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富豪(2 / 2)

名侦探的咒缚 东野圭吾 12675 字 2024-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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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我这样说,市长把杯子放在大理石桌面上,稍稍探出身子。“哦?听小绿说,你认为是他杀?”

“但要想证明,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是密室之谜吧?我听小绿说了,真厉害!”市长叼起烟卷,很有兴致的样子,“这真是一个大好时机。你遇到这件案子绝不是偶然,是奇迹。请你发挥聪明才智,让我开开眼界。”

“但是如果没有人委托,我对此进行调查就很贸然。”

“我委托你啊。先前我拜托你调查的盗掘一事,往后拖拖也没关系。”

“啊……”看到市长这么兴奋,我有点不知所措。此外,我一直很在意小绿。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语,像是因为看到尸体受了惊吓。现在她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

“那个密室之谜……”市长问道,“怎么样?能解开吗?”

“还不清楚。”

“听小绿说,你很自信。”

“应该会有办法。”

“真是让人放心啊。”市长似乎很满意,悠然地吐了个烟圈。灰色的烟圈笔直向上升,到吊灯附近才缓缓散开。“像你这样的人才,应该侦破过不少类似案件吧?”

“遇到过几次。”

暴风雪山庄、童谣杀人……各种各样的场景在记忆中复苏了,但那并不是我的记忆,而是侦探天下一的。

“那些经验能派上用场吗?既然都是密室,应该有相通之处吧?”

“没那么简单。”我尝了一口白兰地,酒中带有法国夏朗德的泥土的芬芳。

“密室也分很多种吗?”市长问道。

“千差万别。”我答道,“但如果概括一下,大致可分为七类。”

“请给我讲讲吧。”市长交叉双脚,很放松地靠在沙发上。

“第一种,实际上没有发生凶杀,但由于各种巧合,看起来像是发生了凶杀。”

“如果以本案为例,就是死者本是自杀,但因为某种巧合,自杀地点变成了密室?”

“是这样,但家具自身不会移动,所以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第二种呢,虽为他杀,但不是凶手直接所为,而是被害人被逼自杀或遭遇意外。但水岛先生不可能自己搬动家具,这种情况也能排除。”

“那第三种呢?”

“第三种就是,凶手在房间中设计机关,由机关自动达成杀人的目的。”

“本案应该不是这样吧?”

“不是。水岛先生的头部被他自己手中的枪击中,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手枪上也没有发现机关。”

“说一下第四种吧。”

“第四种与第一种有点相像,是伪装成他杀的自杀。死者为陷害某个人,不惜以自己的生命设下圈套。但因设想不周,自杀场所偶然之中变成了密室。”

“这也不可能啊。伪装成他杀陷害别人,为什么还要故意放一个书架挡门呢?”

“你说得对。第五种是,被害人早已死亡,凶手利用错觉或通过伪装,让人觉得他还活着。”

“这样可以变成密室吗?”

“可以。比如这个诡计:大雪纷飞的夜晚,在宅邸的某一别屋中,凶手使用消音器等装置枪杀了对方。接着,凶手设置机关,让录音机在一定时间后自动开启,随后若无其事地回去和众人谈笑风生。不久,录音机里的磁带开始转动。听到枪声和惨叫的众人飞奔出去时,大雪已经覆盖了庭院中凶手的脚印。众人到达别屋之后,才发现人已被杀。凶手则趁忙乱之际收回录音机。”

我话音刚落,市长叼着烟卷噼啪鼓掌。“啊,真是太精彩了!这也是你侦破过的案子吗?”

“不,是我根据其他案件改编的。这是一种非常基本的诡计类型。”

“这还算基本?真是深奥啊。”

本格推理小说迷们要是听到市长的这番话,一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第六种呢,恰恰与第五种相反。被害人还活着,凶手却令目击者产生错觉,以为被害人已死在房间里。之后,凶手再打开密室,把人杀掉。”

“本案不符合这种类型吗?”

“应该不行。我们推倒书架的时候,水岛先生的确已死,我们当时就发现了尸体,而且据现场判断,他不是刚被杀的。”

“那么最后一种类型呢?”

