰时把菜分了分,还有两个舅舅呢,趁大舅舅还没回来,他说一声,和裴厌先提着菜去送了。

苗成才跟着小孙子回家,见堂屋堆了些菜,而他老爹正在偷喝酒。

“成才。”苗老太太从灶房出来,说:“兰哥儿和姑爷来了,又是买酒又是买肉的,肉我切了些,等会儿炒一盘,菜也是兰哥儿两个拿来的,可都是好菜。”

给苗老头打了掩护,苗成才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笑道:“我正琢磨过两天闲了,要让厌小子跟我去镇上呢,他俩今儿就来了,怎么不见人?”

“去你二弟三弟那边了,送了菜就过来。”苗老太太看一眼苗老头,没发现他偷喝酒的事,又跟儿子说起话。

第156章

晌午饭是在苗家吃的,有肉有酒,不止苗老头高兴,苗成才也吃了个尽兴,顾兰时和裴厌走的时候,他拍着腔子打保票,说后天上午就去找来福酒楼的厨子,这事儿保管给办成了。

乡下土路颠簸,筐子里还有一些鸡蛋,裴厌赶驴车又绕上官道。

太阳被一片厚云遮住,车跑得不算快,正当晌午,迎面而来的风也没有那么冷,顾兰时坐在板车前头,笑着说:“舅舅喝醉了。”

“一坛子酒,阿爷没喝两杯,舅舅少说也喝了半坛子。”裴厌也笑了下,拍着胸膛絮絮叨叨的模样,确实是醉了。

“你怎么样?”顾兰时问道。

裴厌开口道:“不打紧,舅舅是一高兴,喝得快喝得急了,另外那半坛子,还有二表哥一起,我俩喝得都不多,没什么事。”

知道他酒量不错,今天确实喝得不算多,顾兰时放下心。

*

约定好的日子很快到了,早起两人割了一车草后,顾兰时帮着一起拾掇,让换上没有补丁的干净衣服,毕竟是去见人说事。

裴厌揣好荷包,套上驴车,又给外祖家带了一筐菜,便赶着驴车出门了。

家里活还多,顾兰时没有送他,翻一遍谷场上晒的草,又背上竹筐出去打草,正要锁门时,他转头看一眼河道那边的野地。

草木还未到凋零的时候,但已经有几分秋意寂寥,这会子没看见村里其他人,还觉得有点说不出的空旷。

最近和裴厌一起出门惯了,突然一个人走远路去割草,还有点不放心,灰灰和灰仔以为他要走,都蹲坐在篱笆门后眼巴巴看着他,没有乱跑出来,而大黑慢悠悠在菜地里巡视。

“大黑!”顾兰时喊一声。

菜地里慢腾腾迈着步子的大体型黑狗倏然立起耳朵,一双棕色眼睛望向那边,确认顾兰时喊他以后,身形一下子变了,像一道黑影飞窜过来。

明明喊的是大黑,灰灰和灰仔同样变得激动,摇着尾巴抬头看他,似乎也想一起出门。

“你俩看家,我一会儿就回来。”顾兰时揉揉两只灰毛大狗的脑袋以示安慰,在它俩撒娇的呜呜叫声中还是无情锁上了篱笆门。

“汪——”

走远之后,听见篱笆院里的叫声,顾兰时回头看一眼,还是笑着往远处走,边走边找合适的猪草。

大黑撒开腿往前跑了一段路,在周围不断嗅,发现他在后面走得慢,就不再乱跑了,也不知道地上树上还有草里有什么味道,它总是要闻一闻。

另一边。

裴厌接了苗家舅舅后,两人一起赶车来到宁水镇。

姓吴的厨子名叫升文,别看名儿带了个文字,却生得膀大腰圆,常年在灶上干活,人倒是爱干净,衣裳并无油污脏渍,干干净净的。

见苗成才带人过来,还拎了一只野兔子和两包点心,就知道有事,他没客气,连忙接了东西让人进门,边走边喊他儿子快快倒茶。

兔子是裴厌昨天上山打的,他知道来福酒楼是个大酒楼,今日一看果然不错,兔子确实拿对了。

那样的大酒楼,又是厨子,吴升文什么好的没吃过,也就野味能稀罕一点了,也好彰显彰显诚意。

苗成才同他有几分交情,笑着说来的路上看见家酒馆,想来不错,不如去那边吃酒。

吴升文拎起手里那只肥兔子,哈哈一笑,他嗓门高声音厚,显然很高兴,说:“苗大哥瞎客气什么,既然来了,又带了这样的好东西,咱们今天就在家里吃,兔子肉可比外头那些馆子的东西香多了。”

说完他又朝堂屋那边喊道:“二儿,去,把兔子杀了,炖一锅,再弄几个小菜。”

“知道了爹。”吴二出来,接了兔子冲苗成才和裴厌招呼一声,就去收拾了。

别的不说,吴升文确实不是吝啬小气的人,苗成才便朝裴厌点点头,笑道:“如此,我们也不客气了,厌小子,去,买两坛好酒回来。”

“嗐,买什么酒,家里有呢。”吴升文大咧咧一摆手。

苗成才笑一声,冲裴厌一挥手,说:“本想同吴老弟去馆子里吃酒,就没带,他一个小辈,孝敬孝敬也是应该的。”

裴厌心领神会,大步朝外头走,见状,吴升文嘿嘿一笑,确实更高兴了。

“吴老娘在家?”苗成才问道。

“在呢。”吴升文走进堂屋,冲东边屋里喊道:“娘!苗老哥来了,给你带了点心。”

他说着,直接进屋,把两包点心都放在吴老娘炕桌上。

因是老人,苗成才也跟着进来,问一声好,又和吴升文出去了。

茶水吴二已经倒好,还放了两个干果碟子和点心,苗成才一看,吴家人以礼相待,没有轻视,心里自然舒坦。

两人一边吃茶一边说闲话,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

见吴二在院里杀兔子,吴升文叹一口气,苗成才询问道:“吴老弟这是怎么了?”

吴升文又笑一下,说:“嗐,不过就是我们二儿也大了,该到娶媳妇的时候,可他大哥去年病了一场,今年是好了,已经和他媳妇到东家做工,你也知道,咱们这些人,一个月工钱能有多少,家里却哪儿哪儿都是开销,想说个媳妇,人家还嫌给的彩礼少,这不都黄了两个。”

原是这样,苗成才一笑,说道:“吴老弟,不知乡下的姑娘和双儿可看得上?”

