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2 / 2)

be文求生指南 三日成晶 87179 字 8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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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引风却觉得不然。

有毛病的人眼睛怎么可能这么清澈,说话这么有条理?

但是牧引风认可莫宁说的那句“事出反常必有妖” 。

他看了面前的恨不得把双手举到他面前,让他立刻铐住的女人,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啊……”

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是微微拉长的“啊” 字的尾音,却让霍玉兰酥了半边身子。

她很想接一句:“不,我只是觉得你很好干。”

但是霍玉兰必然不是那种禽兽。

她摇头道:“我只是想要在你我之间,寻求一个解决的最佳办法。”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相互折磨下去。”

霍玉兰说完之后顿了下,轻声道:“我不怕折磨。”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看牧引风自我折磨。

牧引风的神色因为这句话骤然一肃,抿过的唇看上去都艳了三分。

霍玉兰又微微后退了一些说:“我们坦白来说,结婚之后,我不是没有试图好好地和你一起生活。”

“但是……你一直太过冷漠,像支冰封在冰面下的玫瑰,我根本暖不化你,也触及不到你。”

霍玉兰没有说谎,原身确实在结婚的最开始有主动讨好过牧引风。

毕竟牧引风的肤色看上去再怎么白得过分,眼睛也和正常人的不一样,大白天出门还必须要打伞。

可他无疑是个非常有能力有手段,年轻英俊又有钱的主。

原身的父亲慕景龙,还想过让自己的女儿生一个牧氏继承人,准姑爷一看就像个短命鬼,只要生个继承人,牧家就都是他们的。

可惜慕景龙的算盘落了空,牧引风被迫结婚后就出国深造,根本没和原身在一起待过,哪怕一天。

回来之后接手家族企业,原身这个妻子想要见他一面,要排到一个礼拜,甚至是半个月之后。

原身也是个人啊,而且是生长在还算是大富人家的女儿,心高气傲,得不到自己丈夫的感情深受打击,身边还一直有追求者,走上这个结局是必然的。

霍玉兰先承认完了自己的错误,转头就把硬茬子掺在软话里面递上来了。

牧引风迷人是迷人,但是他们之间确实不破不立。

“我作为你的妻子,找你要预约到半个月后,还没有你的私人通讯号码,”霍玉兰看着牧引风,说道,“我这么年纪轻轻的,丈夫又没死,要给你守活寡吗?”

牧引风面无表情。

霍玉兰却道:“我不知道你是因为生病,还是情感天生就格外寡淡,可能对这些事情没有欲望,又或者……”

霍玉兰说着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牧引风的下半身。

这一眼堪称冒犯,牧引风攥紧了垂落在沙发上的手。

而霍玉兰却神色如常,像是在谈论“今天这个菜有点咸了”一样说:“或者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和其他的解决渠道。”

“我们结婚快四年了,你走了三年,回来一年,我见你的次数屈指可数。”

“要不是我这次犯了大错,你需要亲自折磨我,恐怕也还是不会见我,即便是见了,也是一顿饭一句话不说,甚至不看我一眼。”

“你别告诉我,你和别人搞在一起,偷我公司的机密,都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

牧引风说得有些生硬,语气之中能听出他此刻是真的很生气。

因为他咬字变得很清楚,音调也有了起伏。

他大概也不知道,他生气和害羞一样,脸是粉色的。

要命啊。

霍玉兰在脑中啊啊啊,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句子哎!

霍玉兰竭力凝聚自己的注意力,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毕竟两个人现在还处于“仇人” 阶段,她太热烈地看他一眼,都是冒犯唐突。

因此霍玉兰垂眸,收起过于热切的眼神说:“自然不是。”

“我找情人是因为寂寞,为了解决生理需要。”

她说得坦坦荡荡,她觉得这件事和吃饭喝水一样,只是人类最基本的诉求。

而后她又抬起眼,平稳又柔和地看着牧引风说:“你作为丈夫,从来没有满足过你的妻子。我确实错了,背叛确实让人痛恨,可你也不是一点错没有,对不对?”

她语调温平,是在陈述,不是在指责:“你从没有尝试过维系我们的婚姻关系,你没有将我当成过你的妻子。”

“哈哈……”牧引风突然笑了。

他抬起手,在他的额角轻轻按了下,这是他在商场上遇见了比较棘手的谈判对象的时候,才会做的动作。

他像是用指尖轻轻搔刮了一下自己的鬓角,而后索性用那条手臂撑在头侧。

他无法在谈判陷入僵局的时候,一拍桌子站起来走人。他的腿是他的折断的兵戟。

于是他只好像自然界的某种鸟儿一样,在遇见强大对手的时候,虚张声势地展开翅膀。

只是他的指尖都透着愤怒的红,划过他的额角不慎勾下了几缕碎发,那被发胶束缚了一整天的发丝,终于挣脱了禁锢,调皮地在他额角处蹦了一下,而后恢复了本来的卷曲,搭在了他努力发出霜刀的眉眼前。

霍玉兰生出了一种想给他抚开的冲动。

他刚才笑了?

真好听啊真好看,真……啧。

“所以到最后,你会这样,都变成了我的错?”

牧引风用有些荒谬的语气问。

霍玉兰摇头:“不,是我的错。”

“是我没能耐得住寂寞。是我受人蛊惑。”

“是我辜负了婚姻,所以你要和我离婚吗?”

牧引风又沉下脸,不说话了。

现在牧家和慕家,其实已经没太多的利益瓜葛了。

牧引风在国外的时候就开始调整企业大方向,和慕家的这一场当初的“强强联合”已经变成了鸡肋。

他只要想,完全可以将慕家完全踩死,踹了这个让他蒙羞的女人。

可他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呢?

他根本就不爱他的妻子,本来也在等待慕家提出利益分割,为什么不能容忍她的背叛?

他在朝着牧元蔓女士走过的老路靠近, 那是悬崖, 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玉石俱焚的深渊。

牧引风清晰地知道他“应该”怎么做。

可是脑中有两个声音在拉扯, 一个要他坚守自己的底线, 另一个却在蛊惑他随心而为。

——让她这辈子都出不了这个门,让她明白背叛的代价!

——碾死慕氏,让他们把这些年从牧家得到的好处,都一点点地伴着心肝吐出来。

牧引风感觉自己眼前出现了些许黑影,扭曲着朝他扑过来。

他撑在头侧的手,拇指死死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药效为什么还不上来,他头疼得厉害。

霍玉兰也发现了牧引风的异常状况,他的额角和鼻梁,很快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在他滚烫的,花瓣一样的面颊上,如同点缀的晨露。

霍玉兰起身绕过茶几,走到牧引风的身边坐下。

她扳动他僵硬的手臂,用柔软睡衣的袖口,给他擦了一下面颊上快要汇聚成河的汗珠。

然后抓着他的手臂,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老公,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我真的知道错了。”

霍玉兰近距离对上牧引风就要失去聚焦的眼睛,知道他恐怕要发病了,简直就在趁火打劫一样说,“我再也不会去找其他的男人,不会再多看他们一眼。”

她深知牧引风的控制欲,因此主动道:“我不会再受人的蒙骗……我家人已经放弃我了,我只有你了,我不想离婚。”

她这一番话,简直像极了每一个出轨后认错的渣男。

可是她又非常巧妙地,用三言两语将自己割据成了一块只能依附牧引风的孤岛,极大地满足了他的掌控欲。

牧引风侧头,眼前的黑影已经不见了,他再一次控制住了自己。

他用那双色泽过于浅淡显得无比薄情的眼睛,看着轻抓着他的手臂,祈求他原谅的女人。

没有挣开。

“我不会再听任何人说话,以后只听你的好不好?”

牧引风的眉梢不受控制地一跳,心中仿佛有一道经年沉锈血淋淋的闸门,悄然开了一道缝隙。

而霍玉兰下面的话,就更是给这闸门的开启,嵌入了一道强有力的齿轮。

“从今以后,我无论做什么,都会跟你汇报,我知道你在我屋子里安了许多监控,你想看,随便看。”

霍玉兰抓在牧引风手臂上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紧绷的手臂肌肉:“让我靠近你,做你真正的妻子。”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牧引风近距离看着他的“妻子”,额角细密的青筋凸起跳动,他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他不能这样,他死死咬着舌尖。

他想到了那个车祸之中求死的——他的父亲。

他不能变得像牧元蔓一样。

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些……那些可怕的欲望。

一旦他放纵自己,哪怕一次,一切一定会不可收拾。

到最后就算是无关任何的情爱,他也会将她死死攥在手心,直至骨肉消融。

“我想了解你。”

“不知死活”的霍玉兰还在说。

像一只明知道再扇动翅膀,就会跌入蛛丝捕猎的网飞虫,毅然决然地黏了上去。

“我现在只知道你喜欢吃软一些的米饭,因为那天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你只吃我给你盛的饭中间那一块比较软的部分,后面就咀嚼吞咽得很慢。”

“我看过你卧室,却分辨不出你到底喜欢什么颜色。”

霍玉兰诚挚无比地抓着他说:“牧引风……你能不能给我,给我们个机会?”

牧引风迅速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口气后,把手臂挣开,然后拉过了轮椅,一用力就坐上去。

之后迅速调转轮椅,逃也似地冲向门口。

霍玉兰能就这么让他跑了?

说了半夜的话,总得有个结果吧!

她手撑着沙发靠背,无比灵活地“嗖”一下,就跳过了沙发。

然后三步并两步冲到了门口,在牧引风操纵电轮椅到门口要开门的时候,一脚蹬在轮椅轮子上,后背贴着门。

牧引风听到乒铃乓啷的声音,却没料到她竟然是来堵门,一时间面上出现了没能掩盖住狼狈。

霍玉兰这一晚上说尽好话,总算把这带刺的玫瑰撬动了一点点。

她不能这么放了他。

对视片刻,霍玉兰又一改之前“理智从容”的态度,撒娇卖痴一样,手指在牧引风扶着轮椅的手指尖上弹了一下。

面色软了几分,带上一点无赖。

“你今天来都来找我了,不肯离婚,不肯报警,不肯放了我,又不肯和我重新开始,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你不说清楚不能走!”

“问题发生了就要解决吧。”

霍玉兰往门上一靠,开始肆无忌惮地描摹着牧引风的眉目,她能这么看一晚上。

牧引风视线冰冷僵硬。

霍玉兰就在心中喊——快来人啊,这里有一只白毛小兔子装大灰狼啦!

两人无声对峙。

好一会儿,牧引风垂下头,终于开口问:“那你想怎么样?”

