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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姻对象是恶狼 茶查查 17039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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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好几天过去,裴胜两根手指头没了,叶金蓉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再没之前的气焰。

出门时看见顾兰时家里人她低下头不言语,更别说再起心思搅黄裴厌亲事,甚至都不能听见裴厌名字。

顾兰时忙着做两人新衣喜服,这回又闹出事,他就更不愿出门,省得刚背过身就听见后头人指指点点。

因此他并不知道,小河村对裴厌的流言已经不往明面上来了,爱说闲话的人只在家里悄声讲两句,根本不敢大声。

就裴厌那六亲不认的模样,真真光脚不怕穿鞋的,在外打了几年仗,果然成了个煞星,竟比地痞无赖还凶恶,就算和顾家结了亲,顾家没一个人能劝动,这不是引狼入室吗,日后可怎么得了。

他们连顾兰时的舌根都不乱嚼了,万一被裴厌听到,指不定哪天就冲进家门一通乱砍,为几句话实在划不来,不如闭上嘴当哑巴。甚至都有些同情顾兰时,成亲后若有个磕绊,谁知道裴厌怎么打呢。

*

初夏来临,布鞋洗干净收起来,全家人都换了草鞋穿,下地干活总算不用心疼了。

顾兰时这几天没多少胃口,晚上也做噩梦,眼底不免有些淡青。

他留在家里缝衣裳,想起那天裴厌的模样有点心不在焉,不小心被针扎了手指后,他含住指头出神。

昨天听金凤婶子说,裴厌这两天就去找人算成亲的吉日,到时同他爹娘商议挑选,定个好日子。

她也说裴厌那边都开始拾掇院落屋子了,也会置办一点新家当。

有这些事情忙,裴厌说不定这会儿在家。

打定主意后,顾兰时不再犹豫,带上竹篮和小锄头,留二黑看家,他锁好院门,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看到,穿过村后树林直奔后山。

之前每次过来都偷偷摸摸,如今过了明路,都知道他和裴厌定了亲,就算有人看见,那又怎么样,大不了,大不了回家挨顿骂。

看见裴厌在给大门刷朱漆,顾兰时停下脚步。

大黑狗无声从旁边破草屋中扑出来,裴厌眼神凌厉,一声厉喝让黑狗不再呲牙,尾巴也有点夹着,只闻闻顾兰时小腿就走开了。

四目相对,顾兰时没找到话说,裴厌收回视线继续刷漆,他个子高胳膊长,连高凳都不用站。

顾兰时走到跟前,装模作样看一眼刷了一半的朱漆门板,莫名的,他心中有点雀跃,之前的忧心一扫而光,抿着嘴巴但还是有一点笑意流露出来。

“那天,你衣裳洗了?”他搜肠刮肚找了个话头,又接一句:“柏叶澡也洗了?”

裴厌手一顿,随后又在木桶里沾沾朱漆,他手很稳,接着刚才的地方往下刷,淡淡开口:“都洗了。”

“那就好。”顾兰时眼睛弯了弯,他站在旁边看裴厌干活,没忍住往院里看了看。

院子挺干净的,一堆长木头整齐垒着,旁边是一堆劈好的柴火,也码得齐整,东西两边都垦了一片菜地,种着春菜扁豆丝瓜,还有几行葱蒜韭菜。

比起他家那么多瓜菜样式,裴厌这边场地其实不算小,但种的菜却不算多。

也是,他就一个人,能吃多少去。

院子东边是灶房,西边有柴房和杂屋,最里边是三间青瓦房,东西屋两间并当中一间堂屋,和其他人家大差不差。

房子看样子不是很大,应该就只有两个屋子能住人,后院看不到,不知是什么样的。

原先在这里住的人还算有钱,才能盖得起有院墙的青瓦砖房,不过听他娘说,外面那几间破草屋的人家,搬到村子里住后慢慢过起来了,这户人家却出了事,死的死散的散。

因此这破旧宅子就算有人眼馋,大多都嫌晦气,停过好几副棺材,不愿在这里住,再说了,离村里又远,还得费力气甚至花钱修缮,不然也不会便宜当初从外面回来的裴厌。

他正好奇,裴厌已经刷完了另一半门板,拎起漆桶打算进门。

顾兰时之前脸皮再厚,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会儿没好意思直接跟进去。

没听到身后脚步声,裴厌回头:“不进来?”

他神色坦然,没有半点坏心思,以为顾兰时是来查看的。

“来了。”顾兰时压住心中喜悦,笑吟吟跨进来,一路边走边看。

裴厌将漆桶放进杂屋,出来后见顾兰时在堂屋转悠,他没在意,将梯子搬到堂屋门前放好,进东边主屋拿了一条红布出来,打算挂上去。

成亲多少得有些彩头,不然太萧索了。

顾兰时一看他要爬梯子,放下竹篮过来帮忙扶着,没多言语,行动间却渐渐有了默契。

红布就这一条,裴厌将梯子放回原处,又从主屋拿了几个剪好的“囍”字出来,其中最大的一个,他挪开堂屋顶着墙壁的桌子,打算将囍字贴在最中间。

顾兰时拿了浆糊碗帮着抹,低头正忙,裴厌开口说道:“小的每个窗子贴一个,我买了一对红烛,到时放外面,喜烛放在屋里。”

他沉默一下又道:“只有两个人,没有任何亲朋过来,没有宴席,也不拜堂。”

顾兰时手一顿,抬起眼睛看向对面的人,他听懂了裴厌意思,但心中无悔,自己只有这条路可走,穷苦算什么,总比被色鬼烂人磋磨一辈子来得好。

“我知道。”他低头往小的囍字涂浆糊,心里渐渐转过劲,接受了这些事后,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成亲就那么一小会儿的事,何必太看重。”

这话也说服了他自己,他要嫁的人是裴厌,又不是来吃席的亲朋,更不是红绸彩缎。

裴厌垂眸,随后什么都没说,捏起最大的囍字往墙上贴。

本来就没几个东西,多个人帮忙很快布置完了。

顾兰时拍拍手,站在院里看一眼贴上红色囍字的窗户,心道确实比刚才好看点。

裴厌给他倒了一碗茶直接端出来抵在手边,顾兰时笑眯眯的,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是最寻常的山野茶,村里家家都有。

“明天去取木盆和椅子,四把,都是新的。”裴厌神色淡淡的。

顾兰时问道:“找木匠做的?”

