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缓解谢家不在沉闷中灭亡,就在沉闷中爆发的矛盾,由藏院长出面在祥云楼订了一桌地道的上海菜,什么甜虾、糖藕、马兰头拌豆腐干,还有鳝糊、西湖醋鱼等等,点心更是精致完美,独具特色。
包房外面连着一个宽敞的露台,摆放着古朴的根雕茶座,藏院长要了一道上好的明前龙井,准备饭后品茶。
祥云楼深知上海菜卖不出大价钱,便在环境上下了些功夫,整个院落曲径通幽,绿竹翠影,无论是吃饭、品茶,皆能养胃养眼,颇得一些传统知识分子的喜爱。
人倒是全请来了,但以往温馨祥和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不希望把这个聚会搞砸,但是越是不自然的因素越容易使人烦躁、压抑,尤其是怀朴和丹青父子,脸上都有些难以调和的固执,目光也尽可能地避免相遇,这就预示着冲突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藏院长示意大家举起面前的高脚杯,杯中已经盛有摇曳不定如女人裙摆般的红酒,藏院长开始盛赞云南柔红,说它如何纯和,不上头,而且口感也相当不错。在座的人都喝过波尔多红酒,自然知道柔红没有藏院长说得那么好,只是这样的饭局,你让藏院长这种接近木讷的人做怎样的开场白?可以说他也是没话找话。“我就不废话了,都是自家人,大伙喝酒、吃菜。”这时他的额头已有了一些细汗。藏蕾是个懂事的女孩,不失时机地赶紧起身给怀朴和鲍雪夹菜,气氛终于和缓了一些。
热菜一道道上着,味道也还正宗。藏师母道:“丹青,你去英国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吧?”丹青抬起头来,但是没有作声。
藏师母又道:“我的意见,还是得带一个电饭锅去,其实在国外,吃饭是个大问题,电饭锅可以做饭、熬粥、煲汤,用途可多了……”
藏蕾打断母亲道:“我们是去上学,又不是过日子,哪能什么都带!”
藏师母道:“上学本身就是过日子嘛,难道读书就不用吃饭了吗?”
鲍雪忙道:“那就带一个吧,丹青的行李肯定没有小蕾多,她是女孩子,可以理解,还是我们带吧。”
两个母亲又开始讨论英国阴冷的冬天,丹青实在忍不住便开口道:“我有一件事想宣布一下。”
大伙不约而同地望着他,同时怀有十足的担心。
丹青道:“我考虑了很长时间,决定暂时不去英国了。”
藏蕾先傻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离开学的时间……已经没有什么余地了……”
丹青道:“我想你可以先去,我要处理完自己的事再去。”
藏蕾求援一般地看着父亲,藏院长沉吟片刻道:“丹青,我看你还是不要感情用事,不管怎么说,学业有成是人生的第一步,这对你的将来很重要。”
“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请藏叔叔尊重我的决定。”丹青的表情是丝毫没有松动的。
鲍雪看了看丹青,又看了看怀朴,不知说什么好。此时的谢怀朴,脸色早已阴沉下来,灰白灰白的有些吓人,按照他说一不二的性格,他应该是拍桌子发火,或者拂袖而去,但他显得极为克制,他说:“来吧,咱们喝酒。”
不管怎么说,这顿饭还是吃砸了,虽然没有吵起来或者出现掀翻酒桌的场景,但是每个人的心情都降至冰点。对于丹青来说,他甚至渴望一场撕心裂肺的大吵,那种所谓的只有有身份的人才可能具备的修养,令他觉得虚伪透顶,他们注重的永远是自身的安稳和表面的和谐。怪不得谁都讨厌有钱人,因为他们没有真性情,也许在他们一步一步成为全社会的典范时,总有一些东西一点一滴流逝干净。他想,如果他不想办法离开一下,那么掀翻桌子的那个人有可能是他。
本来不至于这么糟的,他跟他父母的关系。起因很简单,就是他们拒绝跟他讨论关于他过去的一切,这无疑会滋长他的逆反心理。其实这没有什么难理解的,正因为丹青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他才会这么任性。
“我吃饱了,先到外面去透透气……”丹青起身去了露台。
藏蕾急忙跟了出去,她站在丹青身边,连续看了他两眼才道:“这么大的事,你也该跟我商量一下。”
“我不想耽误你,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留下陪我。”
“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走呢?”
“你叫我怎么走?我根本不知道我自己是谁?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丹青,你就不要再逼你的父母了。我爸说,他们是不想让你伤心,才不告诉你你被遗弃的事实,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他们的心情呢?”