“这种类型很好理解。凶手对门窗、烟囱等进行改造,制造一种乍一看不可能进出的假象。在屋外使用线和金属器具扣动屋内扳机也属于这种类型。”

“的确不难理解,但从外面移动书架肯定是不可能的。”

“若是空书架,倒还有可能。但水岛先生房间里的书架塞满了书。”我想起了书架上排列得没有任何空隙的百科全书。

市长“嗯”了一声。“这么多的类型,却没有一个与本案相符,这是怎么回事?”

“一定有符合的,只是我们还不清楚是哪个。这部分就是凶手的独创性所在。”

“也是凶手的本事所在?”

“是的。”

“那么也是你大显身手的地方啊。”市长笑着说,好像乐在其中。

“应该会有一些蛛丝马迹。”我说完,喝了一大口白兰地。香醇的酒似乎能刺激我的脑细胞。

“家具被搬动和密室有什么关系吗?”

“绝对有,”我断言,“这不是因一时兴起或者喝醉了做出的事。凶手肯定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不管怎么说,我想不出来。”市长抬起手来摆了摆。

紧靠墙壁的书架和其他家具浮现在我眼前。那意味着什么呢?我陷入了沉思,一时间,沉默将我们包围。

“那……”市长变换了语调,眼神似乎在暗示什么,“若是他杀,凶手会是四个孩子之一吗?”

“还不清楚,虽然……”我缄口。

“怎么了?”

“要是那样,就太……”

“太什么?”

我决定一口气说出来:“动机就太单纯了。”

“是吗?”

“四个孩子的母亲在做什么?”

“去世了。”

“都去世了?”

“是的。这也只是谣传……”市长压低声音,嘴角浮现出诡异的微笑,“听说水岛喜欢病恹恹的类型。”

真是让人语塞。

“是因为不得不独自抚养孩子,积劳成疾,才早逝的吧?”

“你很清楚啊。”

我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头皮。“如此说来,四个孩子虽然是水岛先生的亲生骨肉,却都对他抱有怨恨之心,是吧?”

“据说是这样。”

“而且水岛先生死了,他们还能继承遗产。”

“数额非常庞大。”

我再次挠了挠头皮。大概是看到有头屑掉下来,市长有些不快。

“太老套了,都能背下来。觊觎遗产兼为母报仇,这么普通的动机很少见呢。这样说虽然很奇怪,但这种动机就是老套,让人失望。四个孩子的母亲死因相同,已是敷衍了,这样会被人骂的。”

“被人骂?”市长用手指夹着香烟,瞪大了眼睛,“会被谁骂?”

“这……”我一时语塞。

对,会被谁骂呢?我在意的是谁的目光?为什么如此普通乃至老套的动机会令我感到这么不安?

“总之,就是会被知道这起案件的人骂。这么有钱有势的家族,竟会因这种事失去一家之主,就是这样。”我嘴上这么说,内心却在否定自己的说法——不是这个意思。我更在意别的东西,只是我不知道是什么。

市长并不了解我的困惑,用力点了点头。“是啊。但越是有钱,家庭关系越是丑陋和复杂,这很常见。”说完,市长又叼起一根烟。他本想用打火机点烟,但怎么打都不出火苗,只好伸手去拿放在一边的火柴盒。

“不过,还不能确定凶手就在这四个人当中。”我说道。

“是啊。”市长推开火柴盒,正要取出一根火柴,手一滑,盒子掉到了地上。“啊,坏了。”他慌忙俯身,准备捡拾火柴。

幸运的是,火柴盒只开了一半,而且掉在地上时没有四下翻滚,所以火柴并没有掉落出来。

我脑中倏地浮现出一个场景,我发现了其中隐含的重要信息。脑细胞运转了数十秒后,某个模模糊糊地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想法逐渐清晰起来。

“原来如此。”我对市长说,“我好像知道答案了,密室之谜的答案。”

<h4>6</h4>

第二天,我带着小绿来到水岛府邸。和上次一样,管家站在玄关前等候。或许是我的错觉,他这次看我们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些善意。

“欢迎欢迎。”管家客套了一番,说道,“我已经听市长说了,大家都在餐厅等着呢。”

“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

“我说……”管家以手掩口,在我耳边低语道,“市长说的是真的吗?老爷果真不是死于自杀?”

