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咸齑大汤黄鱼
因着明日一早去海湾,阿夏很早便睡了,第二日时起来气色很好。
想着要出门见人,总不能再糊弄,挽发插簪,特意盘了个很小的花苞似的小揪。换了身之前新做的缠枝纹锦春衫,浅浅描个眉。
十五六岁正是颜色好的时候,无需过分敷脂粉,她连口脂都没有用。
将将作罢,底下方母已经在唤了,“阿夏,船快到了,你快些下来我跟你一道去。”
阿夏把东西拿上,才赶紧和方母一道出门去。她们家里其他人都忙着,也没有功夫特意跑到海湾去吃顿饭,只有她们母女俩同行。
盛母叫来的船比乌篷船要大上很多,是双层的,两排的划桨,游得比小船要快上不少。
阿夏才刚看到这艘船,二楼船顶上晓椿就眼尖地瞧见她,招招手,“阿夏,快点上来,就等你了。”
方母让她自己上去,自己和一楼船舱的盛母说话去了。她小心地沿着船上的木梯上去,船顶很开阔,有点微拱,晓椿几个站在栏杆边上,正在说话。
小阿七的手肘抵在栏杆上,他慢悠悠地道:“在海上风吹日晒的,只怕浔哥他们这脸都要被晒得黢黑。”
“那我觉得不会,两个人本来也白不到哪里去,再黑一点不会很奇怪。”
山桃最厉害的就是她这张嘴,一视同仁无差别对待。阿夏不由自主地赞同,不过想起盛浔的那张脸,觉得黑一点白一点人家都那么俊,也没什么好比较的。
于是把话给岔开,“我听伯母说,他们去山亭这一趟,还给我们带了东西来。”
说起这个山南立马接话,“山亭我知道,那地方听说嗜辣,人人都能吃辣,把花椒什么当做菜似的,大把大把地撒下去。吃一口满脸通红,我倒是想尝尝这个味。”
只要好吃,他什么都想尝一尝。
“辣?那还是算了吧,我吃不来。”
晓椿摇摇头,陇水镇爱吃辣的人很少,以至于花椒辣椒都不怎么卖,大家自然也养了一副吃不了辣的舌头。
阿夏倒是挺感兴趣,辣菜莫名有种向往,不过只想了想,便作罢了,怕自己吃的脸上都是小疙瘩。
大家在船顶上吹着风,底下的桨划得飞快,从明月河的桥洞游过,于水道上七拐八拐,水路越来越开阔。
河道也在渐渐加宽,清亮的河水慢慢也变了颜色。阿夏鼻尖闻到一股咸湿味,抬头向远处眺望,海面是青蓝色,平静无波,偶有几只雪白的海鸟从浮云边上盘旋之下,在海面低飞而过。
海湾的码头很大,一道长而宽阔的石堤,上头扎石柱,柱子上悬着高大的海船,长长的桅杆,旗帆烈烈作响。
住在码头旁的人家,房子都是青石砌的,垒得又宽又高,檐下瓦背上晾晒的竹匾上全是海物,靠海自然要吃海货。路边小贩敞开的袋口里也全是又大又好的鱼干。
此时人不算很多,要是三五更天或是天刚亮时来,那个时辰海物才刚运来,各镇的村民划船赶来,码头上都挤满了,还要的就站在石堤上,拿根桶往下吊。
所以当阿夏站到海湾的青石路上,鼻尖充斥的全是海腥味。路上所见的人也跟陇水镇不太一样,他们大多拿头巾包住脸,或是带着斗笠,毕竟海湾的咸湿气不养人,脸上有裂口,沾着风也作痛。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海湾,只是当时跟着大伯来时年岁还小,这么多年也没有再来过,感觉海湾变了个样子。
她站在路上试图找出自己熟悉的地方,抬起头左右瞧瞧。前面有家酒楼,二楼的窗被支起来,从里面探出一张脸,皮肤黑,浓眉大眼。
看见阿夏时,他有点惊讶,紧接着将手凑到嘴边大喊:“阿夏!”
阿夏有些不想认,闭了闭眼,还真让山桃给说中了,晒成跟黑炭似的,一张嘴只有牙齿是白的。不过才走两三个月而已。
不过她很快摒除这种情绪,招了招手,话语也很热情,“三青哥。”
“哎,”三青笑得跟朵花似的,让人不忍直视,他往旁边喊了声,“盛浔,快点过来,小阿夏他们来了。”
旁边的盛浔沉默地走到窗子前,微弯下身子低头去看。
阿夏本来以为会出现另外一张黢黑的脸,却没有想到盛浔反而白了一些,眼睫长而浓密,粗眉高鼻梁,褪去了水乡男子的清秀,眉目深阔。
她本想招手的,没想到转眼人就消失在二楼的窗户上,正纳闷着呢。盛浔从酒楼敞开的大门走出来,宽肩高个子,体态匀称。
人到眼前,阿夏却没有喊,她只觉得大家怎么都在背着她偷偷长高,盛浔走之前才比她高一个头的,现下她居然只到他的胸前。
再过些时日可怎么得了。
“怎么了?这么长时日不见,看见我不高兴?”盛浔伸出手拍拍她的头发,声线清朗略带点沙哑。
见阿夏没理,弯下腰看她的脸,“阿夏,你好像瘦了点。”
以前圆圆的下巴都尖了一些,盛浔觉得有点可惜,圆圆的才好看。
“少来,一点也没瘦,你不过是太久没看到我罢了,”阿夏捧住自己的脸抬起头看他,回了句,“反倒我看哥你好像白了不少,还有你怎么又长高了?”
“唔,这是个好问题,”盛浔回答不出来,他又拍拍阿夏今日特意梳的小苞。
惹得阿夏拂开他的手,抱怨道:“好好说话,别动我的头发,你要拍去拍山桃的。”
正巧山桃走过来,她今日的发型跟阿夏类似,凑近来喊了声,“盛浔哥,一路过来累不累,还有刚才叫我做什么?”
“路上还好,不累,没什么事情,”盛浔收回手,而后双手放到背后,模样很沉稳,也做足了当大哥的姿态。
阿夏撇撇嘴,瞧他这副样子没说话。
“啊呀,浔哥你居然没黑,”小阿七一从船上落地就惊讶地喊道。
“我看你倒黑了不少,”盛浔瞟了他一眼,声音不轻不重地回了句。
小阿七不信,“哪里有?”
“好啦好啦,我们别在这里闲聊,赶紧进去先,这里的风比镇上的还大。别等会儿一个个被吹冻着了。”
盛母看他们一堆人聚在路上,赶紧走过来像是赶小羊一般把大家都轰到里头去,全部上了二楼后,几个大人见面就过去坐到一旁寒暄,几个小的单独坐到一桌。
他们是一道长大的,男女大防自然有,不过家里聚聚吃个饭倒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打个照面的功夫,山桃就笑得差点没趴在桌上,一边笑一边道:“三青哥,你怎么这么黑了?”