“我在哪儿被遗弃的?他们又是在哪儿捡到我的?我就不明白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并没有说要离开他们,可我有权利知道我的身世,你觉得我的要求很苛刻吗?”
藏蕾无言以对。
丹青叹道:“他们知道我一定会去调查,所以一点线索也不给我……可是他们想过没有,越是讳莫如深,我的逆反心理就越重,我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他们是了解我的,我的性格和我所受的教育,当然也包括家教,都不会允许我糊里糊涂一走了之。”
“丹青,我会留下来等你。”藏蕾经过片刻的思考,义无反顾地说道。
谢丹青忍不住拉过藏蕾,把她揽在怀里,他小声说道:“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丹青,别这么说,你爸妈知道会伤心的……”藏蕾依偎着丹青,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甜蜜,因为两家特殊的关系,他们可以说是手拉手的长大,包括小时候干坏事、闯祸都一同而为,所以他们看上去更像同胞兄妹。这也是藏蕾心中不可言传的一点点缺憾,那就是丹青对她的那种纯粹男女方面的冲动实在是太少了一点,只不过丹青太完美了,完美得令她不愿意承认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有一件事是她心中永远的痛,那是她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她告诉父母她请了同学和好友到家中狂欢,请他们消失一个晚上,于是父母亲便去听音乐会了。而她其实只邀请了一个人就是谢丹青,两个人又吃又喝消磨了很长时间,后来熄了灯,点燃了烛光,丹青说道,许个愿吧。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到他的面前,慢慢地解开一粒一粒的白扣子,动作优美地脱掉身上的白色的连衣裙,里面的文胸和短裤也是白色带抽纱的通花,这使她看上去玉雕粉砌,完美无瑕,尤其她圆润的肩膀,不大不小但十分饱满挺立的乳房,以及她纤细的腰身和平滑的小腹,无不闪现少女怀春的妩媚。
她真想告诉他这就是她的愿望。
当时她看见丹青都惊呆了,好像还细细地欣赏了她,然后轻轻地拿起地上的裙子,满怀感激之情地替她穿上,甚至还帮她扣好了扣子,一切都做得柔情、自然,只是没有她隐约预想的那种火山爆发一样的冲动,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可是今天,她却找到那种感觉了,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丹青一把把她拉过去,贴近了还想贴近,紧紧抱住不愿放手,好像他手一松她就会飞走似的,恨不得和她变成一个人他才放心。她闭上眼睛,任凭自己冰雪消融。
学校快放假了,丹青不得不考虑自己该怎么办?这段时间因为内心的疙里疙瘩,他几乎没有回家住,星期天随便给自己找个理由,也就逃避了与父母碰面的难堪。
他绝不是想惩罚他们,而是不愿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吵架又吵不起来的话,他又不能总是一副挑衅的样子,先拍桌子砸碗再兴师问罪,同时,他也很理解父母的苦衷,谁希望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亲生儿子一般的儿子突然就离心离德了?你这么死心塌地地追究你的过去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他们也在竭力地忍让他。
可这毕竟是一个坎儿,文章写不过去的时候,路上碰到一堵墙的时候,情感遭遇到一场浩劫的时候,谁又能随随便便地混过去?
战争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他,和他的父母,想说服的其实都是他们自己,只是做不到而已。
随着放假时间的临近,已经有好几个同学来约丹青云南自助游或者去西藏,但是都被他婉言谢绝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心思云游四方,能说出来的理由是还要在龙行天下网络公司上班。同学们都说,你也太居安思危了吧?我们还什么都没着落呢,照样先玩了再说,你可倒好,惦记着第一桶金呢!你有一个好爸爸,再这么力争上游,这世界上还有我们穷小子的活路吗?!