他声音很低,细听有些哑。

他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自我克制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

他每一天都在悬崖边上行走,一个不慎,就会落入其中。

霍玉兰总算是拿到了主动权。

权衡着牧引风的底线说:“我不要我的手机,免得你怀疑我联系别人,但是我想要个平板电脑,在家里待着无聊,好歹还能上网玩。”

“你放心吧,之前的聊天软件没有手机我登录不了。”

“你能在监控里面看到我,可是我看不到你,会寂寞。”

“所以平板电脑必须有你的私人联系方式,不能是助理。”

霍玉兰说:“因为我跟你说的话,有些他不能看,不能听。”

牧引风绷紧的下颌线越发显得他瘦削冰冷。

屋子里不甚明亮的顶棚投射灯, 让他和霍玉兰的影子纠缠不清。

他几度悄悄攥紧轮椅扶手, 手指在那一处下面一键呼叫上滑过。

按下去, 管家他们很快就来了。

他可以继续让人把她关起来, 或者锁起来。

但是最后他扔下一句“电脑明天给你”,就转动轮椅离开了。

他开始好奇,他这个妻子突然“大变活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慕氏拿了牧家的好处,背地里却惦记挖牧家的墙角,手段何其卑劣。因利益联合的妻子背叛他在先,如今还妄图打感情牌。

他为什么不能从他们发现“计策”失败的时候,那一张张绝望又痛苦的脸上,来收取一点利息?

慰藉他欲壑难填的……内心。

就让他先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到底能做什么。

霍玉兰目送牧引风出门,还在门口恋恋不舍地喊了一句:“老公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65

第二天霍玉兰一大早上就起来下楼去吃饭,正好赶上牧引风要出门。

霍玉兰穿着一身睡衣,晃悠悠地转到牧引风的轮椅旁边,笑嘻嘻地说:“早上好呀老公。”

牧引风戴着一只蓝牙耳机,一身西装笔挺地坐在轮椅里面,皮鞋擦得能反光。

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是唯一一个在霍玉兰认识的人中梳油头竟然也不显得过于成熟的类型。

大概是因为他的头发颜色太特殊,或者是清瘦而天然减龄?

应该是他长得太过精致,侧面看他的骨相真的很好看,鼻梁高挺,但是无论是下颌骨还是侧脸的弧度都有该有的棱角。

不显得挂不住肉,瘦得再厉害也不容易脱相。

嘴唇……嘴唇的形状真好看。

霍玉兰看着看着就有些失神。

牧引风这一副打扮,加上他耳朵上面正在闪烁的蓝牙耳机,有种非常严重的“非人感”,像极了一个精心设计用来干不可言说事情的机器人。

双眸的异样就是证据,让人看了就想去找一找,他的充电口究竟在哪里……

霍玉兰肆无忌惮地盯着他,清晨的阳光顺着落地窗洒进来,又透过落地窗的纱帘,把两个人都映上了纱帘的漂亮花纹。

只要牧引风在家,就算是早晨,也要拉着纱帘遮光。

牧引风背对落地窗坐着,看见“慕方懿”下楼,听见她说话,却没有理会。

今早吃过药清醒后,牧引风觉得自己昨天答应她的事情简直荒谬。

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之间除了怨恨又能有什么?

可是说出去的话无法收回,他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平板,手指在上面飞速滑动,始终也没有抬头看她。

她会怎么做呢。

直接贴上来?

牧引风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当时那个女人是合作方带进场子里面的,他不好太过冰冷,可那人竟觉得有机可乘便靠过来了。

她就是那样贴着,用丰满的标志磨蹭他的手臂。

牧引风当时实在没能忍住,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那个女人登时花容失色,跑到合作方的怀里假哭诉委屈,引起众人一阵轰然大笑。

纸醉金迷灯光闪烁音乐喧闹,在那样的环境之下贴上来的,只会让他恶心。

牧引风一直假装忙碌,余光观察着“慕方懿”,推测她会用什么方式耍阴谋诡计。

这两天有个项目要去外地考察,他今天上午的行程不算紧密,因此助理莫宁没有太早来接他。

牧引风手下的精英无数,这些高薪聘请来的团队,能让他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许多的负担。

市场也趋于成熟,他只要掌控大方向和决策就好。

因此如果不出差,牧引风都会给自己准备假期,这本来是留着做心理咨询和腿部康复的,但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去做任何事情了。

牧引风揣测了身边人的很多种举动和开场白。

可是她自从下来的时候打了个招呼,站在窗户边上,往落地窗上一靠后,就没有再说话了。

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凝固了一样,只有在阳光下浮动的稀薄尘烟,还有他们彼此的静静眨动的眼睛证明这一切并不是静止状态。

牧引风看着手上的平板,如此漫长又诡异的十五分钟。

她一个字没说,只是靠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

最后牧引风甚至还有些怪莫宁为什么没有早点来接他。

此时时间是七点十五分,距离和莫宁约定好的七点半,还剩下十五分钟。

牧引风实在受不了身边人视奸一样灼热的眼神,便侧头主动开口问:“你看什么?”

“看你。”

霍玉兰动了动嘴唇,吐出了两个字。

心里微微叹口气。

十几分钟,比她想的好搞些,她还以为牧引风一直到去公司,也不会看她一眼,不会说一句话。

霍玉兰方才就是故意的,这是心理战术。

她们这些小姐妹去心理咨询所看病,一个治好的都没有,但是每个人都学了一手熬人的好本事。

牧引风侧头疑惑地看她,那双粉宝石一样的眼睛转动过来,简直引人惊叹。

“你真好看。”

霍玉兰像是被牧引风一句话惊得活过来的雕像,从落地窗边上起身,就说出了这么一句。

牧引风他这辈子,总是听人对他的样貌议论纷纷。

有人说可怕。

有人说像鬼。

当然也有人说好看,像另一个次元的人。

不过这样直眉愣眼地杵在他眼前看了他足足十五分钟,夸他好看的倒是第一个。

牧引风没有任何触动,甚至觉得“慕方懿”的手段实在太拙劣。

霍玉兰当然也不需要牧引风有什么反应,说完之后,就走到他轮椅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抻了个懒腰,咬下手腕上的发圈,把头发囫囵拢起扎上。

侧头对牧引风说:“你早上有没有吃饭?”

牧引风不想跟她说话,转动轮椅朝着门口方向走,莫宁快来了。

只是轮椅的轮子才开始转,就卡顿住了。

牧引风低头一看,轮子下有一只脚塞着。

霍玉兰没什么形象地瘫在沙发上,像只干了坏事的小猫咪一样,看着牧引风笑。

她伸长了腿来截他,但是上半身还瘫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沙发垫,实在不是什么好看的姿势。

圆眼笑成了半月,得逞的狡黠在里面鲜明呈现。

牧引风僵着脸,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设想的“慕方懿”会说的话,会做的事情里面,绝没有这一项。

她在跟他闹?

而且那表情大有“有种你压过去”的挑衅。

牧引风看着沙发上的人片刻,嘴角一抿,心头暗自涌起一股鲜活的血液,竟然真的按动电动把手,要从霍玉兰的脚面上压过去。

霍玉兰发现他的意图,飞速把脚收了回来。

牧引风轻松转弯,灵活地一扭身,给了霍玉兰一个后脑勺。

七点二十一分, 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牧引风面对着房门的方向, 内心竟然有些焦灼。

莫宁有必要这么准时吗?

牧引风坐在门边, 手里还抓着个平板, 对着门片刻,听到了脚步声。

趿拉趿拉的,声音不干脆,穿着室内拖鞋。

走到了他身边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

牧引风的肩颈都跟着一收,霍玉兰却趿拉着拖鞋又离开了,直奔厨房。

饿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两个阿姨在厨房里忙活着,牧引风习惯性不在家里吃早饭,因此现在忙活的都是霍玉兰一个人点的四菜一汤。

她的日子滋润到系统一天要确认好几遍这世界的难度,确实和白榆的那个世界是一样的,三颗星。

系统就算是没跟随白榆从头到尾做剧情,也是一直都在的,只是能量不足无法上线,直到男主角转移到了能量大的谢玉弓身上,才重新上线。

为什么同样的三星世界,到了霍玉兰这里就像是度假?

还能用公费谈恋爱!

霍玉兰进厨房的时候,两个阿姨还没做好呢。

见她进来,宋阿姨转身后问:“等不急啦?再有十分钟就开饭了。”

“不急,我先垫一口。”

霍玉兰摇头,径直打开冰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扯出了一包手工吐司。

拆开包装只拿出一片,放在微波炉里面转了一下。

她还尝了今天炖的汤,很鲜美!

上汤蛤蜊娃娃菜。

“叮”的一声,霍玉兰打开微波炉,把热过之后,松软无比的面包拿出来,在手上倒了两下,然后趿拉着鞋子又出去了。

前后三分钟,对着门的方向念阿弥陀佛的牧引风还没走。

霍玉兰这回走到他身边蹲下,嘴里咬了一口吐司,含糊说:“怎么还没走?我送你啊老公?”

她没什么象形地蹲在轮椅边上,手臂扒着半截轮椅扶手,烫得有些发红的指尖捏着一片香气被热度激发了出来,显得格外诱人的吐司,嘴里不断嚼嚼嚼。

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用自下而上的角度看着牧引风,就着大美人下饭。

真好吃。

真好看。

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写着放松两个字。

而和她对比惨烈的是牧引风,他从头到脚,都在展示着什么叫应激和戒备。

牧引风尽量目不斜视,平板上的时间显示现在是七点二十九分。

门外没有声音,莫宁还没来!

莫宁今天堵车严重,堵在了过江城往城外的一座桥上,急得额头的汗都下来了。不过想起今天上午也没很多工作,这才只是给牧引风发了个消息。

牧引风感觉到私人手机贴着他的大腿震了一下,闭了闭眼睛,如坐针毡地猜到莫宁恐怕有事情耽误了。

这种情况很少发生,莫宁一直都尽职尽责。

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霍玉兰还蹲在那里,咬一口吐司就看他一眼。

像是在观看什么稀奇动物,牧引风深吸一口气。

然后吸了满口的吐司香气。

牧引风一大早没吃东西,肚子在这会儿莫名其妙地叫了一声。

两个人离得很近,霍玉兰一下子就听到了。

牧引风羞耻得耳朵微微泛起了红,但是好歹没弥散到脸上,还能装着一本正经。

他还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主动开口把平板递给霍玉兰:“给你的。”

霍玉兰吃剩下最后一口吐司,捏在手里,递到了牧引风的嘴边说:“吃一口吗?你肚子叫了,我听到了。”

牧引风:“……”

先不说她手里剩下的最后一点有多寒酸,她把吐司周围咬得像锯齿一样给谁啊!

再者说他不吃这种东西!

“不吃啊,我听阿姨说过你早上不吃东西,原来是真的。热过的可好吃了,比刚烤出来的时候都好吃。火大一点,这个边边还会焦,脆脆的。”

霍玉兰说着,把最后一口塞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接过了平板。

“你……”牧引风说了一个字,就闭上了眼睛。

“什么?”

霍玉兰撑着轮椅边上站起来,看着牧引风说,“你说什么?”

“没什么,一边去。”

牧引风没办法视她为无物,只好驱赶她。

他刚才其实是想说“你不洗手?”

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和这个他名义上的妻子,不是能这样日常交流的关系。

于是他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只是让她从自己身边滚蛋。

霍玉兰抱着平板起身,按照他的话,往后退了两步,然后问道:“能联系到你的私人手机吗?”

牧引风看着她不说话。

霍玉兰点开聊天软件,发现里面果然有个新注册的账号,账号是默认的名字,一堆乱码。

只有一个联系人,联系人的头像图片上是一匹在阳光下站起来的马,马背上还有一个穿着骑装的笔挺人影。

霍玉兰点开放大一看,笑着说:“你的头像是温斯顿!”

