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最后这人带着缠枝雷纹银帽,高高的银质牛角下,还垂悬有许多银珠和银穗,走起路来发出脆响。
卿乙看了眼邬有期,却见小徒弟同样用审视而担忧的目光看着最后那个人,嘴都绷紧成一条线。
西南高山深处,在迷瘴重重的原始森林后,据说是有一处苗民聚居的国度,他们有大巫、有国王,能通灵、驭虫蛊,与百兽为友。
数百年前,锦州大陆上的人间皇室,还曾与这苗疆蛮国通过婚,只是随着朝代更迭、人世兴亡,终究还是与他们断了联络。
邬有期只知道,苗疆以巫为尊,最上等的巫医能驭百蛊,又被当地百姓称为大祭司、也唤作蛊王。
看这人打扮,即便不是大祭司,在苗疆的地位也不低——毕竟苗人头上的银帽,往往是地位的象征。
那三人在洞府内逛了一圈,似乎觉得此地不错,竟然就着邬有期收集的那堆干柴升起了火:
“这儿不错,我们就在这儿歇会吧?”
另一人点点头响应,“要得要得,这洞洞整得成,等热乎起来咯,我再克外头搞点吃哩。”
他俩热火朝天商议着,最后那位祭司却没动,只是似笑非笑看着他们围蹲的那塘火,突然抽出了一只骨笛——
他开口,声音竟灌注了灵力:“属下人不懂规矩,要尊驾见笑了,我代他们道歉。我等误入此地,只为避风雪,还请主人不吝赐见!”
话是很客气,但他的动作却是横笛在手。
而那两个蹲在火塘边的,也被这番话吓得直了眼,弹起来退到那人身边时,才小声问:
“大巫,您、您啷个晓得洞洞头有人哇?”
被唤作大巫的男人扬了扬下巴,露出一个看傻瓜的眼神,“无人山洞会恰好有一堆柴火让你们烧着?”
那俩面面相觑,这才慌慌张张召唤出苗刀——没想到,他们也身负灵力。
卿乙担心地又看一眼邬有期,来者身份不明,又是在界缘这样敏感的地方。
邬有期一直揽着他,手指轻轻揉了揉他腰侧算是宽慰,并没有出声,也没有现身。
而那位苗巫等了片刻,绕着火塘走了两步后,又重复解释:“我等上山寻药,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天色已晚、风雪甚大,闯入贵府,也只是想寻个避风寒之处。”
寻药?
他不解释这句还好,一说,邬有期的脸就沉下来:这不都他玩剩下的——求药多半是个借口。
因此,邬有期是打定了主意不想现生,搂着顾清倚挪步,准备放弃这个山洞,再去另一个暗庄。
可他们才走了两三步,那苗巫却突然像是生了双能看穿他们伪装的眼眸,竟然目光直勾勾看过来。
然后,一个闪身挡在洞口:“先生为何离开?”
邬有期挑挑眉,心道一句:奇哉怪也。
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难不成还要跟你们报备?
而卿乙却看见了不同的东西,顾清倚这具身体偏矮些,他的视角也相应会降低。
刚才低头的一瞬,无意识中似乎瞧见了有些细碎的灵光在脚底闪过,再仔细去分辨时,却发现——
整个山洞里,不知何时布满了蛛丝。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只透白的小蜘蛛,正在辛勤地忙碌着。
卿乙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头皮发麻。
他轻轻扯了扯邬有期的袖子,示意他看脚下,他们刚才走过的地方,明显是崩断了几根蛛丝。
邬有期顺着他的提示看过去,瞧见那些蛛丝时,眼中瞬时闪过数抹异色光芒。
还未等他们做出反应,那巫医却看着这个方向骤然洒出一把紫色粉末,竟然在瞬间就令他们的结界现了形。
事已至此,藏无可藏、避无可避。
邬有期只能反身用护体罡气挣开那些紫色粉雾,搂着顾清倚又往后退了一步。
此刻,他已经褪去了身西域大胡子的伪装,反倒是卿乙,还是那副卷曲金发、身穿小红裙子的模样。
——小徒弟似乎忘了给他变回来。
卿乙捏捏裙摆,有些郁闷。
苗巫瞧见他们二人,微微怔愣片刻后,还是放下了骨笛,转而又变成了一副客气恭敬的模样。
他双手抱拳在前,深深鞠了一躬:“二位,打搅了,在下仡轲澜,这俩是我的从使。”
仡轲是苗疆大姓,而且是血统纯正的青苗。
邬有期也抱拳拱手还礼,随口诌了个名字,说身边的卿乙是他的道侣:
“我们也是进洞避寒,并不是此地的主人。”
仡轲澜微微偏了偏脑袋,视线在他二人身上逡巡片刻后,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样。”
——也不知是,信了没有。
而邬有期他们现身后,那两个咋咋呼呼的苗巫从使也耷拉下脑袋,不敢再说一句,只偷偷瞄了卿乙几眼。
五个人慢慢围坐到火塘边,还是那仡轲澜率先开口搭话道,“二位,也是来山中寻药的么?”
邬有期摇摇头,“送她回家的。”
闻言,仡轲澜挑眉看了顾清倚一眼,然后还是挂着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姑娘,来自波斯?”
卿乙噎了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仡轲澜笑笑,没再跟他们说话,只是转向身后的两个从使,用苗语交流了几句,然后又温和笑着同他们解释:“我让他们出去猎些活物。”
闻言,邬有期便站起来,“我们也一起去吧?”
说着,他就拉着顾清倚起身,似乎想要接着打猎之名离开这个山洞,甩开这群来意不明的苗人。
但那仡轲澜却起身,笑盈盈拦下他们,“这点事,就让底下人去忙吧,二位坐着就好,有什么忌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