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6x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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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闹钟的铃声将正酣睡的我从梦境拉回现实。沉重的一天开始了。

我磨磨蹭蹭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睡衣都没换便开始准备早餐。说得挺隆重,其实这一大早也不可能吃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是烤片吐司、煎个鸡蛋、泡杯咖啡而已。如果我有妻子,或许这些事就不用我做了,可惜我还单身。没有即将成为妻子的那个人,也就是女朋友。唉,就算真有女朋友,现在的我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养活。

在这间大约十平米的狭窄住宅里,我吃着简单的早餐,打开电视确认今天的日期。非常遗憾,真的是九月二十日。每天的开始是如此低落的情绪,天却偏偏晴着。这个季节的天气总是难得地持续晴好。以我当下的心情,若当真下起雨来那简直是再糟糕不过了。如今似乎只有天气还站在我这一边。

吃完早饭,刷过牙,洗把脸后换衣服。今天恐怕还是跟昨天一样闷热。尽管知道会这样,还是不得不穿起这身让人酷热难耐的西装,而且必须打领带。这真让人抓狂。

一文字小学——这是我今天要去工作的地方。我要去那里的五年级二班任教。原先的班主任从今天开始休产假,所以这工作才轮到我这个代课老师头上。这原本是值得庆贺的事,可不巧的是,我这人天生讨厌工作。就算没钱也没关系,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可以。教书这种工作并不是我喜欢的事。大三的时候,我意识到来不及找工作了,慌张之下才选择了这条路。

代课老师——听起来真不顺耳。这并不是个长久的工作啊。

一文字小学位于老城区,又小又旧,紧挨着一座神社。我来到这里,首先去办公室跟教导主任打招呼。主任是个脸长得像蜥蜴的男人,姓林田。

“哎,你放轻松就好。村山老师是个随性的人,孩子们都习惯了。”林田主任一边拔鼻毛,一边说道。

村山就是这次请假的老师。我真想对主任说“随性的人是你才对吧”,当然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我打一开始就没有一丁点要鼓起干劲、献身工作的意思。只要混完这段时间、不被别人说闲话就好,我是这样打算的。

林田主任带我去见了五年级的年级主任,并且向其他老师介绍了我。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打招呼,这一点作为新人的意识我还是有的。其实对方的名字什么的我连一半都没记住。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对方也记不住我的。只要过完村山老师休产假的这三个月,我们之间也不会再有来往。代课老师其实就跟临时工一样,不必要的熟络也是白费力气。说白了,这样的身份,连欢迎会都不会给开。

打了一圈招呼之后,我便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用说,这里原本是村山老师的座位。桌子虽可以随意使用,但开抽屉之类的行为就不合规矩。反正里面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打一开始我就没什么兴趣。

我刚将外套挂到椅背上,旁边便有人搭话道:“多大啦?”是个看上去年过四十的胖大婶。比起站讲台,她似乎更适合在超市里抢购打折商品。这个女教师姓浜口,这我倒是记住了。

“二十五了。”我答道。

“是嘛。”浜口老师似乎还想问些什么,直盯着我的脸。

她恐怕是想问“都大学毕业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在做代课老师”吧。我早有准备,这种时候就回答说“成为推理小说家是我的梦想,为了投稿必须有足够的写作时间”。至于对方会当作笑话听还是当真,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浜口老师什么都没问,而是压低声音对我说:“二班有两个问题儿童哦。”

“是吗?”

“山口和齐藤两个人,都是男孩子。”

我对了一下点名册,找到了山口卓也和齐藤刚两个名字。

“是因为他们欺负人?”

“嗯,差不多吧。”浜口老师左手托腮,点了点头。我注意到她的手晒得有些黑,只有无名指根部略微泛白。“好像有好几个学生都在被他们欺负呢,我听村山老师说的。”

“老师明明知道却不管?”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咽下了这后半句话。

“村山老师管教过好几次,只不过他们可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角色。”

“原来是这样。”看来,刚才教导主任的那番话并不能相信。“我会多加注意的。谢谢您的忠告。”

“唉,你也别太勉强,想办法熬过这三个月就行啦。”她轻声笑道。

我点了点头,心想就算你不那么说,我也根本没打算要勉强什么。

铃声响起。第一堂课即将开始,我抖擞起精神。

02

一走到五年级二班的教室旁,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吵闹声。一群无法无天的猴子——我叹了口气,打开门。刚才还在教室里四处奔窜的小子们朝我看了一眼,慌张地回到座位上。他们脸上的惊讶,多半是出于对我的一无所知吧。坐到座位上后,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我。

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这一瞬间至关重要。这时候如果不小心露出什么好脸色,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就再也不会听话了。

我简单地做完自我介绍,便立刻开始点名,根本没有讲笑话逗他们开心之类的打算。完全没必要让他们喜欢我。这帮小子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有你们好看的!