不过牧引风的微信名字是空白,霍玉兰迅速点击修改备注——玫瑰王子。

然后捧着平板,给就在她面前的牧引风发了一条消息。

——你左面的双眼皮比右面的大一点点,右面更翘。

“嗡嗡”牧引风的大腿震动。

霍玉兰没听到声音。

又发了一条——你鼻梁好高,好想在上面滑滑梯。

“嗡嗡”

——你的眉毛在哪里染的,推荐给我,我也要把头发染一下。

“嗡嗡”

牧引风右侧的大腿被震得酥酥麻麻的,他腿不好使是心因性的,不是真的残了没知觉。

“别发了!”

他忍无可忍地说,“开的震动!”

他语气有点冲,不对,是很冲!

牧引风很少对着人发脾气,他越是有病,就越是克制自己。

就连药物的那些副作用,他也尽量不在任何人的面前表现出来。

可是现在他真的很烦躁,很饿,为什么莫宁还不到。

以及身边的人碍眼又吵得要命!

他吼了两声之后,厨房里面两个端着菜出来的阿姨好悬把菜碗扔了。

牧引风知道自己这是无端迁怒,但那又如何,他根本半点也不想装。

他阴沉地抬头看“慕方懿”,想要看一看她被自己吓到的脸。

他也想跟慕方懿说,装不下去就别装了。

可是他抬起眼,看到的只是霍玉兰望着他有些发痴的眼神。

牧引风甚至还费了点力气仔细分辨,那其中确实没有畏惧,反倒有藏不住的惊艳。

牧引风自己不知道,自己愤怒起来的样子如同怒放的粉色山茶花。

整张脸涌上血色时候,连指尖都透着粉。

他的皮肤异于常人,因为白化病好似发色和肤色都有所退化,因此充斥了血色后,娇嫩得就像一掐就断的花瓣儿。

啊。

霍玉兰咽了口口水。

感觉一个吐司片下肚,她更饿了。

她看着牧引风,仿佛没有听见他刚才冲着自己喊的那两句,发出邀请道:“饭菜好了,今天四菜一汤,不吃点再走吗?”

牧引风像是一巴掌抽在空气上,憋都憋饱了,火烧火燎地转过头。

他骨子里是个不愿意将情绪外显的君子,就连和牧元蔓女士之间的那些岁月,他也是克制而内敛的。

这样被几个信息激得直接发火的事情绝无仅有,牧引风迅速意识到,他竟然在这一早上的对峙之中,落了下风。

被牵动了情绪,这是谈判和做事之中最忌讳的焦躁。

而对方不仅牵动了他的情绪,还让他的情绪无法发泄……

牧引风闭上眼睛,不肯再跟霍玉兰说一句话,也不肯看她。

霍玉兰倒也没有多么诚心邀请他一起吃饭。

这件事吧,搞得太快容易适得其反。

于是她抱着平板回桌边坐着,招呼两个从牧引风发脾气开始,就像是被定住的两个阿姨说:“阿姨别站着,端来啊,我老公早上不爱吃饭,我们一起吃。”

两个阿姨僵笑着摆放好了饭菜,拒绝了霍玉兰要她们一起吃的提议。

老板和老板娘吵架,她们这些人最好就是躲得远远的。

霍玉兰一个人吃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饭菜的香气比吐司的味道还要诱人,牧引风的腹内如同火烧一样,又饿又气,别提什么滋味了。

可是霍玉兰再也没有叫他过来吃饭。

这也是一种战术,她当然可以做好人,哄劝着牧引风过来,卑微地照顾他。

但是那就落了下风了,强求来的东西总归是不对味儿。

她在等哪天他自己找她,以后也要他自己找来。

她不摘青果子的,要熟透的才好吃。

于是一顿饭,霍玉兰吃了二十分钟,牧引风就对着门的方向坐了二十分钟。

再也没有任何的交流。

吃完饭,霍玉兰甚至都上楼去了, 牧引风还在门口僵坐着。

像放完狠话摔门, 结果门是液压的, 说完一刀两断的话, 刀钝得切不开衣袖一样令人胸闷。

霍玉兰不接茬,导致牧引风发的这一通火,在半空中打了个旋,直接被他自己全都吸回去了。

在腹腔里面唱了好一出敲锣打鼓的大戏。

直到莫宁终于汗流浃背地来接他,看到独自坐在门口的老板的面色就知道完了。

果然一上车,还没等莫宁解释一句今早的路况,牧引风就开口道:“季度奖金快发了吧?”

莫宁心中一突。

牧引风独断专行的下句话便冰冷无比地传入了莫宁的耳朵里:“你的没了。”

莫宁吃了黄连一样开了一路,到最后也没想出到底怎么会没了。

他从前也不是没有这种状况啊,老板一直都表示很理解的。

看来明天不能图近上架桥,还得绕远走市外才能准时到达。

苦哇。

打工人苦哇。

到了莫宁的这个位置上,按理说不太可能缺钱,奈何他有孩子在国外留学,家里老婆还喜欢混太太圈……

牧引风一整天的气压都很低。

具体表现为他早上没吃工作餐,中午也没吃,连咖啡也没喝一口,而且坐在偌大的办公椅子上面,像个摆放在那里的假人,连个动作都没有变过。

一直到下午四点钟左右,他放在办公桌上面的手机开始“嗡嗡嗡,嗡嗡嗡——”

“准备季度报告会。”

牧引风看了一眼手机,对着莫宁道。

而莫宁却是惊疑不定地盯着手机,毕竟快奔四了,也长了一脸的鱼尾纹,都快让他瞪开了。

呀!

哇呀呀!

何方妖孽!

莫宁最清楚,这么多年来牧引风的私人手机,除他之外根本没人知道。

就连他联系商场上的一些朋友,用的也是另一部手机,就是这部黑色手机旁边的那一部白色的。

通常白色的大部分时间还是莫宁交给管理,商务酒会和私人聚会,都要他先筛选,列好名单,再做成表给牧引风看。

没有利益纠葛和那些因为多年交情推不掉的,牧引风向来不参加。

莫宁揉了揉眼睛,又看。

是黑的没错!

黑手机很有韵律地在叫唤,嗡嗡,嗡嗡,一边叫还一边挪动。

从办公桌旁边嗡嗡了十几下之后,就要朝着坐在转椅里面的牧引风怀里蹦去。

牧引风在黑手机孤注一掷“跳崖”之前,“啪”一把,像是那镇压妖邪的如来掌一样,把它镇在了桌子的边沿处。

而后牧引风看向了莫宁。

莫宁悚然回神,立刻道:“我去安排开会!”

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关门吩咐门口的总裁秘书交代各部门在三号会议厅集合。

说完接过秘书手里的一杯浓咖啡,压压惊。

而办公室里面的牧引风,掌心下面按住了手机后,手机还叫了几声,震得他整条手臂麻酥酥的。

他抬眼看了一眼遮挡在落地窗前的窗帘,顺着一角缝隙看向外面还炙热的阳光,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病得不轻。

为什么真的把私人号码给了那个女人。

肯定不是那句“我给你发的消息别人不能看不能听”让他有所忌惮。

他的私人号上面骚扰他的不是没有,什么赤.裸的话没有人说过?

莫宁从来都是撇撇嘴,不以为意。

或者悄悄地跟门外的小秘书说,又有人不怕死,想撞冰山。

牧引风按着电话,审视自己的行为和心态。

他很擅长做这个,毕竟如果不能准确地剖析自己,他要怎么自控。

要怎么证明他和牧元蔓不一样?

然后牧引风发现,他之所以会下那个决定,还是因为他的占有欲作祟。

昨天晚上的“谈判”,包括今天早上的那个插曲,严格来说他都在那个女人那里落了下风。

这是让牧引风哪怕回忆起来都是有些震惊的事实。

不过很快他也明白,为什么自己当时没能反应过来。

他习惯的教育和对峙,习惯的商场上的谈判方式,也都是直来直去比较多。

拼资源,拼人脉,拼资金,拼名誉,牧氏企业到了这个地步,一出手就能定输赢。

而且就算迂回曲折,也是送人送物送礼,投其所好。

牧引风仔细分析昨晚上到今早上“慕方懿”的所有举动。

无论人做什么事情都会有目的,可是他不明白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目的是什么?

想跑想逃,可一个只能登网和联系他的平板没有那么大作用。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他唯一会精通的商场上的那一套,放在感情上并不适用。

感情不讲道理没有逻辑。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只要能砸下来的都是“金子”。

最妙的是在对方浑然不知的时候,积少成多。

牧引风在开会之前,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

迅速滑过,只在早上的第一条消息上停留了一下,就直接翻到底点开了最后一条视频看了一下。

之后牧引风微微皱眉。

因为视频里面,他养的那几条獒犬的笼子被打开了。

视频里面的人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伸进笼子里面,对着其中一条獒犬的脑袋拍了拍,然后咯咯笑了。

她不露脸,只露了一只纤细手腕,手腕还不如獒犬笼子里被咬断的骨头粗。

她指着其中一条脸都看不到的獒犬说:“我给它们都取了名字,这条叫‘杀马特’。”

“那边那条浑身毛发拖地的叫‘扫地僧’。”

“这条叫……啊!”

手机剧烈摇晃。

“汪汪!”

两声,视频录制突然中断了。

断掉之前,屏幕上停止键的位置是一张张大的狗嘴,獠牙丛生涎水还泛着浅红。

那之后在他看消息到现在整整十二分钟,再没有一条消息发来。

季度总结开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之内,牧引风十六次把自己的注意力从之前看的视频上拉回会上。

开到最后本就惨白的面色如霜雪雕塑一样,把会议室里面的人快冻死了,大家说话都是降低了两个分贝。

而贴身放在口袋里面的手机一直没响过。

66

牧引风倒也不是多么关心“慕方懿”有没有被咬到。

他就是好奇。

好吧,是好奇的部分比较多,就像是看了一半的故事戛然而止在高潮的地方,总归是让人惦记的。

而且……那个人至少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要是被狗撕扯掉了手指什么的,牧引风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像一个布娃娃他可以不要,也可以扔掉,但是绝不能在自己的手里被别人弄得没了胳膊腿。

这种感觉非常难以形容,和情爱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是牧引风不能容忍自己的东西残破不堪。

那些狗都是牧元蔓养的,牧元蔓之前为了投一个投资商所好,在世界各地为他搜罗斗狗。

斗狗是严令禁止的,可是某些人扭曲的心理和不能满足的阴暗,总是要在无人窥知的地方发泄出来,否则这把邪火说不定就要烧到“人”的身上来。

那段时间院子里面有各种品种的斗狗,条条凶狠无比,眼睛血红,流着涎水呜呜汪汪地叫。

后来那个开发商和牧元蔓强强联合,确实狠赚了一笔,可是那些被挑选后剩下的斗狗,就需要全部处理掉。

这东西本就违禁,一旦售出绝不退换,牧元蔓联系了人准备人道毁灭。

那时候的牧引风正是蛰伏隐忍的时期,本不应该开口,可是那些卑微的,无法选择自己命运的畜生,每天醒来都会被人用饥饿疼痛和恐惧来训练。

变成搏命厮杀的凶兽,按照别人希望的去赢,去输,去生或者去死。

让牧引风在发病时难以自控地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和那些畜生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从未对牧元蔓表示过喜欢什么,无论什么他只需要稍微多看两眼,他亲爱的妈妈就会送到他的眼前,或者逼着他亲手毁掉。

这是一场赌博。

他赌赢了,算是救了那些畜生的命。

可能是因为牧元蔓才利用这些狗完成了大单,心情很好,觉得玩弄这些狗的人会像那个投资商一样稳准狠,不会玩物丧志。

也或许,只是单纯地对几个畜生不以为意。

总之这些畜生的性命留下来了,现在还养在院子里面。

可是生下来就被训练的斗狗,就像一群会相互撕咬的蛊虫。

那些刻在它们骨子里的畏惧,对周围的抗拒,见到所有生物都要厮杀的本能,甚至是用药之后的后遗症,都会渐渐地要了它们的性命。

怎么死的都有,哪怕分开笼子养也不行,它们默认只能靠攻击和见血才能吃到东西,一旦没有同类,它们会开始残忍地撕扯自己。

牧引风每一次看到它们,就像看着正在逐渐滑入深渊的自己。

他也像是一条被训练过的斗狗,他只是没有四肢并用地爬行,他真的能战胜骨子里的那些本能,改掉流淌在血液之中的恶欲吗?