“嗯。”裴厌点头,一个新木盆四把新椅子,若全用旧东西应付,有点不像样,又说:“新被也托人做了,过两天去拿。”

其实灶房里还添了几个新碗几双新筷子,但这些琐碎的小东西,有点不值得拿出来说。

他拧眉回想一下,确实没别的了,微微抿起唇不再言语。

成亲确实有点简单,可过日子不就靠这些家当,别的东西没有就没有,只要能吃饱穿暖就行,顾兰时听完没有任何异样,笑着说:“这些足够了。”

早就知道裴厌没钱也没亲戚,能想着做新椅子还有新被子已经很不错,他可不愿乱挑刺。

没有事情做,留在这里好像不太好,顾兰时喝完茶,说:“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

下意识的一句话,说出来方觉不妥,哪有成亲前老往这边跑的,他耳朵有点红,拿起竹篮匆匆走了。

裴厌心绪倒是没什么波动,送人出门后又去拾掇灶房。

该说的都说了,既然顾兰时没反悔,他一个汉子,又岂能临阵退缩。

*

两天后,方金凤上门,送来了裴厌找人算好的几个吉日。

苗秋莲和顾铁山商量了好一阵,最后选定了四月十九日那一天,还有十天。

看起来着急了点,可就裴厌这凶恶名声,早点成亲收心为好,不然要是又惹出什么祸来,将事情搅黄就不好了。

裴厌没爹娘长辈,等方金凤来回话后,彩礼便托对方交给顾家,三两银子用红布妥帖包好,又郑重道了声谢,方金凤连连答应,赶着就给顾家送来了。

离成亲还有几天,顾兰时将喜服做好,鸳鸯枕头也绣好了。

因找的是裴厌,方红花几次过来欲言又止,可婚姻大事爹妈做主,她一个老太太平时又不管事,怎好乱插手,况且看见顾兰时喜悦的模样,她不知内情,心中直纳闷。

她终于憋不住偷偷询问顾兰时,是不是被吓傻了,嫁裴厌还这么兴高采烈的。

顾兰时哭笑不得,他确实有点害怕裴厌,可心里知道裴厌是讲理的,每次都是别人先惹事,只要好好说话,裴厌是不会打人的,就好比他,之前一直缠着人家,裴厌也没见动手。

他没敢说是自己死活要嫁,只告诉阿奶裴厌是个好人,至于方红花信不信,只有她自个儿知道了。

傍晚。

小河村炊烟渐熄,多数人家已经吃过饭。

看见裴厌背着一筐草从门前走过后,顾兰时眉眼带笑,进灶房将锅里捂着的一碗米饭一碗炒春菜端出来。

今天家里蒸米饭吃,他特意留了一碗,春菜是另外炒的,满满一大碗。

苗秋莲和顾铁山在屋里说话,他知道爹娘都看见了,也不敢多声张,将饭篮用布盖好,直接溜出家门去撵裴厌。

他没敢高声喊,看见裴厌进树林后才小跑着上前,在后头做贼一样轻喊。

发现是他,裴厌停下脚步等待。

顾兰时到了近前,饭篮提得稳稳的,笑着说:“给你带了饭,回去不用再做了,还热着呢。”

裴厌没有立即接过,皱眉看着他。

顾兰时窘迫小声道:“就差几天了,不至于,再说了,只是送饭而已,又不是做别的,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我早听惯了。”

他强硬拉住裴厌手,将饭篮递过去,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

裴厌只得提好篮子,正要说话,顾兰时又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又往他手里塞。

平安符是上次那个,顾兰时一直贴身藏着,没敢乱放,生怕浸了水吹了风。想起自己的小葫芦,顾兰时抬头叮嘱道:“这个不许扔了,又不是害你。”

他说完没多留,若耽误久了,回去他娘肯定要说,于是匆匆来又匆匆去,留下裴厌在原地慢吞吞盯着平安符看。

第42章

四月十八,宾客如约而至。

苗秋莲娘家人来了不少,顾兰时两个姐姐两个姑姑都拖家带口回来了,三个伯伯另加村里本家的叔伯哥兄,还有同他们家要好的四邻,汉子在院里,女眷夫郎在堂屋,并未大摆宴席,也满满当当坐了十二桌,属实不错了,亲戚少的人家哪能坐这些。

裴厌之前砍了娄进的事传扬开,他又是小河村人,连顾兰时两个离得远的姑姑姑父都知道,不过当着顾铁山苗秋莲的面没说什么,问两句新姑爷的情况,口中只连连赞好。

有酒有肉,一顿宴席吃得还算开怀,等客人酒足饭饱散了后,顾兰玉和顾兰秀没走,留下帮家里收拾残席,苗秋莲顺便给她俩打点了些没用完的肉和菜。

因馨儿哭闹,顾兰玉公婆就先带着孙女回去了,原本她公婆是不来的,但苗秋莲让来,老两口在家也得做饭,不如来吃现成的,另一个也是给家里撑撑场面,省得叫人看扁。

顾兰秀公婆也是如此,都跟来了,儿子唐景泽太小,还在襁褓里,顾兰秀喂过奶后,见孩子睡着了,就让公婆先抱回家,她收拾完也就回去了。

周书宏和唐睿文两个姑爷陪着顾铁山在葫芦架下吃茶闲聊,新姑爷是裴厌这事他俩早知道了,心中同样不解,怎么就和那个裴厌结了亲,但岳丈岳母都定了,他俩没多问,只问了几句顾兰时明日出嫁的事宜。