看着管家一脸期待的神色,我心想,他也不太赞同自杀的说法。“一会儿我再详说。”我不会提前泄密。侦探最在意的就是揭晓谜底的时刻。

但是管家依旧小声说道:“自从老爷去世,春树少爷他们就一直在讨论遗产继承问题。他们似乎只关心遗产,连葬礼都全权委托给了公司人员,在天堂里的老爷看了一定会伤心。更何况,其中还有夺走老爷性命的人……请务必将凶手绳之以法。”

“我只负责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就交给法官吧。”

我们由玄关走进宽敞的大厅。我没有直奔餐厅,而是带着管家和小绿来到了水岛的房间。

室内没有任何变动,与昨天我和警部交谈时一样。发现尸体前阻挡我们进屋的那个书架也原样未动。我走近了书架。

我打开餐厅的门,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视线都聚集在我身上。水岛家的四个孩子和以大河原警部为首的警察都在这里。

“咦,就你一个人?”春树看了看我身后,“黑本呢?”

“我让管家和助手小绿帮我做一些准备。”

“什么准备?”

“这个……敬请期待。”

“爱准备什么准备什么。”坐在最里面的冬彦把脚搭到桌子上,傲慢地说,“是市长请求我们在这里集合等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可没工夫听你瞎扯。”

“是啊,我们有很多事要做呢。不管怎么说,这才是父亲去世的第二天……”

“所谓的很多事,其实就是遗产分配吧。”

夏子瞪了我一眼,其他三人的脸色也忽然变得可怖起来。

“喂,喂喂,”警部一脸无奈地向前迈了一步,“你怎么回事,说话这么无礼?你是故意来让大家生气的吗?看在市长介绍的分上,我就睁只眼,闭只眼,但你自己得清楚,你可不受大家欢迎。”

“若是我说的话让各位感到不高兴,我道歉。但是,你们昨天在这里讨论如何分配遗产,我全都听到了。”

大概想起了昨天的对话,四人面面相觑,显得很尴尬。

“是时候开始了。”我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似曾相识之感又涌了上来。在众人面前陈述我的推理——我曾做过很多次,这才是我人生最大的舞台,我回到了原本应该在的地方。我吸了一口气,张口道:“各位。”

众人屏气凝神,等着我的下一句话。紧张的气氛令我非常舒服。

“水岛先生的死……”我稍事停顿,看了大家一眼,确定所有人都注视着我后,才继续说道,“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即被他人杀害。”

我听到了一片惊呼。随后,理所当然地,水岛家的兄弟姐妹们大骂起来。

“胡说八道!”

“居然这样说!”

“神经病!”

“去看医生吧!”

“安静,请大家安静。”意外的是,警部开始维持室内的秩序了,“我们先听听,先听完。”

多亏了他,室内又变得安静了。只有冬彦最后嘟囔了一句:“我们没空听疯子说话。”

“也难怪大家吃惊。的确,从现场看,凶手不可能从房间脱身。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只要设置一个机关,就能让不可能变成可能。”

“胡说什么啊!”春树说,“当时,你不也和我们在一起吗?房间里没有任何机关。”

“但是,房间的布置让人难以理解,家具全都紧贴着墙。”

警部说道:“的确令人难以理解,但这又怎样呢?我们查看了每一件家具的后面,没有可供脱身的暗道。”

“怎么可能有!”秋雄说道,“即便有,凶手又是如何在脱身后将家具堵住暗道入口的呢?”

“你说得对。”我看着秋雄像少年般瘦小的肩膀,点了点头,“不管是暗道还是房门,乍一看,凶手在出去之后,都不可能将家具堵在那里,这毫无疑问。”

“凶手不在房间内,这也毫无疑问。”春树大声说,“你应该可以作证啊。”他指着我。

“这个嘛,其实有些微妙……”

“微妙……”警部忽然大声问道,“什么意思?”

“凶手不在房间内,也不在房间外。”

“你说什么?”

“无稽之谈!”夏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凶手不在房间内,也不在房间外,这不等于根本就没有凶手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取出怀表看了一眼,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于是我抬头面对众人,“解谜的时候到了,请大家随我来。”我走出餐厅,登上楼梯。

这时,我所认定的凶手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但我佯装不知,来到水岛的房间门前。“门锁着,这没有什么,因为凶手可以从里面锁门。问题在于门的那一头。”我用力拉开了门。

大家发出了惊讶的叫声。门内和当时一样,立着一个书架。

“警部,请帮帮忙。”我向警部说,“请把这个书架推倒。”

“是和当时同样的情境吗?”警部脱下外套,挽起衬衫袖子。

我们齐声喊“推”,一起发力。书架很快就倾斜了,因为小绿他们事先减少了书的数量。

很快,书架倒在了地上,我们看到了屋内的情形。没有尸体,只有管家站在房间中央,看着我们。

“黑本,你为什么站在那里?”春树问道。

“是天下一先生的指示。”

“什么指示?”