那些斗犬到如今只剩下了四五条,他专门找了个训狗的人管理着,偶尔也会有些异常状况,但是好歹磕磕绊绊地还活着。

牧引风偶尔去看一看它们,警告自己畜生能办到的事情,自己也能办到。

可是那个女人,为什么那么不自量力地要去动那些狗!

牧引风有好奇有恼怒更有痛恨。

她简直像是一脚踩入了牧引风从不对外展示的雷区,无论向哪里走都会爆炸。

而被牧引风痛恨着的霍玉兰,却是在录完那条视频之后,就关掉了手机。

她手里拿着一块新鲜的鲜肉,血水顺着她纤细的手臂流淌下来,她把鲜肉递给笼子里吃得满口鲜血的獒犬,那獒犬呜呜两声,蹲在笼子里面却没有动。

刚才“汪汪”的是另一个笼子里的狗。

视频中的晃动也是刻意的,至于“啊”的那一声,是她打开笼子之后有些兴奋的声音。

“你看,它没有扑过来。”

霍玉兰笑眯眯地侧头看着这别墅每天定时来投喂的驯养员。

“我就说我会吧,我之前认识一个专门训军犬的人。这种疯狗的处理方式,要么就是人道毁灭,要么就要很耐心地去驯养。”

“他告诉我,唯有一点,这世上所有的畜生,只要是吃饱了,同时让它们感觉到安全,它们就不会发起攻击。”

霍玉兰放下了鲜肉,拿出一个长长的挠子,伸进笼子里,在那个吃饱了之后,呜呜地威胁着,却没有扑过来的獒犬的屁股上轻轻地挠着。

头也不回地说:“你拿那么多工钱,喂饱他们就行了,为什么要下药呢。”

霍玉兰处过的一个对象就是退役的训犬员,高,帅,脸上有疤,不爱说话。

后来自己开了个狗场,专门收容那些流浪犬,自己过得捉襟见肘,却总是抱着脏兮兮的臭狗沉默。

霍玉兰帮他陪他,两人跑了很多地方,拉了善款,接洽了正规的收容所,还借助网络友人的爱心,帮他开了一个专收咬了主人,或者是随地拉尿,但是又被主人爱着的那种疯狗来驯养。

收费很高,因为那些条件好的主人们通常愿意将爱宠当成家人,日复一日机构越来越大,到现在已经囊括了做宠物的各种用品和饲料驯养售卖回手转手为一体的品牌了。

他是真的爱狗,爱每一条。

霍玉兰是真的爱他抱着生病的狗,坐在院子里仓皇无助的样子。

可惜……后来他西装革履,也会夸大其词地宣扬他的品牌了。

但至少霍玉兰知道,他救助动物的热忱从没变过。

而霍玉兰陪他高楼起,自然那天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獒犬恐怕不是通过正常渠道来的,而且被下了药。

驯养员被一语道破了关键,笑容微微僵硬,他叫刘亚东,是刘虎的一个远房亲戚。

尤其是听刘虎说,霍玉兰是这个别墅的女主人之后,越发地感觉自己的头脸发麻。

刘亚东也不是什么专业的驯养员,是通过刘虎介绍过来的,伪装成很有经验的老手,实际上狗屁经验都没有,他以前是个卸货员。

他之所以能让这些狗看上去安分一些,是在食物里面加了一些镇定的药物。

本以为这份钱很好赚的,毕竟这些狗都有疯病,疯起来自己咬自己。

刘亚东不怎么敢靠近,只是喂食的时候掺一些药物,等那些狗昏昏欲睡时才敢清理笼子。

而且虽然这些狗都喂得很好,但是主人不大上心,有些死了残了,主人也不见得多么在意,只是看一看尸体罢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老板夫人这里翻了车。

“那些药,那些药我问过专业人士!兰原狗业你知道吗?就是那里专业的医师指导的,药还很贵!”

刘亚东冷汗直冒,就差给霍玉兰跪下了。

“我都是自费,我没做伤害它们的事情,我看它们也觉得很可怜,可是那些人说斗狗活不下来的,慢慢都会死……建议安乐死的!”

“我……”

“自费?”

霍玉兰笑眯眯,她长得实在是温文无害极了。

声音也是那么温和,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买饲料和鲜肉的钱每天有不少吧?你买的这种牛肉,和牧引风给你的钱让你买的牛肉,是一个东西吗?”

“还有那些营养类的东西,瓶瓶罐罐里面装的是正品吗?”

“这是偷窃吧?你知道金额超过多少开始量刑吗?”

霍玉兰说这些的时候,表情甚至是温和的。

她很少会疾言厉色,好像一个任人揉扁搓圆的面团。

但是她们几个小姐妹之间,排行却不是按照年龄排的,而是按照病症的严重程度。

她是老三,仅次于要买凶杀自己亲哥哥的老二。

刘亚东的眼角狠狠一抽,他长得本就有些凌乱,该圆润的地方很有棱角,该有棱角的地方圆润非常。

面色再一扭曲,实在是没法看了。

他比霍玉兰高了一个头还多,却当场就给霍玉兰跪下了。

砖石地面上,他这一跪,膝盖磕得差点碎了。

可是想到那些钱……就算不坐牢,那些钱他也拿不回来了!

“我我我……夫人!我知道错了!”

刘亚东在地上爬行几步,要去抓霍玉兰的鞋子。

霍玉兰向后躲了一步,偏开头不看他,主要是伤眼睛。

刘亚东的鼻涕都哭出来了,左一把右一把地抹,嚎得整座别墅都快听见了。

很快刘虎也来了。

得知了事情之后,霍玉兰笑眯眯地看着刘虎说:“这家里有你不少亲戚吧?回扣应该也不少。”

“牧引风恐怕对钱没有任何概念,但是我知道市场上大白菜夏天三毛到顶,秋末快入冬的时候能掉到七分,还能论车卖。”

“五块钱一三轮车。”

霍玉兰一想有个冬天她连几斤的白菜都买不起,靠着捡白菜叶养隔壁小孩的时候,就觉得嘴里都是冻白菜的生味儿。

刘虎面色青青红红白白绿绿,最后在刘亚东身边一跪,也开始了嗥叫。

此起彼伏,好似一对儿灰驴。

霍玉兰对他们的举动视而不见,手上挠着笼子里的狗子的动作甚至都没有停下。

这会儿已经挠到狗的下巴了。

这些小可怜,怕是好久都没有洗澡了,痒得很。

这一条就是被霍玉兰命名为“杀马特”的狗,她用挠子把杀马特的头发撩开一看。

嚯!

这小可爱还长了一双异瞳。

一只黑溜溜的,一只灰白的。

灰白的那只当然是生了病。

霍玉兰叹息一声。

在刘虎和刘亚东的眼泪要流成河,已经开始琢磨进看守所之后要相互照应的时候,她终于关了笼子,看向他们道:“别号丧似的,双亲都建在的人不能这样哭,不吉利。”

霍玉兰到这会儿的语气还是温柔的。

她温柔地威胁人:“我呀也不是个爱多管闲事断人财路的。”

“牧引风那么有钱,指缝里稍微漏一点,都够你们过上好日子了。”

“拿回扣还是介绍亲戚,只要事情做好就行了。”

“我这个人吧,很好说话的,”霍玉兰看着他们俩说,“你们应该也知道一些,我和我丈夫出了点问题,你们也看到了,他腿不好,不热切。我没耐住寂寞,一不小心出了个轨,他生气不理我,现在我正哄着呢。”

她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这些人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不过那又如何?

霍玉兰从不会把自己的任何部分隐瞒成弱点。

人要是修炼到“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地步,那就是基本无敌的。

严格来说,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霍玉兰说:“可是夫妻这东西,尤其是我们这种家族利益结合的夫妻,轻易分不开。”

“等我把他哄好了,又是亲亲热热的两夫妻,你们也知道,他腿那样,除了我,还有谁能真心照顾他呢?”

“只是我现在在这别墅里面,做什么事情都不太方便呢。”

“我丈夫的控制欲还比较强,男人嘛,被背叛一次,总是格外敏感。”

“我要出个门都不方便,更别说买点什么日用品,也买不到可心的……”

“刘虎啊,你说是不是。”

刘虎脑子里还在算计着他这些亲戚加起来贪的钱够吃几年牢饭,他这辈子还能不能出来。

他这一下子就在他们村里闻名了,把半个村子人都送进监狱了。

他们一开始胆子确实很小,可是随着刘虎发现牧引风针对管理一个别墅要多少钱这件事没有概念后,胆子就真的渐渐大了起来。

人的贪心是无限的,喂不饱的。

他没有退路了。

他不是没有恶向胆边生,想要将这个夫人解决掉。

可是……她早上手里拿了平板,能和外界联系沟通了。

而且她家里,据说也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动不起。

因此刘虎看着霍玉兰,一低头就给她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

“咚”地一声说:“夫人以后想去哪就去哪,监控……监控我有认识的同学会弄。”

霍玉兰把狗笼子关上,亲自低头去扶刘虎。

她那么温柔,柔软,一靠近甚至香风浮动。

但是她手上带着抓过鲜肉的干涸血液,狰狞得像是外突的血管,蔓延过她白皙的手背,像是恶煞地狱里面爬出来的厉鬼。

刘虎被大太阳晒着,却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霍玉兰亲自给他抹了一把汗,抹了他一脸的血。

刘虎哆哆嗦嗦地看着霍玉兰。

霍玉兰说:“我都说了,我不是心疼你们拿的那几块钱,只是生活上有些不方便的地方,还希望你们能帮忙。”

“一定一定!”

“你说什么事情,我们都做,都做!你别……别报警,我们可以想办法把那些钱都还回来!”

地上的刘亚东几乎是吼道。

霍玉兰却摇头:“不用,你们以后该怎么做还怎么做,真要是专业的团队来管理别墅,坑的钱只会更多。”

“干这行的就这样,没有利润谁愿意撅着屁股给人服务?”