最终,丹青决定从家里彻底搬出来住,以前父母给的钱他还剩了一些,尤其母亲,总喜欢在他的外衣口袋里放钱,渐渐养成了习惯,生怕他因为没钱委屈了自己。另外他在网络公司上班,也能挣一点钱,这样在外面租一间简朴的房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花了八百块钱租了一套很小的一房一厅,但是位置、交通都比较方便,设施也还齐全。这件事他想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告诉藏蕾,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一朵温室里的花,没有必要要求她一块儿和自己承受什么,而且无论是潜意识里还是客观上,他也无非是希望父母开口,以他的教养,他相信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最终都会回到他们身边去。既然是一个砝码,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是放假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丹青必需回家收拾东西了,他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是母亲接的,听得出来她非常惊喜。
他提出晚上才能回去,晚饭后还要回学校。其实白天他在学生宿舍里一点事也没有,不想看书,不想和藏蕾约会,也不想和同学一块逛书城或者撮饭,总之他对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来,仅仅是有个想法就开始腻烦,更别说去干了。于是他就躺在床上,任光阴似水流逝,同宿舍的一个同学一边挤青春痘一边在听疯狂英语,他居然有点羡慕他。
丹青现在是越来越喜欢晚上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似乎黑夜可以掩盖一些东西,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消失在黑夜也比较正常。白天就不同了,所有的一切都因为清晰而耀眼,因为耀眼而透明,什么都真真切切,清清楚楚,无处逃遁,甚至要对自己不快乐的表情负责,谁都有可能提出一个你压根就不想回答的问题,譬如谢丹青你就长了一张剑桥脸怎么又不上英国了?这么恋床可不是你的风格,出什么事了吗?
他突然觉得怎么全世界的人都憋着看他的笑话呢!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谢丹青用钥匙打开家中的铁门,院子里的网球场空无一人,几片飘零的落叶可以证明它已闲置多时,他与穿红色运动服的父亲在这里尽兴奔跑并且嗨嗨加油的声音音犹在耳;油纸伞下母亲优雅的身影已成为一种期待,她常坐的地方像静物画一样既写实又虚幻。
餐桌上摆放着他最爱吃的几样菜,他可以听见母亲和保姆在厨房讨论关于烹调方面的问题,一股柔情倏地点燃他的身心,他这是要干什么呢?他到底想知道什么呢?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从小到大他们可曾对他有过半点对不起的地方呢?就让这一切过去吧,就像他自己清醒地知道,一切都不会改变。然而与理智背道而驰的是他的精神状态,他就像一枝离弦的箭,或者是急速飞驰的火车头,有一种纯粹本能的力量始终在推动着他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尽管理智之神追踪而来,但它们从来就不是对手。
谢怀朴忙于应酬没有回家吃晚饭,这让丹青暗中松了口气,晚饭他吃了不少菜,为的是让母亲高兴。
当他在自己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鲍雪走了进来,眼中掠过一道惊喜:“……你能改变主意,妈真高兴。”
丹青不忍心说出来,但又不能不说,他只好埋头叠衣服,不看母亲的眼睛:“妈,我不是去英国,我想搬出去住。”
“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一段时间。”
鲍雪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儿子,最后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望着母亲因为忧伤而微微颤抖的身影,他本应该过去搂住她的,然而丹青却是恨恨地甩掉手上的衣物,一屁股坐在床上,门户大开的箱子被他狠狠踢了一脚。他痛恨的是现代文明,有修养的人决不肯轻易发火,宁愿哀怨地自忍。他现在渴望的就是一场大吵,骂他什么他都觉得痛快。
他知道自己很残忍,可是他还是要这么做,事情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既不是他的本意也不是他的初衷,但显然,他们之间的那道无形的裂痕是越来越大了。
第一次听到吕潘这个名字,严沁婷心想,这是人名吗?这不是两个姓吗?
当时的沁婷已经是雪雁电器股份有限公司的经营部部长,由于公司产品质量的提高,也因为沁婷的个人魅力,她已成为业内人士心目中的明星人物。
古往今来,湖南是个出能人的地方,既有圣贤,也有豪杰,可圈可点的英雄更是不胜枚举。可以说,即便这里也盛产痞子,那也是有一些水准的,能在有钱人的象牙床上打个滚的穷人怕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穷人。
吕潘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湖南人,他出生在株洲,是在长沙完成的学业,当然他不是痞子,最多也只能算一个草莽英雄,只不过他身上既有男人阳刚,豪放的气派,又有湖南人特有的痞气,是一个不好评说又难以类别化的人物。
当年,他还是一个机关干部的时候,仕途远景犹为可观,但这家伙脑子活泛儿,聪明,同时个性张扬。他想,假如当官他就得磨掉棱角一辈子夹着尾巴做人,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做变性手术,想想也是很痛苦的。那么有一个机会可以靠自己的聪明才智随心所欲地生活,他为什么不做出明智的选择呢?于是吕潘停薪留职,毅然成为自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批下海的弄潮儿,他推销过预防乳腺增生的药物性奶罩;倒卖过电子表、风衣;开过餐馆、美食城等等,无一不以失败告终,成为熟人口中的笑料,谁要是想辞职干个体,总能听到这样的忠告:小心点,别成了第二个吕潘。
吕潘在应该分房子、娶老婆的人生阶段,在动荡中把自己给耽误了,而在一个人不得志的时候,很难有人真的那么独具慧眼,废中识宝。那段时间谁给他介绍女朋友他都去见,结果没人看得上他,后来等他成了钻石王老五,你说他还会看上谁呢?