“这个……天下一先生会解释的。”管家看了我一眼,没有直接回答。看来,他对这个家的孩子并不忠诚。

“这是怎么回事,天下一先生?”警部问道,“的确,门的那一头有个书架,和发现尸体时一样。但是现在屋里是一个大活人,这可完全不一样啊。”

“警部,请别着急,先进屋看看。”

“什么啊,怎么回事?”警部跨过书架,走进屋内。

“你发现什么了吗?”

警部扫视一圈,说道:“没有什么异常啊。”

“是吗?如果管家是凶手,藏在房间的某个角落,他能在你的眼皮底下逃走吗?”

“什么?”警部看看管家,又看看屋子,最后看着我摇了摇头,“不可能,不管他藏在哪里,我都能看见。”

“是吗?”我回头问四兄妹,“你们觉得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冬彦的声音里透着焦急,“不要卖关子了,有什么话赶紧说啊。”

“那我就揭开谜底吧。”我扭头看着警部,“发现尸体的时候,凶手就在我们旁边,然后,他从我们眼皮底下偷偷溜走了。”

“他是怎么做的?”警部噘着嘴,问道。

“就像这样。”我把拇指和食指伸到口中,吹了个口哨。

咔嗒!倒落在我们脚下的书架里传来一个声音。书架正对房门的底部被打开了。底板从内侧被卸了下来,小绿从空隙中爬了出来。

“啊!”警察们惊讶地叫了起来。

爬出书架的小绿将书架底部复原,站了起来,对着警部做出体操运动员落地时的标准动作——挺起胸脯,双手向上伸开。

“啊!”警部吃惊地跑了过来,“你干了什么?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你藏在哪里?”

“这里。”我用手杖捅了捅书架底部,底板咔嗒一声倒向另一边。

“啊!”警部张大了嘴,“这个地方……”

“真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诡计。将书架摆在门前,要想进屋就只能把书架推倒。看到水岛先生倒在屋子中央,无论是谁都会先跨过书架上前查看。就在这个瞬间,对凶手而言再有利不过的死角出现了——屋里的人是看不见凶手从书架里爬出来的。”

“且慢,凶手是什么时候藏到书架里的呢?”警部问道。

“这个很简单,听到有人敲门时藏进去就行了。”

“但是,当我们后来把书摆回书架上时,架子上几乎没有空隙,哪有凶手的藏身之处啊?”

“那也是一个诡计,而且正是它令我想到可能有这种机关。”

“怎么回事?”

“请回想书架被推倒时的情况,或者查看现场照片——当时百科全书掉在了书架旁边。”

“这个我记得,有什么异常吗?书架倒在地上,里面的书掉了出来,这没什么啊。”

“若是书架上层的书掉出来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是百科全书是放在最下层的,而且排列得很紧密,几乎没有缝隙。在这种状态下,虽然书架向前仆倒,里面的书却不可能掉出来,更别说是散落在书架旁边了。”

警部先是惊讶地“啊”了一声,接着又沉闷地“嗯”了一声。“的确是这样的。”

“百科全书掉在地上,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凶手事先将书拿出来,自己躲在了书架最底层——当然,他早已对书架的底板做了手脚,只等外面的人开门。”

“那么,”警部若有所思地问道,“在复原书架的时候,我们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一点呢?”

“如果知道有人会这样做手脚,就很容易查出来。如果从未想过,当然就很难发现了。”顾及警部的面子,我这样说道,“我想大家现在知道其他家具都靠墙而放的原因了吧。凶手是为了分散注意力,避免大家关注门前的书架。”

“原来如此。”警部咬咬嘴唇,问道,“凶手到底是谁呢?”

“在揭穿这个诡计的时候,凶手是谁已基本确定了。但在此之前,还有件事要向管家确认,”我看着管家,说道,“关于水岛先生的生活习惯。”

“什么?”

“发现尸体时,水岛先生穿着睡衣和长袍;而警方认为,他的死亡时间为正午到一点之间。如此说来,至少到正午,水岛先生都还穿着睡衣和长袍。对此,你觉得正常吗?”

