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重疑云之中,所有人继续往下看去。
郑年显然没什么心思点餐了,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脸上顾虑重重。
赵文雷却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自顾自往下聊了下去。
从两人的对话中,观众们意识到,他们俩虽是高中同学,并且看起来很了解彼此,但似乎并不是那种很亲密的兄弟。
比如,赵文雷知道郑年过去家对门住着一个大他们三岁的哥哥,名叫郝鹏宇,个子很高,人很壮,喜欢打架,很暴力,闯过很多祸,郑年有点怕对方,过去高中时每天出门回家都躲着对方走。
赵文雷便笑问:“现在那个郝鹏宇还住在你家对门吗?”
郑年心不在焉地答:“……我大一的时候,我们就搬家了。”
赵文雷一怔。
很微妙的关系。
熟悉到连对方邻居是什么人都知道,却不知道对方大一时就全家搬家。
也就是说,自从高中毕业分开之后,两人很可能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对方。
赵文雷恍惚地点点头:“哦……那你爸现在还会打你吗?”
郑年又喝了口咖啡。
举起咖啡杯时,他的袖口微微往下滑落,镜头扫到他手腕上的陈旧伤疤,观众们心中一惊。
郑年低声道:“……现在已经不打了。”
赵文雷:“那就好,也对,你都这么大了,再打你总不像话……”
郑年没说话。
他抬起眸,看着赵文雷在那兀自嘀咕着“以前高中每次看到你身上这么多伤我都想报警”,眼神很悲伤。
……
薛笑的眼睛很美,这一点几乎现在全网没有人会不认同。
这双眼很大,线条柔和,当他静静凝视着一个人时,那柔软的水波总是在述说着无声的话语,传递着静而浓烈的情绪。
此时此刻,这双眼悲伤极了。
镜头给得也很微妙。
郑年无声凝视着赵文雷,而赵文雷仿佛将外界一切信息都屏蔽了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而兴奋,时而难过。
两个人坐在一张餐桌上,却像是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无法交集。
直到赵文雷说:“……你身上还留着那些疤吗?应该都能消掉吧?那些疤留着可不好看……”
郑年似乎再也不想听这个话题,打断他道:“你呢,你和你爸妈现在怎么样了?”
赵文雷戛然而止。
郑年盯着他:“你现在还恨他们吗?”
赵文雷的神情登时有些木讷起来。
郑年沉默片刻,道:“你爸妈以前那么盯着你,也是希望你能好好学习……现在你都工作了,他们应该不会再那样了吧?”
赵文雷闷声不吭地摇了摇头。
郑年的眉头蹙了起来:“还是那样?手机也不给你,每天限制你在外活动时间,连你一顿饭吃几口都要管?”
赵文雷还是不说话,低着头。
“……他们这样管着你,你怎么上班啊,”刚说完这句话,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一晃,“……哦对了,你爸自己就开着公司……”
……
看到这里,观众们明白了——郑年和赵文雷都是原生家庭很不幸福的人。
郑年的父亲是家暴狂,从小就经常打他,他手腕上的疤痕势必是他当年严重抑郁的情况下留下的。
而赵文雷的家庭似乎也很容易想象,乍看起来父母似乎很爱他,却把他当做私人物件一样管理。
以非人的要求限制着他的一切行为举止,这种几近变态的管教方式将赵文雷变成了如今这种木讷、神经质的模样。
这两人当初会拉近关系,恐怕正是因为境遇相似,互相怜惜。
然而也正因为他们的关系建立在彼此的伤痕之上,伤痕是痛的,不可能常年袒露在空气之中,会发炎、会腐烂,因而到了某一天,他们自然而然会掩住自己的伤疤,拉开彼此的距离。
他们需要喘。息的空间。
此时此刻,两人突然都沉默下来。
郑年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他时不时瞥向咖啡厅角落里那些人,食指弯曲与大拇指相摩挲,状态有些紧张。
而赵文雷似乎只是单纯在发呆,低着头一动不动。
忽然之间,两人同时下定决心,开口说话。
郑年说:“雷子,有件事我必须得和你说一下——”
赵文雷则抬头:“阿年,有件事我一直没敢告诉任何人!”
两人都愣住了。
郑年先道:“你先说,什么事?”
赵文雷咽了咽口水。
他突然凑近过去。
郑年配合地靠向他。
两人的距离拉近到只差一厘米就会贴上。
郑年听到赵文雷压低声音,在自己耳边嗓音微颤地说:“……其实,一个月前我爸妈突然消失了。”
郑年一懵。
他狐疑道:“消失?失踪吗?”
赵文雷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很苍白,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水渗出来。
他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股不安与恐惧,这种气氛传递给了这一刻所有正在演播厅观看剧目的观众。
观众们亦坐立难安起来,他们清晰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来了。
赵文雷咽了咽口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失踪了……”
郑年有些糊涂:“什么意思?”
赵文雷:“因为,我爸妈是消失了,但我家里出现了另外两个人。”
郑年怔住。
赵文雷的汗如雨般从脸颊旁滑落:“……那两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他们声称自己是我爸妈。”
这一瞬间,郑年定住了。
他震惊地望着赵文雷,而所有观众几乎都能感同身受到他这一刻的寒毛直竖。
这个话题明显让赵文雷感到很害怕,他整个人都在哆嗦。
但因为坐在他面前的人是郑年,是与他同病相怜的郑年,是知道他最不堪最懦弱一面的郑年,所以他愿意鼓起勇气说出来。
他的牙齿在打架,声音变得更加飘忽不定:“从那天起,我身边就经常出现其他的‘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是外星人还是鬼还是妖怪,它们有的时候会凭空出现,有的时候会改造人类的身体,把别人变成它们……”
说着,他眼神下意识往郑年身后一飘,忽然惊恐至极地收回目光,浑身都紧绷起来,抓紧手,急促地说:“‘它’现在就在你后面……就在你斜后方十米的地方!”
郑年一惊,飞快地转过头看去。
演播厅亦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声!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睡好,今天整个人都有点恍惚,所以写得有点少_(:з」∠)_
明天努力日万,把这个剧目给写完!
067
薛笑和常云配合得实在太好了!
两个人一句话接一句话,把节奏拉到了最佳的状态,因而根本不需要什么恐怖音效,气氛推至了那个点,自然而然就能惊吓到全场观众。
官若荧甚至被吓得猛地往后靠了下,眼神又呆又好奇,已然彻底陷入到了剧情里。
丰纬瞥了身旁的沈亭言一眼——这眼神里包含了一个导演对另一个导演的审视与竞争意识。
沈亭言岿然不动,神情淡淡。
苏诗锦瞅到丰纬这小动作,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梢,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了大荧幕上。
常云的演技比起上一场又提升了很多。
这个剧目的演绎模式很清晰,想必一直到结束,两位演员都离不开这餐桌了。
他们只能坐在那里,靠对话、靠表情、靠情绪拉动剧情。
这对演员的要求极高,摄像师会时常给特写镜头,演员稍有一刻没在状态,就会被所有观众发现。
常云在上一轮比赛时的功力明显还撑不起这样的表演,但今天他却表现得非常好。
薛笑就更别说了,他简直是进步神速,表演已然浑然天成。
该放时放,该收时收,细节给足。
更重要的是,他今天给人的感觉特别松弛。
苏诗锦屈指抵唇,心想,这样的实力派演员,是任何一个导演都会想要抢着合作的吧。
……
大荧幕上,剧情还在继续往下走。
郑年转头看了,镜头却没跟着一起扫向他看的方向,这种保留让观众们愈发紧张好奇。
郑年惊魂未定,回过头后却狐疑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赵文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绝望:“是,没有任何人能看到,只有我。”
郑年的脸绷得很紧,他盯着赵文雷,内心似乎在天人交战。
赵文雷焦虑不安地讲述着他这一个月来的经历,观众们越听越惊悚,却也有敏锐的观众意识到……
赵文雷这是出现幻觉了吧?!
外星人?鬼?妖怪?这三者当中的任何一个拿到这段剧情里是不是都太神展开了点?
郑年的反应反倒更加微妙,耐人寻味。
他看起来像是知道赵文雷有幻觉,却又好像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脸上这么纠结,他到底是在犹豫什么呢?