吴升文连忙说道:“这说的什么话,哪有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我虽带着家里搬来,不过也是个泥腿子,人家要是愿意,我们还求之不得呢。”

他老爹死得早,只一个老娘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家产渐渐变卖,最后只剩两亩薄地和一间茅草屋,他老娘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凑了点钱求亲戚带他学厨艺,苦哈哈熬了些年头。

他年少时穷苦,却并不是自怨自艾的人,这几年在酒楼干得好,挣了些钱,去年赁了间小院,把住在乡下漏风漏雨茅草屋的家里人都接来了,他夫郎如今在镇上一户人家做粗使,干些做饭洗衣的杂活,也能挣点工钱,好过在家里守着那两亩薄地。

有了这句话,苗成才开口道:“不知吴老弟想找个和咱们门当户对的,还是……”

吴升文说道:“你也知道,我老家在青云镇那边,离得甚远,到这边讨生活,虽认得几个人,到底不如你们面子大手腕广,无论姑娘还是双儿,哪有我们挑的,家中若清苦,只要老实本分能过日子,也就行了。”

听懂他意思,苗成才点点头,说道:“既如此,回去我就让他娘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

吴升文十分感激:“那就有劳苗老哥了。”

见裴厌拎着两坛酒大步进来,他连忙上前接住,知道苗成才今天过来也是有事求他,却并不后悔先把自己的难处讲出来。

对小儿子的事,他确实着急了,昨天在楼里遇到几个相熟的,却被两个嘴损的汉子明里暗里说他家吴二怎么连个媳妇都娶不上,玩笑着嘲讽了几句。

他心里那叫一个不舒坦,思来想去,急得都快上火了,要不是今天苗成才过来,他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关系在,一下子憋不住,巴巴儿就开了口,想赶紧托关系踅摸一个,成亲倒是不急,起码先把人定下来。

苗成才不是傻子,既然吴升文要托他办事,那给酒楼送鸡蛋一事,就板上钉钉了。

今天来的路上,他还同裴厌嘱咐了几句,要是吃酒时吴厨子不搭茬,只能包几钱银子。

还好还好,运气当真是不错,怪不得刚进门时吴升文就热情无比,连酒也不去吃。

*

顾兰时背着一筐草进门,他一个人已经跑了两趟,竹筐到底不如板车,弄一车虽然沉,但一趟就能打许多。

太阳大了,大黑一回来就趴在阴凉处歇息。

看见菜地里的土坑后,灰灰又一副谄媚眯眼睛的模样,都不敢上前来蹭他。

自家的狗自己知道,顾兰时卸下竹筐,坐在椅子上歇脚,他笑眯眯的,喊灰灰过来。

“汪!”

正在用脑袋蹭他小腿的灰仔冲着灰灰吠叫,它一副没犯错理直气壮的模样。

顾兰时没理灰仔,等灰灰摇着尾巴到跟前后,他出手很快,直接把灰灰拽过来用膝盖夹住脑袋,另一手“啪啪”在灰灰脑袋和屁股上打了几下。

要是裴厌的话,一只手就能把灰灰摁在原地动不了。

灰灰被打的嗷嗷叫,夹着尾巴仿佛遭受了痛不欲生的攻击,顾兰时气笑了,揪着它脖子上一层厚厚的皮肉,给了灰灰脸颊两巴掌。

大黑不说,灰灰和灰仔从小就吃得好,长这么大都没饿过肚子,不说膘肥体壮,皮厚肉厚也是有的,这几巴掌,压根儿就打不疼它,只是惯会装模作样。

“下次再刨坑,可就不是打这几下了。”顾兰时在它屁股上拍一下,这才放开。

大黑咧着嘴吐舌头,不知道它是热的还是高兴,而灰仔的表现更明显,看见灰灰挨了打,它直接在院里人来疯一样跑起来,两个耳朵都在晃,竟高兴到这模样。

顾兰时懒得理它几个,教训完灰灰起身,把竹筐里的草掏出来铺在地上晾晒,随后拔了棵春菜开始备饭。

裴厌去镇上请人吃酒,晌午饭只用做他一个人的。

灰灰挨了打,闷闷不乐找了个角落趴下,灰仔贱嗖嗖的,跑来冲它汪汪叫,它把脑袋搁在叠起来的两个前爪上,尾巴不耐烦甩两下,没有理灰仔,扭过头看也不看。

不一会儿,灶房里传来“刺啦——”一声。

顾兰时正在炒菜,就听见狗叫声响起,他用木铲翻两下锅里的菜,这才匆匆走到院里探头看一眼,果然,是裴厌进门了。

第157章

锅里有菜耽误不得,顾兰时看一眼,喊道:“回来啦!我在炒菜。”

裴厌牵着驴车进门,大黑几个尾巴不停摇,前前后后跟着,一直到进院子。

“事情办成了,后天就去送鸡蛋,菜也能捎带着卖。”裴厌迫不及待说道。

车套也顾不上解开,他走进灶房满眼笑意,又说:“大舅舅送回家了,今儿又喝得有点多,不过还好,能走路能说话,只是跟那天一样,醉了后话多一点。”

顾兰时翻动锅里的菜,闻言松了一口气,总算踏实了,锅里的菜要闷一下,他盖上锅盖,手里的木铲没有放下,笑眯眯问道:“还吃吗?”

“不了,回来前在吴厨子家吃过,等会儿喝点热茶就行。”裴厌说完,忍不住又道:“价钱也定好了,三百文送一百一十个鸡蛋。”

顾兰时弯腰看一眼灶膛里的火,见不用添柴,笑道:“多给十个。”

“嗯。”裴厌说:“和同春酒馆不同,酒楼生意大点,吴厨子说平时就得按一百个鸡蛋备下,让点利也是应该的,有了销路去处,以后不愁钱赚。”

“是该这样。”顾兰时推开锅盖,见菜汤咕嘟咕嘟滚开熟了,拿了碗过来盛,他自己吃饭,一道菜足矣。

裴厌解了车套,把毛驴牵到后院让歇息,他洗过手后,坐在顾兰时对面,倒了碗茶说道:“我也问过,来福酒楼买菜基本是天天买,新鲜,有时生意不好,也能留到第二天,再放就蔫了,剩下的菜他们都会焯水晒成菜干子,跟咱们一样。”

“最近菜和瓜正是收获的时候,只是家里只有两个人,打草不能耽误,白天得在家里干活,我想趁有菜卖,从后天开始,每天清早摘了菜,无论多少,先去酒楼那边送,他们能要完最好,要不完直接带回来。”