“这……”管家半张着嘴,想了想,说道,“您这么一说,倒的确有些反常。老爷一般十一点左右就换衣服了。”

我点点头,看着警部,问道:“水岛先生的死亡时间真的是正午以后吗?有那之前的可能性吗?”

“啊,实际上,也有人认为应该更早一个小时,但是秋雄少爷说他在接近正午时见过……”警部似乎忽然意识到什么,严肃地看着秋雄,“啊,难道……”

我早就发现,秋雄从一开始就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我。但直到此刻,我才扭过头来看他,他却倏地把脸转向一边。

“凶手杀害水岛先生的时间应该是上午十一点左右。之后,正如大家所知,他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搬动家具。因为水岛先生与我约好下午两点见面,因此凶手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其间,他把所有家具搬到墙边,把做了手脚的书架搬到门前。在成功制造出密室杀人的假象后,他还有一个顾忌,即这三个小时之间没人见过水岛先生,也没人见过自己。为了掩饰这一疑点,凶手才谎称上午见过水岛先生。”

“不是的,不是我!”秋雄用力摇头,“证据呢?说我是凶手,请拿出证据。的确,你的推理听起来挺对的,但不能因此就确定我是凶手。按照你所说的方法,谁都能制造出密室。”

这回轮到我摇头了。“不,秋雄少爷,你就是凶手。你是唯一可能的人,因为……”我指着倒在地上的书架,说道,“这么小的空间,只有你能进去啊。”

有人“啊”了一声,不是秋雄,而是警部。他似乎也已经确定秋雄就是凶手了。

秋雄像是失去了反驳的力量。他咬着嘴唇,颤抖起来,拳头紧紧攥起。“不止我一个!”他喊道,“凶手不止我一个!”

“秋雄!”春树大声说,“你在说什么啊!”

“怎么回事?”警部往秋雄的方向走了一步。

“的确,杀了父亲的人是我,但那是我们商量好的。”

“商量?”

“秋雄,你可别瞎说!”夏子喊道,声音略带颤抖,仿佛有些惊恐。

秋雄看着姐姐,冷笑一声。“已经完了,这种时候了,我可不想一个人进监狱,没有这样的道理。警部,这件事是我们四个人决定的——杀死父亲的人,能够分到一半遗产。就因为这样,我才动了手。”

冬彦忽然笑了起来。“哥哥,你说什么呢?警部,他疯了,请快把他带走吧!”

“你们装傻也没用。你们以为我会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杀死父亲吗?我们约定的证据,我早留下了。”

“别胡扯了!”春树怒吼。

“是录像带。”秋雄说道,“你们没有发现吧?在我们商量谁杀死父亲就分给谁一半遗产的时候,我用针孔摄像头录下了全部过程,以防事后你们赖账。现在你们不承认也没用。”他转向警部,说道:“录像带在我房间里,挂在墙上的画框后面。”

“赶快去确认。”警部对部下发出指示。

对于秋雄的反击,另外三人无计可施。春树板着脸看着天花板,夏子歪着涂得很浓的丑陋嘴唇没有说话,冬彦则满脸厌恶地挠着下巴。

“看来有必要听听你们几个的说法。”说完,警部向部下指示,“把他们都带回局里。”

穿着制服的警察们带走了贪婪的三人,秋雄因对警察说“请稍等一下”而留了下来。

“你有什么怨言吗?”警部问道。

“没有怨言,我只是有话跟天下一先生说。”

“什么?”我扭过头来看着他。

秋雄说道:“你的推理很棒。”

“谢谢。”

“只是……”他歪了歪脑袋,说道,“不完美。我还有几点想要补充,可能会出乎你的意料。”

“我很想听听。”

他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那个机关——哦,借用你的说法,好像是叫诡计,不是我想出来的。”

“哦?”我看着秋雄尖细的下巴,“是吗?那是谁?”

“不知道是谁,我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

“从水岛先生那里?”

“对。事发前夜,父亲叫我去他的房间,对我说起奇怪的事情。他说某户人家发生了命案,尸体倒在房屋中央,家具靠墙而立,门被书架堵死了,凶手却不见踪影。”

“不是和本案完全一样吗?”警部瞪大了眼睛。

“父亲问我,你知道凶手是怎么做的吗?我当然不知道。于是父亲画图向我解释,然后又对我说,你不想试试看吗?”