还真被她给说中了。
大家本来不想笑的,结果山桃这一笑笑得停不下来,有人憋不住笑了,紧接着众人都乐不可支。
只有三青摸着自己的脸,茫然地问,“有那么黑吗?”
“确实有点。”
阿夏笑停后一本正经地回他。
盛浔半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道:“山亭日头大,他天天跑外头,不黑才奇怪。”
“谁跟他一样,谈完买卖就不出门,”三青有老多想要说他的地方,被盛浔转过来头轻飘飘的一眼给弄得泄了气。
他懒得与盛浔一般见识,咳了声,“我去外头也不是白转悠的,这不是给你们每人都带了东西。再说我黑,东西我就不给了。”
几个小的连忙噤声,脸上的笑意也全都收起来,再怎么说,东西是要看看的。
三青很满意,从旁边的地方拿了一大堆东西过来,挨个拿出来,“山亭的铜镜磨得好,照得很是清楚,我买了几个,到时候阿夏你们仨一人一个,还有方姨、赵姨什么的我都买了,人人有份。你们看看,照得多清楚。”
他把铜镜翻到自己这面时,被自己黑亮的模样给吓到,调整了下神态,感觉把这镜子倒扣着推远一点。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着拿,“还有山南爱庖厨,给你买了把大铁刀,砍菜很好使。小阿七,不好挑哇,那边的剑不错,给你拿了把。那里的织物也成,最要紧的是便宜,…”
说了一大堆,每个人都有份,阿夏收到礼很高兴,不过她想起盛母的话,侧过身问坐在她旁边的盛浔,“哥,伯母还说你给我们每个人都带了东西,是什么呀?”
“现在就想看?”
“当然。”
盛浔摇摇头,“没带,在船上,到时候等吃完饭再带你们去看。”
“好吧,”阿夏点点头,转身凑到晓椿旁边看她的发巾,对三青的目光还是有点认同的,至少搭起来并不难看。
“说到吃饭,”三青手撑在桌子上,脸色难以言喻,“你们不知道,山亭的菜我是真吃不惯,太辣了,就没吃过这么辣的菜,吃一口菜,喝一碗水。到后面,菜没吃多少,只混个水饱。”
他指了指一旁的盛浔,语气更加不可置信,“他觉得味道还成,跑去问能不能跟老师傅学一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老师傅真的教了几道菜。我原本是想笑他的,没想到老盛只看了几次,一上手就烧得像模像样,我是自愧不如。”
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想他自个儿烧出来那种鬼样子,狗都不吃。
“啧,浔哥,什么时候给我们露一手呗?”
小阿七有点不太相信,因为他从来没有见盛浔烧过菜。
山南也附和,“我也想尝尝浔哥的手艺。”
他是真心想吃,并且也觉得盛浔肯定能烧得很好吃,已经在那里馋了。
“真的呀,浔哥还会烧饭,真是陇水镇的奇闻,”阿夏觉得不太可能,语气有点质疑,“我也要尝尝。”
盛浔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也没有拒绝,“明日吧,到时候来我家给你们做一顿。”
“真的?”阿夏反问。
“嗯,”盛浔忍不住屈起手指弹了她头上的小苞一下,自然地将手臂搭在阿夏的椅凳后面。
“你要是再动我头发,”阿夏瞪了他一眼,“我就跟你拼命。”
“舍命奉陪。”
盛浔笑了声,不过见阿夏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也就不逗她了,免得到时候真气出个好歹来。
“到时候让你弹回来。”
阿夏板起脸,“不能反悔。”
“不反悔。”
她这才满意,准备到时候狠狠地弹回来。大家都说盛浔很有当大哥的样子,阿夏却觉得他有时候很幼稚,明明她大哥那样的才是好哥哥。
别过脸,暂时不打算搭理他,此时外头跑堂开始上菜了,阿夏移移身子坐好,盛浔手握拳抵在嘴边,实则在笑她像只馋猫。
海湾靠海自然最多的是海物,第一道上的菜是咸齑大汤黄鱼,乳白色鱼盏里盛放一条完整背脊有刀花的大黄鱼,汤汁颜色呈嫩黄色,切碎的咸齑摆落其间。
咸齑也就是咸菜,但它是特指用雪里蕻腌出来的腌菜,年年到了采摘雪里蕻的时候,家家户户会把大缸腾出来埋到土里,晒好后的菜放到缸里,底部撒盐,码放整齐后放一层撒一次盐,要踩还得拿石块去压,将汁水全给压出来。
这样放一个月后的咸菜变得干瘪,颜色黄绿,捞出洗净,切碎用熟猪油炒,再放黄鱼一起煎,继而焖煮。阿夏只要闻着味都能知道,是这道菜跑不了。
黄鱼本来鱼肉就细腻,哪怕不放什么光清蒸味道也好,更何况用咸齑加熟猪油吊出来的汤头,比鲜更多了一分值得细品的滋味。
阿夏吃了两筷子后,跑堂紧接着又上了一份醉泥螺,这是海湾才有的菜。他们这里有一大片的滩涂,每年三月时的最好,又逢桃花盛开,还有桃花泥螺的美名。
虽说颜色暗沉,与桃花属实是搭不上任何关系,但用酒糟腌制过的泥螺是一绝,酒气不算太过浓重,夹一粒塞到嘴里,这时候泥螺的壳很软,吐出来壳,里面的螺肉咬起很是鲜美。
一大盆的泥螺,被大家你夹一点,我夹一点全给吃得精光,边上摞起一堆泥螺壳。
等到后面再上来旁的菜,阿夏被弄得嘴里全是泥螺味,吃旁的菜总觉得没什么吃头,每一道菜都略微夹了点尝过味就算了,拿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
“不好吃?”