经过几年的扑腾,吕潘虽然没有挣到钱,但是积累了不少做生意的经验,同时编织起了自己的人脉网络,是这些看不到的财富最终令他走向成功。
一个偶然的机会,吕潘的一个在省非金属矿公司工作的哥们儿,告诉了他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就是在浏阳和湘潭一带发现了海泡石。当时的吕潘对海泡石一无所知,哥们儿告诉他,这是一种非常有工业价值的矿石,提炼出来的物质可以作为高级化妆品的填充料,目前在世界上也只有西班牙才有,向全世界出口。
这件事对于吕潘来说无疑是一块大肥肉,他简直在梦里都闻到了肉香。男人在骨子里都是想干大事的,你以为他真的对药物奶罩感兴趣?无非是一个铜板难倒英雄汉的佐证。吕潘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自己七拐八弯的关系,搭上了地矿局局长和地矿研究所所长,连夜商谈合作事宜,同时把消息捅给媒体,这就有了后来工商、银行、税务等重要部门的联席会议。会议开了整整三天,最后决定前期无息贷款四百万元,作为海泡石的开发和进一步详勘的费用,在此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审批了由五家单位以参股形式联合成立的海泡石开发责任有限公司,吕潘任总经理。
公司的投资目标和远景显而易见,就是开发海泡石深加工产品,实在达不到要求就原矿出口。
八十年代中期,中国的改革开放之路还深陷在成人童话的泥泞里,任何一个出人意料的说法都可能成为金科玉律,让人们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商机和滚滚而来的金钱,以为时代的幸运业已降临到自己头上,他们唯一担心的是钱挣得太多可怎么花得出去?!
海泡石的神话经过不同角度的述说,俨然已成为一个当代城市版的科科西里金矿,只需拿着空口袋背金就万事大吉。在它详勘的那段时间,吕潘和他的公司每天要接待两个以上的外国代表团;每周都要开新闻发布会,报告海泡石详勘近况;各路资金以飞蛾扑火一般的态势向吕潘涌来,为的是分一杯羹,吕潘一下子成为万人瞩目的人物,哪怕是跟他仅有过一面之交的人,或者完全不认识他的人,都会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以壮神威。
那些令人睁着眼睛都能飘飘然的日子,是吕潘至今难以忘怀的。
然而,半年之后,答应三个月内拿出深加工产品的地矿部门迟迟不能交货,还没有彻底昏了头的吕潘突然被一个最简单的问题警醒:什么是海泡石?
时至今日,这个耳熟能详的词汇还仅仅是一个词汇,他根本就没有见过。他被这个问题惊出了一身冷汗,海泡石详勘的费用如同肉送进了搅肉机,以最快的速度把金钱变成粉末,而无息贷款仅仅是前期,后面大量的资金是高利贷,那么一旦海泡石成为镜中花、水中月,他岂不是只有自杀谢世这一条路?!
商海,从来就不是温馨的摇篮,母亲的怀抱,或者孕育艺术家成长的蓝色的多瑙河,她是一个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青楼名妓,娇美动人而又薄情寡义,即便是你千金散尽万劫不复甚至含笑九泉,她也仍是皓齿明眸,琵琶犹抱。
第二天一早,吕潘没有惊动任何人,便坐上了第一班开往北京的飞机。
他找到北京地矿部,证实海泡石的确是一种稀有矿,的确有独特的吸附作用和工业价值,但当他提出来要一睹海泡石的芳容时,才知道北京地矿博物馆也没有海泡石的标本,只能派人到日本才可见到原矿。
种种信息令吕潘感觉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回到湖南之后,他表面上依旧春风得意,私下里却秘密找来最初捅给他信息的哥们儿,在他的威逼下,哥们儿不得不说出事情的真相。他原不是要害吕潘的,但确实没想到在海泡石详勘的过程中,发现在国内含海泡石的黏土里面的海泡石含量极低,加上分离工艺不成熟,泥巴变金子的神话早已不攻自破,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用重金能够使分离工艺成功,这样高成本的海泡石又有谁用得起呢?
