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可能?
瞪着那枚荧光闪烁的莲花纹样,卿乙伸出手、指尖微颤,想要碰触却终究没敢。
结印上的灵气很少,光芒一闪而逝,只为警告提醒,并不伤人。
很快,轿厢内又重新陷入黑暗。
他在黑暗中良久未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僵硬的指尖才缓缓落到那枚冰莲印出现的袖口。
用来制作喜袍的缎面光滑柔软、触手生凉,虽然只有一瞬,但他还是凭着记忆,细细描了一遍那道莲纹:
这是……那孩子的冰莲印。
他不会认错。
卿乙目光柔和,唇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可转瞬后,他的手又忍不住收紧、将袖摆攥成一团:
不可,亦不能。
怎可怀妄念?怎能存私心,去肖想自己的徒儿?
有这样当人师尊的么?
重重咬了下唇,卿乙闭上眼,舔吮掉唇瓣上不知被谁涂抹的口脂,入口微甜,之后却涩得发苦。
他睁开眼、凝了凝神,不再去想小徒弟,只专注于当下——
他记得自己引爆了灵核,与那突然出现在青霄峰顶的闇元同归于尽。
人应当是……死透了。
可如今,又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顶轿子里?
低头看看双手,然后又顺着喜袍上的金线看向双脚,脚上,是踏着一双八色丝线云头玉鞋。
……是活人的躯壳。
这是,返生还阳?
还是大陆上什么他不知道的邪灵禁术?缉捕修士的鬼魂为他们驱使?
他深蹙起眉头,下意识想提调灵识。
可很快,卿乙就发现——灵台内空空荡荡,根本没一丝灵气供他使用。
而且……
而且他这双手,未免也太干净白皙了些。
借着窗扇透进来的一点亮光,卿乙看清了他现在的手:没有老茧、没有疤痕,甚至称得上滑若凝脂。
这不是他的手。
进而详细端之——这具身体明显年纪偏小,十六七岁,还是个少年的模样。轿子不算大,却能容他站直。
没有内劲、十指不沾阳春水,看起来,似乎是个好人家的公子。
卿乙重新凝神,试图在这小公子的躯壳内寻一寻他原本的魂魄,想讨论讨论现下的情况。
可仔细找寻一番后,却意外发现这具身体里空空荡荡,除了他的残魂,就再没其他魂魄存在。
“……”
这状况,从前他在澄辉山庄内见过多次。
——是无魂傀。
那么,难道是……他徘徊的人魂找上的这具躯壳?
越想,卿乙就觉得脑袋越痛,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有无数模糊的光影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甚至耳朵里,都是嗡嗡轰鸣。
他闷哼一声捂住额头,重重跌回藤椅上,肩膀撞到轿厢内壁,发出咚地一声响。
“……公子?”
轿厢外,传来一个姑娘略带困倦的声音,“您……别闹了,天亮吉时一到,您就能见到尊上了。”
她打了个呵欠后又发出一阵窸窸窣窣响,似乎是在拉毯子或被子一类:
“您别折腾了,让奴婢睡会儿,再说了,哪有新人是黏在一起的,这样传出去要被人笑话。”
“将来,夫妻……啊呸,夫夫生活也不和谐。”
大约是这玩笑话没得到他的回应,轿厢外的女子沉默半晌后又正经补充道:
“而且今日盛典,肯定还有许多修士要来捣乱,您可不要乱跑,到时我可护不住您……”
“您要是出事了呀——”她啧啧道,“我多半就是灭族的重罪了,您就算可怜可怜我,别闹啦。”
卿乙听着她的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他怎么来的这里,又是如何得到的这具躯壳。
还有……
他捂着额角,眸色复杂地看着轿帘上的团云纹囍:
——什么人,会娶一具无魂傀做伴侣?而且还如此大张旗鼓、煞有介事。
这时,远远有钟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声响锣、鞭炮齐鸣。
“吉时到——”不知什么人喊了一句。
轿旁的姑娘也站起来,高兴地在原地蹦了蹦,“公子你看,吉时这不到了,您坚持会儿,不闹了。”
卿乙嗯了声,闭上眼坐正:此事蹊跷,他没灵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轿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其间,还伴着盔甲铿锵。紧接着,轿厢摇晃了一下,就被抬起来往外走去。
天刚蒙蒙亮,离开原先那个院子后,外面次第亮起许多宫灯和灯笼。
虽掀不开轿帘,但借着这点光,卿乙还是能辨出——这里是魔界。
魔界,他在三十六年前来过一次,一为救人,二是想讨教却月魔尊高招。
那位虽是魔族,但也是难得的剑术天才。
可他通过灭神井进入魔界后,才知道魔界三十六境里竟然有两境崩落,魔尊前去处置、并不在宫中。
他救完人离开时,就在这血焰流云宫附近对上了魔族三智之一的云车常仪。
那姑娘骁勇好斗,还很难缠:两人对拆了几招,他虽轻松取胜,但云车常仪不服,总是不断追上来,拖延了他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