山口卓也和齐藤刚坐在最后面。两人并没紧挨在一起,中间隔着一个叫永井文彦的男生。我注意到,点名时山口还不时地找永井说话。我推测这三个家伙应该是一伙的。

第一节课是语文,被当成教材使用的是夏目漱石的小说。我点了山口的名字,让他站起来朗读课文。

山口立即瞪圆了眼睛。“村山可没让我们做过这样的事。”作为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他声音略显粗沉,长得也比其他孩子壮实。“怎么可能呢?”我应道。

山口则噘着嘴看向四周。“就是没让啊。大家说,是不是?”

猴王这么一说,周围的小猴子们都点起了头。

这些家伙,应该全是山口的跟班吧,我想。“是嘛。可我就是要让你们读。现在我才是班主任。好了,别废话,赶紧读。”

山口用他那圆滚滚的眼睛瞪了我一下。那眼神,如果换作性格柔弱的老师或许多少会有些发怵,但我目不斜视地瞪了回去。可不能让这小鬼小瞧了。

山口终于妥协,读起了课文。不出所料,读得简直狗屁不通。我纠正了他好几次,每次他都要瞪我一眼,而我完全不当回事。

首先将猴王制服,这一招似乎起了作用,第一天在波澜不惊中结束了。这帮小子应该都在迫切期望温顺的村山老师赶紧回来吧。或许还有人回家向妈妈打小报告,说新来的代课老师态度很差呢。就算真有人来学校抗议,那也到时候再说。我只是在做分内的事,虽说有些严厉,却也不可能因此遭到解雇。

离开学校的时候,天上的云开始显出异样。还没走到车站,一滴雨点就啪地打在了脸上。

第二天从一大早便下起了雨。似乎连掌管天气的神仙也不愿意连续两天眷顾我。虽然我到学校时雨势变小了,可操场上已经全是水洼。看到这一景象,我的脸色不禁变得难看。真是麻烦。

第一节是体育课,按计划要让学生们在操场上跑五十米。我想找浜口老师商量怎么办,到了办公室却发现她还没来。我只得在座位上等她。

上课时间越来越近,浜口老师还是没有出现。

“浜口老师今天是不是休息?”年级主任也看着浜口老师的座位,歪着头疑惑地问道。

于是我借机找年级主任商量起体育课的事情。

“哦,那样的话,让他们在体育馆里玩躲避球就可以。下雨天我们基本上都是这样处理的。”年级主任说。

“体育馆里有器械用具吗?”

“嗯。馆里有器材室,东西都在里面。啊,钥匙放在哪里你知道吗?”

“我知道。”

来到五年级二班的教室时,孩子们已经开始换体操服了。听说要玩躲避球,好几个人都开心地拍起了手,当中就有山口和齐藤。好像猴子都热衷于玩球。

我折回办公室,借出钥匙后便朝体育馆走去。体育馆就在一进学校正门的地方,平时还兼做礼堂使用。我打开门锁,让孩子们进去。里面光线很暗,不知是谁按下了开关,灯很快亮了起来。

这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孩子们都愣在入口处,谁都不往里走。

“哎,干什么呢?傻站在那里,都影响后面的人了。”

我话音刚落,站在前方的一名女生转过了身。“老师,有人倒在里面。”

“啊?”我拨开孩子们往里走去。确实,有一个人正躺在体育馆的中央。我慌忙上前。

倒在地上的是浜口老师。我刚想将她抱起来,却缩回了手。她的胸口已被鲜血染红。再一看,上面还插着一把匕首。“是谋杀。”我低声自语道。同时,我发现尸体旁边还放着一些怪异的东西。有两块用来记分的数字板,分别是“3”和“6”两个数字。在两块数字板中间,卷成条状的红、白两色旗子被摆成了“×”的形状。

03

从当地警察局赶来的刑警根岸,是个长得不怎么样的男人,甚至让人觉得与其说他去抓人,倒不如说他被抓起来更为合适。他四十岁左右,身体看上去方正而结实,一张脸又方又大。他那细长的眼睛看着我,带着一股审视般的冷峻。

我在体育馆的一角接受了他的调查取证。放在体育馆里的跳马箱子正好当椅子用。我身旁还坐着年级主任和教导主任,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教导主任,连秃了的那块头皮都没了血色,煞白煞白的。

根岸听我们讲完发现尸体的经过后,皱着眉头,用圆珠笔尾部挠着头,说:“那么那些数字板和旗子,你们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发现尸体的时候,那些东西就已经摆好了吧?”