然而,社会上已经把海泡石吹得神乎其神,个别知道实情的人便不知不觉成为赞美皇帝新衣的人,戳穿谜底这件事就不好玩了,反正无端端地有钱来好过无人问津的清冷局面,浑水才好摸鱼,其间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大梦初醒的吕潘首先是严密封锁了这个消息,他真不愧是诸多伟人的同乡,有着非凡的胆略和处变不惊的素质。不久,江湖上盛传财源滚滚的吕潘突然被诊断为鼻咽癌,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把炙手可热的公司拱手转卖给了他人。此后,这个风云人物便在湖南的地界上神秘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从巅峰到谷底的经历并没有让吕潘犹豫不前,反而使他懂得了脚踏实地的真正含义,金钱之所以有铜臭气,是因为它在臭汗中泡过,经历过无数肮脏的交易,那种摇身一变,黄金万两的情景,只可能出现在故事和话本里,在现实生活中是绝迹的。
九十年代初期,南方城市的有些家庭开始有了空调,隐姓埋名的吕潘敏感地意识到这个市场会做大,他开始涉足这个领域。当时的国产空调的普遍问题是质量差,于是他一出手就是做进口空调。他在广州组织货源,然后开准运证运回内地,可以说是历尽艰辛,备受冷遇,但他仍旧收起全部的锋芒,身子比别人伏得还要低。在有限的时间里,他一张准运证抢运两次货,有时以过关塞钱的方式无证偷运,这一切他都得长途跋涉,亲历亲为,甚至比货车司机还多一重压力和风险。
然而,身经百战的吕潘终于在商海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两年之后,雪雁公司针对家电市场推出了外形以及质量都相当不错的新产品,再加上营销天才严女士的出现,生意越做越火。
比起进口空调,国产空调毕竟还是有价格优势,吕潘看准了这一步棋,决定在他的大本营湖南地区做雪雁的总代理。他千方百计地托人代话给沁婷要求见面,甚至动用有头有脸的人物出面请沁婷吃饭,好不容易有一次,严沁婷答应了来吃饭,吕潘在长沙最好的酒店备好了一桌精致酒菜,左等右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只来了一个沁婷的助手,这件事让吕潘的自尊心深受伤害。
当然这一切严沁婷并不知道,她身边围着的大户委实太多,都知道跟她合作的好处,一方面沁婷分身乏术,另一方面根本没把吕潘放在眼里,无非是等待与她接洽的经销商,她每天都收到若干邀请,混乱中可以说完全失去判断。
吕潘身上的另一种特质又开始萌动,如果他只是一个喝凉水啃干方便面块又不计较名分的长途贩运的个体户,那他就不是吕潘了。吕潘所以是吕潘,就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眼看着这一年的空调销售旺季即将来临,吕潘怀揣着五百万元的汇票来到另一个火炉城市武汉,他以三到六个点的让利从雪雁经销大户那里买来空调拉回长沙去卖,大户见钱眼开昏了头,不假思索的成交。而这一大批雪雁空调在长沙冲击市场,彻底打乱了当年雪雁在湖南的营销部署,正常渠道进入该地区的空调卖不出去,出现了极度混乱的局面。
严沁婷不得不再一次出现在这个热辣的城市,在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她主动提出想见一见吕潘,这个名字是双姓的人,但得到的答复是吕潘不想,也没时间见她。
一直被热捧的沁婷,显然对兜头一盆冷水缺乏思想准备,但为了公司的利益,她可以做出姿态来,但心里对这个山大王青红帮一般的人物充满鄙视。几次相约,吕潘都是推三阻四,没有办法,严沁婷只好去了吕潘的公司。
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愣住了,也许均是与想象中的人物相差甚远。
吕潘觉得沁婷一定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历练女人,这种女人俊丑都是第二位的,关键是她们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无不透着精明。她们说话滴水不漏,一双锐目像大红鹰经贸公司广告上的那两只鹰眼,一道白光划过,瞳孔便发出宝石般的光芒,直看到你的五脏六腑。而眼前的沁婷,却是一个颇为文静的单薄女人,没有什么凌人的盛气,说话也少,尤其是她倾听时的情形,专注而认真,从不抢着发表高见,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聪明才智似的。吕潘怎么也想不到沁婷是一个如此温婉的女人。