有些话连女儿都不能告诉,不然被她俩婆家知道,顾兰时就没脸了,顾铁山和苗秋莲将之前的事瞒得很紧。

顾铁山喝一口茶,没将心底惆怅流露出来,只说嫁妆昨天就搬过去了,明日没多少要紧事。

周书宏和唐睿文一听口风,打着哈哈不再多问,岔过话说起别的。

昨天裴厌过来搬嫁妆,将一床被子两身新衣裳,还有顾兰时别的衣衫鞋子塞进陪嫁箱子里,他一人就扛走了。

他过来时给顾家提了二十斤猪肉,这是之前商议好的,顾家待客要用,别的再不用他出。

灶房里,顾兰时也来帮忙,对大姐二姐的担忧,他一点都不意外,自己欢欢喜喜的,反倒劝慰了她二人几句,苗秋莲看见直摇头,这没心没肺的。

等姐姐姐夫走了后,按着出嫁前的习俗,苗秋莲和竹哥儿用山上摘来的两样香草叶子烧了一大锅水,趁天亮不用点油灯,两人帮顾兰时好好搓洗了一番。

至于别的,趁竹哥儿出去舀凉水,苗秋莲低声同顾兰时交代,夜里无论裴厌要做什么,照着办就是,别第一天就起争执。

顾兰时不傻,这些话再隐晦也能听懂,热水蒸的他脸颊通红,一边答应一边低下头假装搓洗胳膊。

*

迎亲吉时在傍晚,顾兰时一天都没怎么出房门,姐姐姐夫回来送亲,家里人多要说的话也多,一时就忘了心中忐忑。

等到傍晚,他穿好新衣盖上盖头坐在屋里等待,没多久听见门口鞭炮声响起,是裴厌来了。

和别人家接亲唱山歌,奏乐的卖力吹打不同,一挂鞭炮响完,门口变得冷清清。

顾铁山早就交代了家里人,没让在门口拦,裴厌径直进门,在院里先燃香拜祖先后拜岳丈岳母,等顾兰时在屋里磕过头后,他进去背起人往外走。

昨天还欢欢喜喜的,今日真到了磕头的时候,顾兰时一直在哭。

苗秋莲送他到门口,两个姐姐和竹哥儿跟在后面。

裴厌跨过门槛,身后几人不再上前,他背着人道一声,随后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

独自来接亲,又一个人背着顾兰时回去,冷冷清清实在可怜,顾兰玉三人都低头抹眼泪,苗秋莲心里难过却不好哭出声,手里帕子都擦湿了。

另一边,顾兰时趴在裴厌背上哭了好一会儿,哭累了没力气,两个胳膊耷拉在裴厌胸前,整个人也似摊下来,胸膛一整个贴着裴厌背部,不再拘谨,甚至将下巴搁在裴厌左肩膀上,闷闷道:“我饿了。”

他其实想说自己想家想娘,心里也有些难过,可话到嘴边就变了,心里清楚以后后山那边是他的家,今天成亲,何必说些让别人也难受的话。

裴厌声音依旧淡淡的,说:“我下了两碗汤面,在锅里闷着,回去就能吃。”

“嗯。”顾兰时趴在他背上有气无力答应一声,他盖着盖头看不到前路,也没想着看路,裴厌会带他回去的。

等跨进家门,裴厌先将人背进屋子里,放好后才说一声,自己出去点鞭炮了。

原本进门时就要点鞭炮,可他背着顾兰时,要用火石擦火,实在不方便。

鞭炮一响,黑狗汪汪叫起来,顾兰时偷偷掀开盖头,炕上铺了鸳鸯新被,还有他之前绣的鸳鸯枕头,他的木箱子放在炕尾,房中陈设简单,多余的东西一个都没有。

听到脚步声后,他慌忙放下手,规规矩矩坐在炕边等着。

地上一双新鞋映入眼帘,随后盖头被揭开,裴厌穿着合身的红衣喜服,因有收腰,身姿比平时看着更加挺拔,冷峻的脸像是被红色衬得柔和了一点,不再那么凶恶。

顾兰时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手足无措红了脸。

“吃吧。”裴厌让开身,桌子上放了两碗面,还有一对点燃的喜烛。

外头天色渐渐晚了,房里烛光微晃,两人坐在桌前吃面。

是白面条,放得久有点坨了,顾兰时搅了搅,一点都没嫌弃,筷子一翻动才发现,碗底还有两个散了的荷包蛋。

他眼睛有点红,还是笑了,吃一口面咸淡正合适,眼中笑意越发明亮,无意中看一眼裴厌的碗,发现没有鸡蛋。

“你也吃一个。”他将碗里荷包蛋拨过去。

裴厌大手挡在碗口,垂下眼睫没说话,他没养鸡鸭,鸡蛋是买来的,不多,只有八个。

“我吃不完的。”顾兰时找了个借口,可裴厌手始终没让开,这软硬都不吃的模样,他只得放弃,没有再勉强。

吃过面,胃里暖乎乎的,顾兰时跟裴厌一起进了灶房洗碗筷,没让他动手,裴厌自己舀水。

从窗子看见黑狗趴在院里啃骨头,他笑着问道:“它也有骨头吃。”

“嗯,今天成亲。”裴厌一边洗碗一边说:“买了三十斤肉和一点骨头,还有十斤肉,够这几天吃的。”

顾兰时没想到家里还有肉,笑眯眯点头,说:“好,明天就炒肉。”

他想和裴厌说说话,挠挠脸想了下才道:“你想不想吃汆丸子,烧成丸子汤。”

“嗯。”裴厌将洗好的碗筷归置妥当,又抱了柴火进来烧水,放下火石后他手微动,像是有点不自在,开口道:“天晚了,舀水盥洗,我买了点青盐。”

讲究的人家会买青盐洁齿,有钱人更是会用能留香的牙粉,齿白干净,到底是不一样的。

顾兰时笑着点头,和他一起坐在灶前烧水,夜里总该烫烫脚,才睡得舒坦呢。

一对喜烛燃烧,按规矩今晚是不能吹灭的。

两人盥洗后关好房门躺在炕上,顾兰时没敢翻身,睁着一双眼听身边的动静,他有点紧张,不由自主攥住了中衣。

知道自己今晚不能乱动,可左等右等,裴厌安安静静躺在他旁边,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顾兰时疑惑了,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他纠结许久,总算鼓起勇气翻身,借着一点朦胧烛光小声说:“你……”