顾兰时咽下馒头,说:“这样你就太累了。”

裴厌喝一口热茶,笑道:“累只累这几天,再过一月左右,也该拔藤蔓拔竹竿了,能挣一点是一点,等到深秋,叶子一落就能歇了,况且也等不到深秋,天一冷,菜慢慢少了,只能隔天去卖。”

顾兰时犹豫一下,确实,冬天之前,能多挣一点是一点,他端起饭碗喝一口米汤,说:“也行。”

灰仔跑进来想蹭吃的,裴厌轻喝一声赶走它,省得在顾兰时腿边蹭来蹭去,狗毛都要粘在衣服上。

他又开口道:“吴厨子说,正好他们酒楼里最近收菜,像豇豆扁豆、葫芦还有茄子一类好晒成菜干的,大量要呢,我跟厨子商量好了,按每天市价,给他算便宜一点,他也好和东家交代,咱们有多少那边就要多少,先紧着咱们的菜收,虽然每斤少一文,也能赚个辛苦钱,比沿街叫卖快多了。”

冬天东西少,就算菜干子家家都有,价钱根本不算低,去年来福酒楼的老板就嘱咐过吴升文,要是碰到便宜的菜蔬,就多买些,他们自己在后院晒菜干,成本会少一点。

“那赶的巧。”顾兰时想了一下,眼睛亮了起来,说:“这门生意要是长久了,以后到秋天,菜蔬就更好卖了。”

“可不是。”裴厌露出个笑容,他闲不住,起身说道:“我看看眼下有多少个鸡蛋。”

他俩养了五十四只母鸡,每天最少也有二三十个鸡蛋能收,这不又攒了几天,连带之前剩下的,已经有一百多个了,足够给来福酒楼和同春酒馆同时送。

就算鸡蛋不够,裴厌已经想好了法子,村里养鸡的不少,大伙儿都指着攒多了去镇上卖,他照市价去收,虽然赚不了差价,只要能拢住酒楼和酒馆的生意就行。

*

赶在收稻谷之前,裴厌把酒楼那边跑顺了,鸡蛋隔三四天送一次,久了得五六天,菜蔬他每天一大清早就赶驴车去送,连着好几天全部卖了出去。

近来庄稼人都在囤菜晒干子,菜价上去了点,比他之前想的多赚了几个铜子儿。

和往年一样,割稻谷的这两天,裴厌没有出门,铆足劲在地里干活,其中艰辛不必多言。

“咕——咕咕”

顾兰时提了半桶碎草叶走进鸡圈,刚倒了一个木槽,母鸡就争先恐后涌到一起,他抓一把草叶往空旷地方撒,学母鸡叫声把一些母鸡引到这边来,不然还要打架。

鸭子和母鸡都喂过后,他出来关好圈门,见大黑忠心耿耿蹲坐在鸡圈前等它,没忍住揉了一把它毛绒绒的脑袋。

自从上次两只公鸡打架,他去劝架分开,却被另一只公鸡迁怒追着啄,实际他手里有铁锨,根本没啄到,反而那只公鸡后来被炖了,但每次只要他喂鸡,大黑都会在外头看着。

放下空桶,顾兰时看一眼天色,前天收的稻谷,正摊开在谷场上晒,但今天从早上醒来天就是阴的,这会儿黑云从南边上来,越发浓重。

见势不对,他匆匆往谷场那边走,拿起靠在墙壁上的木叉,把在稻谷上趴着睡觉的灰仔撵走,他就开始把稻杆往棚子里挑运。

原本想趁太阳大,多晒两天,等稻杆晒干透了好牵毛驴碾场。

昨天早上给酒楼和酒馆送过鸡蛋和菜蔬,余下大半天他俩没有再干活,而是在家歇息,今天裴厌拿了弹弓说上山打野兔,眼下还没回来。

一阵冷风卷起地上沙土和落叶,打了两个转儿,枯叶才落在地上。

见起风了,顾兰时脚下都匆忙了几分,一贪心木叉上挑的稻杆多,有点沉重,他咬着牙鼓足劲才把那一叉丢进木棚里。

吃了教训,他没有再弄那么多。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急切,三只大狗都竖起耳朵,似乎有点急躁,灰仔还冲这边汪了一声。

顾不得理会别的,不用抬头都发现天色暗了点,显然风雨欲来,顾兰时来回跑个不停。

手背上落下一点冰凉,他下意识抬头看,一点雨水打在他额头。

而这时,大狗跑向院门那边,他听到动静,转头望过去,裴厌手里拎了只肥兔子,跑着进了门。

“快!雨来了!”顾兰时催促一声,自己继续用木叉转移稻杆。

裴厌放下手里的所有东西,拿起另一把木叉也过来,两个人明显快多了,一会儿用木叉挑,一会儿用耙子推。

地上散落的谷粒根本来不及细细捡,直接用扫把扫进木棚里。

雨点还没把土地彻底打湿,扫把扬起来的灰比较大,带着浓郁的土腥味道。

裴厌和顾兰时手下动作都快,狗似乎看懂了他俩在做什么,急得汪汪叫了几声,越发显得急切。

等雨滴变大,汇聚成水幕,天色黑沉沉的,疾风骤雨仿佛顷刻间袭来,谷粒和稻杆全都收进了木棚,顾兰时站在棚子里长舒一口气。

裴厌把木叉靠在谷堆上,抬头看一眼天,说:“在山上刚打到兔子,见天色不好,紧赶慢赶往回走,幸好,没怎么淋到。”

他说的是稻谷,人淋湿了还能洗头换衣裳,稻谷要是遭了雨,再堆到一起容易发霉发潮。

顾兰时捏了捏胳膊,笑道:“运气算好的,得亏早上没把菜干端出来晾。”

雨势渐渐大了,不能一直待在谷棚,最前面这些谷粒虽然和土混在一起,不过等太阳出来以后,再晒一晒,就着风势用簸箕和铁锨扬起,灰尘会随风飘走,谷粒则落在地上和尘土分开,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低头,用胳膊勉强遮一遮头顶,踩着水迹飞快往堂屋那边跑,大黑三个也跟着他俩跑。

一进堂屋,顾兰时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擦头发上的雨水,裴厌进东屋拿了两条布巾出来。

顾兰时接过,用布巾擦拭一阵头发,只这一段路,说彻底淋湿是谈不上的,等会儿衣裳和头发也就干了。

一下雨没事做,裴厌想起丢进灶房地上的野兔,戴上斗笠拿了过来。

顾兰时倒了两碗热茶,抬眼随意看过去,惊讶道:“这么肥。”