他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嘟嘟哝哝的赵文雷突然一把抓住了郑年的手!
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充入了血丝,那双睁大的惊恐的眼睛神经质极了,他颤声道:“……关键是,阿年,我、我把那两个冒充我爸妈的‘我’给杀了!”
郑年错愕。
赵文雷的声音变得更低,他几乎是用气声说道:“我把它们藏进了我爸妈的衣柜里,藏进去之后我就没敢再打开过,但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那个衣柜里竟然一点气味都没传出来。”
“就好像那两具尸体一点都没腐烂过一样,好像它们忽然就从衣柜里消失了。”
演播厅里,观众们的鸡皮疙瘩拼命地掉。
赵文雷用很疑惑的目光望着郑年:“这不可能啊,根本不合理!”
“我在那衣柜外面贴了封条,那个封条没有一丁点被动过的痕迹!”
郑年往后靠去,不动声色抽回了自己的手。
赵文雷充满希冀地问:“阿年,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回家,帮我看看?”
郑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摇了摇头。
赵文雷一顿:“你不愿意帮我?”
郑年再睁开眼时,鼻头红了,他带着一丝哽咽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雷子,对不起。”
这张餐桌上有一个很特殊的物件。
那是一个按铃。
按铃镶在了桌子右侧的中央,是一个直径三厘米的红色半球。
郑年的手突然抚上了这个按铃,赵文雷也跟着看了过去,茫遖鳯獨傢然道:“这是什么?”
郑年第二次说:“对不起,雷子。”
他的眼泪掉了下来。
而就在他用力按下去的那一瞬间,剧情忽然发生了转折——
他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一阵又一阵,同时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郑年动作一停,下意识扫了眼,观众们看到那来电显示是“妈妈”。
紧接着……薛笑的表演让全场观众屏住了呼吸。
很诡异。
他的眼泪从脸颊滑落,眼神却突然一下子恍惚起来。
他深深皱起眉头,突然收回了按住按铃的手,用力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开始揉。
赵文雷担忧道:“你怎么了?”
郑年低声道:“……头突然有点晕,没事,这是被我爸打出来的老毛病,经常会发作。”
赵文雷突然想起过去:“哦对,你高中时就这样……”
郑年揉了几下太阳穴,好像稍微缓和了点,他拿起手机,对赵文雷道:“不介意我接个电话吧?”
“没事,你接。”
这通电话,观众们听不到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只能听到郑年单方面回应。
“嗯,我没事。”
“快了,很快就能办手续回家。”
“放心,不会出问题的。”
……
打电话的过程中,郑年缓缓往后靠去,双腿交叠。
头晕发作的时间很短暂,这会儿他好像已经舒服了很多,整个人又松弛了下来。
他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块手表,那是一块看起来很普通的钢表。
他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一边和他妈妈说话,一边将手表戴在了自己的左手,戴完了,便欣赏般地抚摸了下。
赵文雷用一种很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郑年注意到了,朝他露出一抹很友善的笑意。
演播厅里,不少观众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薛笑的表演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的过渡被他演得很自然而然,观众们不会在第一时刻察觉到他这个角色的气质发生了变化,只会模模糊糊感觉到诡异感一阵接一阵。
——直到现在这个郑年对赵文雷露出这样一抹笑。
这根本不是郑年!
这是什么?!
导师席上,苏诗锦很快意识到——多重人格!
郑年的人格发生了转换!
《眩晕》这个剧目,讲的是两个精神病人的故事?
可好像不仅如此,这个故事里还有更多的隐藏线索。
比如桌上的那个按钮,餐厅墙边站着的那一圈人,那个古怪的价目表……
剧目里,郑年刚打完电话,赵文雷就傻傻地笑道:“这手表真好看。”
郑年微笑:“阿洋送我的。”
“阿洋?”
“一个朋友,”郑年用很惋惜的语气说,“可惜死了。”
钢表的表扣上贴着一张爱心小贴纸,郑年的手指抚过,道:“这是囡囡送的。”
“可惜她也死了。”
“只剩下了我……”
郑年的声音轻轻的,他有些出神。
赵文雷愣住。
郑年突然抬起眸,双手交握搁置在了餐桌上,道:“对了,你说你把你爸妈的尸体藏进了衣柜里?”
郑年突然转变的态度似乎让赵文雷有些反应不及,而听到这句话,赵文雷一僵,道:“它们不是我爸妈!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
郑年随意一笑:“嗯,这些都无所谓,雷子,既然它们都死了,你还管它们的尸体做什么呢?”
“没有气味,就不会有人发现你在家里藏了尸体。”
“只要你不动那个衣柜,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再也不会被打开的衣柜。”
郑年微笑着。
他就像是一名律师,在给自己的客户提出最利于他的建议。
那笑容优雅,令人心生信赖,可这种优雅又像是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恶魔,邪恶卷成了一个旋涡,将把注视这双眼的人全部吸进深渊底部。
赵文雷咽了咽口水。
郑年靠近他,轻声道:“如果尸体失踪了不是更好?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你干了什么。”
赵文雷:“但、但是——”
郑年盯着他的双眼,赵文雷突然有点不敢于注视,开始躲避。
他嘴里不停地反复着“但是”,却迟迟说不出下文。
郑年打断了他:“觉得这样不行?还有其他事情会暴露你的所作所为,但你一下子又想不起来那些事是什么了?”
“雷子,”郑年叹了口气,“你的大脑被腐蚀太久了。”
“是啊,你爸妈死了,你爸公司里的人难道不会发现他们的老板突然失踪了?你爸妈死了,难道你们的邻居不会在某一天意识到他们再也没见过这两个人了?”
赵文雷骤然变得惶恐。
“但是你还忘了——我们现在在的这个地方,很安全。”
“在这里,没有人会知道你曾干过什么,也没有人会揭发你,把你送去警察局。这里是‘桃源’,你根本没必要害怕。”
赵文雷愣愣的。
随着郑年的话语,他小心翼翼向四周看去。
窗外是阳光明媚的街道,路上有两三个行人。
咖啡厅里静悄悄的,即使墙边站着不少人,他们也没有发出喧哗的声音。
乍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赵文雷木讷地重复着郑年的话:“这里是……桃源……”
“是,”郑年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在这里,你可以放下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
赵文雷喃喃道:“重新开始……”
“等到这里将你的灵魂洗刷干净,未来你也可以堂堂正正离开这里,回到你的家,没有任何人会打扰你的生活。”
赵文雷:“……那什么时候,才能‘洗刷’干净?”
郑年盯着他:“那就得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正确地应对那些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妖魔鬼怪了。”
赵文雷屏住了呼吸。
郑年忽然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连忙凑近过去,将耳朵凑到了郑年的唇边。
镜头放大。
这一刻,演播厅里的所有观众只能看到常云的耳朵,和薛笑的嘴。
那漂亮的双唇一开一合,青年勾着唇角,说出恶魔一般蛊惑的话语。
“你没必要将它们杀死。”
“杀死会为你带来太多的麻烦。”
“将它们抓起来,绑起来,关在你的领地里不好吗?”
整个演播厅静悄悄的。
他们呆呆地看着大荧幕,青年语气轻快地吐出一个个词,让他们寒毛直竖,心跳飞快。
“把它们绑起来,用布堵住它们的嘴。”
“踢它们的头,用皮带鞭打它们的身体。”
青年的呼吸开始急促,他自己也开始感受到兴奋。
“鞭出血了就淋酒,他过去最爱这一招了,不是吗?”
“扇他的巴掌,让他像条狗一样对你求饶。”
“当然了,千万别把他打死,还是那句话,他死掉的话你就麻烦了,更何况这个游戏要玩很久的。”
“他玩了多少年,你就也要玩多少年。他当初怎么对你,你要悉数奉还。”
一瞬间,镜头倏然拉远。
两人的脸出现在了画面中。
赵文雷呆愣地听着,郑年的面容冷静,笑容优雅残忍。
他那漂亮的双眸已经变成了浓重的墨色,那里头旋转着的黑暗有如实质般朝演播厅里的所有人扑面而去——
“要是有人找他,就让他接电话,把刀抵在他的左胸口,告诉他,如果他不按照你的要求回答,你就把刀刺穿他的心脏。”
“哦对了,这个地方没有刀,”郑年轻笑着往收银台的方向瞥了眼,“用筷子也是可以的,只要用力,就能刺进身体里。”
这一刻,不少观众捂住了胸口或者嘴。
不对!不对!