霍玉兰说:“有钱人不太可能一辈子有钱,但是世上的有钱人很多的。”

“能做到让主家觉得值,那算什么偷钱?他们不太在乎你们在这中间赚的那几块。”

“我可以教你们怎么让主家觉得值,哪里的东西利润高,但是东西看着更高端。表面功夫什么的做好了,以后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不住你们的错处。”

“不过你们……嗯,以后给我行些方便,我们和平共处嘛。”

刘虎和刘亚东一个刚出社会没多久,一个自工作起就是个装卸工,被霍玉兰几句话收买不说,没多久还给她送来了个详细的账本。

这就是切实的罪证了,但是霍玉兰真的没打算举报,这行本来就这样的。

奢侈品走的也都是这个风格,实际能有几块钱成本?买的是个舒心高兴有面子。

但她拿着“罪证”就是捏着这些人的命。

霍玉兰还真给他们推荐了几个比较“高端”,但是走行话成本会压到很低的地方。

几个人感激涕零,而且这院子里大部分的人都是刘虎提供的工作,没几个手上是真的很干净的。

一下午的使劲,牧引风的别墅除了后面牧引风从马厂直接弄回来养马的几个人,剩下的都已经“倒戈”,成了霍玉兰的人。

包括两个阿姨来送下午茶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

她们都已经领教了夫人的真手段。

她俩买菜便宜的地方,还是前几天夫人告诉她们的,难道是那个时候就已经被下套了吗?

细思极恐。

而霍玉兰好几个小时没有给牧引风发消息,就是在处理这些事。

在偷他的“家”。

系统见证了全程,在她终于回到屋子,躺在被动过手脚的监控底下的时候,才幽幽开口:“所以你要平板,是为了‘展现’你和外界能联系,让他们害怕你报警?”

霍玉兰翻了个身,看着夕阳染红半边天,晃荡着双腿说:“你说什么呢,我是为了和我老公说话。”

系统现在明白为什么这个宿主不跑了。

接下来男主角根本不可能囚禁她,谁囚禁谁还说不定呢。

系统不禁开始替牧引风担心起来。

而牧引风浑不知被“偷家”,此刻还在担心霍玉兰。

他的别墅之所以不找专业团队管理,是厌倦极了牧元蔓那时候的“统治”。

和那些只听牧元蔓的吩咐,对他施行面带微笑压迫的漫长过往。

他们会重复一件事,软强迫牧引风听牧元蔓的话。

可是他没料到,自己找的这“二把刀”团队,这么轻易就变成了别人手里的刀。

他开完会在老板椅里面坐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地打开了监控。

然后看到了那个躺在监控下面的人,看不清楚她手臂的状况怎么样,她双手被一件衣服盖着,一直一动不动。

牧引风盯着看了足足半个多小时,一会打开手机,一会儿又放下,画面里的小人始终没有动。

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昏迷了。

一直到天色黑下来,牧引风也没有打电话。

他一直都在审视自己,认真地问自己,他为什么要打电话?

被咬了难道不是活该吗?

他应该痛快。

那是一个背叛他的人,她自作自受。

可是被狗咬之后多久打狂犬疫苗最合适?

那些斗狗之前被滥用过药物,会不会携带其他的病?饲养员呢!

她……应该出不去别墅。

牧引风专门交代过别墅的那群人,绝不可以让她出去。

那她怎么办?

硬挺着吗?

牧引风早退了。

震惊了整个办公室的人。

莫宁刚因为仗着年限长玩忽职守被罚了季度奖金,现在不敢乱说话,但是看着牧引风面色阴沉,整个人却略显焦灼的样子,终是忍不住问:“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牧引风闭着眼睛,没有回答莫宁的话。

靠着座椅显得有些脆弱,头发被他自己揉得散落了几缕,他的头发很长了,前面的就快要到下巴。

“头发好久没有修理了,明天晚上叫人到家里修剪一下吧?”

莫宁问。

牧引风这才“嗯”了一声。

莫宁一路压着限速,用最快速度把牧引风送到了半山别墅。

到了门口拿下牧引风的轮椅时,牧引风开口道:“你在这里等一下,等会可能要用车,我怕别墅里的司机开车不稳。”

莫宁愣了一下,“哦”了一声,没有问具体怎么了,因为牧引风看上去要爆发的表情,阴沉得能滴出水了。

牧引风一路上操纵着电动轮椅回来,并没有发现他的别墅和往天有什么不同。

保安依旧尽职尽责地巡逻,见他也一样打招呼,只是到了主楼门口,发现整栋楼都黑漆漆的。

牧引风没看到在门口迎接的他的小管家,问桃阿姨:“刘虎呢?”

“刘虎……吃坏了肚子,在后面卫生间里面出不来了。”

桃阿姨撒谎不脸红,看着牧引风依旧和平时一样。

她身后的宋阿姨,眼神有点躲躲闪闪的,揪着桃阿姨的后腰一圈肉,一直在掐,但是门灯下面,牧引风也看不清。

牧引风本想再问一句“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想到那个监控里一下午都没有动的小人,还有门口等着的莫宁,就抿住唇直接进去了。

客厅里有饭菜香气,但是牧引风半刻都没有停留,直接上了电梯。

他在电梯里面,也察觉了自己这样过于急切。

看着轿厢里面的自己,对自己说“等会无论她被咬什么样子,至少要嘲讽两句。”

他不是关心她,他只是想到那些斗狗撕扯得自己肚破肠流是为了讨口吃的死去的样子,加上现在慕方懿被他给囚禁着,和那些被关起来的斗狗又有什么两样。

她上午还在努力地“摇尾巴”讨好他。

牧引风只是……物伤其类罢了。

于是他一路上楼,开电梯,操纵轮椅到了霍玉兰的门口。

殊不知楼下宋阿姨跟桃阿姨咬耳朵:“果然夫人说的是真的,她就算出轨老板也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一回来就会找她,今晚还要带她出去玩……”

“之前关起来,都是小夫妻间闹着玩的。哎。”

桃阿姨也啧啧。

而牧引风礼貌敲门,根本没人应。

他“笃笃笃,笃笃笃……”敲了半天,手指都疼了。

最后调出监控一看,屋子里没开灯,那个黑乎乎的小人化为一个小点,还在那里。

牧引风一时间脑中闪过的都是那些血淋淋的斗狗尸体。

他咬了咬牙,直接用轮椅撞开了门冲进去。

然后快速到了那沙发边上,焦急地探头一看,正想说:“你怎么样!”

却发现沙发上根本没有人。

牧引风表情一空,他半长的头发都垂落下来,面上的惶急,唇色的艳红,左顾右盼,看上去像极了一个误入玫瑰园的小王子。

玫瑰带刺荆棘化为轮椅,阻拦了他的去路,禁锢了他的双腿。

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在花丛之中同化掉。

霍玉兰躲在厨房里透过拉门看着外面焦急的人影的时候想:那他一定会变成开得最浅淡,却最娇嫩的那一朵粉玫瑰。

牧引风找不到人,又去了卧室。

卧室也没有,就控制轮椅又去了卫生间。

最后找遍了整间屋子,甚至去了厨房,却因为后脑勺没有长眼睛,不知道霍玉兰已经光着脚,跟在他身后好半晌了。

牧引风意识到他要找的人在他开门前还在屋子里监控中,开门后就不见了之后,猛地回头看到了开着的三楼窗户。

他表情剧烈地一变,抬手就要按轮椅的扶手按钮。

殊不知这一瞬间,他想过了太多惨烈的画面。

这些画面……是他曾经看着那个男人,在自己母亲日复一日的囚禁下,在画纸上血淋淋铸就。

他因家人被威胁不能自行了结,心却已经从楼上一跃而下了千万次,给自己创造了无数种死去的姿态。

那也是牧引风多年难以消弭的梦魇。

这一刻宛如噩梦降临。

他终于变成了牧元蔓,不,他比牧元蔓更过分,将人囚禁而死。

牧引风晚上的药还没吃,脑子嗡地一声,冷汗浸透了整片后背。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按上轮椅上按钮的那一刻,霍玉兰终于感觉差不多了,一下子按在他肩膀上。

牧引风整个人因为霍玉兰的这一下,险些从轮椅上蹦起来。

霍玉兰另一手状似不经意地压上他的手腕,没有让他召唤人过来。

“这位美丽的白发王子……”霍玉兰倾身,几乎是从背后虚虚地搂着牧引风的肩背,绕到他侧脸说:“你是在找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67

这实在是有点像恐怖片了。

牧引风被吓得不轻,霍玉兰一凑近,甚至能看到他的冷汗遍布面颊。

霍玉兰认真地看着他,丝毫不意外他会回来,却意外他为什么会急成这样。

不是把背叛的妻子饿死十几次的灭世男主吗?不该是这个反应。

可这个反应又真的在霍玉兰的预料之中。

她就说长成这样的人,连睫毛都是白的,哪里来的一副黑心肠?

不过牧引风很快镇定下来,他像是从噩梦之中被捞出来一般。

湿漉的掌心紧紧攥着轮椅的扶手,瞪着还对他温和笑着的霍玉兰片刻,低头看她圈在自己肩膀一侧的那只视频里的手。

霍玉兰的反应很快,立刻躲开了。

把那只手背到身后,和牧引风拉开一些距离,贴到门口旁边,“咔哒”一声,按下了灯的开关。

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白炽灯的光亮总是让牧引风难以适应,下意识想要躲避。

但是牧引风这次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紧抿着嘴唇,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的半长发都散落下来,像专门打理过一样,卷曲地搭叠在侧脸,又因为汗水有几根贴附在侧脸上。

他此刻的眼神那么凌厉,神情那么严肃,面上还带着一点不知道因为愤怒还是焦急而晕开的薄红,可是他看上去却那么脆弱,像是下一刻就要碎了一般。

他这样好看的人,要是真碎了也会变成一堆闪闪亮亮的粉色宝石吧?

霍玉兰从变成了慕方懿开始,看到了剧情的那一刻,就没觉得牧引风多么危险。

系统让她跑,她跑什么啊?

他的懦弱显而易见,灭世十七次,说得多么可怕?

十七次,都是因为他一个背叛他的炮灰妻子死去,自我毁灭达成的。

在今天,不,就在今夜他跑回来之前的十五分钟,霍玉兰还在觉得他一下午都没有打电话来询问,至少是他因为对自己的病情足够冷漠,足够狠心,才导致了前面那些次的穿越者死亡。

但是此刻看来,似乎也不是那样。

他确实没管没问,却这么急慌慌地跑回来……他在矛盾和人性之中挣扎了一下午吗?

他甚至善良得很好拿捏,他对一个背叛他的女人都这么关心,被咬伤都要亲自跑回来。

恐怕之前那些饿死的人……不是他故意让人不给饭吃,而是这别墅里面一群业务稀松漏洞百出的人没老板的命令不敢送饭。

而牧引风……他此刻的眼神看似凌厉,因为怒视眼睑都带上了一点猩红。

这么“可怕”的一双眼睛,猩红在白炽灯下竭力瞪大的生理反应,而那宝石一样的瞳仁,含着水意,也掩盖不住他要像霍玉兰刚穿越的那天晚上一样,因发病而涣散开。

为了急着回来,连药都没吃?