“最近草木瓜果丰盛,兔子贴秋膘吃肥了。”裴厌笑着又说:“只是这雨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还想着下午或明天送去镇上,要是明天还下的话,只能咱们吃了。”

这只又肥又大的兔子被弹弓打中后本来就半死不活,裴厌今天没带竹筐上去,直接绑了它两条后腿提下来,一路又走得急,遇到空旷处是跑下来的。

随着人跑动,肥兔子身体在空中乱晃颠簸,到家又“啪”一声被丢在地上,已经没气了。

顾兰时提着后腿上的草绳把兔子拎起来,确实挺重的,他心下一喜,说道:“这得六十文朝上吧。”

裴厌喝一口热茶,说:“肉肥又多,看皮毛也顺,卖七十文不成问题。”

“明天雨停了最好。”顾兰时放下兔子,见灰仔探头探脑想要闻一闻,这还罢了,见灰仔张嘴,像是想把兔子叼走,他抬手打了灰仔一巴掌。

前几天灰灰挨打,灰仔乐得什么似的,今天它自己挨了打,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蹑手蹑脚走到了角落趴下,其他两只十分识趣,没有擅自靠近野兔。

一下雨天凉,兔子放到明天还是没问题的。

粗茶味道一般,却是喝惯了的,他俩时不时端起茶碗喝一口,热茶微烫,下肚后十分暖和。

灰仔从小就很亲人,即便挨了打,独自在角落根本待不住,摇着尾巴又蹭过来,见顾兰时没有再打它,眯着眼媚笑的神色才渐渐正常。

这会儿没事做,刚才收稻谷又太急,他俩把摇椅拉到堂屋门口,躺下去一边摇晃一边看雨,还感慨做了两把摇椅就是好。

第158章

灰色的天不甚明亮,绵绵细雨下个不停。

顾兰时和裴厌都戴了斗笠穿上蓑衣,一个在前面喂鸡鸭,一个在后院喂猪和毛驴。

雨天其他活可以停下,家禽家畜不能少吃喝。

鸡圈里,顾兰时弯腰从矮棚底下出来,母鸡挤在底下吃食不会淋到雨,只是木棚搭的低矮,人进去得一直弯腰低头,不然会撞到脑袋。

鸡和鸭子都喂上了,他提起空桶,竹篮放在鸡窝顶上,用小竹匾盖着,里头是五枚鸭蛋,他拎了篮子转身要出去,想了一想,脚下方向一转,先来到鸡窝前,低头从一个窝洞口看进去。

鸡窝里没有母鸡,看见稻草上散落了两枚鸡蛋,他伸手掏出来,又从其他几个窝洞口翻找一遍,只摸到四个,一大早,母鸡下蛋的少,多是在下午。

鸡窝里稻草是前天换的,铺的足够厚实,摸起来不潮湿,也就不用换了。

母鸡养的多,不可避免会有几只在窝里乱拉的,弄脏了之后,无论他还是裴厌,都会抽出那些脏的稻草,要是稻草太脏或潮湿了,会及时换掉,鸡窝干净暖和才是正理,不然母鸡会生病。

顾兰时走出鸡圈关上门,见大黑淋着雨在等,一身长毛湿漉漉的,他笑道:“快进去,你又没蓑衣穿。”

仿佛听懂了似的,又或许只是避雨的习性使然,大黑在他出来后,一溜烟跑进院子,先在堂屋屋檐下扑棱棱抖毛,甩的雨水瞬间乱飞。

“呜呜——”

懒洋洋的灰仔原本趴在堂屋门口看雨,秋风时不时吹一阵,连屋檐底下都有水迹,而堂屋有门槛挡着,门口没有被雨水淋到,它倒是聪明,只是大黑一抖毛,瞬间溅了它一脑袋,它心生不满,爬起来呜咽了几声。

顾兰时走得也快,进灶房擦干鸡蛋鸭蛋上的一点水迹,随后才分别放进蛋筐里,虽然有竹匾盖着,但还是淋了零星雨点。

他看一眼鸭蛋筐,攒下将近八十枚了,要不是给酒楼和酒馆送了一些,不然更多。

再攒一攒,买些粗盐巴回来就能腌了。

锅里有热水,他舀了半瓢倒进木盆,把木盆斜靠在墙根蹲下洗手,听见裴厌的脚步声,喊道:“我倒了热水,过来洗干净手。”

干活不可避免会弄脏手,雨一下,手露在外面也冰冷,用温热的水洗一洗,也有点热乎劲。

堂屋里,顾兰时摘下斗笠脱掉蓑衣,抬胳膊抬腿一下子轻松了。

裴厌坐在凳子上,天色不是很好,他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光,把昨天劈好刮平的竹条篾片抱过来放在地上,着手开始编笼子。

顾兰时进屋拿了针线篮子出来,在他身后几步远坐下,拿起鞋底纳了几针,之前趁着太阳好,又给裴厌剪了双鞋底。

夏天还好,入秋后天冷了,草鞋不如布鞋暖和,况且裴厌平时跑前跑后,鞋子磨损本就快,多做两双备着,过节走亲戚的时候穿上新鞋子也体面。

“编笼子?”他原本没放在心上,编竹筐编竹匾是家里常干的话,不想随便瞅一眼,就发现裴厌今天编的东西不一样。

养鸡鸭是为了下蛋,还没卖过,偶尔打了野鸡野兔什么的,都是捆了脚扔在板车上带去卖,因此家里只有两个旧鸡笼,也没怎么用,一直放在柴房。

裴厌手上不停,说:“那两个旧了,年头长也有点朽,过两天天晴了,我想在村里收几只活鸡鸭,一起拉到镇上。之前问过,楼里和馆子里都是收别人的活鸡活鸭,养在后院,日日都是新鲜现杀的,要他们自己养,还得腾出一片地方,咱们连活鸡活鸭一起带着,他们若要,就有现成的。”

顾兰时点点头,意识到裴厌在前面看不到后,他笑着开口:“还真是,收的话,想好价钱了吗?”