郑年说的根本已经不是对付赵文雷那些幻觉的方法了!
他口中的“ta们”变成了“ta”。
“他过去最爱这一招了”、“他玩了多少年,你就也要玩多少年”,这些话语分明充满了针对性。
——郑年在说的,全都是他曾亲手干过的事!
他报复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观众们很快想到——郑年的家暴狂父亲!
对了,郑年说他爸爸现在已经不打他了,可一个家暴狂真的会因为孩子长大了就停止暴力吗?
不,施行暴力是这些人的本能,是刻在这些人劣质基因里的东西。
一个家暴狂停止暴力,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实施暴力的对象变得让他再也不敢动手。
二是他失去了实施暴力的能力。
而看着此刻郑年副人格那冷静又疯狂的双瞳,所有观众都意识到,郑年的家暴狂父亲很可能两种情况都遇到了……
薛笑的演绎太吓人。
他就像是一把利刃划破了屏幕,那股血腥气与扭曲朝他们整个罩了下来。
这个青年怎么就能用那样一张纯真的笑脸演出这么暗黑的气场?!
大荧幕里,郑年还在教唆赵文雷。
“对了,如果他要求喝水吃饭,千万不要放松警惕,一旦让他喊出声,一切就功亏于溃了。”
“也不要把他囚禁在你的房间里,‘你的领地’可以是任何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桃源里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你一定要好好探查过再做决定。”
“还有,记得每天都要对付他的这里,”郑年轻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只要受到足够多的刺激,他的大脑就会发生变化。”
“会头晕、头痛,再严重一点,当然也会直接失忆。只要他失忆,他就再也不会记得你。”
郑年用手掌撑住下巴,眨了眨眼睛,道:“记清楚了吗,雷子?”
赵文雷的脸已经白得跟鬼一样。
他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郑年笑得眯起了眼睛。
下一秒,赵文雷却道:“但是阿年……我已经杀人了。”
郑年开始有些不耐:“我说过你爸妈的事已经不用再管了。”
“不是……我总共杀了三个人。”
郑年一顿。
演播厅里的观众们亦狠狠一惊。
三个人?!
“除了那两个谎称是我爸妈的怪物,我还杀了第三只怪物。”赵文雷讷讷道。
郑年的眸色冷了下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咖啡厅里出现了状况。
原本站在墙边的那些人中有人接到了电话,他们纷纷站直身体,收了说笑声,朝郑年和赵文雷的方向看了过来。
赵文雷木讷道:“……就在刚刚,我来这里之前。”
“我没忍住,我太害怕了,”赵文雷看着郑年,哭着说,“我真的太害怕了,阿年,我又犯错误了,对不对?”
郑年用力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阿年,你再帮帮我好不好?下次我一定按照你说的来,我再也不会杀它们了,但是现在怎么办?我在桃源里杀了人,我会被抓起来吗?阿年……”
郑年头疼地揉起了太阳穴。
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结果都是白费,他的脸上全是失望和无趣。
他瞥了瞥角落里那些紧盯着这里的人,道:“不行,我帮不了你了,他们应该已经发现,在来的路上了。”
说完,他低低骂了句脏话:“……早知道刚才还不如让他按了。”
赵文雷却没听清楚,惴惴不安道:“你说什么?”
郑年没理他,伸出手,第二次触上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赵文雷也第二次问:“阿年,这到底是什么?”
郑年的语气冷酷了起来:“放心,你在桃源里杀人不会被抓起来,只是如果人真的死了,你也一辈子别想离开这里了。”
按燙淉钮按下。
警报声突然响起!
这声音响彻整个室内室外,呜哇呜哇在整片“桃源”里回荡,让赵文雷变得愈加惊恐。
他猛地站了起来:“你到底按了什么?!”
凌乱的脚步声从他身后靠近,有一群人闯入了这间咖啡厅。
赵文雷刚回过头,就被四个男人控制住。
那四个人全都穿着男式医护服,还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快步走上前,看了眼赵文雷,又看向郑年。
其中一名戴着眼镜的医生语气莫辨地说:“你这时间倒是掐得准,我们赶来了,你就按急救铃了。”
……郑年站了起来,他红着眼睛哑声道:“雷子他……又犯病了。”
薛笑的瞬间变脸让演播厅里的观众们又是一惊。
郑年转换回主人格了?!
这换得也太快了吧,还有,这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医务人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急救铃”又是什么意思?
太诡异了,这整个故事都太诡异了!
赵文雷就和观众一样茫然。
他疯狂挣扎着,喘着气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谁?!你们又不是警察,凭什么抓我——”
戴眼镜的医生道:“赵文雷,你再仔细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赵文雷一僵。
这一刻,画面静止了。
他的呼吸有些乱,眼睛睁得很大。
他那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郑年的脸,后者望着他的眼神又一次变得那么悲伤。
某一瞬间,赵文雷像是突然回想起了什么,指尖颤了颤。
然后,他一点一点扭转脖子,僵硬地看向窗外。
镜头亦随着他的目光,缓缓转向窗户。
演播厅里,观众们傻了。
窗外那阳光明媚的室外街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铅灰色。
音乐在这时候响起。
低低的节奏紧凑的旋律压迫着所有人的神经,而镜头还在持续往这窗户拉近、拉近,直到观众们在放大的视野中看清楚——
这是一堵水泥墙。
这竟是一堵水泥墙!
镜头倏然一转,落到了赵文雷身上!
他被四个男护士架住,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镜头再一转,郑年吸着鼻子,伸手捋了把自己的头发,而他背后的“咖啡厅”也早已没了那阳光充足的模样,室内灯开着,是非常昏暗的光线。
靠站在墙边的那些人全都变成了穿着护工服的男护士,他们警惕地看着这里!
镜头第三次猛地一转,收银台边,女孩子不安地望着他们。
而她头顶上的价目表,又变回了那花底黑字的中餐价目表!
镜头第四次转动,重新回到了餐桌前。
赵文雷呆呆地看向郑年,似乎想要从自己的好友身上寻求到一个答案。
郑年哑声道:“雷子……这里是一家私立精神病院,你和我都是这里的病人。”
*
演播厅里,观众们瞬间哗然。
这个剧目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这里是精神病院,而刚才那些什么咖啡厅和室外的街道,全都是赵文雷的双眼看到的幻觉?!
除开剧目最开始那一个晃动的镜头,后来,他们观众一直是在以赵文雷的视角看这个故事里的世界!
怪不得——
这么想想,之前剧目里铺垫的那些矛盾之处就都得到解释了!
此时此刻,观众们更为惊叹的是这个剧目的信息量。
反转反转又反转,十几分钟的故事竟然塞了这么多剧情,看得人目瞪口呆!
诚然,现实中的精神病院肯定不是这样,这个故事的背景经过了一定的架空,但这并不影响这个故事本身给观众们带去的刺激和痛快!
大荧幕里,医生说道:“赵文雷,三年前你突然发病,伤到了你的父母。所幸抢救及时,他们没有大碍。后面你就被送到了我们这里进行治疗,一直住院到现在。”
郑年道:“雷子,已经三年了,之前你已经好了不少,本来都快要出院了……”
赵文雷听着这些话语,彻底呆住。
有人走过来,蹙眉问:“被赵文雷伤到的那个护士怎么样了?”
戴眼镜的医生道:“没事,脖子上被咬了一口,出了血,人晕了过去,但问题不大。倒是你们,刚才在这里守着就没发现他又发病了?”