在来吕潘公司的路上,沁婷几度在心中勾勒出这个男人的轮廓,她想,吕潘不过是一个小地方的名人,没有霸气也有匪气,遇到外省人,总得逞一逞地头蛇的威风,如此而已,靠不规范操作引起别人注意的人本身就不足取,先在沁婷的心目中已矮了一截。不过沁婷见到吕潘时,倒是一百个没想到,他剃着平头,相貌还有几分憨厚,而且待人接物并不张狂,反而犹为诚恳,唯独他身上那种拂不去的风雨沧桑留下的遗痕,无言地证明了他并非等闲之辈。
煮蛋器的鸣叫声像空袭警报一样低沉、刺耳,并且恐怖,或者二次大战集中营那样的地方才可能出现这种声音,它让人联想起任何震惊世界的血腥事件,然而,它又仅仅是一个煮蛋器而已。
清早,和每一个白领一样,沁婷先是空腹喝一支蜂王浆,插上煮蛋器的电源,很快又在它的警报声中手忙脚乱地拔掉电源,然后洗头洗澡。在喝盒装奶和吃鸡蛋的时候,她会注意一下早间新闻,当然不是关心阿富汗问题和以巴冲突,而是国内市场以及银行利率等方面的新举措。并顺手翻一翻昨天没看完的报纸。
目前的社会越来越是这样,姐弟恋、明星绯闻、小阿飞一样毫无建树的小演员可以连续十几天占据头版,声势空前浩大,一如煮蛋器的鸣叫声。吕秀莲的首饰粗俗而且没有品位也用黑体字表现,连邵一剑都搞起“房事知多少”来了。她取笑她的时候,一剑未做任何解释,一脸的笑骂由人道尽了前所未有的无奈。而诸多的重要事件却被视作花边新闻报屁股,轻描淡写。
沁婷喜欢走路上班,在搭乘地铁之前可以体会一下早上街道的整洁,空气的清新以及同类人的勤勉,与这些匆匆而过的人们固然素不相识,但从得体的装束以及端庄的相貌,便可知道她们是努力向上,积极肯干的女人,男人她竟是没有心思去揣摩了。按照沁婷在公司的位置,她早就可以享受专车接送,但她还是喜欢像从前一样,简约的、又有些漫不经心的生活是她十分崇尚的,再说适度的步行是每一个现代人的需要。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街市上私家店铺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了,鲜花和精美包装的巧克力居然占领了半个人行道,各种颜色的玫瑰花被雪青色的尼龙纱轻轻托起,一枝一枝密集地立在红色的大水桶里,傲视百花的抻着脖子,娇艳欲滴。鲜花真如珠宝一样,对女人有着永恒的吸引力。
沁婷在不知不觉之中驻足,看呆了这些还挂着晨露的鲜花。一位卖花的老婆婆见状道:“买一束吧,今天是情人节。”
“那应该是收到鲜花才对。”
“能收到当然好啦,如果收不到,就自己送给自己,也是好的……女人这一辈子,爱花的年龄没有多久,你看我现在,见到花还不如见到一碗粥高兴……所以呀……”
被她这样一说,沁婷的心境竟是有些落寞,她有多长时间没有收到鲜花了?她的情感何时才能找到真正的归宿?为什么爱与被爱总是身首异地,难得两全?这些她从不愿意细想的问题就在情人节的早上,倏地来到她的心头,令她无比怅然。
她买了一打玫瑰,不是老太太说服了她,而是在任何一个人生的关口,她都是独自一人慰藉和鼓励自己,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就当是爱自己吧,假如你还有梦想的话。
地铁走走停停,当然会有一些民工模样的人,他们大多成群结伙,最大的特点是盯着人看,包括西裙下面的小腿,他们毫不避讳地死盯着,这种目光的强暴是最没有礼貌的,但是你有什么办法呢?沁婷低头看着地面。一剑早就说过,像你这样的人,谁还会去挤地铁?连我都三年没进过地铁了,莫名其妙。
很简单,她不想成为一个现代都市的白领标本,穿英国牌子的时装,背古驰手袋,喷香奈儿五号香水,多以香槟色的本田雅阁轿车代步,嘴角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甚至喝的红酒和所谈论的话题都在逐渐趋于一致。这或许是她以前的梦想,但现在却让她心生厌倦,相比之下,她更能接受卖花的老婆婆,肆无忌惮的民工,哪怕他们只是生活的底层,但这一切又是那么鲜活,那么富有人气。
沁婷的秘书是一个细心的上海女孩,姓田,大伙干脆管她叫甜蜜。甜蜜说,就因为老板是女的,我才允许你们这么叫。要是男老板呢?有人这么逗她,甜蜜无不遗憾道,哪有那么好的事。引起人们哄堂大笑。甜蜜人还是蛮勤快的,总是提前半个小时来上班,在沁婷到达办公室之前做好一些准备工作,擦桌子扫地自不必说,基本上热水已经烧开,只等着冲茶,一切就绪的感觉总比乱糟糟的强,尤其对沁婷这么敏感的女上司。
像以往一样,沁婷按时走进公司,她把一打玫瑰递给田秘书,无甚表情道:“是我自己买的,拿个花瓶装上吧。”
甜蜜接过花去,笑道:“你可真不嫌花多。”
“哪个女人会嫌花多?你还是我?”