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裴厌翻个身背对着他,声音十分沉静:“睡吧。”

顾兰时皱皱眉,无意识盯着裴厌脊背看了一会儿,心想他娘说了,裴厌要做什么就照着做,既然让睡觉,那就睡好了。

他眉头重新舒展,盖好干净的新被子舒舒服服闭上眼睛。

本来就对新婚夜里的事有点恐惧,要说从前确实是个清清白白的双儿,可自打撞破林晋鹏和于青青的奸情后,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时的动静让他觉得有点可怕,如今不用面对,确实松了一口气。

*

一夜无梦,睡得黑又甜,醒来后顾兰时神清气爽,没有公婆无需奉茶,也没人立规矩,两个人虽然太简单,但也有这些好处,说话做事不用顾虑其他人。

听见裴厌在院里洗漱,他穿好衣裳出去,一大早就笑眯眯的,没有半点烦恼。

“等会儿下地去?”他一边舀水一边问道。

“先不去。”裴厌擦干净脸,说:“去趟镇上,买几只鸡仔鸭苗回来,扎篱笆养在后院。”

最近正是春雏育出来的时候,比平时好买,顾兰时点点头,家里可不得养些鸡鸭禽畜,以后卖蛋卖肉是个进项。

裴厌一顿,看着他问道:“你有没有要买的?”

顾兰时想了下,摇摇头说:“没有,东西都齐全着,对了,上次给你做的荷包还在,等下给你找出来,你用这个装钱。”

“嗯。”裴厌这次没有拒绝。

换了荷包,顾兰时又热了几个糙馒头,赶路废脚力,吃点东西垫垫不至于胃里难受。

等裴厌背着竹筐离开后,他从门口进来,看一眼脏兮兮的黑狗,毛都打结了,心里有点不舒坦,要是二黑的话,他早给摁水里洗一通,可他有点害怕,根本不敢上手,在心里盘算等裴厌回来让他按住。

见大狗没有咬人的意图,顾兰时松一口气,脚步这才快了一点。

昨天说了要烧丸子汤给裴厌吃,丸子要想汆得好,吃起来又松又嫩,肉馅要剁得细,可不得赶着时间做,等裴厌回来就能吃了。

第43章

初夏还没那么热,肉放在笼屉里,另外还有四根肋条骨和两根大骨棒。

灶和他家一样,都是连着的两口灶,但大锅只有一个,另一边就用不上。

肉馅里头加点姜末吃起来更香,顾兰时按着裴厌走之前说的,进柴房看见角落一堆沙土,老姜就埋在里面,他拣了根大的,又将剩下的老姜埋好。

汆丸子要用瘦肉,他洗好老姜切成姜末,又忙着剔出肥肉,回头好熬点猪油。

尽管是第一天做饭,裴厌这里东西很少,一眼就看完了,不用额外熟悉,灶台上除了必要的油和盐,还有一小罐醋,别的什么都没有,他心道还是要买点酱,院里种了扁豆,用酱汁闷扁豆很好吃。

想到这里,他剁肉的手停下,在家里待惯了,油盐酱醋都不缺,芝麻香油也有,偶尔炖个鸡蛋羹淋上几滴,那叫一个香。

可他不知道裴厌有没有钱,油盐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多少人家吃的都是水煮菜,能撒点盐都很不错了。

这些只能等裴厌回来再问。

灶房里剁肉声咚咚咚再次响起,狗鼻子很灵,哪怕肉还没做熟,大黑狗就踱步到了门口,耷拉的尾巴要摇不摇,探着脑袋往里面看。

顾兰时有点怕它,裴厌买点肉不容易,况且昨天都给它啃了骨头,剔下来的猪皮就没喂给它,等熬好猪油后,锅底留一点油别全舀出来,加一点柴火把猪皮丢进去炸,既能多熬一点猪油出来,炸焦脆的猪皮也能吃。

黑狗因平时畏惧裴厌,没有进堂屋和灶房的习性,只在外面转悠,意识到不会有肉吃后,又回到木头堆旁边,用爪子刨出昨天晚上埋的骨头,趴在地上晃着尾巴啃起来。

一个人忙忙碌碌,肉丸子汆好后没有立即下锅煮,顾兰时洗洗手到院里拔了一棵春菜,没有菜吃也不行,他还不知道裴厌饭量怎么样,多做一点总没错。

宁水镇大概在十里外,只是买些鸡仔鸭苗,裴厌没有耽误太久,一个半时辰左右就回来了,此时刚到巳时初。

顾兰时正在收拾两人昨天穿的喜服还有红盖头,叠好后没有立即放进箱子里,思索要不要将衣裳典卖了,好换点家用。

裴厌只有一个人,没有兄弟姊妹,两人眼下也无子无女,新衣喜服这几年里肯定用不到第二回。

他还没想好,听见外头有脚步声,连忙转身迎出去,裴厌这时已经走进了堂屋。

顾兰时看见他手里拎了一坛酒还有一个糕点铺子的油纸包,接过后放在桌上问道:“买酒做什么?”

裴厌放下身后竹筐,神色没怎么变化,说:“给回门备的礼。”

顾兰时了然,笑道:“差点忘了这个。”

听见小鸡在叫,他往前两步站在竹筐前弯腰,筐子里垫了点干草,黄绒绒的小鸡和小鸭张着嫩嫩的嘴巴在叫,瞧着就喜人。

裴厌没有弯腰,看一眼顾兰时后脑勺,随后垂眸说道:“各六只,后头没有篱笆,先放在前院养,夜里关进柴房,后院太大没个遮蔽,省得被黄鼠狼拖走。”

“好。”顾兰时直起腰说:“丸子都汆好了,只等你回来煮,我还挖了棵春菜,扒下来的老叶子刚好剁碎了喂它们,太小了,谷糠麦麸还是烫熟了给吃。”

“嗯。”对他的话,裴厌没有任何异议。

看一眼天色,顾兰时又道:“眼下还早,不过你赶了路,饿不饿?饿的话我现在就做。”