盛浔瞟了一眼被她搅得乱七八糟的碗,微微侧过身问她。
“挺好的,嘴里全是酒糟的味道,尝着别的菜感觉也有点。”
阿夏放下筷子如实说。
“你等等,”盛浔轻轻地推开椅子,站起来问道:“我去底下要杯茶,要得多我拿一壶来。”
“我要,”小阿七连忙表态,后面也陆陆续续有人说要,他跑楼下拿了一壶温茶,和一篮子茶盏上来。
倒了一杯茶水,把铫子推给别人,那杯茶他放到了阿夏的面前,“喝点茶压压味。”
“你现在有点我大哥的影子了。”
阿夏啜着茶,暗戳戳地夸奖道。
“那你还不快喊大哥。”
盛浔没瞧她,语气有点调侃,也没等阿夏回话,指着边上一道炒鳝丝道:“这鳝丝炒的还可以,味道不重,尝一点试试。”
她嘴里味道淡了不少,夹了一筷子试试,确实还不错,就着又吃了不少饭。盛浔才没有那么卖力地说哪道菜味道好。
酒足饭饱以后,才刚到午后,另外一桌盛母拿出帕子擦擦嘴巴,站起来喊道:“阿浔,你起来带着我们开船去海上转一圈。”
方母拉住她,摇摇头,“才刚吃完饭呢,让孩子歇一歇。”
“成,那就去船上歇一歇,小芹你还没有看过这艘船吧,可高了。”
盛母说着就哄他们去船上看一看,这船是租的,外头海商手里海船多的是,只要给得起租金,随便租用多久。
一大帮人从楼上下来,盛家租用的海船停靠在码头最东边,船很长,一条顶三四条乌篷船了,只有一层,但船舱有大大小小好些个。
等大人进了别的船舱后,盛浔看向旁边最大的主舱,也是掌舵的地方,他率先打开门往里头走,“你们进来,我给你们带的东西全在这里。”
大家陆陆续续进去,阿夏环视了一圈,这里的窗户开在顶上,和前舱,船底还开了个小孔,一根木棍带把手穿过,连接着底下的开孔舵。
她有点惊叹,“这就是舵吗?”
盛浔抽空瞟了眼,告诉她,“这是舵,等会开船后你可以试试,我教你。”
阿夏往后头走,不确信地问,“这个我能试吗,到时候可别把这个给弄坏了。”
“可以试,有盛浔给你兜底呢,”三青走过来,边走边继续说:“他掌舵可在行了,还能边看航海罗盘边航行,我爹说他以后能当火长。”
小阿七惊讶,“火长,那得管一海船的人了,想想就威风。”
“没影的事,少听他胡诌,”盛浔懒得搭理三青那张嘴,从墙角拎出两只笼子来,里头是两只鹦鹉,红馥馥的毛,两翼发青,只可惜不会说话。
“这山亭那边的人称为鹦鹉,听他们说只要好好□□,能开口学人说话,我没听到过,也不晓得真假。山桃和晓椿自个儿挑一只吧。”
盛浔说完将笼子放到旁边,让她们两个去挑。
山桃和晓椿还挺喜欢这种红艳艳的鸟,不过两人对视一眼,晓椿问道:“那阿夏呢?”
“啊?”阿夏正半弯腰透过布袋子看里头是什么东西呢,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看见地上两只鸟,有点犹疑。
她不是很爱养鸟,早先养过一只,挂到屋前的窗户底下,一大早就开始叫唤,还啄窗。打开窗户飞到屋里就跟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着实叫人心烦。
“她,”盛浔也想起这档子事来,摇摇头,“我给备了其他的。”
先把山南几个的拿出来,两个大缸子,山南和小阿七凑过去,脸色瞬间从欣喜到一丝笑意也没有,缸子里的是两只老大的绿头龟。
三青把手搭在两人的肩膀上,语气得意,“这玩意不错吧,我叫盛浔买的。就你们两个这么糙,是不是得买点糙的给你们养。千年王八万年龟,哎,你不管它们都能活。”
两个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山桃扒着缸子不厚道地笑了声,“三青哥说得没错,这玩意你们要是能养死,才算是一种本事。”
阿夏看到这乌龟,笑得要打跌,而后想到什么,笑容戛然而止,一脸严肃,“浔哥,你不会给我的也是这种东西吧?”
“那你不得埋怨死我。”
盛浔环抱手臂,抬抬头,“那是给你的,你自己掀开看看。”
角落里有只稍显得娇小些的笼子,拿一层白布盖着,里头偶尔有几声呜咽。阿夏还没有凑近呢,其他几个好奇心比她重的都围过来。催促道:“阿夏,你快点掀开让我们瞧瞧是什么东西?”
她小心地捏住上面的布头,把整张布给掀起来,出乎意料的是,并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宠物。
坐在笼子里的,是一只浑身雪白,眼睛湿漉漉,身形较小的小奶狗,尖耳朵,脸部这一圈毛茸茸的,有点圆。
见着人也不躲,还凑到笼子边上来,歪头摇尾巴,对上阿夏的眼睛,忽然咧开嘴,露出个很大的笑容,在笼子里蹦来蹦去,让人看得出它很高兴。
阿夏是很想养狗的,因为她已经有猫猫了,可她还缺一只狗呀。但是陇水镇的狗是用来看家的,哪怕小狗都露着一点凶相,见到不熟的人就呲牙。大狗更了不得,待在主人边上的才温驯,有的还要扑上来咬人。
挑来挑去好几年,也没有挑到一只合心意的,久而久之,她也渐渐歇了这个念头。就是偶尔看见路边的小奶狗,还是忍不住会多看上几眼。
现在她看见笼子里的这只小狗时,喜爱之情难以言表,因为这只狗狗太乖了,笑得可乐,一点儿也不凶。
山桃替她高兴,“阿夏,你总算要有一只小犬了,到时候栓在你房间门口,让它替你看门。”
“可别被年糕给吓到,”晓椿也笑,年糕那脾性别的时候还好,对上不喜欢的猫狗是要挥爪子的。
阿夏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蹲下来伸出手,那只小狗凑到笼子边上,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她握了握它的爪子,很郑重地道:“我要给它取个很好听的名字。”
左思右想,她说,“叫小圆子怎么样,你们看它,又圆又白又甜。”
盛浔笑,“你是在说自己吗?”
要不是在山亭看见这只狗冲着别人傻乐,那模样跟阿夏很像,他也不会追着别人要买这只狗。如今一比,确实是像。
阿夏抬起头看他,觉得他这话好像说的没错,可是仔细一想就觉得哪里不对。
“哈哈哈,”小阿七边拍自己腿边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阿夏,我浔哥这是说你像狗呢。”
“我看你才像狗。”
盛浔瞥了他一眼,吐出这几个字来。这下狂笑的人变成阿夏。
几个人笑得直打抽,笑声渐落的时候,外面就想起盛母的喊声,“阿浔,可以开船了,人都来齐了。”
“好。”
盛浔转身走到掌舵的地方,外头的锚、帆都已经准备好了,他这里也能开始转舵,往边上一旋,船身往左偏,再转往右,最后直直开出码头。
底下的水手在划桨,靠船旁边的轮子往前转,水面宽广无垠,盛浔掌舵时已经不用看海图,哪里有岛,哪里有礁石他都知道。
所以朝后问了句,“你们谁要来掌舵试试看的?”