“我可不敢跟你比,你快去看看吧。”
沁婷推开办公室的门,还真把她吓了一跳,一大花篮的玫瑰被一尺宽的金边彩带扎着,每一朵都那么饱满、诱人,光看见这些花,还不知是谁人所送,沁婷已经被感动得鼻子发酸了。
甜蜜在她的耳边道:“果然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我签收的时候亲自数了一遍。”
“谁送来的?”
“礼仪公司。”
“废话,我是说……”
“还会有谁呀,是吕潘,他打长途电话叫礼仪公司送来的。”
虽然早已想到是他,但总还抱有一丝幻想,以为奇迹随时可能出现,这就是女人大海针一般的心思。不是说吕潘不好,可如果果然是他,高兴与感动到底打了折扣,所以沁婷不觉淡淡道:“几十岁的人了,还玩这种东西。”
“严总,我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吕潘哪点配不上你,还想方设法地让你惊喜,让你高兴,你对他也仁慈一点嘛。”
甜蜜说完转身走了,再进来时手里捧着香喷喷的寿眉,茶叶在亮黄色的开水里舒展着腰身,一副午后无所事事的懒散。甜蜜则像个小蜜蜂一样,围着花篮左转右转,同时伏身花丛感觉花的芬芳,深吸一口气后闭着眼睛陶醉。如果不是外面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真不知她要这样徘徊到几时才心甘情愿地离开。
沁婷一边喝茶,一边颇为感慨地凝视着玫瑰,现在回想起来,她几乎不记得自己和吕潘的关系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的。自从他们相识之后,倒是挺谈得来的,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很快就变成了英雄相惜,彼此欣赏,吕潘顺利地成为雪雁在湖南的总代理。
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个人合作得很愉快,当吕潘得知沁婷是一个单身女人之后,他并没有立刻爱上她,但他深知单身女人的弱点。她们经得起严冬般的风寒霜冷,但却极容易被关爱和温存击倒,男人的臂膀和怀抱是她们从未胜出过的沙场。所以吕潘对沁婷关心备至,只要沁婷到下面来,他都是亲自接送,在饭桌上,当着这么多人,他为沁婷挡酒,自己几近醉倒,他动手一只一只剥虾,把鲜嫩的虾肉送到沁婷面前,晚上,他会来到沁婷所在的酒店陪她散步,即便沁婷在公司总部,他也会在逢是狂风下雨的时候,送上一份他的关心与呵护。
有一次,沁婷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这边的天气?吕潘道,中央台的天气预报,我只看你那个城市的晴雨和气温。
人心都是肉长的,像吕潘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大男子主义的人,对沁婷的所作所为,首先连他自己都感动了,他说他常常自问,我还是我吗?这个一味讨沁婷开心的人还是吕潘吗?当然沁婷也会十分感动,有一回他打来电话,当时沁婷心情不好,忍不住在电话里哽咽了,她抱怨她的养女不近人情,无法沟通,她说她真不知该怎样做才能与她正常交往?那个晚上,吕潘说了许许多多安慰她的话。
但是只要坐在办公室里,沁婷就是一个职业化的经理,似乎果真就是一个只有骨架而没有血肉的人。
这一年的初夏,吕潘带着两千多万元的汇票来到公司总部进货,按照当时的情景,用财大气粗来形容他一点也不过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雪雁最大的客户之一,何况他自认为与沁婷的交情不浅,拿到最大限度的优惠条件应该不成问题。
沁婷的办公室布置得相当中性,没有什么女人特质的东西,比如相框、小摆设之类的玩意儿,除了搭在椅子背上的外套是浅灰色的有腰身的淑女款式,再无任何温馨点缀。只是它的整洁干净,没有多余的杂物,让人感到简明舒服。就是在这间办公室里,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沁婷始终坚守公司利益,没有做出任何只针对吕潘个人的让步,换句话说,也就是吕潘没有得到半点他想象中的优惠,但最终他还是在合同书上签了字,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手续完备之后,吕潘感慨道:“我还以为你很讲义气呢。”
“那是你看错了我,我不讲义气,只讲原则。”
“真没想到你对我也跟对任何人一样。”
“如果你后悔了,那就不要对我那么好,否则你会心理不平衡。”
“有那么点。”
“永远都不要有目的地对别人好,那样双方都会不舒服。”
吕潘无话可说,隔着一张大班台,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公事公办的女人,便是那个深夜曾向他哭诉的女人,那个晚上在室外散步披着他的外衣的女人,那个心安理得接受他打开车门拉开餐椅的女人。
他决定做最后的努力:“我得到的这部分利益当中,也有你一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沁婷莞尔。
吕潘又道:“你不至于超脱到连钱都不爱了吧?”