霍玉兰几乎可以断定,恐怕那些穿越者死的时候,牧引风自己都在发病后的浑噩之中挣扎,哪还能顾得上她们?

他没有在那些穿越者饿死之前死掉,恐怕不是他不想死,而是他的男主光环让他多撑了一阵子才死去灭世吧?

这可真是一个美丽而多重的误会。

霍玉兰只是稍微试探一下,他就已经丢盔卸甲,露出了内里玫瑰花一样娇嫩又脆弱,轻微腐烂后一抖都会掉叶子的真实。

她看着牧引风的眼神越加动容。

脆弱善良的玫瑰小王子,他确实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和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这时候牧引风操纵轮椅,气势汹汹地朝着她过来。

到了霍玉兰的身边,没控制住刹车,撞在了霍玉兰的腿上。

这一点力度不足以把人撞翻,牧引风很快停下了。

而霍玉兰却“哎呦” 一声,直接跌倒在地上。

小王子……哦,是牧引风微微张了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而后又闭上了。

他从轮椅上弯腰,拉扯霍玉兰的左手臂,也就是视频里面那只没有拿手机,还摸狗头的手臂。

霍玉兰这次很顺从地就起来了。

牧引风抓到近前,这才看清——没有他想象之中那种鲜血淋漓的咬痕和撕扯痕迹。

他没意识到他的表情是怎样一松,连脊背都微微弯折了一些。

可是他看上去依旧那么冰冷苍白,低头的这个角度神情阴鸷而冷漠,他冰凉的手指抓了一下霍玉兰的手臂,就像是厌恶一样甩开了霍玉兰的手。

恐怕就是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让人误解他花茎上的尖刺带毒不敢靠近吧?

牧引风见霍玉兰没受伤,操纵轮椅要去开门。

霍玉兰在地上坐着,抬脚挡住了他的轮椅轮子。

牧引风愤怒地看过来,霍玉兰却又笑起来,把手臂举到了牧引风面前,翻转手腕给他看。

“没有咬到手臂,但是‘杀马特’含了一下我的手腕,这里被它的牙齿刮了一点点皮。”

牧引风闻言低头看,霍玉兰的手腕上果然有一点点刮伤。

都快愈合了,只擦破了一点油皮而已。

是白天在狗笼子上面刮的。

可是牧引风看了之后却很严肃地对霍玉兰说:“穿衣服,莫宁在外面等着,他会带你去打狂犬病疫苗。”

牧引风没有告诉霍玉兰那些獒犬是淘汰后的斗狗,很危险。

他命令霍玉兰穿衣服,然后有些强硬地拉开门,把霍玉兰的小腿撞到一边,迅速出去了。

霍玉兰都快笑出声了,她真的觉得牧引风好可爱。

她在牧引风身后说:“我不认识莫宁,要打针我害怕,我晕针,老公你跟我去吧!”

牧引风自然是头也没回,径直操纵轮椅一直到走廊的尽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需要吃药。

牧引风僵硬的快要失控的手指,拉开屋子里的抽屉拿出几个药瓶。

哆嗦着倒出他平时吃的那些药。

然后就着冰开水,一股脑地吃下。

嘴里有两片没有咽下去,他就直接闭着眼睛咀嚼。

满口的苦涩总算是唤回了他濒临失控的些许神志。

然后他就趴在桌子边上,等待药效。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牧引风接到了莫宁的电话。

“老板,还需要多久?”

莫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来,牧引风短时间内都有些迷茫。

比药物作用先上来的副作用,让他有种自己和世界隔了一层膜,无法触及到任何真实的感觉一样。

他花了一会儿时间去分辨现在的状况。

这才想起“慕方懿” 说,要他和她一起去,她晕针。

牧引风皱着眉,这才开口说:“联系下防疫中心,有人被狗咬了,是……注射过药物的淘汰斗狗,你说明一下,普通剂量的免疫球蛋白恐怕不行。”

牧引风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很飘。

“我马上带人下去。”

他进卫生间稍微整理了自己,换掉汗湿的衣物,凌乱的头发用一根皮筋,胡乱地在头顶上扎了一下。

这才操纵轮椅开门,又去敲“慕方懿”的房门。

霍玉兰开门,穿戴整齐,似乎就在等牧引风。

她穿的还是那天的白裙子,已经洗过了,还随便挽了下头发。

一开门她笑眯眯地正想说一句“老公你跟我去吗?”

就看到了牧引风头顶上的小揪揪。

某种难以启齿的,很私人的性癖被戳中,霍玉兰不受控制地伸手,在牧引风的脑袋上揪了一下。

她喜欢这样的小揪揪,不能是太大的,必须是小小的。

她妈妈小时候很喜欢揪她,小时候她头发稀薄,扎起来就一点点。

她妈妈揪完就笑,她也揪。

她妈妈……

霍玉兰拒绝想下去,只是盯着牧引风的小揪揪看个没完。

牧引风吃过药,虽然感知还有些错位,但是至少有些理智回归了。

他看着霍玉兰说:“不是去参加晚宴,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曳地的礼服怎么在医院打针,别墅里走走还好,医院里到处都是病菌。

霍玉兰好整以暇地靠着门,问道:“那你为什么穿得像是要去结婚?”

“还……把头发梳得这么好看。”

牧引风有些不解地看向霍玉兰,又低头看了下自己。

这就是他平时穿的西装,甚至和裤子都不是一套,裤子不方便,没来得及换。

他的头发也是太乱太翘,他天生自然卷,和……和那个男人一样。

没时间用发蜡,随便扎一下,很奇怪吗?

但是他对上霍玉兰不掩惊艳的眼神,也莫名有些拘谨。

他攥了一下轮椅扶手,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霍玉兰很“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道:“穿这件,是因为衣柜里面的衣服我都不喜欢了。”

“你又不给我买,也不许我出去买,不如你把衣服借我两件?”

牧引风当然不借。

眼神冷酷地看着她。

霍玉兰最后撇嘴道:“这裙子……好吧,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进屋,找了把锋利点的水果刀,把裙子下半截拖地的地方割断。

剩下不规则的裙角,正好到脚踝,这才又施施然出来。

“这样总行了吧?老公?”

霍玉兰倾身去看牧引风,两个人一起上了电梯。

轿厢里面,电梯下行,霍玉兰先是盯着牧引风的小揪揪,忍不住又伸手戳了一下。

然后两个人在电梯墙壁上视线相对。

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笑容满面。

“老公你真好,这么晚还陪我出去。”

牧引风闭上眼睛,纤白的睫毛盖住了粉宝石镶嵌的眼睛,似乎霍玉兰是什么不忍猝睹的脏东西。

霍玉兰就靠在电梯轿厢上咯咯地笑。

真好玩。

她又戳牧引风的小揪揪。

他偏头躲开,她就追过去。

好在电梯下行的时间短暂,很快牧引风操纵轮椅,一阵风一样风驰电掣地冲出来。

霍玉兰在后面道:“老公你小心点,电动轮椅不能开那么快,翻了怎么办嘛!”

等到两个人终于折腾上车,已经是夜里快十点钟了。

莫宁看到两个人一追一逃,笑笑闹闹地从主楼里面出来,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等到两个人到了车边上,莫宁才发现见鬼的恐怕是他老板,那脸色简直能冻死人,阴沉着转到了车门边,一撑手臂就上去了,而后“砰”地将门一关。

隔绝了一句“老公等等我呀。”

但是有什么用呢?

莫宁上车前,慕方懿从后车门的另一侧上车,莫宁坐进驾驶位,就看到慕方懿笑嘻嘻对着老板说:“你怎么腿不好使还跑那么快,讨厌~”

这一声讨厌,真可谓是九曲十八弯。

莫宁抖落一身恶寒,看着牧引风闭着眼自带屏蔽气场,却屏蔽不了身边人说他讨厌的同时,还砸了他胳膊一下。

牧引风身体细微地倾斜了一些,然后睁开眼对着莫宁说:“走吧,快点开。”

牧引风怀疑慕方懿的狂犬病已经发作了。

这一路上,他简直要被挤到角落里面,平时他一个人坐在后面,把哪怕消瘦也像是能占满座位的气势也收了起来,整个人还要抵抗药物的副作用,怎是沧桑二字能描述的?

莫宁简单总结了一下,后车座上仿佛坐了一个老板和一条正在对着老板可劲儿撒欢的“大狗”。

强行闭目养神的牧引风,一脸的生无可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亲自把他“囚禁”的人,从家里带出来了。

就为了手上破了一点皮深夜去打狂犬病疫苗。

霍玉兰闹了一会儿,进了市区后就不再乱动了,而是靠着另一侧的车窗朝着外面看。

市区里她总来,街道都很熟悉,一些店铺也比较熟悉,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霍玉兰不闹牧引风了,反倒是他睁开了眼,状似不经意地朝着霍玉兰看了一眼。

然后两个人的视线,就在车窗倒影上撞在了一起。

霍玉兰眼中堆满了笑意。

牧引风像只被烧着的兔子,迅速收回视线,转开了头。

但是霍玉兰凑了过来,靠在座椅上低低笑。

牧引风抿唇,抬起手臂撑在车窗上,攥拳顶住自己的太阳穴。

头很晕,和行车没有关系,是药物作用。

但是还没等他消停一分钟,突然感觉自己的腿被掐了一下。

牧引风:“……”

透过他额角处凌乱搭着的白发,能看到一根非常细小的鼓起的青筋。

那只手似乎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反应而更加肆无忌惮,还掐住了他腿上的肉,拧了半圈。

牧引风没忍住抽了一口气:“嘶……”

然后睁眼对上了霍玉兰探究的视线。

“你做什么?”

他压低一些声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压低,总之他不想让莫宁听到他们两个人之间怎么回事。

霍玉兰也压低,凑近了一些问牧引风:“我试试。”

“试什么?”

牧引风和霍玉兰一起低头,看向了牧引风的大腿侧面,霍玉兰一只手还在上面掐着呢。

牧引风抬手就把她的手拍开。

但是打掉了一只,还有另一只。

另一只摸上来又掐又捏。

牧引风哪遇见过这种情况,“啪啪”两下,把霍玉兰的手都打掉了,自己被激得又粉了。

霍玉兰的眼中没有半点异常的情绪,没有羞辱也没有狎昵,只是非常认真地问:“你的腿有知觉?”

系统给她的剧情里面,只有牧引风因为一场车祸腿不能动,怎么治疗也治疗不好,后来在女主角的陪伴下历经几年站了起来,可谓是感天动地。

世界剧情很多时候不可能是所有,只是那个角色,那个人的一部分罢了。

因此霍玉兰自然不知道牧引风的腿是心因性的。

原著剧情进行到后期时男主角在女主角的鼓励和陪伴下站起来,霍玉兰还以为是他妈的科学奇迹。

毕竟小说里经常出现科学奇迹。

霍玉兰说着又伸手去捏了一下他的小腿:“这里有吗?”

牧引风:“……”不光有,长时间没有人碰过,这样被触碰还很敏感,痒得他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霍玉兰又换了位置,微微撑在他腿边上,捏了下他脚腕问:“这里也有吗?”