“我来,”小阿七老早就想着要开船了,只不过他年岁小,家里人也拘着他,如今有机会自然不肯再放过。
“成,”盛浔应在,往前走几步对外头的水手和班碇手喊,“几位叔伯,等会儿不必惊慌,我让家里小孩掌舵玩会儿。”
“成嘞,到时候别撞礁石上就行。”
外头虽说年岁都是比他大的,不过人家才十八不到就能混到舵工,只怕不出几年混到船队的火长也说不定。更别提他爹现下就是火长,他肯给面子,大家自然也不会太苛责。
“玩吧,触不了礁的。小阿七,往边上转,舵偏移航向了,再转。”
教了几次过后,他全然没了脾气,轮到阿夏时,她打头第一句话就是,“看着好难。”
“不难的,你手扶着上面,往旁边转。”
盛浔很好脾气地教她,没想到她很用力的转到一半,转不过去了。这本来就是给成年男子所设的,底下的舵还在水里转,所需要的力气自然要大一点。
阿夏脸都要憋红了,也没有转过来,又不敢放开手,拿眼神求助他,“我能放手吗?”
“放吧,船线偏移没关系,等会儿就能正回来。”
等她松回手,盛浔往旁边走了一步,他把那舵给正回来,没让接着玩了,怕底下的水手要晕头转向。
“你们出去看会儿吧,那些环山还挺有意思的。”
盛浔没想叫他们一直待着,毕竟舵舱在船尾,这里能看见的只有滚滚而上的海水,没什么景致。待久了确实很无趣。
大家被三青带出去后,船舱变得安静下来,不过还是能听见一阵声响,盛浔抽空往后边看了一眼,阿夏蹲在笼子前逗小狗。
他问,“怎么不出去?”
“见多了水,海水也一样,”阿夏伸出手指头,摸摸小圆子的鼻子,又道:“再说了,要是我也出去了,你不就一个人待在这里。”
“那也待了那么多日子。”
阿夏说:“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因为我又没有跟你一起去,”阿夏义正言辞,“要是那时我也在船上,那我肯定会留在这里陪你。”
盛浔觉得有点暖心,不过也只维持了一刻。外头晓椿过来喊,“阿夏,你快出来看。”
“来啦来啦。”
一边回应一边扭头就出去了,不过她跑出去后扒着门框探进头来,“我去看看,保证等会儿就回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盛浔轻笑一声,“小骗子。”
这头阿夏跑出去,才明白晓椿让她看的是什么,此时天色渐晚,海上的天跟陇水镇的不太相同。一大片霞粉色揉杂着橙黄,波光闪现其间,没有白的云,入目所即全是霞光。
海水不再是纯净的蓝,天的色倒映其上,翻涌着的也是全是鱼鳞般闪的光,远处的山也变成暗绿色,从那里盘旋飞出一群水鸟,从云底下扑棱翅膀,十来只朝她们的船飞来,停留在高高的船帆上,时不时叫一声。
在阿夏他们惊叹的目光下,越来越多的飞鸟停在桅杆上,好似生了一树棉花白。
大家都觉得既惊又喜,时不时抬头看,只有阿夏又噔噔蹬跑回到舵舱。
“舵可以不动让它自己往前开吗?”
“不成,”盛浔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个,很有耐心地跟她解释,“舵一直在底下转,要是没人看着,它很快就会偏掉,不知道转到哪里。”
“那好可惜,”阿夏有点失望。
“怎么啦?”
“我想让你出去看看,外头的天色很美,还有,”阿夏比划着,“飞来了很多很多的海鸟,他们停在杆子上不肯走了,好壮观。”
“不过你却看不到。”
盛浔手下的动作不停,嘴上道:“你跟我说,我就知道是什么样了。还有阿夏,天色我抬头就能望到。”
行船的日子是很无趣的,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在舵舱掌舵,夜里很少行船。但他会在舵舱打地铺,看天窗透出来的景象,海上的这片天,他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次。
都有些腻味了。
不过在阿夏那般认真地说了后,他抬起头瞟了眼黄昏的天,告诉她,“今日的天色不错。”
是真的很不错,比他以往见过的都要来的绚烂。
“可惜这飞鸟你还是见不着了。”
“可你见着了呀,”盛浔安慰她,“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好吧,浔哥,在海上是不是很有意思?”
阿夏坐在椅凳上,支着下巴问他。
“还成,什么算有意思?”
“就是能碰到今日这样的事情。”
盛浔很努力想了想,目光凝视着后面的海水,良久才道:“非要说有意思的话,就是能遇到很多的豚,它们会围着船转。还有一次从山亭出来,有一片海域出现了几条很大的鲸,蓝色的,不过它们对船只不感兴趣,转了一圈就没了。”
“我没见过。”
阿夏改用手托着下巴,她觉得自己是没见过的,脑子里却隐隐预约浮现出一点模样来。有时候恰好就能跟她所想的对上。所以阿夏总是很笃定,她要有上辈子的话,一定是个见多识广的人。
“你要是想看,等夏天过来跟船一两日。”
“不能是现在吗?”
盛浔望了她一眼,“现在这里吹来的风是冷的,等到了夏日来,那时风刚好。且你又不耐热,过来避暑不会正好。”
他清清嗓子,继而摆出一副做哥哥的款,“还没有问你呢,这么多时日没见,在家都做了些什么?”
“我不说,说来说去都是那些事情,”阿夏反问他,“不如说说你们在山亭做了什么?”
“我们啊,不过是把陇水镇的东西,或是周边城镇的收来,拿去山亭卖。再把山亭的拿来,一部分卖到大城镇里去,有的放到陇水镇卖。”
盛浔从来不会避讳跟她说起这些事情。
“那应当能赚不少银钱。”
“能赚,不过我们决定把这艘海船买下来,赚来的银钱都得花出去。”
总受制于租船的人不太划算,盛浔以后要是想从海上去其他国家倒腾货物,自然要早早打算。
“那你们以后就是有海船的人家啦。”
阿夏总是这么捧场。
“还不一定,阿夏你再出去看看吧,我们要回去了。”
夜晚的船只点起不少灯火航行在海上,一盏盏像是悬在半空,水声呼啸而过。
到海湾时,他们换回了来时的那艘床回去,到陇水镇后,家家户户都睡下了,阿夏家的路黑,又提着不少东西。盛母就让盛浔跑腿,送她们回去。
盛浔也没有推辞,一路送到大门口,就说要回去,方母只能让他改日来玩,让阿夏送他到大门口。
方家的大门口挂了两只灯笼,烛光隐隐绰绰,门前的路还是能看清的。
阿夏看着底下一截黑黢黢的路,关切了一句,“走路慢点。”
“嗯,”盛浔想了什么,唇边露出一抹笑意,“之前拍你的头发,说让你弹回来,弹吗?”