“爱是一回事,但代价决不能是被人看扁。”
“怎么会呢?”
“一个不忠于职业操守的人也不会忠于朋友。”
“你到底是在试探我还是说真的?”
“你呢?”
吕潘愣住了,心中暗自感慨沁婷的不同凡响。
这个夜晚,沁婷自掏腰包请吕潘吃饭喝酒。那是一家法式西餐厅,陈设考究,客人少得出奇,菜肴由法国名厨主理。他推一辆亮晶晶的餐车上阵,将一块来自法国的鲜鹅肝放在一只平底煎锅里前后翻动,其间,加进去数不清的佐料,最后将一杯清澈的白兰地倾泻进去,随着一团火焰腾空而起,浓浓的香气便慢慢弥散开来。这哪里是吃饭,简直就是吃程序、气氛和品位。香草蒜茸熏制的蜗牛美味异常,葡萄酒正宗、名贵。席间,穿黑制服的领班和戴着高筒白帽子的厨师长都来问候菜的味道如何。最后的甜点是黑白两色太极图案的朱古力蛋糕和云尼拿冰淇淋,并不甜腻,堪称上品。
晚饭之后,他们坐在渡轮上夜游母亲江,江风徐徐,一切差强人意的景象均沉浸于黑暗深处,两岸灯火如同梦幻世界,他们又像以往那样谈天说地了。
吕潘自己都没想到,这次交锋之后,他竟然爱上了沁婷。
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已是这般年纪,既然错过了郎才女貌的天仙配,那就一定要娶一个自己佩服的女人,否则为什么要结婚呢?反正社会发展到今天,钱完全可以摆平一切,漂亮女人他见得多了,可是让他心动的女人却只有这一个。
回到湖南以后,他给沁婷写了一封长信,虽然没有甜言蜜语,却表达了他的爱慕之心。这一点,才尤其让沁婷感动。
甜蜜再一次走进沁婷的办公室,送来了厚厚一摞公务文件,沁婷停止了遐想,她这个人一旦投入工作,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中午甜蜜去食堂给她拿来一个盒饭,她也只是不知其味地吃了几口,接着一路工作下去。
事情永远也做不完似的,快下班时,敲门声再一次响起,沁婷只当是甜蜜,头都没抬道:“进来。”
半天没有动静,她抬起头来,门口出现的是笑眯眯的吕潘。
他刚下飞机,而且之前没有任何要来的征兆,其实送花的意思不就是以花为伴吗?可他还是飞来了,这让沁婷的内心无比温暖。
她走上前去,默默地拥抱了他,不期然地说服内心:别太贪了,严沁婷,你得到的或许已经是最好的,这就是事实。
只有在极个别的时候,人是可以心想事成的。
下班时,在公司办公室的走廊上,并肩而行的沁婷和吕潘与师晓梁相遇,彼此客客气气地打了一个招呼,师晓梁就匆匆离去了。沁婷相信,公司上下已人人皆知她今天收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新闻也自然会传到师晓梁耳朵里,现在又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出去,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这个情人节之夜会怎样绚丽多彩。
在出门的一刹那,她就想过,若是碰上他,也是好的。尽管这个念头仅是一闪。
望着师晓梁远去的背影,吕潘漫不经心道:“他好像挺恨我似的。”
“怎么会呢?”
“反正我这么觉得,不会是因为你吧?”
“胡说。”但是沁婷的内心还是狂跳起来。
本来,她对包括师晓梁在内的男人都是心如止水的,可是他们在工作中的默契几乎是梦幻组合,而且师晓梁的传统、敬业、钻研、自律、敏锐以及当机立断,无一不是沁婷从心底欣赏和敬佩的,用优秀来评价他一点也不过分。他甚至不吃请,也很少请人吃饭,总是让办公室主任代劳,吕潘跟他一比只能是大俗。
然而师晓梁有一个稳定的家庭,好女人对他也只能望梅止渴。
自从打开南京市场以后,师晓梁对沁婷十分信任,而因为有师总的尚方宝剑,沁婷的地区扩张也进行得比较顺利,但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