“好。”裴厌轻微点头,他话不多,不过每次顾兰时说话时都认真听着。

“行,我把馒头都热好了,闷在锅里,这会儿估计还有余温,不过都初夏了,吃温的刚好,还有热汤呢,不怕凉。”顾兰时边说边挽袖子往灶房走。

因水缸在灶房,裴厌一路跟在他后面,舀了水就在灶房门口洗手。

顾兰时揭开锅盖取馒头,说:“只有一口锅,到底紧促些,只能一样一样做。”

裴厌将野澡珠在手里搓出白沫,闻言想了一下开口:“改天我再去买一口。”

顾兰时蹲在灶前将捂住的灶火慢慢拨开,一点火星明灭不定,他放一点草绒在上面,轻轻吹几口气,反复几次才将灶火燃起来。

听见裴厌的话,他有心想知道还余多少钱,但因两人还不是太熟悉,往灶底添了几根柴火后,才挠挠脸站起身,问道:“咱们还有多少钱?”

裴厌蹲在灶房门口洗手的动作很慢,和往日有点不同,直到顾兰时问他,像是才想起洗掉手上的白沫,边洗边抬起头说:“散碎银两还有六两六钱,铜板一共一百二十七枚。”

每一文钱都是从他手里出去的,他记性又好,对数目很清楚。

顾兰时有点没料到,乡下人家省吃俭用的话,一年差不多就三四两银子的用度,六两,足够一年半的花销。

他心里有了底,还好,比自己之前想的几钱银子好多了,最起码没有饿肚子的烦恼,有这点钱撑着,这一年怎么都能找点营生去挣。

“如今一口锅大概多钱?”他系好襜衣问道。

裴厌捋掉手上的水珠站起来,说:“应该在三钱。”

顾兰时往锅里舀水,又道:“买一口的话做饭方便,吃好了人才能干活,要不,就买了。”

“嗯。”裴厌刚才就有了这个打算。

“我看院里种了扁豆,用酱汁和辣椒碎一起闷着好吃,可我瞧了,没有酱。”顾兰时笑着继续说:“你要是想吃,少买一点回来我给你做。”

“好,等下吃完我就去买。”裴厌站在灶房门口没走,隔壁清水村就有酿酱的,不用跑远。

他一个人住惯了,突然多个人围着他说话做饭有点不自在,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薄唇微抿有点无措。

顾兰时一抬眼就看见他跟门神一样站着,眼神对上后,莫名就明白过来,他犹豫一下,问道:“要不,你来烧火?”

汉子大多都不上灶,在家里时他爹和狗儿不常进灶房,没想到裴厌径直进来了。

也是,裴厌连面条都会做,对上灶这事自然不会抵触,甚至会卧荷包蛋,就是手艺不太好,蛋给散了。

该说的话像是说完了,顾兰时没找到闲话讲,灶房里只有燃烧的柴火发出噼啪响,直到锅里水滚开后,他回过神赶紧忙碌起来。

热腾腾香喷喷的生汆丸子汤用老碗装了一大碗,丸子舀完了,锅底还剩一点汤,因是肉汤,顾兰时没舍得扔,侧身看一眼灶底的火,吩咐裴厌不用再添柴了,随后他将切好的春菜全部倒进肉汤里煮。

春菜好熟,滚一滚就能吃了,他连汤舀上来,又是一大碗,菜色鲜绿肉汤浮油,看着就馋人。

乡下人种地干活费体力,吃得也就多,家里碗都大些,不然一碗不够吃的。

有油水荤腥的一顿饭称得上丰盛,裴厌坐下后没说话,拿起馒头闷头吃,无论肉丸子还是春菜都不挑。

他做饭就那么回事,这两年哪里有人给他汆丸子做汤,自己也不会汆肉丸,这会儿觉得连煮出来的春菜都比平时好吃。

做的饭有人爱吃,顾兰时笑眯眯弯起眼睛,自己也尝一口肉丸子,还行,算得上松嫩,于是心里那点紧张消弭,不再怕饭菜没做好。

饭后,他看着干干净净的两个大碗又笑了。

装丸子汤用的老碗,又深又大,肉丸也多,他原本想着这一顿肯定吃不完,下午热一热还能再吃,没想到裴厌连肉汤都喝完了,一点没剩,饭量确实大。

这下顾兰时心里有了底,以后做饭有数了。

见菜碗碗底还有一点汤水,他和裴厌都吃饱了,就掰了半个糙馒头将汤汁吸干,见院里没有狗食盆,问道:“没个旧盆给它用?”

裴厌端着空碗要进灶房,摇摇头说:“没,扔给它就行了。”

大黑狗看见他手里拿着糙馒头,一骨碌从地上起来,没敢上前,摇着尾巴盯着馒头看。

顾兰时照着话将馒头扔过去,又好奇问道:“那它喝水用什么?”

他家养狗还算上心,弄个旧木盆给狗用,饿了倒饭渴了倒水。

裴厌将碗筷放进添好水的锅里,说道:“去河边,有时下雨就在水坑里喝。”

和村里其他狗差不多,顾兰时点点头,挽起袖子要进来洗碗,开口道:“那要是锁了门让它看家,天热的话渴了怎么办?”

裴厌已经伸手进锅里洗碗,沉默一下说:“没想过,我回来开门它就跑去河边喝水。”

顾兰时想接过手洗碗,但裴厌没给他,知道眼前人的脾气,他没多坚持,在旁边笑着说:“那还是给它找个东西用,小点的也行,往后天慢慢热了。”

“嗯。”裴厌低头用丝瓜络刷碗,想起院里有个树墩,不如把中间挖开,留出倒水倒食的空子,和木盆是一样的。

说实话,顾兰时没见过哪个汉子会洗碗,对裴厌的熟练终究有几分惊讶,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

他用葫芦瓢舀水帮着冲干净碗筷,想起黑狗脏成那样,看一眼门外,太阳挺大的,开口道:“狗有点脏了,我看它身上毛都打结了,不如趁天气好,到河边你按住了,我给洗洗。”

第44章

出了后山地段往左边拐,大约十五丈就到了河边,顾兰时最先看见用石头垒出来的浅池子,边沿处有几块平坦的青石,连水底都铺了大小不一的白石头,河沙被盖在下面,水流比别处清澈多了,瞧着就干净。

这一看就是人弄出来的,并非天然,他有点惊奇,转头问道:“这是你弄的?”