“我要先留着。”
阿夏算盘打得很精,要是日后盛浔再弄她的头发,就可以报好几次的仇了。
“那明日过来我家。”
“真的你烧菜?”
“还怀疑我,”盛浔身长胳膊也长,哪怕与阿夏还有段距离,伸出手轻而易举的能摸到她的头顶,捏捏那个小揪,还挺好玩。
“盛浔,你是不是有毛病。”
阿夏很想拍回来,盛浔一个大跨步就迈到旁边去了,慢悠悠地往巷子里走。
留在一句话。
“明日早点过来,还能让你先点菜。”
她气鼓鼓地瞪着他的背影,只想明日点道最复杂的,为难他。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更,时间不定。留言发红包啦,爱你们哟。
白色狗狗请参考萨摩耶
咸齑大汤黄鱼和醉泥螺——参考《宁波老味道》和《奉化老味道》
?25、梅花糕
小圆子来到新家的第一个早上,阿夏郑重地将它介绍给全家人认识,尤其,着重引见给年糕和汤圆。
“它小名小圆子,大名,”阿夏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大名方圆子。”
她把小圆子抱到另一张矮桌上,蹲下来一脸认真地对趴在那里的年糕说:“你们以后就是哥俩了,不能抓脸,不能打架。”
年糕抬起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长尾巴扫地,很友好地咪呜一声。
“好,那我就当你们都答应了,来握握爪子。”
阿夏抬起它们的爪子相互握了握,汤圆个子矮,性子又心急,扒着阿夏的手肘也要把爪子按到上头去。
“哎呀,别急,一个个来。”
方觉手抵着头忍不住笑了声,尤其看到听见自己名字的小狗,咧嘴笑,尾巴摇得比谁都欢,莫名地有喜感。
“小圆子,一听就是个好名字,”方觉面不从心地夸奖,而后又道:“小狗家里还没有养过,我等会儿去书院帮你问问。狗食我记得边上就有卖,到时候我顺道买点回来。”
“买一袋回来,我看看这狗食里都放了啥,到时候自己做就成。”
方父说完,嘬了声,“来,小圆子过来。”
“你们这俩人就惯着吧,”方母把碗筷给放好,解下围布坐到一边,嘴里念叨,“养可以,阿夏你可要教好,别到时候什么都让我收拾。”
“我会好好教的,”阿夏生怕她娘不答应,连忙保证,不就是带出去小解嘛。汤圆这么小都能教,她觉得小圆子更聪明点,肯定能学会。
太公捶捶自己的肩背,他觉得养狗也挺好,虽然不能当看门犬,至少阿夏高兴。
于是就道:“那我给这个,呃小圆子做个狗窝。放一楼墙角边上,正好把年糕几个窝都搬下来。到时候我把猫洞改大点,夜里能出去。”
方家之前是没有猫洞的,阿夏养了年糕后,怕夜里要出去小解什么的,在侧门开了很窄的洞口,安上小门,有个锁扣,用点力就能出去,门会自己回弹装好。
如今有了小圆子,势必要安得更大一些,才好钻出去。说着太公就站起来,走出灶间准备去把猫洞给开成狗洞。
太婆见着其他人都有活计,也给自己想了个,“我给编几条绳子,到时候就套在小圆子头上,带出去遛遛弯。”
“那太婆您可能要多编一些,这两只没有会闹小猫脾气的。”
阿夏她说的极其认真,她说的小猫脾气就是会冷不丁地伸出猫脚踩你一下,或者伸出猫爪糊你一脸。
“好好好,都有都有,”太婆笑得合不拢嘴。
方母也没了脾气,这狗至少看上去还挺讨喜的。她看着看着就转过头问,“你说是不是要请阿浔和三青几个过来吃一顿,送的玩意一看就价贵,平白得这么好的东西不太好。”
“是该请,也别单请,正好后日是四月初八佛诞,还要吃乌饭麻糍,我跟他们几家都说一声,到时候一起过来,再做几个菜。”
方父盘算得挺好,阿夏还插进来说了一句,“吃完还能去千渡塔上放孔明灯。”
“哎呦,说到这个我都快忘了,我出去跟爹说一声,趁这几日再多糊点孔明灯,到时候拿出去放。”
方母一拍大腿,想到这一茬赶紧出去,走出半截又转过头道:“阿夏给我过来糊纸。”
“来了。”
阿夏知道这事自己绝对躲不过,站起身来往外头,后面还跟着三小只,她也没拦着,不过后面到了木工房在那里糊纸时,她就后悔了。
谁知道汤圆是啥都想尝尝,咬着竹条口水往下滴,小圆子完全不怕生,这里蹿蹿,那里溜溜,只有年糕这些把戏早就玩过了,缩在一旁懒得搭理那两个傻的。
搞得阿夏一个头两个大,左拉一个,右牵一只,去把外面大门给关上,让这三只在院子里蹦跶。
总算能安心糊纸了,晌午给它们三只碗里倒了点吃的,糊到午后。
方父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云头纹食盒,另一个手上还端着团花盖碗,微黄的糕点冒出头。
“今日怎么做了梅花糕?”方母拿蔑刀劈竹丝,抬头瞟到了这一碗还冒着热气尖角梅花形的糕点。
方父拿了个小凳坐下来,帮忙一起糊纸,边干边说:“你们先尝尝,做这个我不是想着今日阿夏去盛家,空着手过去总不好意思。索性今日不去做活,做点梅花糕正好,还能给几个小孩甜甜嘴。”
“阿爹你太好了,我馋这个很久了,”阿夏声音雀跃,拍拍手赶紧跑出去净手,等回来立马坐下,没有立刻吃。
刚出炉的梅花糕里头是很烫的,要是心急指不定得被烫到起个大包。
方父除了偶尔跟方母一起出摊的时候做梅花糕卖,平日他做这个的次数不多。做梅花糕得用到专门的炉子,一个小铁炉,只不过里面有十九个孔,得用面团专门擦拭孔眼才能接着做。
倒面糊也是请人做的小铜壶,壶嘴圆润,面浆能很流畅地出来,倒在热炉子,还没熟的时候挑一团豆沙或者芝麻下去,拿铜扦捅到面糊里去。
熟成后的梅花糕,掰开一小块,能看见里头有糖心流出来,阿夏爱吃芝麻馅的,尤其是顶上有一层红糖浆,咬一口又糯又甜,芝麻香得不行。
这样的糕点阿夏一次能吃三个,实在太对她的胃口,不过想着等会儿要去盛浔家,吃完一个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手,站起来身来。
“阿娘,爹,太公,我还是先过去看看有没有哪里要帮忙的,晚上不回来吃了。”
阿夏抖抖自己身上的碎屑,边说边去提食盒。方母在她后头喊:“你吃不了什么辣的,别吃太多,回来我让你哥去接你,他家那条路晚上不好走。”
“好。”
她满口应下,出门后看见小圆子趴在门口的青石板上,年糕挨在它的旁边,汤圆直接爬到它的背上,模样悠闲。
不想打扰它们,又退了回来,悄悄从后门出去了。盛浔的家从后门过去也不算太远,拐个弯过一座石桥,尽头就是他家。
他家人只有三个,屋子却不小,入门专有个小亭,挂着牌匾,再往前走才是大门,围着高院墙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他们家父子俩在家的时日不多,一走就是个把月,只留盛母一人在家。虽说陇水镇民风淳朴,偷窃之事不多,但该防范的总是要防范起来。