他俩养的鸡鸭还不到卖的时候,眼下要是想卖这一样东西,只能去买别人养的。

裴厌侧了个身,一转头就能看见后面的顾兰时,说话不看着人还真有点不习惯,说道:“肥母鸡一只四十文左右,我刚才在后院想了想,咱们收的话按三十八文一只,不说三十五文,就是三十六文钱,估计都有人不愿意卖,情愿自己赶路,只少卖两文的话,倒还好说。”

确实,大伙儿都是赶路赶惯的,别看三四文钱少,一只母鸡少三文,两只就六文了。

“虽是薄利,往后要是能揽下给酒楼酒馆送鸡鸭的活儿,肯定能挣。”裴厌把手里的竹笼编了一圈,抬头又说:“到明年开春,再买二三十只鸡仔回来,分批养,等老鸡老鸭三四年后,不下蛋就能卖了。”

顾兰时想了一下,放下手里的鞋底,说:“照这样,岂不是每年都得买鸡仔?这样年年才有前两年的老鸡老鸭卖,不然就断了。”

他琢磨完又说道:“那得养多少只!”

裴厌顺着他的话想,慢慢算道:“今年这一批母鸡都算头一年,明年春天买三十只小母鸡,养到后年,今年的老了就该卖了,那三十只小母鸡正是能下蛋的时候,后年开春再买三十只鸡仔的话,除了今年的五十四只老母鸡,家里差不多有六十只。”

“照这个数往后轮续,刨除每年要卖的老母鸡,正下蛋的母鸡一年应该在六十只左右。”

顾兰时皱起眉头,微微仰头张着嘴巴,想了一会儿,说:“每年开春买的鸡仔,到秋天才下蛋,第二年蛋期才盛,会不会不够给镇上送的?”

裴厌笑一下,说:“只要养顺了,每年不是有上一年秋天开始下蛋的蛋鸡。”

他又道:“今年这五十四只还能下两年蛋呢,明年开春养的鸡仔,后年正好在蛋期,不就续上了?”

听完,顾兰时一下子捋清了,原来如此。

裴厌顿一下,开口道:“三十只的话,要是送蛋生意好,万一不够的话,还得收别人家的,这样就没几个钱挣,四五十只也是养,还是多一点把稳。”

挣钱的事,谁不愿意去做?

更何况他俩养鸡卖蛋如今有了门路和成效,除种地种菜以外,也就这个能长久干下去维持生计了,还是一门不错的进项,自然愿意多想想。

顾兰时端起茶碗喝两口,说:“这样的话,鸭子先不说,母鸡多,得分开养,不然混在一起,长大后分不清是哪一茬的。”

“是得这样。”裴厌垂眸想了一下,又抬眼道:“养三茬才能接上,得有三个鸡圈,院子东边和山壁之间不是有空地,就和西边现在的鸡圈一样,在那里围一个,那边地儿比较大,前后分隔开,刚好养两茬。”

家里这一片地界,能用的都用上了,总不能把菜地占了,顾兰时点点头,只能这样。

他想了一下,自从上回篱笆墙被从外面掏洞挖坑,要是鸡圈挨着篱笆墙,更容易被贼惦记,处于山壁和院墙之间的话,贼就是想进来,还得费点力气。

商量好以后,顾兰时纳了几下鞋底,一边拽麻线一边想事情,忽然又放下针和锥子说道:“那鸭子呢?”

裴厌手一顿,一只鸭子比鸡贵五六文,只是鸭子想养得好,得去游水,还得各种小鱼小鸭螺丝河蚌伺候。

他边思索边开口:“养六只也是养,多一点也是养,分茬的话给鸭脚绑个标识就行,这也不难。只是夏天时,就得多捞鱼摸螺,如今养的六只,随便弄点河里的东西就能养活开,多了的话,恐怕有些顾不上。”

“夏天地里杂草本就多,旱田水田都得照料,还有菜地,猪草鸡草都得打……”顾兰时顺着他的话慢慢说道,最后抬起眼睛,开口道:“养六只能照顾过来,下的鸭蛋足够咱们自己吃,也能卖一点,还是算了,家里只有两个人,实在腾不出手。”

“嗯。”裴厌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后头要是想卖活鸭和鸭蛋的话,不如就在村里收,没什么赚头不要紧,就当个捎带。”

“好。”顾兰时应一声,心里也踏实了,不再纠结这件事。

各自干一会儿活,天色依旧没有放亮,绵绵细雨不断飘落。

大黑趴在麻袋上假寐,麻袋湿了以后,它站起来不断围着麻袋转圈,顾兰时余光瞥到,顺势就看过去。

“呜——”

大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和顾兰时对上视线。

莫名的,顾兰时懂了它意思,走过去把麻袋给它翻了个面,没有被水打湿的一面朝上,大黑才又趴在上面。

顾兰时起身往西屋走,边走边说:“非得跟我去喂鸡,身上都湿了,还是拿块旧布给它擦擦,皮毛再厚,没有太阳晒,估计它也难受。”

裴厌转头看一眼趴在角落上的大黑,确实毛发都湿了,他随意说道:“那还是擦擦。”

找了一块旧麻布,之前想留着打袼褙,顾兰时拿出来,蹲在大黑前面,从脑袋给它擦起,又揉又搓,想尽量把长毛擦干一点。

灰灰和灰仔看见,纷纷过来争宠,不是蹭顾兰时后背就是用脑袋拱顾兰时胳膊。

原本十分受用的大黑见状,忽然露出獠牙,眼神也变了,一副凶狠的模样,喉咙里也发出低吼,显然在对灰灰和灰仔示威。

“趴下!”

裴厌见它有起身攻击的模样,登时一声呵斥。

大黑一下子收了凶相,舔舔嘴巴趴下了。

“灰仔,过来,你也过来。”裴厌一喊,两只灰毛大狗就算有点不情愿,还是乖乖过去了。

灰仔很亲人,但有点傻乎乎,平时裴厌生气了会夹着尾巴躲起来,这会儿却有点撒娇邀宠的意思,不断用脑袋和自己肥壮的身躯在裴厌后背蹭,就像刚才在顾兰时背后一样,直到裴厌烦了,反手一巴掌把它打开,它才消停一会儿。

灰灰和灰仔小的时候,顾兰时特别稀罕,不过自从长大后,破坏力变强,跟小孩一样,有时候特别烦人,如今他打狗已经打得特别顺手了,连带着对大黑也是如此。

刚才要不是裴厌先出声呵斥,他差点给大黑一巴掌。

他俩说两句闲话,手头都正忙着,灰灰和灰仔忽然警惕,目光直直看向雨幕中的院门。

“兰时哥哥——”

竹哥儿的声音从雨声中传来,裴厌放下手里的东西,戴上斗笠就要往外走。

顾兰时喊住了他:“把蓑衣披上,这会子竹哥儿过来,肯定也穿着,不着急。”

裴厌依言披上蓑衣,因下雨,想着不出去,雨下成这样,肯定没人来串门子,他俩今天就没开篱笆门。

“厌哥哥。”戴着斗笠的竹哥儿仰起脸,笑眯眯喊一声。

“快进来。”裴厌侧了侧身,等他进来后才掩上门。

第159章

顾兰时倒了一碗热茶,等竹哥儿小跑着进来后,塞进他手里,笑问道:“怎么这会子跑来了?”