裴厌点头,说:“河道那边水流湍急,将水引过来,在这儿洗衣裳方便,不用跑远。”

“好厉害。”顾兰时没忍住夸道,眼睛都亮了。

村里没井的人家都要在河边洗衣裳,平时还好,一到夏天太热,都抢着挑有树荫的平缓地儿,在这里弄一个石头池子,头顶有树荫遮蔽,而且水也干净,不用担心泥沙翻滚,这里离村子又远,况且是裴厌自己挖出来的,不会有人过来争抢。

长这么大很少被称赞,裴厌一愣,神思渐渐飘远,始终想不起来上一次被人夸是什么时候。

以前从不在意这些,此时他心中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若隐若现,想忽略掉这种陌生的情绪,可心底又忍不住有点高兴。

说厉害,其实只是费力气挖个坑,再把石头搬过来,搁在其他人,指不定会笑他傻,还费了好几天工夫,哪里不能洗衣服?

在他愣神的时候,顾兰时把手里装了野澡珠的小篮子放在地上,自己挽起裤管,他不下水,但洗狗肯定会溅出来水迹。

喜悦的心情对裴厌来说有点陌生也有点疏离,世间万物、世人千般模样在他眼中都是疏远的,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好似一潭死水,很少能对别的人和事感兴趣。

他甚至不能很好的应对,垂下眼眸当做没听到。

见顾兰时挽起两条裤管,露出白生生的小腿,他视线极为不自然地挪开,喉结微动,掩饰了心中那份不平静,说:“挑水也能在这里,在上游打水就行。”

“好,我知道了,以后就在这里打水,干净。”顾兰时笑吟吟的,丝毫没在意自己的模样。

和汉子不同,他即便下地干活,除了在水田里挽起裤管,平时是不会露小腿的,又天生偏白些,水波一晃荡,日光投映,衬得一双小腿更加白皙。

至于裴厌,在他眼里已经是一家人了,这里并无外人,根本不用避嫌扭捏。

大狗在石头池边喝水,站的正是池子下游位置,它和裴厌来过几次,也向来会看主人眼色,这会儿显得有几分聪明懂规矩。

顾兰时有点害怕,说:“你按着它。”

看出他的畏惧,裴厌走到大狗身边将它推进池子里,自己一手按住狗脖子另一手往狗身上撩水。

顾兰时将野澡珠篮子提到这边,也帮着一起掬水打湿狗毛,等裴厌让大狗趴进水里,好将肚子上的毛发浸湿,他想了想,说:“我看打结的地方多,一绺一绺的,如今天也热了,不如剪掉,不然也洗不干净,以后多给它梳梳,毛也就顺了。”

对他的话,裴厌基本不会反驳,于是他回去取剪子,过来后由裴厌上手剪狗毛。

一堆一堆脏兮兮的狗毛顺着水飘远,大黑狗站在水里低着头不敢乱动,喉咙里偶尔呜咽几声。

“它叫什么?”顾兰时问道。

裴厌没抬头,将狗尾巴上太脏的毛发直接剪掉,说:“没名字。”

之前不大留意野狗,这会儿在水里一泡,水都是黑的,也有一股子味道,他眉头轻拧,显然有些不喜。

顾兰时想了下说:“那叫大黑吧,有名字好点,一喊就回来了。”

他家有二黑,之前的老狗叫黑儿,如此就不会叫混。

“行。”裴厌口中答应,停下手仔细查看一番,打结的长毛都剪掉了,这狗比别的狗麻烦,短毛狗哪里会像它这样纠结成一坨,有的地方剪子都难下。

顾兰时也顺着他的视线打量一番,狗变得更丑了,浑身毛发长短不一,有的地方贴根部剪得太短,跟秃了一样。

裴厌在水里涮涮剪刀,在兵营里待过几年,他对味道有些敏感,虽说狗身上的气味不如血腥味刺鼻,但心里有点不舒坦,抬眸看着顾兰时说:“回头我再买把剪子,这个就别用在针线上了。”

狗这么脏,剪子多洗几遍也有点过不去,怕说出来讨嫌,没想到裴厌也是这么想的,顾兰时笑眯眯点头,说:“好,以后就用这个给它剪毛,回头鸡鸭剪羽也用得上。”

剪子当然不能随便扔掉,家用的东西都值钱,磨一磨用来干些杂活照样锋利。

将野澡珠打出沫子,他俩齐心协力好生洗了几遍狗,三四遍下来,水总算不是黑的了,顾兰时抬起胳膊擦擦汗,没想到洗狗也这么累。

见状,裴厌就让他洗干净手歇着,自己再给狗洗最后一遍。

顾兰时蹲在池边,拿起篮子里的野澡珠慢腾腾搓出白沫,犹豫过后开口:“裴厌,我想把两身喜服卖了,能换不少钱呢。”

裴厌一下子抬头看过来,微微抿着唇,似乎连下颌都绷紧了。

顾兰时解释道:“成亲就穿一天,又没孩子,就算有,等他成亲也十几年后了,塞进箱子里长久放着有点可惜。”

平时谁没事穿喜服,走路上惹人笑话,要么就改成里面穿的,天冷时加进去,要么就裁掉,红布能给娃娃做肚兜,不过顾兰时眼下还懵懵懂懂,并无要孩子的念头,就没想起这个。

看裴厌不说话,他有点拿不准主意,小心翼翼问道:“行吗?”

裴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又觉得不该生气,卖衣服而已,能换来钱才是正理。

他勉强说服了自己,张嘴想说好,可话到嘴边又闭上了。

顾兰时十分疑惑,于是问道:“怎么了?”

温温软软一句问话,裴厌沉默一下开口:“刚做的新衣服,还能穿。”

顾兰时蹲在池边,屈起一根手指轻轻挠两下脸颊,谁走路上穿喜服啊,他想了一会儿,试探着说:“那,我再给你做一身新的?”