牧引风抓住霍玉兰的胳膊用力抬,想让她站起来,霍玉兰的手臂却突然失去支撑,一下子趴在了他腿上。

而这时候听到后面的争执,实在是管不住自己眼睛的莫宁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差点没把车开到绿化带上去。

霍玉兰很快抬头,看着牧引风眼带询问。

牧引风感觉到了车子的震动,朝着前面后视镜看了一眼和莫宁对视,眼神带着警告,莫宁立刻抿唇转开视线,不敢乱看了。

牧引风低头对上了一道圆圆溜溜清清亮亮的求知视线,里面没有怜悯和感叹,而且他觉得自己要是不回答,她很可能会做出脱了他鞋子挠他脚心, 问他这里有没有知觉的事情。

因此牧引风近乎是忍辱负重地点头道:“有的。起来!”

霍玉兰起身坐回去, 靠在座椅上侧头看着牧引风。

牧引风浑身上下都像是装了报警器, 汗毛都在大声尖叫, 防备着身边的人。

但是霍玉兰什么都没有再做,她本来也不是趁机耍流氓。

她只是需要全面了解一下她的玫瑰小王子。

车子平缓地在路上疾驰,没多久就到了防疫站。

一行人下车进大厅,牧引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口罩戴上了。

夜里这里大部分的区域没开灯,只有药房和值班室亮着。

莫宁挂号取药,霍玉兰推着牧引风等待注射。

等莫宁拿着药回来,值班医生也兑好了药,对着坐在轮椅里面戴着口罩的牧引风看了好几眼,以为他这样的发色是哪个男团明星受伤来看病。

对着牧引风一扬下巴,对着他身边的霍玉兰说:“扎胳膊,给他脱衣服啊?”

牧引风一怔,霍玉兰笑了起来。

对着医生说:“是我被狗咬了。”

说着举起了自己破了一点点皮的手。

医生倒也见多识广没有大惊小怪,直接调转对象,对着霍玉兰露出来的手臂一扎。

“三天、七天、十四天、和第二十八天再过来注射。”

日期写在收据上,医生递给了霍玉兰。

霍玉兰接过来,一行人又朝外走,牧引风的面色不太好,他发现自己被骗了。

慕方懿根本不晕针。

自己貌似被耍了。

牧引风头晕得厉害,他晃了晃脑袋,现在顾忌不上去计较什么,胃部烧灼得厉害,还有点恶心。

这是药物副作用。

他被莫宁率先扶着上车。

结果等两个人弄好了,莫宁给牧引风喝了一口水缓解。

一回头,竟发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慕方懿,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没影了。

莫宁四外看了看,这一处街道上灯火阑珊,只有隔着一条马路的高中学校的那些教室里面还亮着灯。

根本没有慕方懿的半个影子。

莫宁立刻看向牧引风:“老板,人跑了!”

牧引风靠着座椅上,闻言朝着莫宁看了一眼。

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后,面色先是空茫一片,而后渐渐地如同阴云遮盖住了太阳,阴翳一点点地弥散在了脸上,甚至是那双浅粉色的眼睛也蒙上了阴翳一般。

“恐怕她是故意的,就是找机会跑呢,我这就叫人来搜!”

莫宁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牧引风另一栋别墅里面的保安队。

那里的保安才是真正训练有素的,那才是牧引风从小到大真正居住的地方。

那些人曾经是牧元蔓给牧引风养的,一些是退伍兵,一些甚至是国外的雇佣兵,那些人没有那么好打发,都签了长久年限或者终身合同,效忠的也是牧氏企业继承人,不是牧元蔓个人。

牧引风上一次抓慕方懿的时候,动用过他们一次,上午发出的命令,下午人就送到了牧引风现在的别墅中。

牧引风靠在座位上,他开口很想说“算了” 。

他应该说“算了” 。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吃药了,药效作用正好,他不该放任自己心里的魔鬼。

慕方懿这几天这么努力地伪装,讨好,已经够了。

可是牧引风控制不住地手抖,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觉到有什么将要失控,像是有一把野火一样从他的心底烧了起来。

她为什么跑,肯定是想去找那个杰瑞吧。

牧引风很确认自己不爱慕方懿,但是他无法忍受她再次欺骗自己,把自己变得像个傻子一样!

他还信了她的鬼话,陪她来打针!

牧引风被自己蠢得想笑。

他就真的笑起来,声音那么好听,却像是将要断弦的大提琴,凄绝又紧绷。

吞下去的药似乎化为了一把尖刀在腹腔之中胡乱翻搅,他痛得近乎干呕,却把自己不当人一样钉在座位上,任凭面色惨白到青灰。

理智被搅成灰烬。

他猩红着眼睛想,果然所有人都讨厌他,亲近他也是为了骗他。

他衣着光鲜,身份也算高贵,可是他一个朋友都没有。

独特的外形让他在童年时备受排挤,再怎么漂亮也没有用,那些有钱的小孩会因为嫉妒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联合起来排挤他,说他带有病毒,说他是不能见光的吸血鬼,会咬人,会把他推到阳光下。

大一些时他的心理就出现了问题,他不能正确解决问题,和人打架也不知轻重差点失手杀了人,自那之后他就不去学校待在家里,只有考试才会去。

在二十岁的某次聚会后,他听到了一个才在他面前说他独特性格也好玩的人,转头就对别人说他脾气怪怪的,是因为猎奇才认识他,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试图去交朋友。

大学的时候,他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接触社会,但是后来接触的那些富二代们,他们一起喝酒后胡混做的那些事情,他一个也不喜欢。

叫了他几次就不去了。

后来他出国了。

白发在国外一众金发之中依旧鹤立鸡群。

但是那些恶意因为他过于优秀的相貌有所减少,却增加了另一种黏腻的恶欲。

他依旧无法交朋友。

生意场上的“朋友” 利同时视你如兄弟,利冲时恨不得笑着旁观你被扒皮。

唯一算朋友的一个,只有大他十岁的莫宁。

他被利益和牧元蔓的淫威所迫,有了一个妻子。

而就连这因为利益牵连起关系的人,也厌恶他到这种地步。

牧引风听到莫宁吩咐那些人:“在防疫站和正天大街交界处逃走的,斜对面是三中,嗯,对,抓住她,带回来……”

牧引风没有阻止,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浑身的肌肉开始渐渐僵死,他的眼前开始涣散,耳边也开始嗡嗡作响。

他才吃过药,恐怕要没用了,车里有好多黑影。

因此他没听到莫宁挂了电话后, 还“咦”了一声。

很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高跟鞋的声音落在这寂静的街道上, 就像是踩在人心上的鼓点。

很快这鼓点越发的、密集而急促, 直接敲在了牧引风的耳边。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老板!”

莫宁对着身后喊了一声,牧引风才微微一抖,从那种全身僵死和跟自己过不去的状态之中回了些许神。

他看向莫宁,莫宁神色复杂地指着他那一侧的车窗玻璃。

牧引风侧过头,清晰地从车窗中透过外面寥落的灯火,看到了一张带笑的脸。

看了片刻,他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车里的那些黑影,却像是听到了驱魔铃的小鬼,登时魄散魂飞。

很快另一侧车门被打开,一股香气伴着一个人影钻了进来。

霍玉兰把一个被塑料袋包着的东西朝牧引风面前一送。

热气熏蒸了他的眼睛,融化了其中一点阴翳,露出了漂亮的粉红底色。

“你还没吃饭吧,给,双拼卷饼,可好吃了!三中门口这大姨的炒豆芽土豆丝绝对能称为江城一绝!只不过昼伏夜出,白天逮不到!”

莫宁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牧引风垂头看着还在冒着香气的,足有狗脑袋那么大的卷饼,看似根本无动于衷。

但是莫宁有点想吃,好香。

他晚上也没吃饭。

哦对,得赶紧打电话让那些人别来!

人没跑啊,那些人太特殊了,出动都容易引起警察注意。

莫宁咽了口口水,打开车门下车去打电话了。

而车里的牧引风对着个卷饼看似镇定,实则陷入了混乱。

霍玉兰凑近了他说:“吃啊,你别告诉我你不吃路边摊牧总。”

“不过商量个事儿牧总,给我弄个手机呗。”

“我跑一半才想告诉你我去买饼,可是我没有办法联系你。”

“平板不适合带出来……我真不跑,我不喜欢什么杰瑞汤姆。”

霍玉兰自然是故意的,掐准了牧引风的死穴,轻一下重一下让人紧张地提着心,却不至于真疼。

她深谙追求人的真理,你必然要不可捉摸才足够迷人。

“我以后就一心跟着你,成不成啊?”

霍玉兰说:“我想要你的同款手机和情侣手机号。”

她把饼喂到了牧引风的唇边,推了推,牧引风就真的本能地张开嘴,咬了一口。

霍玉兰在这里读了高中和大学,自然知道这饼确实好吃。

看到牧引风咀嚼,她笑着说:“我也没吃呢。”

然后自己就咬了一口。

等牧引风咽下,就再送到他唇边。

两个人诡异又和谐地,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来。

牧引风在濒临发病和药物反应的缝隙之中夹着,紧绷又松懈,愤怒又平静,头晕又……

哦,不想吐了。

原来他胃部烧灼不是药物反应作祟……是饿了。

小王子呆愣愣地咀嚼,卷饼每次送到嘴边时他就看着霍玉兰乖乖张嘴,像是被送入冰天雪地后冻了一下,又放回温暖室内的玫瑰。

牧引风的吃相太优雅,可吃卷饼不张大嘴,每一口都掉土豆丝和豆芽,霍玉兰就伸手接着。

这些豆芽和土豆丝好像是冻僵的玫瑰花苞,外皮脆脆的,一碰就掉了。

霍玉兰看着他沾染了油后格外红亮润泽的双唇,和垂在身侧依旧攥着拳头僵硬的手掌。

霍玉兰捧着“碎裂的花瓣满手玫瑰香”,低头送到自己嘴边吃了。

好吧,他还是太脆弱,比不得从前追求的那些皮糙肉厚的人。

她以后不用这样的招式了。

霍玉兰嚼着土豆丝和豆芽,看着牧引风红红的嘴唇,眼神发暗。

她这么退让,以后肯定要狠狠地亲够本。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过年好!祝大家新的一年,暴富暴富暴富暴富暴富暴富暴富暴富暴富暴富暴富暴富!

68

两个人分吃一个卷饼,把打完电话回来的莫宁馋个够呛。

大晚上的折腾这一出,等到把两个人送回家,莫宁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只剩下一层人皮了。

不过很快莫宁就感觉自己充实了起来,因为回到家还没进自己的家门,就收到了牧引风的消息。

——季度奖金照发。

莫宁顿时就像那充饱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膨胀起来,险些双脚离地。

打开门一进去便兴奋道:“老婆,你看上的那个包,老公过几天就给你买!”