竹哥儿穿了蓑衣不方便,于是把茶碗放在桌上,先解了蓑衣摘下斗笠,说:“昨天就下雨,不见停,没什么事做,下雨你俩肯定在家,我过来耍一阵子。”

顾兰时看一眼门外,虽然是细雨,但一直没停,地面早已变得泥泞湿滑,一般没人愿意出门,也就他们家竹哥儿了,下雨还要出门玩耍。

在门外台阶上蹭蹭鞋底和侧面粘的泥巴,竹哥儿再进来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捧起茶碗就喝。

“慢些,又没人跟你抢。”顾兰时又给他续上热茶,笑道:“在家娘又说你了?”

热水一下肚舒坦多了,竹哥儿捧着茶碗捂手,抬头说道:“以前咱们两个人,娘爱唠叨,还有个人跟我一起挨说,如今只我一个,可不全落我头上了。”

顾兰时好奇问道:“到底什么事?”

他娘爱絮叨了一点,但并非有事没事就开骂的性子。

竹哥儿这才说道:“前天夜里没下雨,母鸡不知怎么,全从圈里跑了出来,二黑叫了好一阵,全家被吵醒,才把在菜地里乱啄的母鸡逮回去,月色又不好,还得打灯笼,折腾了好一阵,得亏二黑帮忙,不然飞到枣树上的两只母鸡还找不见。”

顾兰时笑着说道:“今儿娘又想起这事,又骂了你?”

“可不是。”竹哥儿愤愤道:“就我挨骂,那我也不想鸡跑出来。”

“娘骂你又不是别的人骂你,听两句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顾兰时劝了两句,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娘为啥只骂你?”

竹哥儿一下子蔫了,喝一口热茶,才说:“那天我喂的鸡。”

顾兰时一下子笑了。

竹哥儿试图辩解:“我记得我关好了圈门的,谁知夜里它们就跑了出来。”

顾兰时起身去屋里拿果脯,边走边说:“没丢就行了,有什么大事,长个教训也好,后头就记住查看了。”

竹哥儿仿佛找到了知己,忙不迭点头:“就是,我今天去喂鸡就多看了一眼。”

见哥哥进屋子,他转头看向坐在堂屋门口编竹笼的裴厌,想了一下,笑着问道:“厌哥哥,在编笼子?”

对裴厌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畏惧,只是两人之间能说的话不是很多,只能没话找话讲两句。

“嗯。”裴厌手一顿,看向他露出个淡笑,说:“之前的鸡笼子旧了,编两个新的使。”

听完,竹哥儿正愁下一句说什么,顾兰时拿了一包杏脯和一包糕点出来,他边走边拆,说:“杏脯上回买的,不多了。”

一看有吃的,竹哥儿露出个笑容,吃了两个杏脯才想起来,问道:“厌哥哥吃吗?”

顾兰时给自己倒了茶水,说:“他不吃,你吃你的,不用管他。”

杏脯剩的不多,裴厌要是想吃了,回头自己会在镇上买,弟弟手里又没钱,也不常去镇上,想吃零嘴还得跟他娘磨叽一阵,虽然最后肯定会买,还是得挨几句唠叨。

“我不吃,你吃。”裴厌附和道,低头又忙手里的活。

顾兰时拿起鞋底,一边纳一边和竹哥儿说闲话,听到李梅昨天回来,因下雨没能回去婆家,苗秋莲去祖宅送东西的时候在李家门口看见了,还闲说了几句话。

他看一眼外面雨幕,算了,下成这样,等天晴了梅哥儿要是还在家,再过去转转。

竹哥儿又拿起一块梅花糕吃,刚咬了一口,忽然就用手心拍了一下自己脑袋,说:“怎么把正事给忘了,昨天早上大舅舅来过,在家里坐了一下,原本说上这边来的,只是忽然下雨,他急着回去收稻谷,只同娘说,给吴家找了个夫郎,已经定了下来,成亲的日子还没算好,吴厨子高兴,让厌哥哥和大舅舅一道,过几日去他家吃酒呢。”

“正好我说想过来耍,娘就让我给你俩捎个话。”

竹哥儿喝一口热茶,又咬了一口糕点,要不是有正事,下雨下的,他娘不一定让他出来呢。

顾兰时有点惊讶,说:“这么快?满打满算,连一个月工夫都没有,这就给找着了。”

竹哥儿听大人说闲话,倒是知道一点,开口道:“吴家着急,找的双儿正好是苗家村的,就是五阿爷家旁边那户,兰时哥哥,你还记得不?小时候咱俩去五爷爷家,还见过呢。”

顾兰时稍一想,就知道是谁了。

竹哥儿又道:“苗树儿要大两岁,家里穷,人又倔,一直没嫁出去,这不舅舅觉得有戏,试探着去问了吴厨子,人家再托了别人稍一打听,就想给几两银子,快快把亲事定下来。”

顾兰时问道:“树哥儿那么倔,这回点头了?”

苗树儿家里穷,不过在乡下,同样有门当户对的穷人,只是前几年每逢有人想给苗树儿说婆家,总被他自己用默不作声这一招给推了。

他还记得苗树儿的模样,和他是同一辈的,大了他两岁,算起来今年也有二十了。

小时候就是木讷不语的性子,相貌平平,却无比孝顺乖巧,每次碰见都在帮家里干活,每次他娘提起苗树儿就夸。

苗树儿阿姆身体弱,他长到十三岁的时候,才添了一个汉子弟弟,爹却跌了一跤成了跛子,他要是嫁出去,一家老小根本没人照看,于是一直留在家里干活。

竹哥儿把剩下的糕点都塞进嘴里,吃完后才说:“这不是他弟弟大了,能干点活,他阿姆和阿爹也怕耽误他太久,以后真嫁不出去就遭了,好不容易有个眉目,又是咱大舅舅大舅母给牵的线,这不好说歹说,总算点了头。”