裴厌偏冷的眉目有了舒展的迹象,他思索一阵,这样好像也不错,于是“嗯”一声继续洗狗。

顾兰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但他没想通裴厌前后变化是为何,说道:“我记得你不是买了两匹布,刚好拿那个给你做,现成的,我自己带了两身新衣裳过来,先用不上。”

“在箱子里放着,回去了找出来。”裴厌将狗压下水,一通费力搓洗总算完成了今天的大事。

狗上岸后,顾兰时下意识站远了点,之前二黑在河里游水,上岸之后甩了他和竹哥儿一头一脸的水。

果然,大黑上岸后整个身体抖动甩毛,水花登时四溅。

它浑身湿漉漉的,丑是丑,但总算没味儿了。

相处连半天都不到,顾兰时不敢上手摸它,裴厌对摸猫猫狗狗这种事没兴致,更不可能伸手。

回去之后,顾兰时在屋里收拾,见裴厌进来,他再次说道:“那喜服就去卖了?”

裴厌看一眼炕上叠好的衣裳,心里还是有点儿不痛快,说:“我这里还有些银钱,不急着去卖。”

既如此,顾兰时只好作罢,他打开自己的木箱说:“也行,反正放进来也不占地方,就当留个家底。”

裴厌想起方才他说的,手指微蜷还是上前打开了旧木箱,从中拿出一匹布放在炕上,低头闷声道:“这是做衣裳的。”

顾兰时说给他再做一身新的,他确实有点心动,可自己先反悔不卖喜服,万一顾兰时也反悔,让他心中有些忐忑。

箱子都放在炕尾,一打开顾兰时就看清了里面的东西,除了裴厌的旧被旧衣以外,最上面是另一匹布,而紧靠箱壁的,却是个显眼的小葫芦。

第45章

顾兰时从箱子里拿出小葫芦,在手中看了一会儿,确定这就是他给裴厌的那个。

在他拿起小葫芦时,眼眸低垂的裴厌发觉不对,但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你没扔?”顾兰时眼睛很亮,见裴厌支支吾吾没说出一句整话,他抿起嘴巴笑。

“我……”

裴厌没找到借口,最后闭上嘴,视线落在拿出来的布上,没有和顾兰时对视。

知道他性子轴,这会儿看起来也好面子,顾兰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笑话他,万一恼了性子上来,真把小葫芦扔了,实在太不值当,于是笑道:“有没有木钉子?这个我之前挂在炕头的,既然还在,挂起来好点。”

裴厌抬眸看他一眼,没有奚落和嘲笑,笑意也只是纯粹的高兴,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便转身出去找木钉子。

见他一言不发走了,顾兰时还以为恼了,连忙问道:“你做什么去?”

裴厌脚步微顿,回头说:“找木钉。”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顾兰时点着头笑:“好,既然箱子开了,我也帮你收拾一下,以前的旧衣裳我记得有几处补丁,我帮你改改。”

“嗯。”裴厌答应着出房门,之前削了几个木钉子都用了,没找到现成的,就拿刀再削了一个,只是挂小葫芦,不用像木匠那样削成精致的钉状,露出来的地方弄圆滑就好,不小心碰到也不会被伤。

等他用短斧将木钉敲进墙里,顾兰时笑眯眯将小葫芦挂上去,好生端详几眼后才笑着说:“我看了,那几个补丁都得拆,等缝好再给你做衣裳。”

听他接了这个茬,并无反悔之意,裴厌莫名松一口气,点着头说:“好”

之前就知道尺寸,不用再量,顾兰时又看看翻出来的旧被,开口道:“我看天好,先把被子拿出去晒晒,改明儿拆开洗洗,再拿出来用就是干净的。”

天慢慢热了,旧被比较厚,再说还有两床新被,旧被子暂且用不上,若不拆洗一番就塞进箱子里,时间一长可能就有味道。

他翻起被角看一眼,裴厌之前应该拆洗过,除了旧点,没什么脏污,也没什么味儿,就是缝的针线不够齐整。

不过裴厌没言语,抱起被子出去晾晒。

顾兰时将两人不多的衣裳都叠好放整齐,他自己的旧衣服不用拆布丁,想放回去时想了想,他爹娘给他做的陪嫁木箱子比较大,而裴厌用的这个旧箱子小一点,不如用大箱子装棉被褥子,旧箱子放他俩衣裳。

见裴厌进来,他示意对方上前,指着箱子里的衣物说:“这边是你的,这边是我的,衣裳都放在这里,大箱子以后塞被褥。”

“好。”裴厌对此没有任何异议,看见一叠衣服最底下露出红色,知道那是以后不穿的喜服,他思索一下,从怀里拿出荷包。

顾兰时刚合上箱盖,就看见裴厌把荷包里的碎银子倒在炕沿上。

“一口锅要三钱,打一罐酱汁三十文。”裴厌从一堆碎银子里拿出三钱,因铜板只有二十七个,他又从炕头的褥子底下翻出一串铜钱,说:“这是一百文。”

他解开麻绳头取了三文,随后绑好放在碎银子上,说:“还剩六两三钱,你要用钱,这些足够了。”

顾兰时从小到大没拿过这么多钱,他爹娘手里确实有,但不会轻易让孩子看见,顶多给几个铜板,这会儿瞅着六两多银子,有点高兴也有点恍惚,他真的嫁人了,以后要自己当家。

他不由自主想确认一遍:“让我拿着?”