“……他们两个一直在很正常的聊天。”
医生便看向郑年。
郑年别过头,带着鼻音说:“……我一开始没想叫你们过来。雷子他从来没和我说过他当年被送进这里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他差点杀了人,我就想着……本来他都能出院了。”
另一名医生接话道:“所以你就想替他隐瞒?郑年,你这样会害死他,害死别人的。”
郑年不说话了。
赵文雷被带走了,离开之前,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郑年重新坐回到了凳子上,他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手背上青筋凸显,情绪显然有些激动。
戴眼镜的医生留了下来,他问郑年:“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郑年低着头,闷闷道:“不好。”
医生目光一垂。
观众们这才发现……餐桌上的“咖啡”道具也被换了!换成了两包豆奶!
怪不得赵文雷之前能从底下掏出来这玩意儿……
医生拿起郑年那被剩下半袋的豆奶,问:“你不是最喜欢甜的东西了?”
郑年低低道:“没心情喝了。”
医生又瞥了眼他的手表:“你最近戴这块手表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郑年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问:“……你到底想问什么?”
医生看着他,道:“最近还有眩晕的症状吗?”
郑年:“……有,但我以前就有这毛病,你也说过就算我被治好了,我的头晕症还是会发作。”
“是,但到底是普通的头晕症发作还是出现了副人格,你自己应该分得清楚。”
郑年一滞。
医生缓缓说道:“你没有副人格的记忆,副人格替换主人格的那段时间对你来说就是短暂的失忆。”
郑年的脸开始绷紧:“你怀疑我还没被治好?我的两个副人格早就已经消失了!”
“郑年,你们家的事我不想评判,但你的副人格当初对你爸做过的那些事注定了我们必须要严格审视过你的情况才能让你出院。”
“所以,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你最近情况到底怎么样?”
餐桌边静默下来。
郑年没说话,医生道:“你知道,我们肯定会去问赵文雷,刚才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郑年闭了闭眼。
只要他们问了,他的副人格就会暴露。
这一刻,郑年深深埋下了头,他的姿态已经代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一直不敢相信,‘囡囡’和‘阿洋’早就消失了不是吗?你们测试过的!可我还是会偶尔出现失忆的情况,而且最近越来越频繁。”
“我不知道他们当中哪一个被留下来了,我只想出院回家……”郑年手撑着额头,道,“而且‘ta’好像变得比以前更加警惕了,你们很难把‘ta’叫出来,可叫不出来你们就很难展开治疗……”
医生审视着郑年。
观众们也开始动脑子想,刚才那个副人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对了,是郑年的妈妈来电话的时候。
不同的影视剧会有不同的设定,有的讲多重人格的电影里,主角的人格转换是毫无预警,也没有任何原因的。
但在这个故事里,“必须把副人格叫出来才能展开治疗”似乎喻示着郑年的人格转换存在一定的契机。
可惜的是,郑年明显是逃避型人格,根本不愿意去深究这些问题。
他明知道自己的病还在,却试图掩饰,就和他最开始犹豫不决,试图掩饰赵文雷的精神病复发一样——
他恳求道:“邓医生,这个副人格在我身体里存在了一年多,他也没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吧,难道就不能——”
“不能,”医生断了他,“副人格是否危险需要进行判定,在这之前我们不能随便让你出院。”
“话又说回来,虽然院长认定你的副人格只有两个,但我一直不这么认为。”
郑年一顿。
医生在刚才赵文雷的位置坐下。
“我最近又去了解了些你以前的事,有了点新的发现。你高中时的对门邻居有一个比你大三岁的儿子,名字叫郝鹏宇,很暴力的一个男孩子,你很怕他吧?”
“我现在才知道,那个男孩子的小名叫‘阿洋’。”
“你楼上的一户人家则生了个女儿,比你小十岁,长得很可爱,全家人都把她当宝贝,她爸妈都叫她‘囡囡’。”
“你以前嘴里总是说着三个人的名字。其中,你害怕阿洋,喜欢囡囡。”
“但实际上,你很羡慕囡囡能从小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也很希望自己能像阿洋一样充满力量,能够反击所有欺负你的人吧?于是你的副人格‘阿洋’和‘囡囡’出现了,‘阿洋’囚禁了你的父亲,替你报复他。”
郑年的面容缓缓沉静下来。
那一双漆黑的眼珠子盯着医生。
而演播厅里的观众们全都再次感到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郑年他……
“可你以前副人格出现时发生的行为,还有一些是解释不通的。比如,‘阿洋’和‘囡囡’都和你一样,嗜甜,但你妈妈说你偶尔会极其厌恶甜食。”
医生将那一袋豆奶扔在了桌上。
“比如这块手表,这是‘阿洋’送给郑年的礼物,用来弥补郑年童年时没能实现的愿望,‘阿洋’自己是不会碰这块手表的。‘囡囡’是女孩子,她根本不会去戴男式表。而郑年,他喜欢这块手表,但又恐惧于自己副人格的存在,所以他很偶尔才会戴上去一次,戴了就会很快摘下来。”
医生扫了眼“郑年”手腕上那块戴到现在的钢表。
“郑年”逐渐变得面无表情。
他的眼神甚至有些阴冷。
“那么,这些行为到底是谁做出来的?不是‘阿洋’,不是‘囡囡’,不是‘郑年’,”医生顿了顿,道,“郑年以前嘴里总是说着三个人的名字,除了郝鹏宇和楼上那个小姑娘,还有一个,就是住在他们家楼下的单身汉。”
“那是一名律师,聪明,冷静,擅长应对各种情况,他的名字叫蒋英。”
“郑年”靠到了椅背上。
他看着医生,玩味地笑了起来。
观众们深吸一口气——
郑年的主人格根本没回来!
刚才一直是这个副人格在演戏!!
大荧幕里,故事似乎已经走到了结局。
医生直视着面前这个青年,道:“蒋英,你从五年前郑年发病起就存在在他的身体里了,是吗?你一直隐藏得很好,是临近出院让你过于兴奋了?”
——过于兴奋,才让这个男人彻底露出破绽。
“郑年”轻笑一声。
他没有再否认,而是说:“郑年需要我,你们没法杀死我的。”
“囡囡可以死,阿洋可以死,但只要郑年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他还需要去面对他那当初目睹了‘阿洋’所作所为却不吭声,成为了共犯的妈妈,还需要去面对他那段痛苦扭曲黑暗的过去,他就永远需要我出来替他伪装成‘被治愈了’的样子。”
蒋英勾唇道:“没有人能把我和郑年分开。”
“是吗。”
镜头记录的画面里,这两人相对而坐,目光互不相让。
气氛一触即发。
医生最后推了推眼镜,道:“……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
大荧幕升起时,观众们全都在恍惚……
然后——齐、齐、哀、嚎!
——故事竟然结束在了这个地方?!
他们也很拭目以待啊,问题是后续呢,后续呢,那么大一个悬念的后续呢!
怎么这综艺节目比赛短剧还搞出了连续剧的感觉!
他们要去哪里才能看到后续啊?!
官若荧深吸一口气:“沈老师啊,虽然我知道这个故事断在这里是最好的,但是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会把后续拍出来的对不对……”
沈亭言轻描淡写:“再拍下去就俗了。”
观众集体抱头尖叫。
这个魔鬼般的男人钓足了他们的胃口还干出此等冷血之事太过分了啊啊啊啊!
薛笑和常云从后台走了出来,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下站定。
两人刚演完,薛笑还有点沉浸在刚才的状态里,常云则有点忐忑,不知道自己今天演得到底咋样。
他是真的用尽全力了……
导师席上,沈亭言鼓着掌。
他看着他们两人,淡淡笑道:“演得很好。”
瞬间,常云双眼发亮,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而薛笑被唤回了神。
他扬起唇角,在全场的欢呼声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
《眩晕》和《千面之家》这两个剧目绝对是今天所有表演当中风格最为独特的。
两个剧目均是节奏快,信息量大,反转多,看得观众直呼过瘾。
《千面之家》更奇诡,而《眩晕》则阴沉黑暗。
官若荧最先点评,她道:“常云,这场表演你流了不少汗吧?”
舞台上的常云登时挠起脑袋,憨憨地笑。
此时他已经没了刚才表演过程中那副脸色苍白的样子,但那额头还是汗津津的。
——那可都是实打实的汗啊!
好的演员能在这种现场舞台上说哭就哭,但是能做到说流汗就流汗吗?
很难!