“原来这样。”顾兰时点点头。

那苗树儿家里确实穷,好不容易添了男丁,爹又出了事,前两年还有人上门,说有人想买个童养夫郎,出的价很不错,比一般双儿的彩礼要高。

只是那户人家离得很远,苗树儿家原本是动了心的,不过后来再一琢磨,生怕遭受欺骗,万一遇到不好的事,那么远,连见一面都难,最后还是作罢了。

如此一拖再拖,如今就是想找个好点的婆家都难,吴厨子一家虽也艰难点,甚至都没庄稼地,可毕竟在酒楼里当厨子,一家子又在镇上挣钱,已是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高枝儿了。

至于吴家,吴升文着急是着急,也不是傻子,打听了苗树儿家里后,才又去找了苗成才。

苗树儿一家子是老实人,穷是穷,有住的地方,也有两亩地种,一年到头勉勉强强能吃饱。

至于苗树儿,干活勤快利索,也懂孝顺尽心,吴升文最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年龄大不是问题,只要性子好,过日子不都是一样的。

吴二儿一直没讨到老婆,能尽早成亲自然是最好的。

吴升文手里再艰难,为给二儿子娶夫郎,几两银子还是能抠出来的,就托苗成才两口子在其中传话说和,许诺了彩礼和该给的布匹,事情也就成了。

裴厌听完,问道:“舅舅没说去镇上的日子?”

竹哥儿开口道:“好像是十六。”

“还有几天。”顾兰时给裴厌续了热茶,伸长胳膊把茶碗递过去,说:“今儿才十一。”

裴厌接过茶碗喝两口,点头道:“嗯,不着急,等雨停了,过两天我去送菜,碰见吴厨子,他肯定会提起。”

闲聊一阵子,竹哥儿看一眼门外,雨势变小了,他捏两个杏脯塞进嘴里,拍拍手笑道:“趁雨小,该回去了。”

顾兰时见他要起身,伸手直接按住了,露出个笑,说:“急什么,刚来就要走,饭还没吃呢。”

见竹哥儿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他使个眼色才道:“你厌哥哥昨天打了一只肥兔子,等会儿炖兔肉吃。”

兔子肉。

竹哥儿嘿嘿傻笑两声,屁股又在板凳上坐实。

雨还在下,去不了镇上,兔子已经死了,放太久不好,只能趁新鲜自己吃。

没一会儿,见时辰大了,裴厌放下手里的活,去烧水杀兔子,顾兰时和竹哥儿在灶房给他打下手,三个人也热闹,说说笑笑一起做了顿饭。

天冷,吃完热乎乎的炖肉浑身暖和起来,手脚都不冰了。

竹哥儿要走的时候,见雨停了,顾兰时舀了一碗肉让他顺便带回去,兔子肥,肉块剁了不少呢。

大黑几个跟着一起沾光,有肉块也有肉汤,吃得十分满足。

顾兰时把剥下来的兔皮收好,回头鞣了,家里用不上的话拿去镇上卖掉,皮货还是挺值钱的。

第160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泥地湿了又干,车辙压出来道道痕迹,即便土地晒得硬实之后,依旧明显。

顾兰瑜拉了一板车豆杆从村口进来。

车上垒的豆杆高又多,他左肩套着宽布车襻,车襻在胸前和后背绷直,弓背弯腰,身子往前略倾,双手抓着板车前段的把手,明显在用力。

花惜霜和竹哥儿在后头推车,车轮遇到坎儿时,不用提醒,三人一同发力,使板车碾过高低不平的路面。

他们几个过去之后,过了一会儿,在地里把剩下不多的豆杆拔了后,苗秋莲和顾铁山背着竹筐才进村。

太阳大,晒得额头都是汗,眼睛也眯起来。

苗秋莲筐里的豆杆较少,有几根还是她在路上拾的,没有豆荚子的豆杆她也捡,晒干了能当柴火烧。

“兰生他娘。”

苗秋莲听到声音,停下后回头去看。

孙老夫郎从自家院子里追出来,笑呵呵上前说道:“刚从地里回来?”

“可不是,总算拔完了。”苗秋莲擦擦汗,笑着问道:“阿嬷有事?”

顾铁山渴了,说一声抬脚先走,这一趟去地里没有带水,不想出了汗后,实在渴极。

苗秋莲背上竹筐不沉,她倒是不渴,就是觉得热,便把竹筐卸下来让顾铁山拎回去,自己落个一身轻也方便。

孙老夫郎没有遮掩,直言道:“我听说,兰哥儿那边收老母鸡?”

提起这个,苗秋莲一下子来了耐性,给自己儿子揽生意的事,哪能轻易放过,说道:“收呢收呢,早起我们姑爷去镇上送菜,路过门前时,我多嘴问了一句,他说是收了几只,这两天若有人想卖老母鸡老母鸭,又懒怠去镇上,只管先过去问问,能收他就收了。”

孙老夫郎一听有戏,赶忙说道:“我这里正好有两只,养好几年了,已经不下蛋,前段时日就想着卖掉,只是家里忙,又下雨,我这老胳膊老腿,走一趟远路得许久。”

“这不是赶巧了,我们姑爷这两天正缺呢,要是过几天收够了,还不一定要。”苗秋莲说完,想起什么又补道:“不过这价钱,因是在村里收,不用大伙儿老远跑一趟,他也就赚个辛苦钱,我也不哄阿嬷你,直接跟你说了,市价四十文的老母鸡,他那边按三十八文,鸭子也是一样,比市价少两文。”

见孙老夫郎面色犹豫,她又开口:“虽如此,只要带着母鸡过去,兰哥儿他俩收的话,当面儿就把钱给了,绝不拖沓。”

“这样……”孙老夫郎思索着,一时还不能决定。

见状,苗秋莲笑道:“阿嬷再看看,要是想卖的话,尽管去后山那边问问,兰哥儿在家呢,我家里还忙,就先走了。”

