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储等不急,在朝臣一一散去之后,下意识朝着杨廷和度过去两步。
“杨公,介夫兄。”
杨廷和回首望向梁储,回应道
“叔厚,陛下召见,不可耽搁君上之事,有何言语,你我在值庐时再叙。”
“边走边聊,介夫兄,我只有一句疑问,你刚才为何退下半步,是大觉寺这件事不妥吗?”
“非也,只是老夫年老体衰,天不假年,与陛下论理,乃是我之一生仅剩的余力,着实不愿有人将矛头指向我,也不希望我之门生,在朝堂上招惹事端。”
“介夫!你!”
“好了,先去陛下那儿,兴许陛下的话能解答一些你我之间的疑惑,我也正对这个大觉寺的事情感到疑惑不解,也许你今日这步棋是走差了,我方才听闻这件事情,就觉得不妥,但不妥之处,我没有想出来。”
“介夫兄,你竟然也觉得有不妥之处。”
“是,还有,我不得不告诫你,叔厚!今日发言的二人,你最好立刻与他们撇清关系,能开革自己门下,便最好不过,我本不欲说你,你叔厚也是在宦海沉浮,污泥中打滚这么多年的老臣了!你怎么会连自己的下属都管束不住呢!竟然叫自己手底下的人踩着你的头来发言,真是叫我等阁老也跟着丢脸!”
“老夫,老夫也不明白,此二人为何今日如发了疯一样,他们言语的那些话,那首诗,是一点儿也没和老夫通气啊,此等人,老夫还能与他们一起共事乎?介夫,我与你便明说了,这两人,我要让其滚出朝堂,直接去南直隶做事,御史的弹劾,以及我的奏章,不日便会至你这儿。”
“闲话休要多言,先去往陛下那里再说。”
几位阁老,以杨廷和为首,驾轻就熟,不多时便到了朱厚熜办公的地方。
这地方在文华殿后面,乃是一处办事之地,负责上传下达诸事,乃是跑腿官汇聚的地方,算不得顶号,但胜在是清流官地盘,能见着皇帝的面儿,升官路子广泛,机会多,许多大学士入阁都要先加文渊阁大学士的职。
皇帝见阁臣,自然得是一处安静优雅的场所,以免让些许杂音扰乱陛下心境,耽误了要与阁老们商议的大事。
可不办公,或换一处别的地点办公,却又是一件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咋?老大在这儿,你们还办不得事情了?
那你们平日里做的是什么玩意?糊弄鬼不成?
这可就要了亲命了,因为自宋以来,包括元在内,大家伙官员制度其实就是冗官,冗员。
当前时代的冗余,从不是指做事官员太多,而是指不做事官员太多了。
一些官员,其职务只在特定时候有些许用处。
而有些官员,只需要不冒头,则根本不会被注意。
这包括恩荫官,譬如梁储,毛纪等人的子嗣等。
所以,大部分官员,都更愿意皇帝别到处瞎溜达,最好每天都三点一线,后宫,乾清宫,中极殿。
也就是睡觉,改奏章以及上朝。
别做那些有的没的,你皇帝本人,只需要在皇城里头就够了!
而这个大部分官员的想法,就含有一些朝中重臣在内,例如梁储,蒋冕二人。
但不包括杨廷和。
杨廷和并不觉得皇帝负起监督责任有什么错误,更不觉得将一些由他没他都一样的官员开革有什么错误。
甚至,他认为皇帝多这么干干,然后再由内阁挑挑拣拣,把那些废柴全部剔除掉,兴许以后朝堂上办事效率还能提高丁点儿。
他也挺支持皇帝在安全范围内多走走多看看,以免在深宫之内逐渐变得和深闺怨妇一样,鼠肚鸡肠。
一名男儿绝不能有这种气质,那对任何人来说,都将是一种灾难,而若是皇帝这个身份拥有这种气质,那么灾难将涉及全天下。
他的学生朱厚照,尽管拥有种种缺点,连为君为尊这份工作,也做的不够好,可唯独在气量上,杨廷和是认可的,从来不会以此作文章,贬低或抹黑。
话砸到地上,就必须得有声!说了要干什么,就必须坚持到底!
。。。。。。进入文渊阁,杨廷和面儿上还是古井无波的模样,可梁储就生出些许不耐的神色,眉头也皱了皱。
阁楼一层,自然是办事地点所在,官员约莫有十几人,尽都在忙着,没有稍歇半分。
点头向今日主事之官示意之后,阁老们想着楼上便走了上去。
走至楼上,楼下的动静便消失不见了,再推门而入,一处满是卷宗,藏书,经卷的房间呈现在眼前。
二层阁楼处,皇帝正坐在窗台边上,看着手中一些卷宗。
这不是今日的奏章奏折,而是阁事卷宗。
一些废弃但抄录下来的阁老决断,一些来自翰林院的提议,都会存放在这里。
甚至于一些不被认可,譬如给朱厚熜换爹,不予理睬的奏折,也被甩在这里。
左阁大学士袁宗皋,杨廷和进来之后一眼就看见了此人。
他比另外四人来的都要早,而且还特意安排了一软座坐下。身后更是跟着一名太医院太医跟着,随时照顾。
正如传闻之中那样,此人乃是今上王府潜龙时期的重要人物,倍受信任,每每问计,都离不开这个人。
就是身体实在太衰弱了些,竟然已经到了不得不叫太医随时救命的地步。
“杨大学士,毛爱卿,蒋爱卿,梁公,既然来了,就赶紧落座吧,朕今日心绪不宁,在朝堂上发了一通脾气,实在是有失威信。”
梁储几乎要跳起来,这区别对待的也太过明显了些!
“陛下不可妄自菲薄,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只是叫臣不解的是,这大觉寺一事,确系贼匪杀人,挑衅朝堂,何故陛下如此动怒呢?”
“因为,这件事情,我晓得。”
“陛下,难不成!”杨廷和脸露震惊之色,站起来问道。
“杨师傅,杨师傅,大觉寺这件事情,朕只是知道而已!朕没有下过任何相关的命令。”
“既与陛下无关,陛下则不需要有太多顾虑,正如梁公在朝堂上所言,这等事情,顾虑百姓虽然是应有之意,却也万不能不查,否则朝廷威严扫地,才是真正悔之晚矣的事情。”
杨廷和突见自家陛下目光幽幽望着他,这让他下意识回问道“陛下何故如此看我?难道老臣有何说错的地方吗?”
“只是,这件事情,确实为锦衣卫中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