院墙一高,里头又是大院子,喊人并一定能听见,盛浔还特意从门口开个小孔,底下系着小锤,往下拉,里头的缠好的绳线端棒槌会正中墙柱的铜锣,叮里哐当响就知道有人要来了。
她使劲一拉,没一会儿功夫盛母出来开门,打开门一见着是阿夏,笑得眼边皱纹深深,“我还没开门就想着,肯定是阿夏来了。没成想,还真是,快跟姨进来。”
看到她手上还提着食盒,状似埋怨道:“哎呀,来就来,你还提个食盒来做什么,怕姨家没有好东西给你吃不成。”
“盛姨,这不是我爹想着我来做客,哪有空手来的,特意做的梅花糕,让大家甜甜嘴。”
阿夏笑着解释,跨进院子里,盛母接过她的食盒,说了句,“你爹就是太客气了。以后来姨家别带东西,你要是想,这就是你家。”
“那不成,在家我可懒了。”
“懒点好,我家盛浔他勤快啊,”盛母揽住她的手,继续道:“他以前时候确实还有点懒散,但你们都不晓得,跟船以后,这衣服也自己洗,比我洗得都干净。他在家是不烧饭,可到船上时,他掌厨,做饭可在行了。”
“那浔哥藏的也太好了吧,之前都没有听他说过,”阿夏惊叹。
“这小子要面子呢,”盛母笑,话也点到为止,牵着阿夏进门去。
盛家不仅宽敞,布置得也有底蕴,用细砖铺墙,刷成白色,挂古画,墙角插几只花。厅堂上头的瓦用的是明瓦,拿蚌壳磨薄,显得十分透亮。
每次阿夏过来总忍不住瞧一眼这个瓦。
“阿夏,你先自个儿去后厨吧,盛浔已经在里头了,姨这里还有点事情要忙活。”
盛母把食盒放到旁边,推着阿夏往后厨那里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不过也顺从地往后厨走。
七拐八拐,到地掀了竹帘进去,里头只有盛浔一个人,他个子高,用灶台都得半弯下腰,在那里揉面时,着实有点憋屈。
看见阿夏进来,他喊了声,“阿夏,过来帮我系一下围布。”
“我才刚进门,你就使唤我,”阿夏拿眼瞟他,不过还是踱步走到旁边放围布的地方,特意给他挑了条花色艳丽的。
盛浔看到那花色无奈,“小气包,不就让你帮个忙。”
“我不是帮了呀,”阿夏理直气壮地表示,她晃晃那条围布,慢慢走过去。
围布是专门系在腰间的,她觉得这样不好系,走到旁边打量了一下,努努嘴,“盛浔你蹲下来一点。”
盛浔顺从地稍微将腿半屈,高度正好,阿夏憋笑,“好,就这样,你别动。”
然后赶紧将自己的手指屈起来,踮起脚在他脑门弹了一下,没想到他脑门还挺硬,弹得手疼,顿时皱眉。
盛浔眉眼里满是笑意,刚才就猜到了她的小心思,把手去洗净擦干后,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低头道:“让我看看,红了没?”
她老实地摊开手,指头这里红了,她还恶人先告状,“你这头真硬,还有刚才那一下不算。你还欠我一记。”
“都怪我头硬,”盛浔笑,而后若无其事地放开她的手,“下次让你弹耳朵。”
“你说的,别反悔。”
“不反悔,现在可以给我系了吧。”
阿夏还没反应过来,点点头,伸长手从前面将围布绕过去,突然道:“盛浔你很瘦啊。”
这腰腹很平坦。
绳子都还留小半截出来。
“我不瘦。”
盛浔呼口气,“你这样我都能很轻松抱起来。”
“切,”阿夏不是很相信,他这样的体形跟她大哥差不离,她年岁过了七岁以后,她大哥就不会抱她,只会背着她,因为着实抱不动。
更别提她现下已经这般高了,肉还是不少的。
“你不相信?”盛浔看着她,微微侧身反问道。
“不相信,但是我证实不了,别想占我便宜。”
阿夏说句玩笑话,她在盛浔面前最会呛人,“你抱起山南我就服你。”
他有点可惜,“那我还是瘦着吧。”
“哎,”阿夏看到他的手,“好哇盛浔,你自己洗手了,还要我帮你系。我就知道让我早点来,你就是想支使我干活。”
“你说的没错,”盛浔拍拍自己的手,“你要是觉得亏,我可以帮你系回来。”
“我不要,”阿夏坚定自己的想法,“我不是来干活的,单子呢,你说让我过来点菜的,不然我肯定最后能吃的时候再来。”
也就是她才把懒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了。
盛浔从边上掏出单子给她,阿夏接过,来回扫视,最后按在一个菜上,“我要吃水煮肉片。”
“很辣的。”
“不是你让我点的,我想吃这个。”
“好,等会儿别辣得吃不下。”
盛浔确实准备了不少的东西,他拿过来,带着花哨的围布自如地开始切肉,手握着刀,指节按在肉上,手起刀落,一片很薄的肉片被抹下来。
阿夏惊叹,“好薄。”
“多试试就会了。”
“我试过,切到手了。”
盛浔切肉还能分心看她一眼,“那你以后别切了。”
“我娘愁哇,她说这以后到别人家里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可以什么都不做,”盛浔切肉的手速放慢,“找个会做饭的。”
“那你说厨子怎么样,像我爹这样的帮厨。”
阿夏老早就不忌讳在他面前说这种事情了,还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想的不错。
“不好,”盛浔放下刀,“大多厨子回去就懒的做饭了。找个会做饭又勤快的,最好能惯着你的。”
“那你这要求也太多了吧,我娘她就想找个离家近的,不会做饭就回来吃。”
盛浔叹口气,放弃了跟她聊这种事情。从她过了十五生辰后,说起这话时从一开始他气闷到现在已经无比坦然。
“我要开始炒辣椒了,阿夏你先出去,会呛到。”
阿夏不信邪,不过从盛浔开始往热锅里倒油,油热下入干辣椒和花椒后,辣味呛得人眼泪都要出来了,她赶紧跑出去透透气,还很有良心地拿块布给盛浔蒙眼睛。
等炸到干辣椒和花椒无比酥脆后,捞出来剁碎,放各种料酒,熬成红色油腻的汤汁,盛浔把汆好的白菜、豆芽、蒜苗都很齐整地摆在盘子里,烫熟的肉片一片片放好,浇汤汁,没再放之前的辣椒。
他把所有窗户打开透气,又倒了杯茶凉着,等辣味散了不少后,他才喊了声,“阿夏,你过来尝尝。”
阿夏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没再闻到那股特别呛人的味道才进来,她看着一碗红通通的肉,还没吃就知道有多辣。
她咽了咽口水,“我先尝一片再说。”
“很辣的,咬一点看看自己能不能吃。”
盛浔还特意少放了很多辣椒,不过再叮嘱一次,拔了双筷子给阿夏。她夹起一小块的肉片,呼呼吹气,才试探性地放到嘴里。
没吃过辣的舌头沾到肉片,就觉得嘴巴发麻,红通通的,想吐出去却又舍不得。
盛浔看她眼睛都红了,连忙伸出自己的手摊开放到她嘴巴前,“吐出来。”
不过阿夏摇摇头,她辣归辣,到嘴的肉死活都要咽下去。不过却被辣的眼泪直流,盛浔直接拿了杯水送到她嘴边。
他说道:“以后我不做了。”
“我觉得,”阿夏拿袖子擦了把眼泪,“我觉得很好吃,下次少放点辣椒。”
“别拿袖子擦。”
盛浔掏出张帕子浸湿了给她。
阿夏擦了一把,抬起头问他,“我的眼睛红吗?”