这需要彻彻底底融入到剧目里,需要足够的专注力,是非常困难的。
常云不仅做到了,而且后半程他始终让观众保持着焦灼、不安的状态。
官若荧感叹道:“我刚才甚至觉得你不像是演的,都有点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得病了!”
全场笑了起来。
苏诗锦打趣道:“想替他叫120了是吧?”
官若荧连忙点头:“是啊是啊!就算真是演的,我也有点担心他演完后的精神状态诶!”
“就算真是演的”几个字让观众彻底捧腹大笑。
常云接话道:“我们排练的那几天,每天沈老师都会跟我还有笑笑谈话,就是怕我们心理状态出问题。不过我们俩真挺好的,大家不用担心哈!”
苏诗锦看向身旁那个一脸淡定的男人,打趣道:“看不出来啊,沈老师竟然这么细心?”
官若荧:“粗心哪还拍得了好电影啊!”
苏诗锦:“倒也是。”
粗心的导演别提关注演员的心理健康了,连最起码的不穿帮都做不到,上了这种舞台也只有害死演员的份。
沈亭言这个男人看似冷漠,然而冷漠和细心并不冲突,如果他不细心,那么他也爬不到今天这样的高度,成为不了“沈亭言”。
官若荧又点评薛笑,她先是好奇地问了个问题:“笑笑,郑年一开始是不是真的想替赵文雷隐瞒病情啊?”
薛笑立刻回道:“是真的,他最开始就察觉到赵文雷病情复发了,后面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按那个铃,把医务人员叫过来。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赵文雷从没跟他提起过自己进精神病院以前发生的事。”
节目里能展现的故事篇幅实在太有限,而这样一个设定复杂的剧目势必会有着更复杂的故事前提。
说到这里,薛笑用询问的眼神瞅了瞅沈亭言,不知道这部分内容沈亭言作为导演要不要自己来讲。
后者却懒洋洋地坐着,完全没打算插嘴的样子,把场子彻底交给了他。
薛笑便乖乖地继续往下道:“他们两人确实是从高中后就没见过面了。赵文雷不知道郑年的副人格囚禁过自己的父亲,施以虐待;郑年也不知道赵文雷出现幻觉,差点杀死了自己的父母。”
“两人在精神病院重遇后,郑年只知道赵文雷得了精神分裂,直到赵文雷真正在他面前出现幻觉,郑年才开始感到害怕,决定按铃。”
但就在那一瞬间,郑年母亲的电话来了,而郑年的副人格瞬间代替了主人格。
副人格蒋英显然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格。
他擅长伪装,喜欢刺激的游戏,因此他怂恿煽动赵文雷,教唆他犯罪。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赵文雷“犯下了错误”,并且这个错误绝对会被人发现,赵文雷已经没救了——于是他也选择了去按那个铃,至少可以假装下自己很守规矩。
当然,这终究是无用功。
若不是即将出院的兴奋冲昏了蒋英的头脑,想必他会为了郑年伪装得再好一些。
官若荧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真的太好看了。说实话,这个节目录到现在,大部分剧目我都是在用评审的眼光看待,但刚才这个剧目,我真的就和一个普通观众一样陷入到了剧情里。”
“笑笑,我甚至都觉得我已经没资格评价你了,也就现在咱们还在节目里,你还没档期去拍一部正儿八经的电影,但凡你真的去拍了,拿奖也不过是早是晚的问题吧!”
观众们哗然。
这评价真的太太太高了。
每一轮比赛,官若荧对薛笑的评价都是在拼命往天上窜啊!
然而对于官若荧的评价,丰纬、苏诗锦却完全没有不赞同的意思,沈亭言则更加。
他们全都认同官若荧的说法,这亦已经是他们对薛笑的肯定。
068
苏诗锦接上官若荧的话,第二个发表点评。
她敛起神色,认真道:“我得夸一下你们两个人的心态。你们是第四轮比赛的最后一组,在你们之前,刚刚有一个小组因为紧张而发挥失常,但就算是这样,你们的表演还是很松弛。”
“像这类故事对演员的状态要求是很高的,镜头始终就在你们半米的距离,不断地对你们进行特写,稍微有一点点分神,底下的观众就该眉头紧皱了。但今天观众们皱过眉头吗?”
两边的观众很配合地喊:“没有!”
苏诗锦:“你们的表演让观众们投入到了故事当中,全程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掉线,非常棒。”
薛笑和常云鞠躬道:“谢谢苏老师!”
苏诗锦开始单独评价:“常云,对比起第一轮比赛,你实在进步太多了。你真的得感谢下沈老师,自从进了他的组之后,你的进步简直是神速。”
这一点,所有人都认同。
事实上,每个跟了沈亭言的学员进步都非常大,只是常云的起点低,因而他的飞跃也就格外引人注目。
常云对沈亭言也确实非常感激。
放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自己能出演《眩晕》这种剧目,然而沈亭言说他能行,他就咬着牙去试了,结果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能行。
沈亭言作为一个老师对他的教导,对他的鼓励在其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是这股力量推动他翻越了这座原本看似可望不可即的高山。
他朝沈亭言深深鞠下一躬:“谢谢沈老师!”
苏诗锦:“还有薛笑,我现在真的特别期待你未来的作品,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有机会跟你合作。之前我跟你开玩笑说起过这件事,但现在我是认真的。”
观众们再次哗然。
上一轮比赛,特邀嘉宾对薛笑发出了邀请。
而这一次,就连苏诗锦也忍不住了!
这个节目录制完,薛笑的行程表得排满了吧?
苏诗锦往旁边瞟了眼:“希望你未来老板不要不做人。”
薛笑咳了声,偷偷摸摸觑了觑沈亭言。
沈亭言双手抱臂,轻轻一哂。
丰纬第三个发言。
“薛笑,你演起反派来实在是太别致了。”
“别致”这个形容乍听起来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观众们全都get到了,在底下疯狂点头。
薛笑是很乖的长相、很乖的性格,可他演起反派来,总有一种锐利疯狂明艳的美。
丰纬慢悠悠补充道:“不过我们这边肯定不提倡崇拜反派,只是单纯论你演出来的角色本身,给人的感觉特别‘好看’。”
“形象好看,气质也‘好看’,这就会让观众根本没办法把目光从你身上移开,”丰纬道,“你是那种,观众事后会专门去找你的cut反复观看的那类演员。”
观众们点头点得都快把头给甩飞了,内心在嘶吼,没错!没错!
苏诗锦开玩笑道:“丰导这么懂?”
丰纬乐呵呵地笑:“我侄女就这样。哪个年代的人不爱美人?只要是人,就爱美。”
观众们大声道:“是——”
薛笑耳朵红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还会跟“美人”这种词沾上边……
而下一秒,丰纬就抛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如果让我给你量身定做的话,我会把你尖锐的一面更进一步地挖掘出来。”
嗯嗯?
所有人回过神。
这好像就有点为决赛轮拉观众票的意思了哦,丰纬这是想和薛笑组成一组?
始终沉默不言的沈亭言终于在这时候启唇,淡淡道:“再让他演一个反派?丰导,你对演员的想象力是不是太局限了点?”
丰纬淡定接招:“到现在为止,薛笑统共也就演过两次反派,还都是十几分钟的短剧。这怎么都说不上局限了他的发展吧?与此相反,观众肯定更想一次看个够。”
“一味迎合观众的喜好去塑造演员本就是对演员的限制。”
“那么沈老师觉得观众的喜好不重要了?”
……这两人忽然就针锋相对起来了?
观众们惊呆。
薛笑也愣了一下。
刚才还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剑拔弩张了?
苏诗锦竟也加入了战局,她饶有兴致道:“丰导怎么突然又看好薛笑了?”
丰纬反问:“我什么时候没看好他过了?《拼图》那个剧目他是怎么发挥的,我可都看在眼里。”
苏诗锦嗤笑。
老狐狸!
观众和学员们不知道,他们几个导师可是清楚的,丰纬原本看好的是程阳。
据她所知,这老家伙原本还打算动点手脚,确保决赛轮他和程阳能成为一组。
结果哪想到程阳心理素质不行,这一轮比赛直接翻车。
这老家伙是看程阳扶不起来,又想换人下赌注了吧?