“这些刚才我应该都说过了。”

“我知道。所以我的意思是,正常情况下那些东西不可能就那样摆在外面吧?”

“差不多吧。”我瞥了一眼教导主任他们,“我昨天刚来这里上班,并不能肯定。”

“应该是一直都锁在器材室里的。”教导主任面色慌张地说道。

根岸噘起下唇,眉头皱了起来。“那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六乘以三。”我说道。

根岸“嗯”了一声,然后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六乘以三。交叉摆在一起的旗子看上去不就像算术里的乘号吗?”

“啊……”根岸好像终于理解了,抚摩着下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呢。那么关于这个六乘以三,你觉得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没有。”我立刻摇头,“我只想说它看上去像而已。”

“主任们呢?你们觉得怎么样?”根岸来回看着教导主任和年级主任。

这两个人也只是一语不发地摇头。

根岸叹了口气,又说道:“这看上去不像是没有意义的东西。可以理解为,这是被害的浜口老师留下的某种讯息。”

“那就是死亡讯息了。”我张口说出了这个常在推理小说中使用的名词。

根岸稍稍露出了一丝厌恶的神情。应该是在暗自斥责:不要把现实中发生的案件跟小说混作一团!“话说回来,器材室那边你去过了吗?”根岸指着体育馆对面的一角,问我。

据说那里放着运动项目所需的各种器材,但是刚到任两天的我还没看过。我如实地告诉了刑警。

“那么,你自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了?”

“里面怎么了?”教导主任问道。“稍微有些异样。唉,还是请你们自己去看吧。”

根岸说完,我们都站了起来。器材室那里有几个警官正进进出出。我跟在根岸后面走了进去。随后,我发出了“哇”的一声。

“离谱吧?”根岸转身道。

确实,房间内的情况十分糟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破裂的乒乓球,就像破碎的鸡蛋壳一样散落一地,数都数不清。足球、躲避球等也像是被人用刀子割过,原本应该放在架子上的羽毛球被扯得稀烂,全都扔在地上。

“怎么回事,这……”年级主任在我旁边低声说。

“直到昨天为止,这里应该还不是这样吧?”

面对根岸的询问,年级主任和教导主任不约而同地点头。

“那么这就是凶手干的好事啦。”根岸抱着胳膊打量着室内,自言自语道。

“这可麻烦了。”教导主任也在我旁边小声嘀咕,“这些东西全换新的,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我不禁看了一眼教导主任蜥蜴般的脸。一名教师被杀了,他却似乎更在意体育用品的预算超支。

这时,一名年轻刑警走了过来,在根岸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根岸点着头说“马上过去”,随后又看向我们。

“浜口交三先生到了。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浜口交三先生?”教导主任歪头道。

“就是浜口老师的丈夫啊。”

“哦,”教导主任点着头,看着年级主任和我,“那我先过去打个招呼。”

太好了!我心想。参加葬礼的时候,我最怕去跟死者家属说一些追怀感伤的话。今天这种场合就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了。我和年级主任一同行礼道:“那就拜托您了。”或许教导主任自己也觉得,这种时候如果再不挺身而出,就真要被老师们瞧不起了。

我和年级主任走出器材室,朝着体育馆出口方向走去。根岸和教导主任则走向我们刚才坐过的跳马箱子。那里正坐着一个身着茶色西装、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四周还围着一些刑警。只见他将手绢捂在脸上,呜呜地哭着。看来那就是浜口交三先生了,我心想。

04

今天的一文字小学实在是无暇顾及什么上课了。警察在校园内晃来晃去,电视台的家伙们也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聚集在学校周围,而见到这种阵势的孩子们更是叽叽喳喳地闹翻了天。

学校召开了临时职工会议,要求教师们如同往常一样地授课。但在这种情况下,想让孩子们安静下来简直难上加难。窗外一有风吹草动,教室里就一阵喧嚣,根本无法正常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