“试……什么意思?”我问道。

“当然不是真的去杀人,而是试试这个设计是否可行。为了对书架的底板进行改造,父亲还专门准备了木工工具。”

“老爷啊,”管家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时就像个孩子。”

“让大家大吃一惊——父亲这样对我说。父亲之所以选择我,正如你所说,是因为我个子小。”

“第二天,也就是事发当天,你就真的试了?”

“对。父亲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一起搬动家具,然后准备好机关。待管家来叫门,父亲不应声。不久,外面肯定会有人开门,这时我就藏进书架,父亲则装死。待发现者吃惊地跑到房间中央时,父亲猛地坐起来,向他们提问。”

“凶手是谁,怎样逃出房间——是要这样问吧?”

“是的。”秋雄连连点头。

“你全按计划做了,除了一点。”

“对,除了那一点。”秋雄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父亲对我没有任何怀疑,连我拿着手枪接近他时也没有任何戒备。也许直到最后他都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被杀死吧。真是天真。”

“老爷很爱你们。”

秋雄瞪了管家一眼。“那是天真,那个人完全不懂什么是爱。”然后他看着我,说道,“就这些,接下来的就和你说的一样了。我刚才也说了,你的推理真的很棒。”

“谢谢夸奖,我很荣幸。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令尊是从哪里知道这个诡计的呢?”

“不知道。父亲是这么说的:这种谜题,若无他人相告,我们是想不出答案的。所以他肯定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原来如此。”

在这个不存在本格推理小说的世界,水岛是从哪里得到这一知识的呢?如果是他人所授,那个人又是从哪里学到的呢?

“诡计被你识破了,真遗憾。但是,天下一先生,”秋雄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我一点都不后悔。这件事让我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此话怎讲?”

“你应该知道,本地的居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每个人都想知道,我也是。我为什么是这个家的次子,为什么会和大家一起争夺财产,又为什么如此瘦小?我一直想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通过这起案件,我明白了,我就是为了实施这场谋杀而生的。本案凶手,正是上天赋予我的角色。在这个意义上,”秋雄微微一笑,接着说,“我现在很满足。”

他那少年般尖细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从他的表情来看,不像是虚张声势。

“好了,我们走吧。”秋雄对旁边的刑警说。刑警似乎如梦初醒,慌忙把他带走。

我们目送他远去。

“真是不可思议啊,”警部忽然冒出一句话来,“我好像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是吗?”

“嗯,我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当警部,好像不仅仅是为了侦破案件……”发现我们都在看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容中还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涩,“可能是我多想了。不管怎么说,这次我可真是服了你了,再会。”

我目送警部远去。

<h4>7</h4>

管家黑本开车送我和小绿去市政府。我们已打电话告诉市长案子破了,但他似乎想尽快听我亲口讲述事情的始末。

“水岛先生为什么会知道这种诡计,仍是一个谜啊。”我在车里说。

“关于这一点,我倒有点线索。”管家握着方向盘,侧过脸对我说。

“什么?”我探出身子。

“老爷被杀的前一天中午,来了一个客人。他们在房间里谈了很久。”

“客人是谁?”

“火田俊介先生。”

“那个作家?”小绿问道。

“是的。”

“是一个畅销作家,”小绿转身对我说,“他也住在这座城里。”

“等一下。”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摊开来,“果然如此,是纪念馆保存委员会成员。”

“啊,确实是啊。”

正当此时,管家失声喊道:“啊!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亮着红灯,我们的车却在十字路口径直往前开去。没有撞车,只能说是幸运。

“怎么了?!”

“刹车……刹车……”管家奋力踩着脚刹,车子的速度却丝毫未减。

公路左侧有一个工地,土堆得很高。

“去那边!”我大喊。在我开口之前,管家好像已做出同样的决定。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改变了方向,朝土堆开去。我抱住小绿,伏下身子。

剧烈的冲击袭来。

<hr/>

[1]日本警察的警衔由高至低分为警视总监、警视监、警视长、警视正、警视、警部、警部补、巡查部长、巡查。

[2]这几部作品的作者依次为爱伦·坡、加斯通·勒鲁、约翰·迪克森·卡尔和横沟正史。

[3]推理小说流派之一,与本格推理分庭抗礼,反对将推理作为纯粹的解谜游戏,主张反映社会现实。

[4]推理小说流派之一,多以“硬汉”为主人公,故事以写实为导向,动作场面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