——而比赛到了这一步,局势已经非常明朗。
真要说谁最有夺冠之相,那当然是薛笑和窦鸣剑这两人。
苏诗锦突然有点怀疑,既然丰纬原本打算动手脚确保他和程阳一组,那他现在不会改主意,打算动手脚把薛笑和自己捆在一起了吧?
然而这个想法刚出来,她就瞥了眼沈亭言。
不,这个男人不会允许的。
当老板当到连自己家小艺人都守不住的地步,那就太失败了。
沈亭言绝不会是这种人。
恰恰在此刻,这个男人毫不辜负她预期地抛出了一句话。
很绝——
沈亭言几乎是直接戳破了丰纬:“丰导这一牌打得未免太无章法。”
先是范学,又是程阳,再是薛笑。
这比赛总共才几轮,丰纬都换了几个目标了?
看起来好像老神在在,掌控全局,实则牌法稀烂,眼光奇差。
这句话一出口,官若荧都绷不住了,清了清嗓子,苏诗锦差点笑出来。
而丰纬终于失去了表情管理,沉了沉脸。
观众们已经完全听不懂了,这几个人到底在说什么?怎么突然就讨论得那么高深了??
……薛笑其实也没太听懂,但他小动物般的本能还在。
现在这场面让他有些忐忑。
他一度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这场合他该不该插嘴。
就在他茫然纠结之时,导师席上的沈亭言忽然朝他飞了个眼神。
薛笑怔了怔,听话地乖乖闭上嘴。
丰纬调整好表情,缓缓地说:“沈老师打的牌是不乱,毕竟你的牌始终就那一张。”
“但你现在守牌守得那么紧,我倒也想问问了——如果决赛时的配对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你又打算怎么办?”
观众席再次喧哗——这次他们听懂了!
丰纬是在问沈亭言,如果决赛时他的配对学员不是薛笑,他会怎么办!
好家伙,丰纬问得这么直白?
诚然,导师会有特别倾心的学员是很正常的事,可在这种竞赛环境里,最忌讳的也是导师有特别偏心的学员。
这问题沈亭言会很难回答吧?
舞台上,薛笑的心倏地提了起来。
丰纬大概也以为沈亭言回答不了,笑了声,道:“到了那个时候,沈老师不也要失了章法了?这世上那么多意外,哪有人能料到全部。”
下一秒,沈亭言却淡淡道:“丰导可能误会了,至少在这个赛场上,我从来没有只守着一张牌过。”
丰纬一顿。
观众们睁大了眼睛,屏息凝神地听。
“话又说回来,我以为这个问题我们当初在后台已经讨论过了,丰导竟然这么快又忘了?”
“我从不把任何学员当胜算赌,在这个节目里,我唯一的作用就是把我手下的学员调。教到能上台表演的程度。”
男人冷而平静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大剧场里。
“最终配对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尽全力让配对的学员拿冠军,这是对对方的尊重,也是对竞争对手的尊重。”
底下,不少学员收紧双手。
在导师们争抢薛笑的时候,他们心里是紧张的。
他们当然知道薛笑的实力有多强劲。
但一旦导师心中认定了只有薛笑有可能拿冠军,那就不好说后面还会不会认真为配对的学员拍摄最后一部作品了。
比如丰纬,他现在这番发言就让不少学员心生迟疑。
可沈亭言这番话,却让他们的心安定了不少。
沈亭言是四个导师里最喜爱薛笑的那一个,所有人都知道。
但这一刻,他们就是能够相信,一旦最终决赛和他配对的人不是薛笑,沈亭言也一定会尽全力对待配对的学员。
这个男人他就是这么做的——第四轮比赛,他保证了每个学员的戏份都一样,他也将每个学员的能力又狠狠拔升了一大截,他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保证比赛的公平!
他们自然能够相信,在沈亭言的教导下,他们可以和薛笑一较高低。
沈亭言这番话亦让薛笑重重松了口气。
没错,这才是沈亭言。
这才是他最喜欢的沈亭言。
薛笑扬起唇角。
丰纬沉默了。
沈亭言话锋一转,语气懒散起来:“一码归一码,丰导可能是心里着急决赛轮,才在刚才说出那种拉观众票的话,但让演员短期内重复饰演同一类角色,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就算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薛笑,是另一个演员,我也会这么说。”
前半句话几乎算是明着承认他就是喜欢薛笑了。
观众们瞬间尖叫起来。
场上的蒋全、薛笑和常云:“……”
这种气氛下也能起哄,这届观众也是厉害。
此时此刻,演播厅里的氛围说尴尬不尴尬,说和谐不和谐。
丰纬面无表情喝了口茶,也不搭话了。
再聊下去他也说不过沈亭言,还徒增剪辑师工作量。
蒋全只好把话接过来,开始主持大局。
他将薛笑和常云请下场,之后就开始对观众讲解接下来最后这一轮比赛的投票规则。
底下的学员们开始盘算。
四个决赛位。
以目前为止所有轮次比赛里大家的表现来看,薛笑和窦鸣剑毫无疑问会占据两席。
那么另外两席会是谁?
顾领?程阳?还是其他几个在前面几轮存在感不强,这一轮表现却特别优异的学员?
他们的最终配对又会是如何?
大家的小脑袋全都在飞速运转。
蒋全讲完规则,转过身对他们说:“那么,我们再见面,就是半个月后了。”
所有人挺直背脊,敛容正色。
“今天之前,我问高导,这场比赛到了最后,我要不要说点总结词什么的。比如这个比赛最开始的立意啊,学员们在这个节目里收获了什么啊——毕竟对大部分人而言,今天就是决赛。”
“但高导说,‘有什么好总结的,这个节目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小透明演员展示自己的机会,就算这节目结束了,对学员们来说,这也不过就是他们职业道路的开始。’”
蒋全模仿老高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学员们笑了出来。
“——高导他们送给大家的‘起’字徽章,大家都还留着吧?”
学员齐声道:“留着呢!”
蒋全笑道:“诶,这就是对了。不论这节目最终结果如何,你们都还在这条路的起点,‘起点’又有什么好总结陈词的?所以今天我也就不多说了。”
“我就祝你们所有人都能挺进人生路上的决赛,夺取属于你们自己的冠军!”
“未来,前程似锦!”
*
这是至今为止最早结束的一次录制。
观众陆陆续续离开营地,学员们回了寝室。
时间还早,不少人选择上床补觉,于是整个营地也安静得出奇。
薛笑醒来时,暮色已至。
夕阳光倾洒在了寝室中间的那块地面上,橘红的色彩让人昏昏沉沉。
顾领还在睡,他上铺的赵冬则是趴在床上玩手机。
见薛笑醒来,赵冬晃了晃手机,压低声音道:“笑,你又上热搜了。”
中午那会儿,第五期节目如期上线。
第五期的进度条已经拉到了第三轮比赛。
以薛笑现有的人气,节目组把第五期的结尾卡在《拼图》这一组开始表演前是最好的,因为能钓足观众的胃口,保证下一期的播放率。
可老高实诚啊,他就是这么怜爱观众,把《拼图》这场表演在这一期就给放出来了。
好在预告片里沈亭言抢人那句“我要薛笑”也足够惊人,弹幕在那一瞬间铺满,下一期的播放率根本不用愁。
而薛笑在《拼图》里的表现,自然引爆了全网。
“薛笑3214”挂在了热搜第一。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日万,先一更~
069
这个节目最开始因为导师阵容吸引来了不少专业人士的关注。
然而第一轮比赛时,节目组和范学身上爆出来的瓜太大了,大家的注意力被分散,所以当时没有太多人写专业影评。
第二轮比赛,影评终于开始陆陆续续出现,而在这第三轮,影评终于井喷式爆发。
点进“薛笑3214”热搜广场,最先入眼的就是几篇万转的专业影评。
影评人对这个剧目赞不绝口,尤其是薛笑的表现,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全都被他们抠了个遍,结果没有死角,完全没有任何死角!