“你拿着。”裴厌把买东西的钱装进荷包里,塞进怀中放好,听见筐子里的鸡仔鸭雏又叫起来,说:“我去剁点菜叶。”

还没来得及打草回来,只能先掰点春菜叶子,春菜好种长得又快,喂鸡鸭不会太可惜。

“好,等下我烧点水烫麦麸,晾凉了给它们吃。”顾兰时说完又想,鸡鸭现在小不好往后院关,鸡食只能洒在院里让去啄。

村里很多人家都是这样,有时也不会关起来,鸡鸭在院里到处溜达啄食,可如此的话,鸡粪鸭粪到处都是,有时人吃饭,厉害点的母鸡都能飞到桌上来抢食,虽说在村里见惯了,可他爹娘向来不喜禽畜乱拉乱飞,都关在后院用篱笆围起来,在篱笆里头随便它们折腾。

见裴厌已经出去了,他顾不上收拾银钱,在后面边走边说:“大锅先不急买,下午去山上砍点竹子,后院空旷怕黄鼠狼子来叼鸡,先在前院给它们围一片地方,白天关进去,晚上撵进柴房,省得院里太脏。”

裴厌自然点了头,砍竹子费一点力气而已。

剁几片菜叶不用两个人,顾兰时出来后看见西屋半掩的门,上次过来贴囍字是贴在窗外的,没有进去过,他还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就推门进去了,西屋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土炕,看着许久没用过了。

他和裴厌只有两个人,这个屋子确实用不到。

这边院子和屋子没有他家大,不过该有的都有,外面院里柴房和杂屋齐全,不过都是茅草覆顶,他家柴房和杂屋原先也是茅草顶,后来他爹换成了瓦片。

茅草只要够厚捆扎够多,几乎不会漏雨,可时日一长,风吹日晒再加雨打雪压,难免会慢慢腐朽缺失,几年就得换一次,若不及时,很有可能漏风漏雨,柴房还好,主要杂屋会放米面粮食这些,还有晒干的菜和山货,若淋湿发潮了,实在不妥当。

他抬头看一眼西屋顶,里头能看清的就是房梁和木头,有的地方能看到椽子,再往上估计就是竹片板和泥浆一些东西,要不然只用瓦片的话不够结实。

他走到院里往屋顶上看,这三间瓦房看起来都挺结实,以后口粮和山货还是放在西屋好。

“看什么?”裴厌剁好菜叶,没别的东西盛,他端起木板打算倒进竹筐让鸡鸭吃。

顾兰时开口道:“没什么,想起杂屋里放的米面,那边是茅草,不如瓦屋好,正好西边不用,是不是放在西边?”

听他说完,裴厌下意识看一眼杂屋顶,视线转过来又落在瓦片顶上,点着头说:“好,等下就挪过去。”

顾兰时跟着他走,看他把菜叶倒进筐子,十二只鸡鸭争先恐后抢着吃,有的还踩着其他雏仔往里头挤。

“外头茅草厚实,你铺过了?”顾兰时想着话说。

“嗯,去年换的。”裴厌拍拍木板,让菜叶都落下去。

“我记得之前这边都荒了,没想到还有三间瓦屋。”顾兰时又跟着他往院子走,没话也要找话说,不然也太冷清了。

裴厌将木板靠在柴房外墙上,一转身就看见他跟在后面。

小鸡鸭子爱追人,要是没有老鸡母鸭的话,就一直找人追撵,这也是他没把鸡鸭放出来的缘由,都太小了,一旦在脚边乱窜,不小心踩到肯定活不成。

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裴厌沉默一下,但视线紧紧盯着顾兰时,随后开口:“我过来时瓦片没剩几个,都是破的,房间地上的砖头也被撬了一些,后来我花钱买了青瓦补上,修缮了一番,地上就没管。”

原来如此。

顾兰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看东屋有的地方铺了砖,有的却是土地。

他娘跟他说后山这些事的时候自己也没过来看过,一知半解而已,只知道曾经有人嫌弃这边晦气破败,没住进来。

也是,他们村如今最穷的人家都有一间破草屋住,要是真有人连房子都没有,肯定会住在这里,裴厌不就是这样。

解了心中疑惑,顾兰时原想回去先把补丁拆了重缝,却觉得裴厌盯着他的视线有点奇怪,让他有点窘迫又有点迷茫,他摸摸脸颊,再看看手指,没有沾到什么东西,于是仰起脸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裴厌方知自己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他垂下眼睫,沉默一阵才说:“没什么。”

连个借口都没找到,硬生生一句话让他觉得有些丢脸,绷着脸看起来有几分冷峻。

顾兰时后知后觉有点脸红,他从来没和一个汉子这么相处过,突然手足无措起来,也没敢再看裴厌。

“我去买酱汁,回来就上山砍竹子。”裴厌总算找了个借口离开。

“嗯嗯。”顾兰时胡乱点头,他没像早上那样送出去,等裴厌出门后看不见了,见黑狗趴在太阳底下晒毛,地上明显有些水迹。

他俩吃过饭了,这么大的狗却只吃了半块糙馒头,刚好要给鸡鸭烫麦麸,狗也能吃这个,要看家护院,吃饱才更有力气不是。

他挽起袖子干活,忙碌起来也就忘了刚才的小插曲。

等裴厌拎了一小罐酱汁回来,他把麦麸都烫好了,只等晾凉。

油盐酱醋中只有醋汁能便宜点,村里家家都有柿子树,这些年十里八乡的人常酿柿子醋吃,醋汁价钱便慢慢下来了。

这么一小罐就要三十文,顾兰时好生将罐子放好,裴厌之前连酱汁都没有,想来没有吃过酱汁闷扁豆,要是有点辣椒碎更香,可裴厌没种辣子,不过这会儿也不到辣子熟的时候。

见裴厌拿了麻绳和柴刀,他抛开那点窘迫,送出去说:“猪皮我都剔下来了,下午熬了猪油就炸着吃,你想不想吃米粥?稠的那种,再用酱汁闷个扁豆。”

“好。”裴厌原本想再看一眼认真说话的人,可想起方才的丢脸事,沉默着,低敛了眉眼走了。

顾兰时不知他心中所想,还有很多活要干呢,他心中欢快,一双眼睛含笑,独自在让他心安的旧院子里忙碌。

第46章

青山绵绵,日头渐渐往西去了,一缕炊烟孤零零飘起,又很快逸散在空中,和远处村落的热闹相比,这边有些冷清。

裴厌将最后两根长长的青竹拖进门,六根竹子堆在一起,只等吃过饭后拾掇。

“没有了?”顾兰时从灶房窗子往外看。

“没了,这些足够。”裴厌掸掸身上的土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