“好好。”孙老夫郎忙不迭应声。

等苗秋莲走之后,他回家想了一阵子,是少了两文,不过这钱去了就能到手,他自己揣着,不用经别人的手。

他家日子不错,但过日子,总有些磕磕绊绊。

如今他上了年纪,大儿媳接了管公中的钱和事,自己每月有米粮孝敬,吃喝不愁,养几只鸡鸭也是他自己的。

他腿脚不便,只能让儿子去镇上卖鸡鸭,回来还要对对钱数,再打听打听外头的市价。

有一两回钱数少几文,能忍时他装糊涂当不知道,生气时便骂儿子几句,又怕儿子落下不好的名声,多半是把儿子叫进屋里训斥,没有在院里嚷嚷。

裴厌收鸡收鸭子的价钱他听人说了一嘴,比自己去镇上卖要少一点,别人卖了钱不愿意声张,他也不好细问,想去后山吧,想起裴厌那个活阎王的脾气和手段,实在迈不动腿。

尽管方红花经常在他们一众老妇老夫郎之中常说裴厌孝顺,可到底没打过交道,心里不免发怯,才想着问问苗秋莲。

既然兰哥儿在家,孙老夫郎想了又想,最后抱了两只老母鸡往后山匆匆赶去。

*

前院,顾兰时翻动竹匾里的菜干子,后面谷场上晒了一大片豆杆,昨天就把豆杆收回来了,今天一早,裴厌又赶车去镇上送鸡蛋送菜。

院门开着,能听到外头母鸡咕咕咕叫,或许是下蛋了。

他端起晒地皮菜的竹匾左右晃动,又跟颠勺一样颠动翻了几翻,随后放在木架上继续晒。

院里除了竹匾以外,木架上也晒了不少菜,最多的是长豇豆,还有一片片挂起来的春菜叶子,家里春菜种的多,这东西一棵长得还挺大,只是卖不上价,家家都种,拉去镇山估计卖不了多少,还不如晒成菜干自家吃。

忙完这些,顾兰时正打算取了蛋篮去拾鸡蛋,就听见外边大菜地狗叫声响起。

篱笆门大开着,远远看见门口有人影靠近,他高声道:“大黑!”

以大黑为首的三只狗都不再往门口扑,而是站在原地,警惕看着外面。

“兰哥儿!”孙老夫郎抱着受惊的老母鸡,一看见这三只恶狗,战战兢兢不敢进门。

要是别人家还好,狗再大也不至于如此惧怕,前几年裴厌带着狗咬娄进一伙人时,他也瞧见了,那场面对他来说着实可怖,哪里见过如此凶狠的恶狗,站起来跟人一样高。

看出对方怕狗,顾兰时走得很快,还没到跟前,就挥手让大黑几个去别处,笑着说道:“是老嬷啊。”

灰仔不再吠叫,但摇着尾巴跟在顾兰时脚后,它看见孙老夫郎怀里的老母鸡,慢悠悠蹭过去,伸长脖子想闻闻。

“哎呦!”孙老夫郎对裴厌养的狗骨子里透着惧怕,声音都发颤。

顾兰时抬手在灰仔敦实的背上拍一下,呵斥道:“去!边儿去!”

灰仔这才离开,转悠到菜地里到处闻。

孙老夫郎看它一眼,虽然害怕,但也忍不住想,这狗养的,可真壮实。

“都走了,老嬷放心,有我在呢。”顾兰时笑着让孙老夫郎进门。

孙老夫郎顺着石子路一边走一边看,他跟着方红花来过一次,对大菜地并不算陌生,见狗不是趴在角落里,就是在菜地里啃菜,并无朝这边扑咬的迹象,他勉强放下心。

“老嬷是要卖母鸡?”顾兰时一边倒茶一边问道。

孙老夫郎依旧抱着两只老母鸡,坐下后背对着院门总觉不安,于是转了个方向,侧面坐着,这样一转头就能看见狗是不是过来了。

顾兰时笑了下,以前没有成亲的时候,他也害怕大黑,不怪别人如此谨慎。

坐安稳之后,孙老夫郎才顾上说话,他扭头看向这边,说:“这不是听人说,你俩收母鸡,刚才又碰见你娘,想着过来问问。”

顾兰时很直接,笑着让他喝茶,说道:“老嬷来得巧,这两天正要收几只,价钱不知道我娘说了没,这肥母鸡在镇上能卖到四十文,我们收是三十八文,赚一点辛苦钱而已。”

这个价钱,孙老夫郎点点头,他犹豫着,像是有点不好意思,问道:“那我要是卖呢?这钱……”

顾兰时领会到他意思,说:“两只七十六文,卖的话,我现把钱给老嬷结了,不耽搁。”

孙老夫郎露出个笑脸,说道:“哎呦,我就说,还是你们实在,这样,这两只母鸡我就搁这儿了。”

他把母鸡放在地上,因捆了脚,两只母鸡都没法儿站起来,刚才又受了狗惊吓,挣扎并不激烈。

顾兰时早在门口就看见这两只母鸡挺肥的,根本不用挑肥拣瘦,起身说道:“那老嬷等一等,我进去拿钱。”

“嗯嗯。”孙老夫郎看着他进屋子,茶水顾不上喝,始终伸脖子看向堂屋那边,直到顾兰时拿了钱袋出来,他喜笑颜开。

钱袋里装的都是散钱,就算整钱,也得在人家面前一文文数清楚,顾兰时打开钱袋,嘴里念着数,在孙老夫郎紧盯的目光下数了七十六枚铜板。

数完后,他把钱袋揣进怀里,把桌上那些钱推向孙老夫郎那边,客气道:“老嬷再数数?看对数没。”

“哎,都是看着的,肯定没错。”孙老夫郎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一枚枚数起来。

顾兰时坐在旁边没打搅,人家数一数也是应该的。

“七十五、七十六,正正好。”孙老夫郎数完,笑得脸上褶子仿佛都多了几道。

他掏出荷包,把铜板都装进去,灰灰跑进院里,他看一眼,因为高兴都没那么怕狗了。

“去。”顾兰时把围过来的灰灰推一把,叫它去别处,省得在这里吓人。

孙老夫郎笑呵呵起身,说:“你快忙,我不搅扰了。”

顾兰时也站起身,笑着说道:“那我也不虚留老嬷了,我送老嬷出门。”

“哎好。”孙老夫郎连忙答应,最凶的黑狗可在外头呢,他独自走过菜地,万一狗扑过来,他老胳膊老腿跑都跑不过。

送走孙老夫郎后,顾兰时回来,先把地上两只老母鸡关进柴房,解了脚上麻线,不一会儿用破碗给倒了点水,地上撒了一点谷糠碎草叶,就没有再管,关严柴房门随它们自行在里头躲着。

最近酒楼酒馆生意都不错,见裴厌拉了活鸡活鸭上去,楼里要几只,馆子里也要几只,前几天收的鸡鸭都卖光了。

裴厌回来时说沿街吆喝卖鸡蛋,有人看见鸡笼子,还问有没有活鸡,他俩想着再收几只。

住在后山较远,于是就托了他爹娘在村里帮着传话。

孙老夫郎还是好的,钱数对上再没别的话,很讲理,上回村里另一个老夫郎抱着老母鸡来卖,他给结了钱,对方自己数了好几遍,数目能对上,临走时却还嘀嘀咕咕,生怕钱数不对,不过也没办法,有的人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