有个微博id叫毒舌影评的影评人是业内不少人都退避三舍的存在。
绝不收钱说好话,好声好气请他去点映也别期待他能仁慈,入圈十年从未完完全全夸赞过任何一部电影。
对于《拼图》,他也是有褒有贬,然而他贬的是丰纬,褒的是薛笑。
“丰纬还是一如既往的想法很好,能力有限,而且一年比一年更有限。”
“如果换成是沈亭言来导这个剧目,他肯定会做一些内容上的调整,保证情节有轻有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本能拍成九十分钟至一百分钟的故事内容以同样的节奏塞进这十几分钟里。(关于沈亭言的导演能力可以看我对他这一期上场那组的影评)”
“主演再优秀,这个剧目都会因为丰纬而变成流水账,幸运的是,薛笑是特别优秀,而不是普通优秀,他把这个剧目给救回来了。”
“状态全程在线,人物在他的魂里。你从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止里都能看出来这个聪明的机器人正在想些什么,可只有当他想让你知道的时候,你才能看透他,当他不想让你知道时,你只能被他神秘又美丽的面孔吸引,大脑却完全无法思考……”
后面,他竟花了近一千字夸赞薛笑!
整篇影评总共才一千五百字,薛笑的内容占据了三分之二!
这对这位影评人而言已经是破天荒,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也引来了不少圈内大佬的关注。
一位娱乐圈大花、一位影帝分别转发这篇影评。
大花转发评论说:“我也喜欢笑笑!”
底下评论区里不少粉丝激动地表示双担狂喜!
影帝倒是没评价什么,可他和这位影评人也不是什么亲友关系,转发这篇影评本就已经是足够耐人寻味的举动。
还有一位曾出过不少经典电影的制片人,一位名导关注了薛笑的微博,这一系列进展简直有些令人惊心动魄。
比起圈内人士亦或长篇大论,亦或内敛不吭声,网友们的夸赞就直白多了,没什么文笔,就是嚎,各种各样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我真的为3214心碎啊啊啊啊特别是他砸东西崩溃那一段我真的爆哭[哭]”
“我出不来了呜呜呜呜能不能安排一个更好的男人给3214[哭]”
“还要我说几遍!!薛笑真的太美了!!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男人啊啊啊啊!”
“薛笑的演技太神了……比起第一轮,他明显进步了不少,现在的他甚至让我有一种他演什么角色都能行的感觉。”
“这节目什么时候结束,薛笑什么时候能去演正儿八经的影视剧啊,我真的好渴[可怜]”
“陆宁狗男人不配[裂开]让3214爱上你你到底凭什么[裂开][裂开]”
“3214独美!!!”
“3214,还是让沈老师爱你吧[哭][哭][哭]”
……
流量时代,流量爆发带来的威力是惊人的。
薛笑的微博粉丝已经超过了一千万,超话也火热到迅速窜上了排行榜前三。
谁能想到,一个半月前,他还是一个微博粉丝才一百多,无人问津的小小龙套。
薛笑收到了方磊的微信,方磊让他回关下那几位圈内大佬。
除此之外,方磊还跟他说:“后面半个月我暂时不会给你安排太多工作,就去一档综艺做一期飞行嘉宾,资料等会儿我发给你。其他时间你如果要离开节目组营地就跟我报备一下,出行记得戴好口罩和帽子,需要派车就跟我说,反正小心一点,今时不同往日了。”
薛笑盯着“今时不同往日”那几个字,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成名自然会为他带来更多演戏的机会,但也会牺牲掉自由。
凡事都有利有弊,薛笑一直懂得这个道理,也不是没有切身体会过,只是此时此刻是他活到现在感受最强烈的一次。
他叹了口气,又给自己鼓了鼓劲,回复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方哥!”
收到薛笑的回复后,带着某个以公谋私的家伙派下来的任务的经纪人斟酌了下,试探地说:
“还有,比赛毕竟还没结束,还是得记住不要把注意力分散到其他事情上面。”
薛笑:“?”
方磊:“就是任何会影响比赛的人或事,任何和比赛无关的人或事……”
薛笑懵懵懂懂地回复:“嗯嗯,我知道的,沈老师也叮嘱过我。”
他回得是很乖……可方磊看着他们俩的对话,却怎么看怎么不得劲了。
啧,简直跟打哑谜似的。
沈亭言这人平时做事尖锐,遇到喜欢的人了,倒挺束手束脚。
当然了,沈亭言开始约束自己不是不好,方磊甚至十分欢迎。
他本就既不赞同沈亭言掰弯直男,也不赞同在比赛还没结束的时候扰乱薛笑的心思。
可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薛笑原来有喜欢的女孩子——就是因为这,沈亭言才意识到薛笑是个直的——而且那个女孩子疑似就是节目组里的某个学员。
如果危险因素已经出现,那么方磊作为一个经纪人,就很不喜欢这么温吞的做法了。
他深思片刻,突然就决定问得再直接点,主动出击!
“话说回来,我还没问过你,有喜欢的人吗?有女朋友吗??”
“你不是爱豆,我不会禁止你谈恋爱,但是有苗头的话还是跟我报备下,防止后面出什么意外我没准备。”
方磊自认自己这话说得那是相当冠冕堂皇毫无破绽和风细雨。
小白兔胆子再小,应该也会考考虑虑,放下戒心,对他这头大灰狼敞开怀抱……
没想到,薛笑上来就是一条:“…………”
方磊:“??”
这头,薛笑纠结地想,他总不能跟方磊说“我喜欢的是我们共同的老板”吧!
可方磊都这么问了,他要是现在撒谎,后面又跟沈亭言表白,闹出内部矛盾,让方磊这么个经纪人到那时候才知道真相,那好像也不太像话。
于是薛笑的心脏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他摸着手机,天人交战。
另一头,迟迟没等来薛笑下文的方磊逐渐开始心惊肉跳。
这么有礼貌这么有问必答一乖小孩竟然也会为了爱情装死逃避问题,要不还是劝沈亭言放弃算了他根本斗不过那个藏在薛笑身后的神秘女人……
就在这时,他终于收到了薛笑迟来的微信。
不,那根本不是微信,而是炸弹。
炸得他人都裂了的炸弹。
“方哥,我是有喜欢的人,打算节目结束后表白,不过我保证不会把这件事闹大,所以等那时候再告诉你是谁可以吗……”
“还有就是,那个,我喜欢的不是女孩子。”
“麻烦你了QAQ”
作者有话说:
二更
070
后面那三天,沈亭言始终没有收到方磊报告任务完成的回音。
等到第四天,他终于忍不住主动去问了,而方磊支支吾吾,含含糊糊。
最后来了句:“反正关于薛笑暗恋别人那事,你暂时不用太担心了……”
沈亭言:“?”
沈亭言:“什么叫‘暂时’‘不用太’担心?”
方磊:“就是字面意思,这事儿我后面再跟你说。话说你今天人在哪?”
沈亭言:“南河影视城,探班。”
方磊:“哦,那你好好探班,不聊了。”
沈亭言:“?”
那头,方磊正在第N遍研究三天前薛笑发给他的那三句话,无声地抱头嘶吼。
薛笑根本不直,他也喜欢男人!!
可什么叫打算节目结束后表白?什么叫等那时候再告诉他那个人是谁?
如果是节目组里的学员,没必要瞒着他吧?
除非薛笑喜欢的那个人他也认识,而且薛笑怕他不小心向对方透底??
那不就是——那不就是——
方磊呐喊状以头砸办公桌!
但也不好说薛笑是不是性格就那么内敛……
要告诉沈亭言吗?可要是误导了那个男人,最后让他空欢喜一场,那个男人会杀了他吧!
不告诉的话,就放任这两人继续纠结?
