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处就那样大咧咧压在胳膊上,似乎察觉不到疼痛。
药店很快就关了门,他和乔稚柏在门口等了会司机,那人刚睡醒,也站在门口。
眼睛睁开了,是双桃花眼,那人鼓足了一口气,冲进了雨中。
他的视线跟着看,司机刚好开车到了,他收回目光,和乔稚柏前后上了车。
路边有块倾斜着的大广告牌,上车后他偏头。
刚刚冲进雨中的男孩瑟缩着躲在广告牌下,头埋在膝盖上,发着抖。
一团黑乎乎的,皱在一起的影子。
雨声响了好一会,最后那块广告牌的旁边落下了一把伞。
命运是如此奇妙,在一年后,他的伞又盖在了那只大着肚子的流浪猫头上。
他本不爱管这些闲事的。
后来的赵庆搬回了老家居住,小店不再开门,自那年程家出事后,也陆续搬走了很多人家。
整条巷子像死了一般。
贺远川不再去了。
忘了就忘了吧,所有人都和他这么说。
从那些污糟的烂泥里钻出去,那就向前跑吧。
大胆跑。
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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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楼后他在沙发上靠了会,习惯性地摸口袋。
摸到后又停手,掏出来把烟盒扔到茶几上。
这家酒店的总统套有面落地窗,正对着江景,远方是一排的灯,模糊的。
目光向下落到那座桥上,沉沉地看了会,他转身离开。
这样在各个城市乃至各个国家之间往来的生活固然奔波琐碎,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又足够充实。
充实到可以让他短暂忘却一些东西。
有时工作不那么繁忙,他便日复一日地泡在健身房,尽量让大脑放空,在汗水与力量中渐渐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
肩背仍旧挺拔,在此基础上添了些成熟男性的稳重。
肌肉线条较几年前要更流畅利落,手臂、肩背硬朗结实。
年岁的更迭加之这些年的经历,五官本就冷冽,如今不苟言笑,一双黑眸没有波澜,如一抹风淡淡透着压迫感。
他开始越来越像贺临。
甚至在某些时刻,他的手段较贺临要更干脆更狠厉。
他手握权力,命在自己手中。
房子越搬越大,账户上的金额越来越长,他吃更多的药,熬更长时间的夜。
心也越来越空。
有时彻夜难眠,他就从床上爬起来,不开灯,一个人靠在落地窗边坐一整晚,直到天色渐亮曙光起。
这些年贺远川给全国各种流浪动物救助协会捐了不少钱,他物欲低,会赚却不知道要怎么花。
所以捐出去的款项笔笔惊人,看得乔焕肉都疼。
协会寄回来的纪念物摆了满满一个玻璃展柜,什么样式的都有,猫爪印的小奖牌,小狗头的大纪念杯……
新闻媒体就这件事情特地报道过,在报纸上大肆宣扬了一番,结果当天晚上就被人秘密撤掉。
也是贺远川的手笔。
有企业因他的某个决定蝴蝶效应从而一夜破产,也有人自此梦想破灭,绝望爬上楼顶后举臂高坠。
他是商人。
世界无情,规则无情。
不是荣誉,只是赎罪。
向谁?
他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一个来自流浪动物救助协会的纪念物。
纪念物模样奇怪,看着像一个奇行种。
第62章落新妇
那时他的办公楼还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理位置。
乔焕拿着东西进来时,他没当回事儿。
“远川哥,”乔焕摆弄手里的东西,胳膊夹着张硬壳证书:“还头一次见这种造型的纪念物,奇形怪状的,丑丑的。”
贺远川在翻阅文件,低着头没说话,直到乔焕打开那张证书,开始念上头的名字:“飞屋之家负责人…程——程澈,哦,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
纸张边缘锋利无比,稍微愣神就割破了手。
血珠瞬间从指尖涌出,疼得尖锐,贺远川猛地抬头。
乔焕手里赫然拎着个奇行种,两只手拎着纪念物歪歪扭扭的胳膊上下晃动。
贺远川的工作微信号和私人微信号一直是分开的,私人微信里的好友寥寥无几。
唯独置顶了一位,黑色头像,聊天时间停留在九年前。
点进朋友圈,自分别后,对方再也没有发过动态。
这个账号像是被尘封了,贺远川不确定对方还是否在使用。
他们甚至没有熬过那个新年。
以至于乔焕这么滴溜了一路,没有人发现,这个奇行种其实几乎和小贺总微信头像里的那团东西一模一样。
多年前的某个瞬间跨越时光击中了他。
乔焕看着男人站起身几步朝他走过来,一把从他手里将那丑东西夺过去:“远川哥你看呢,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好丑?你还真别说,丑得牛比也是种本事,很有记忆点——”
丑也分档次,一点丑,比较丑,很丑,非常丑,丑得牛比。
男人没理他,将那团丑东西翻来覆去地看,手不听使唤地发着颤。
乔焕站那儿举着双手,有点愣。
哪怕头两年被人不怀好意的灌酒,被媒体刁难,也从来都大方得体,看不出情绪。
乔焕没看见他这个样子过。
丑东西的屁股后面有一块刺绣,绣着朵棉花糖模样的淡紫色小花——这是落新妇。
他们一起种的,在那个春天。
贺远川开始听不见声音,他有点耳鸣,用那根受伤了的手指自虐般去反复摩挲那块刺绣。
层层叠叠的丝线磨得指尖疼,血迹染了些上去,小花变成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