他认真地凑近看了眼,阿夏脸很白,哭起来弄得眼睛一圈都是红的,眼睛湿漉漉的。
很漂亮。
盛浔别过脸,声色略微有点沙哑,“红了,拿帕子敷一敷。”
“等我大家吃到这菜肯定跟我一样。”
“嗯,”他别开话头,“阿夏你去外头坐着,等会儿小阿七他们就该来了。这里的菜我自己能烧。”
“好吧。”
阿夏拿着帕子出去,盛浔手撑在灶台边上,长舒口气。
等他快忙活好时,小阿七探出头来,“浔哥,要帮忙吗?这菜烧得还可以呀。”
后头紧随着过来的就是三青,他打量了一眼盛浔,看到他身上这围布,差点没笑疯,“老盛啊老盛,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日,瞧瞧,多么贤良。”
三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了拍盛浔的肩膀。
“菜端出去。”
“好好好,我端我端。”
盛浔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把残局收拾好,灶台擦干净,手一拉,围布解下来放到一旁。
随即走出去,厅堂外头大家早就找了位置坐下,菜也摆好了,味道先不论,盛浔做的菜很有色相,摆盘好看。
小阿七不敢相信,“这一桌的菜全是我浔哥做的?”
“对呀,我看着他做的,”阿夏立马站出来证实,“那刀功老好了,唰的一下,肉切得特别薄。”
“深藏不露啊,浔哥,”山南真心夸奖,会不会做菜闻着味就晓得了。
“吃菜吧。”
盛浔说完,拿着茶盏晃了一圈才坐下,阿夏见他坐过来,把多盛的一碗饭递给他,笑眯眯地道:“今日辛苦啦。”
“不辛苦。”
他指了指边上的红烧肉,“你爱吃这口的,尝尝我做的。”
阿夏夹了一块,她吃这个最喜欢肥瘦都有,软的一戳能戳到底的,略微带点甜口,不能太腻。她才刚尝到,这味道跟她爱吃的差不离,肥肉又软又糯,瘦肉恰到好处。
她点点头,“很好吃。”
“对啊,浔哥,你这豆腐咋做的,”小阿七塞了满嘴,“味道太好了。”
三青咽下嘴里的立马接话,“他在船上做的才好,拿刚钓上来的,煨的鱼汤老鲜了。”
又道:“也不过才半年多的功夫,这从不会到能做得这般好,我都快嫉妒死老盛了。”
盛浔看了眼阿夏,然后拿筷子夹了一个鱼头塞到三青的碗里,“多吃点。”
“夹给我鱼头做什么?”三青纳闷。
“补补脑子。”
三青白了他一眼,扭扭屁股坐到一旁,美滋滋地啃起鱼头来,不吃白不吃。
最后一点也被山南扫桌后,阿夏拿起碗时才突然想起来,“差点忘了,后日不是佛诞吗,我爹说让你们几家都别做饭了,到我家里捣乌饭麻糍,晚上还能去放孔明灯。”
“孔明灯,”山桃擦擦嘴巴,“阿夏你上一年佛诞是不是还许了我一只,说给我画只好看的,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阿夏早就忘记了,她许过的诺当时没有兑现,时日一长早忘得精光。
她还在努力回想,晓椿就把手搭到她肩膀上,悠悠地道:“还有我的,这你不会忘了吧。”
“我,”阿夏心虚地笑笑,“我自然记得,已经在画了。”
“我也要一只。”
盛浔也道。
阿夏立马回过头看他,从齿缝挤出来一句话,“我来不及画。”
“吃人的嘴软。”
她后面的话被盛浔这句给噎得说不出来。
不待其他几个说话,阿夏立马站起来,指着门外道:“我大哥来接我了,先走一步。”
大家就看她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在她后面笑出声来。
外头确实是方觉过来接她了,正在和盛母说话,看见阿夏出来起身,“伯母,等会儿天再黑路不要好走,我先带阿夏回去了。后日过来到我家时再聊吧。”
“好好,阿夏今日吃饱了吧。”
盛母关切地问道,阿夏立马点头,“吃饱了的,只是我有事急着回去,伯母,碗筷只能让你们洗了。”
“没事没事,那你先回去。”
等出门后,方觉笑着问她,“什么事这么急?”
“我忘了之前答应给她们画孔明灯了。”
阿夏很是懊恼,拍拍自己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答应。
“慌什么,”方觉很从容,“到时候你画好了,我帮着你一道上色。”
他拍拍阿夏的头发,神色温柔,“其他的时候我可以帮你画,但是这是你答应给朋友的,就得好好画完。不能言而无信。不过别的我可以帮忙,比如,给你买点用料。”
“大哥你真好,”阿夏立马高兴起来,“什么色都能买吗?”