方磊快被自己左右互搏搏死了,甚至忘了告诉沈亭言,薛笑这两天也回了南河影视城……
*
南河影视城。
这一周,这小县城的气温稍有下降。
对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一个非常适合户外出行的温度,但对于沈亭言而言,他依旧必须坐在车子里,开足冷气,才能平心静气。
手机里,沈母催促的微信一条接一条发过来,闲得就跟没在片场上一样,让人疑惑她到底还拍不拍戏了。
沈亭言回了句“就快到了”,便放下手机,看向车窗之外。
小县城因为逐年建造起来的各大影视街区而变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旅游胜地,不管是节假日还是工作日,总能在街上看到不少明显是旅客的行人。
然而除开影视街区,这小县城也着实没有什么别致的景色。
没有热闹的购物中心,没有历史的遗迹,没有值得一观的天然山水。
当然更没有什么地方特色美食。
这小县城普通到,沈亭言曾为了拍戏来过数次,却依旧记不清它模样的程度。
然而现如今,再一次来到这里,一切却好像变得与过去再也不同。
他的视线随着车的行进而不断掠过街边的景色。
一间间鳞次栉比的小商铺,稀稀拉拉停在路边的电动车,穿着光鲜亮丽,戴着遮阳草帽的游客,还有背着背包和折叠椅,匆忙赶在路上的群演。
沈亭言曲起手肘,抵在车窗边,懒懒地用手掌撑住脸颊。
他仿佛能看到一抹纤瘦的身影活跃跳动在这些景色之中。
于是那单调乏味到曾令他多投注一眼也懒的画面,无端地,就开始色彩斑斓起来。
……
“假期”有半个月,大部分学员做不到一直留在录制营地里。
窦鸣剑和常云打算回趟家——他们老家离湖城很近,高铁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要是哪天节目组临时要他们回去录制物料,他们也能很快赶到。
顾领、金宵晨和赵冬打算结伴去湖城周边的小镇玩两天,而江莲莲则去市中心找她大学同学玩。
薛笑的老家离这里还是太远了,节目没彻底结束前,他回不去。
他思来想去,打算回南河影视城看看兄弟姐妹们。
这一天赶到时已经是傍晚。
张成育把吃饭的地点定在了过去他们大家伙经常一起聚餐的小饭店。
薛笑一到,就迎来了这帮戏很足的家伙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又是鼓掌,又是唱颁奖乐,就差无实物表演把奖杯递给他了。
薛笑忍俊不禁,落座后摘掉了口罩和帽子。
夏季闷热,他的耳边沁出了些微汗水,几缕黑发黏在了奶白的皮肤上,那模样有一点狼狈,却也透露着一丝傻里傻气的可爱。
大家调侃他。
“笑笑真是火了啊,都戴起这大明星两件套了。”
“那是,你不想想来南河这边旅游的有多少都是追星的,笑笑要是不戴点东西就上街,绝对会被认出来!”
“笑,等会儿你帮哥哥签个名行不?现在不签我怕以后签不到了!”
“是啊,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吧。”
张成育见薛笑被他们侃得满脸通红,飞过去一个眼风:“瞎说什么呢,笑拍戏不来这里?得了得了,来,今晚我有夜戏就不喝酒了啊,你们酒都赶紧满上——”
他想起什么,特意叮嘱薛笑:“你今天不能超过两杯。”
薛笑窘迫道:“知道啦,师父。”
喝完酒就动起筷子。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先是问薛笑节目录起来感觉怎么样,再问跟丰纬合作爽不爽,官若荧真人是不是比电视上还美,苏诗锦凶不凶,沈亭言……是不是和他想象中一样perfect。
那哥们以前就爱逗薛笑,两个月不见,变本加厉,特意用了个英语单词,又揶揄又猥琐。
薛笑一开始感到羞耻,后面自己听着都觉得好笑起来,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是的,是很perfect。”
一帮人彻底笑翻。
而南河影视城这边,这两个月来最叫这帮人觉得有意思的,是群头刘哥和公会经纪人王姐的变化。
一个哥们磕着瓜子说:“你不知道,你和范学那一仗打胜之后刘哥就坐不住了,开始向我们打探你还有没有跟我们保持联系。”
另一个姐姐嗤笑道:“王姐也是,不过她好就好在自己心里有数,知道很难跟你缓和关系了,所以问了一次之后就没再来问过。”
薛笑一顿。
群头刘哥,演员公会经纪人王姐。
他对这两人其实没什么怨恨,毕竟当初“封杀”他是演员公会领导亲自下的旨意,王姐不可能违背领导的意思,私自给他排戏,刘哥也总还要顾着自己的前途。
只是当初他和这两人一直是合作的关系,合作关系断了,他们自然也就没有了往来的必要。
张成育特意提醒薛笑:“要是刘哥微信上找上你,你别理他。”
和经纪人王姐不同,刘哥身为群头,一边干着给群演和剧组牵线的活,赚着点钱,一边他自己也是个龙套,偶尔从关系好的导演那边讨点戏讨点角色拍。
这家伙至今还做着成为大明星的美梦,有梦想虽是好事,可他做人没尺度,认准了软柿子就会一直拿捏,就很麻烦。
一旦薛笑给他点回应,他势必会紧紧纠缠薛笑不放。
对此,薛笑心里有数:“我知道的,师父。”
薛笑考虑的是另一个方面——
刘哥的戏其实并不好。
薛笑一直觉得,与其说刘哥是喜欢演戏,不如说他喜欢的其实是“做大明星的感觉”。
他在南河影视城呆了近二十年,大部分时候都把力气用在了打点剧组和导演上面,却从没有钻研过自己的戏,没有进步过。
所以,别说薛笑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去左右任何一个剧组的选角,就算哪天他真有了,他也不可能会把刘哥推荐上去呀。
倒是眼前这些人——
吃饭到现在也有半个小时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过,能不能让他帮忙搭线的问题。
或许是知道薛笑就算火了,也暂时还没有那种能量,或许是根本从没想过要为难他。
这些自己都还在演艺圈底层挣扎,不知路在何方的家伙,此时此刻只喝着酒,吃着菜,让薛笑以后在圈内受欺负了就跟他们说,火了之后不要被巴结上来的极品影响。
薛笑的喉头涩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沈亭言那句话。
只要有心,筵席是可以不散的。
然而真要做到那种地步,他必须还要继续努力往上爬,一路爬到他可以做一些决定,可以影响到一些人的高度。
他不希望面前这些戏很好,却只是得不到机会的家伙,彻底地被埋没。
而也是此时此刻,他突然就更深地体会到,沈亭言为什么会想要转幕后。
酒瓶“噗”一下被撬开,大笑声响彻包厢。
在这嘈杂的声响之中,张成育忽然听到薛笑说:“师父,我有新的目标了。”
他一愣,转过头去。
薛笑的双眸直直望着圆桌边的众人,里头闪烁着某种明亮而又坚定的光芒。
“我想学习更多关于电影拍摄的知识,不仅仅是怎么演好戏,还有怎么安排镜头,怎么剪辑,怎么配乐……”
“我还想重新开始写小说,练好笔头,学学怎么更完整地构造故事。”
“我想往这条路的高处爬,也想往这条路的深处扎根,”薛笑回过头来,道,“我希望未来我可以有能力创造出我想要的故事,可以让我欣赏的演员演绎出这些故事,也可以让所有观众都看到它们和他们。”
张成育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形容涌上心头的热血感。
他哑然片刻,笑着说:“你可以的,笑笑,你一定可以做到。”
薛笑的唇角翘了起来,他重重点头,应道:“嗯!”
张成育看着薛笑为了找到新的目标而兴奋喜悦的模样,有些欣慰。
诚然,这小家伙过去就是一个爱想、爱动脑筋的人,他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会不断地向前摸索、跃进。
然而他能这么快就找到一个如此宏大的目标,说他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影响,张成育是不信的。
一个优秀的偶像能够起到的作用非常巨大。
这一点在薛笑还没去《片场巨星》之前就可见一斑。
而想到某个男人,张成育顺势就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一件他今天才听说的事。
犹豫了下,张成育压低声音道:“笑,玩娱那家公司的事你听说了没?”
薛笑正高高兴兴啄着啤酒,听到这话愣了愣:“什么事?”
张成育:“他们老板和经纪人私底下一直在搞一些下三滥的勾当,好像就在前天,两人全都被抓进去了,估计得判刑,涉事的艺人也全都进了局子里,阵仗闹挺大的。”
薛笑瞬间睁圆了眼睛,一脸震惊。
“进去的艺人里就有以前欺负过你那个,叫江野的,”张成育顿了顿说,“据说那个江野之前被沈亭言揍过一顿,现在他们公司翻车也和沈亭言有关系。”
薛笑彻底怔住。
作者有话说:
日万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