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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赛因重复了一遍。他不知道够不够。

“我只能出这么多。”那个人说,目光依然飘忽。

“这笔钱不是为了自己。跟他说,侯赛因。”

“有两个家庭,一家是希腊族,另一家是土耳其族,一共九个人和一个婴儿,需要安全通道离开法马古斯塔。”

“可法马古斯塔已经没人了,只有土耳其士兵。”那个人生硬地说,语气不容辩驳。

侯赛因没说什么。这个人冷冰冰的,不是那种任由别人与他争辩的人。

修表匠转头看侯赛因。“但这怎么可能……”他说。

侯赛因摇摇头。他不愿解释。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保持警惕似乎更安全。

“我希望把他们安全接出来。就是今天,”他小声说,“可以来尼科西亚。”

“这十个人到底是谁?”修表匠问。

这个老人忽然起了极大的好奇心,问了许多问题。侯赛因急于行动,他在这家咖啡馆里坐得越久,撤离就越迟。

那个胖子向前探身,第一次直接与侯赛因说话。

“传言那里有地雷,”他露出了一口肮脏的牙齿,“所以费用不便宜,正好是这些宝石的价值。”

侯赛因本来盼着能剩下些钱。离开法马古斯塔后,他们需要生活费,可他似乎一次只能解决一个问题。

那个胖子在桌下紧紧攥着钻石。他在修表匠耳边说了些什么,侯赛因听不见。

修表匠示意侯赛因该走了。那个胖男人轻轻一扬下巴,一个站在门边放哨的人走过来,与他们一起离开了咖啡馆。

这笔交易神神秘秘的。侯赛因很高兴离开那个难相处又有侵略性的男人,这人没准儿能把所有人都吓破胆。

走在外面的人行道上,修表匠道明了详情。

“现在有人带你去法马古斯塔。到了那里,他们等十分钟,然后带你们回尼科西亚。”

很快侯赛因就踏上了返回法马古斯塔的路。开车的是个土耳其士兵,路上没说一句话。

他们经过了几个检查点,每次都是一番激烈的交涉,然后放行。坐车行驶在法马古斯塔安静的街道上,显得那么不真实。侯赛因要求在距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车。他不相信任何人,担心被这个大兵发现藏身地。刚刚拐过埃尔皮达大街,他就爬下了吉普车。

“你只有十分钟。”那个大兵吼道。

他跑进乔治乌家。他们正等着他,带着兴奋与恐惧。他说出了他的安排。

“一旦到了尼科西亚,乔治乌先生和夫人就能和玛丽亚、帕尼库斯以及孩子们到绿线那一边。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自由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自由。

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可他的计划只涉及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那之后,他就一无所知了。

数月前,坦克开进法马古斯塔,他们曾以为一切都会很快恢复正常。而此刻他们知道,那只是假设。

“你在尼科西亚有熟人吗?”埃米内问。

伊里妮摇摇头。

埃米内记得帕帕科斯塔夫妇在尼科西亚有一套公寓,不过她没有提。

“他们肯定会帮我们找到住地的。”她欢快地说。

就连埃米内自己也不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是谁。

在马科斯带去日出酒店的最后一份报纸上,有一张关于难民营的照片。对伊里妮和埃米内来说,那里比地狱还要可怕:没地方做饭,没有隐私,夏季闷热难耐,冬季阴冷潮湿。或许,他们已别无选择。

他们出了门。瓦西利斯走在最后。他锁上门,把钥匙交给伊里妮,然后默默地跟着侯赛因,像是队列整齐的小学生。

转过弯,就是那辆军用卡车。瓦西利斯爬不上去,侯赛因拉了他一把。他们面对面坐在长木凳上,汽车沿着坑洼不平的街道颠簸前行。来到法马古斯塔界外,开车的大兵和执勤的士兵交涉了很长时间,递过去一个大信封和几张文件。谁也没看清楚,他们都盼着自己最好能隐身。

发动机的轰鸣浇灭了想说的话,就连瓦斯拉克斯和穆罕默德都默默无语,看着路边的一切。他们经过被毁坏的房屋、农场建筑和教堂。看不到农夫在田里工作,也看不到一只动物,没有山羊,没有绵羊,更没有驴子。

看到尼科西亚的郊区他们大吃一惊,正如几个月前阿芙洛狄忒的反应。他们不熟悉这里,可对于一个首都而言,这里破败得令人痛心。卡车轰鸣着穿过北部郊区狭窄的街道向市中心驶去。

衣衫褴褛的人们似乎仍过着平常的日子,老人坐在咖啡馆里,女人观赏商店橱窗,孩子们穿着破旧的鞋子缓步从学校回家。

车子终于停下了,一道屏障出现在眼前。是绿线。

他们一动不动地在卡车里坐了一会儿。螺栓向后拉动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铁围栏降了下来。该下车了,有一种卸牲口的感觉。

侯赛因第一个跳下去,玛丽亚把小伊里妮交给他。这是他第一次抱这个小婴儿,也第一次意识到她身上的气息是那么甜美。小伊里妮伸出手,抓住了他的鼻子。

帕尼库斯费了很大劲儿才下来,然后帮其他人下车,先是岳父母,然后是埃米内和哈里德,最后是玛丽亚。穆罕默德表演了高空跳,自己蹦了下来。侯赛因还抱着小宝宝。他真不想放开她。

玛丽亚站在他旁边,犹豫地伸出手。她看得出来,小伊里妮很喜欢待在侯赛因的怀里。

大兵越来越不耐烦。他可不准备在这里等上一整天,但只有完成任务他才能拿到钱,也就是说,他得把这些希腊族塞浦路斯人安全地送过绿线。

“快走!”他指着屏障命令。

两家人彼此看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们很害怕大兵的命令,却更害怕说再见。离开得如此仓促,都没来得及细细思量分别的时刻。

然而最后一刻终会到来,只有直觉告诉他们该怎样度过这短短一刻。瓦西利斯用一块餐巾包住了乔治乌家的邪眼,把它递给哈里德,好像是在送出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哈里德则不假思索地把他的邪眼送给了瓦西利斯。两件护身符差不多大小,都用闪亮的蓝色玻璃制成。唯一的差别是埃米内用红绳悬挂,而伊里妮用的是蓝带子。

埃米内飞快地拥抱了一下伊里妮。

“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救过我们的孩子。”帕尼库斯对侯赛因说。

侯赛因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个小男孩绕着大人形成的圈子互相追逐。玛丽亚抱着小伊里妮站在一边。

大兵重复了一遍他的命令,这次更大声了。

“快走!立刻!”

乔治乌一家听不懂土耳其语,可大兵的手势清楚明白。没时间了。他们突然意识到在一起的生活至此告一段落。他们被硬生生地分开了。

从政变那天到现在,已经一年了,一切都变了,没时间流眼泪,也没时间话别。

路人注意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老妇和两个比较年轻的女人,其中一个穿着一身香奈儿的连衣裙。她们的孩子也衣着高贵。在这种时候,这样时髦的人似乎不可能站在这条大街上。忽然间他们一分为二。伊里妮、瓦西利斯、玛丽亚、帕尼库斯和孩子们听从命令向前走;埃米内、哈里德、侯赛因和穆罕默德原地不动。

乔治乌一家向屏障走去,那边有几个戴蓝色贝雷帽的联合国士兵。大兵交涉了一会儿。他们听不清楚,似乎没有身份证明并没有关系。很快,他们被放行了。

厄兹坎一家看着他们的朋友渐渐走远。他们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