“都能买。”
此时的天色昏暗,落日的余晖早已散尽,方觉提着盏灯笼和阿夏慢慢走在桥上,一直在听她说话。
“我要给盛浔的孔明灯画只小圆子。”
“不能没礼,要叫他哥哥。”
阿夏改口,“好吧,我要给盛浔哥的画只小圆子。”
“他能喜欢吗?”
“他会喜欢的。”
她说的信誓旦旦。
作者有话说:
感谢每一个小天使的支持≧▽≦
梅花糕参考《寻味中国:上海·苏州》
水煮肉片参考《寻味中国:成都重庆》感谢在2022-07-0322:42:50~2022-07-0418:2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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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葱油饼
当然,阿夏最后在落笔的时候,并没有按她所说的画下来。
晓椿喜欢春日的旷野,她就画一片绿地,满枝繁花。山桃喜欢莲花,她就画一池摇曳的莲花,鱼戏莲叶间。
至于盛浔,这人的喜好太淡,她想不出来,绞尽脑汁给画了船行海面,百鱼翻腾的场景。
她这个人不会厚此薄彼,给三青画了雨打芭蕉、山南的是满院柿子,小阿七则是飞鹤振翅。
两日从早画到晚,以至于画完后她就蔫了,连早食都不想吃,蒙在被子里睡到大晌午才起。
下楼时还睡醒惺忪,看到堂屋里坐了好些人,硬生生被激得精神起来。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
阿夏边走边问,她确实觉得时辰还早。
山桃指指外头的天色,笑话她,“你要是再晚点,刚好能赶得上吃晚食。”
“确实,阿夏你不会大晚上起哪做贼去了吧,”小阿七笑得最大声,“现下都晌午了,我们坐在这里好半天就等你下来呢。”
阿夏没好意思说为了赶工画到三更天,不然肯定要被他们笑话死,直接跳过这话茬。
“那你们还得等我一会儿,”她打着哈欠,往灶间里头走,“我早食还没吃,你们先坐着,我吃完了再出来。”
“出来吃也一样,”盛浔撑在椅上的手放下来,声音散漫。
阿夏闻到了葱香气,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她家起早肯定做了葱油饼,可不是出来吃也一样。
到灶房掀了锅盖一看,里头是一大盘两面金黄,葱花错落其间的葱油饼,还热乎着呢。
她又走到堂屋,挨着门边问这群人,“葱油饼吃不吃?还有老多。”
“吃,好久没尝过方姨的手艺了。”
晓椿立马接话,阿夏也懒得管其他人的意见,直接拍板,“那我拿过来。”
转眼的功夫人没影了,再冒出头来时两只手捧着一盘子的葱油饼回来,放到花腿方桌上,还稍带一叠很小的油纸。
“懒得拿碗,拿油纸包住底,这样还能少洗好多碗,”阿夏边去搬桃形足方凳边说,语气上挑。
她真的是从来都不会避讳懒这个字,大大方方地直接说出口。
惹得众人一阵笑,随了她的意,包了层油纸把葱油饼拿起来。
葱油饼算是方母的拿手绝活之一了,早年间还是出摊卖的。为此还打了一块圆铁板,微厚很平,放到炉子上,炉眼里不放柴,得放炭才成。
面团也跟做其他的面食不一样,发好还得往里头揉油,揉到整块面团都闪着油光才算好。
揪出一团小剂子,甩溜甩出又长又薄的面皮,葱花撒落撒落放平,酥油搁一勺,猪油还得抹点,团起来抖抖,啪地一声,又快又利索地用手拍扁。用擀的用别的器具压平,都不如一双手拍的好。
铁板抹油,面饼按上去,煎到颜色淡金,趁热拿出来,把饼直立,用手上下拍打,层层起酥才好,葱油味很浓。
阿夏还是能吃葱的,小时候她娘老爱忽悠她,说吃葱长聪明,每隔一段日子就变着花样给她做菜,搁老多的葱,还不呛鼻。
所以她丝毫不觉得葱油很臭,饼皮外酥里软,咬一口酥皮也不会往下落,火候很好,不油不咸,一个葱油饼做到很脆很透就算顶好了。
只是有一点,吃了要漱口,不然呼出来的气都是浓浓的葱味。没有喝的,单吃一个葱油饼后,阿夏就停住了手,去倒了壶茶给他们喝。
拿起茶盏小啜一口,她才说:“到楼上去吧,让你们看看我的大作。”
果然画完了以后,说话的底气都很足。
盛浔瞧她下巴微抬的模样,轻轻笑了声,附和道:“成,让我瞧瞧你的大作。”
站起身,从脚边拎起一个带罩的孔明灯,阿夏看到还嘟囔了一句,“什么东西还神神秘秘的。”
晓椿上前挽住她的手,晃了晃,“走走走,我可想看看你画的。”
“保准你满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二楼,阿夏直接带他们去了晒台,地方宽敞。
“等我一小会儿。”
她说完,噔噔跑回去,不多时在底下喊,“谁来帮我一下。”
盛浔正好晃到门口,弯腰下去帮她把那些孔明灯全部拿上来,晒台上有一张很大的石桌,灯笼刚好可以放到那上面。
“来来来,没奖扑卖,你们猜哪个才是你们的,猜中才能拿,猜不中晚上我帮你拿了放出去。”
阿夏说话很促狭,找个凳子坐下来,手撑着下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这个是我的,”盛浔单手挑起那只有海船的孔明灯,也没等阿夏回答,自顾自拿走坐到她旁边。
“你怎么知道就是你的?”
阿夏侧过身,手还在脸上,反问他。
“我猜的,”盛浔目光扫过她的脸,有点手痒想捏。
“好吧,那恭喜你猜对了,”阿夏看他猜中还有点失望,转过头又道:“快猜快猜,买定离手啦。”
晓椿笑吟吟地指着那个春日图,“我就晓得阿夏你没忘,这肯定是我的,一看到我就喜欢。”
“那个荷花是我的,”山桃踮起脚拿了过来,“哎呀,都不用猜,打眼看见这鲜亮的色就知道,是我山桃的孔明灯。
阿夏很快地翻了下眼皮,懒得搭理她,只剩下山南这三个,左看看,右看看抉择不出来。
“哎,”三青用手肘撞了撞山南和小阿七,“你们两个快点选,剩下那个就是我的了。”
“三青哥,你想的可真美,我也挑不出来,”小阿七横竖看看这个也好,那个也好,左右就是都好,但找不到他那个。”
山南乐呵呵的,脸上挤出两团肉,好脾气地道:“我爱吃柿子,这柿子应当是我的。”
“得了,我们两个随便拿一个,反正小阿夏也不会说的,”三青已经放弃猜了,看芭蕉顺眼随便拿了一个,准备待会不是就把它举起来,反正阿夏那小个子也拿不到。
“那我就是这个啦!”
不用选择了,小阿七瞬间支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