而莫宁这边欢天喜地,殊不知牧引风才给他发完好消息,自己就“遭了殃”。

莫宁把两人送到家门口就离开了,因为他见“慕方懿”信誓旦旦地保证她自己推着牧引风进去就行,而牧引风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又结合两个人才在车上亲亲密密地吃完了一个卷饼,间接接吻都无数次了,虽然心里觉得老板这眼光实在是局限于认识的女人太少。

可是男女之情这种东西,就像脚上的鞋子,外人看着再怎么舒服或者不舒服,也得自己穿着合适才行。

莫宁看上去大眼睛双眼皮,稳稳重重的,实际上娶的是自己的初中老师。

普世的意义上,没人觉得他们很般配,可是他们很相爱。

因此莫宁对慕方懿“回头”的这件事持观望态度,主要是老板喜欢就好。

于是莫宁就放心离开了。

谁能想到呢,霍玉兰这个假冒慕方懿的损东西,根本没把牧引风朝着房间的方向推。

先是假借着“今晚月色真美”的这个烂俗理由,推着牧引风在偌大的别墅花园里面转圈,而后又带着牧引风去看狗。

“这条你认识了,它就是杀马特。”

“那边那条今天视频里也和你说了,叫扫地僧。”

“这个你不知道吧,这个虽然看着脏,但是洗完肯定是纯白的毛发,你知道的,獒犬里面的白毛太稀少了。”

“所以我给它取名叫白毛女,你觉得怎么样?”

牧引风麻木地说:“这些曾经都是斗狗,斗狗都是公狗。”

霍玉兰“哦”了一声,最后说道:“那叫白毛女就不好了,嗯……要不然叫白毛风吧?”

牧引风:“……”

“哈哈哈哈哈——”霍玉兰笑得十分之猖狂。

牧引风面无表情,药效彻底上来了,吃过了东西后,副作用也好了不少,不欲与女人争长短。

他甚至觉得论起精神方面来说,他现在至少比这个女人好一点,她现在看着不太正常。

霍玉兰一个人笑得可开心了。

把狗的名字取好之后,又推着牧引风去看马,说自己喜欢白毛的温斯顿。

蹲下问牧引风:“你买温斯顿的时候,是对比你自己的发色买的吗?”

“哈哈哈哈,你的头发在阳光下看着和温斯顿的毛发一样,呈现一种由白过渡到淡金的渐变色。”

“可是它性情那么温顺,你为什么不爱笑呢?”

牧引风甚至闭上了眼睛, 看都不想看面前这个神经病女人一眼。

谁家半夜不睡觉, 还来看马, 马都睡了!

“温斯顿真的很好骑,它的身腰那么长,我们以后一起骑一次吧?”

牧引风睁开眼,看着霍玉兰说:“我这样怎么骑马?”

“怎么不能骑?你不是有知觉吗?”

霍玉兰神色如常地说:“早晚都会好啊。”

剧情里就好了呢。

霍玉兰说着又掐了一下牧引风的腿,牧引风被她的手欠气得简直想现在就康复,好踢她。

因为很快面前的女人又道:“而且你可以绑在我身上。”

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厌?!

一个但凡长了一颗心的正常人,都不会对一个站不起来的瘸子频频“取笑”。

牧引风身边的人全都是小心翼翼,在他面前连瘸腿都不敢提,生怕哪句话刺激到了他,惹他不高兴。

背后骂他的嘲笑他的不算,就连跟他身边那么多年的莫宁,也不敢说风凉话。

而且他得白化病这件事,也是一个禁忌。

可是到了这女人嘴里,这就成了“玩笑”。

牧引风最开始确实有点被冒犯的感觉,尤其是那条狗的名字叫白毛风。

但是看到这女人当时的神色,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亮晶晶的眼睛中,没有任何的轻蔑和取笑,他那一点点稀薄的被冒犯的感觉,竟然变为某种难言的舒服。

他很快想通,这样才是心理医生口中说的“正常的朋友”吧?

不会刻意去回避他异于常人的地方,甚至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是非常新奇和奇妙的感觉,因为牧引风没有这样的朋友,就连牧元蔓女士那种霸王,也不会当面戳牧引风的短处。

可是没有一个人像面前的这个女人一样,指着他的头发,叫一条狗白毛风,可是她看他头发的眼神,分明都是切实的欣赏和喜欢,时不时还手欠,上来摸个没完。

怎么会有人喜欢白头发?

可是这女人却说:“爱豆都喜欢染白发,舞台效果很好啊,但是他们都没有你长得好看,白搭。”

“老公你要是上去,灯光一打,你什么都不用干,呼吸就行,台下的粉丝能把体育场的房顶掀开。”

牧引风深感不解地看着她。

今晚第七次说:“起开,我要回去。”

他根本不用霍玉兰推,但是霍玉兰非要推,还到处推,就是不回屋。

她得趁热打铁啊。

亲恐怕是不行,牧引风清醒着呢,和刚才的状态不大一样。

但是别的便宜得占点,不然哪能有进展?

牧引风买的是电动轮椅,有两个相同型号的,每天换着充电,现在的这个电量还非常充足,整座别墅里也都做成了无障碍通道,如果不是霍玉兰拦着的话,牧引风早就回去睡觉了。

果然这一次牧引风转弯要走,霍玉兰又用脚拦住了轮椅的轮子。

“你到底要怎么样?”

牧引风仰头看着霍玉兰,难得示弱一些说道,“已经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霍玉兰的眼中露出了一些难以形容的笑意,看着牧引风点了点头说:“确实是哦,我又不用上班,难怪我这么精神。”

“我可以让你回去睡觉,但是我今天被狗给咬了,狗是你养的,你是不是得安慰我一下?”

牧引风看着霍玉兰想说一句“活该” ,谁让你没事去招猫逗狗的?

但是碍于霍玉兰塞在他轮子下面的那只脚,碍于自己……不良于行,牧引风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讽刺咽了回去。

换了一个比较缓和的说法:“狗好好地关在笼子里,你不打开笼子它能咬到你吗?”

霍玉兰当然是不讲道理的。

牧引风这样说,霍玉兰点了点头认同道:“说得有道理,那你今天晚上就回不去了。”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本来好好地在我自己家住着,谁让你把我给抓到这里的呢?那你就注定睡不着觉,明天也上不了班,不得安生了。”

牧引风一时间被她的歪理邪说给弄得……差点被说服了。

片刻之后,牧引风似乎明白了霍玉兰的真正的目的。

他仰头看着她,白发在朦胧的庭院灯光和月色之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的表情有些恍然道:“你想让我放你走?”

牧引风说完之后轻笑了一声,他还以为……原来还是为了这个。

霍玉兰却在他断定之后摇了摇头。

“谁说我要走了?我不是说以后都跟着你吗,老公。”

牧引风心里当然不肯相信,慕方懿就在不久之前还和那个什么杰瑞缠缠绵绵要到天涯。

一夜之间就移情别恋了?

他到现在都觉得霍玉兰这么讨好他都只是为了离开这里。

霍玉兰也不指望他马上就相信宿命和一见钟情这种事情。

微微歪着头,站在牧引风的面前,语调有一些叹息说:“你就算不相信我说的话,你难道从来不照镜子吗?”

“你如果早就这样跟我说话看着我,我怎么会因为寂寞出去找什么老鼠和猫?”

霍玉兰蹲在牧引风的轮椅旁边,双手都放在他的腿上,撑着自己的脸,自下而上地看着他,满眼都是痴迷。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吗?”

牧引风很想看出面前的人眼中的伪装。

可他只看到一望到底的炽热,他被这种热度烧灼得有些难以抵抗。

他推开面前的人放在他腿上,却又马上不太老实来摸他手的手。

拒绝回答问题,转开了视线,掉转了轮椅又想跑。

这一次霍玉兰没有去阻拦轮椅,而是抓住了牧引风的脚腕。

牧引风的下半身都格外敏感,被抓住脚腕就算了,那只手得寸进尺地钻进了他的西装裤里头,直接贴在了他的袜子上。

牧引风终于火了,甚至有一点害怕:“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把手放在轮椅的按钮上面,如果面前的人再做任何过分的动作, 他绝不会容忍。

他见识过许多勾引, 可如此被人强迫的还是第一次。

霍玉兰当然懂得适可而止。

虽然她非常想动一动手指, 摩挲一下牧引风的脚踝, 但是她按在上面的时候却一动未动,仰头看着他说:“你的脚踝也并不算纤细,为什么不尝试着做一下腿部锻炼?你难道不想站起来吗?”

突然认真的问题,让牧引风愣了一下。

霍玉兰认真地说:“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一直坐在轮椅上。”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会知道?!”

牧引风瞪着面前的人说:“把你手拿开!我不是你的那些情人!我没有那么……”那么轻浮。

牧引风有一种被冒犯的强烈的感觉。

手指已经按在了按钮的上面。

霍玉兰一直看着他的动作,眼见当下已经拉扯到了他的底线,迅速回弹。

索性坐在地上,松开他的脚腕,改为抓着他的轮椅轮子。

“别叫人啊,大晚上的所有人都睡了。”

霍玉兰已经逼迫他们将警报解除了,牧引风现在就算按下去,也不会有任何人过来。

霍玉兰还真就不是什么流氓,否则现在他们只能住在马棚旁边,那是整个别墅里最偏僻的地方,就算是真的在庭院里把他给怎么样了,保安也不会巡逻到这边来,只有他们两个和监控能记录一切。

明天早上牧引风就会得到一个报警设备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了的消息。

霍玉兰叹息了一声,感叹自己为什么就不是个真流氓呢。

否则她今天晚上就可以为所欲为。

“不想让我叫人就放开!”

牧引风表情非常严肃,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语气里面夹杂着一些急切,是急切地想要逃离这里。

面前的这个女人,给他一种非常强烈的“失控感”。

这种情况非常少有,他向来都能游刃有余地将一切掌控在手心。

霍玉兰抓着轮椅,看着他的表情认真地说:“我从来也没觉得你和我那些情人有哪里像。”

“他们是随便能够满足生理需求的工具,你是山巅上我磕长头转山路也求不来的雪莲。”

“我一直都是仰视你,你什么时候能低头看看我?”

霍玉兰:“你是我老公,你记得吗?”

牧引风看着她,半晌没说话,压在警报上的手指却微微松懈。

霍玉兰一表现得“弱势”,他就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正常。

“老公……”

“已经很晚了,我要休息。”

牧引风半晌后又开口,低头看着地面,不看霍玉兰,鬓边卷曲的长发将他的侧脸盖住,看不清神情。

不过他的语气没有那么强硬了。

“那你明天给我买一些衣服吧,下班和我一起去商场?”

牧引风不说话。

霍玉兰很快发现他还是不允许自己离开别墅,就顺坡下驴又说:“从前的那些我都不喜欢了,你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出门,让你的助理给我买。我都要白色的。”

“所有的款式都要白色,从里到外都要白色,可以有一些渐变的或者其他浅淡的颜色,不要深色。”

霍玉兰看着牧引风的头发说:“我最近疯狂地喜欢白色。”

她一直都喜欢白色。

牧引风可以说是完全长在了霍玉兰的审美点上。

就算没有在剧情里面遇到,就算她没死遇到了,也不会放过他的。

牧引风听到她说“喜欢白色”时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最后道:“嗯。明天莫宁会给你送来。”

“松开吧。”

他说。

霍玉兰没松开。

他又侧头来看她,眉头轻轻蹙着,哪怕是坐在轮椅上,他也像是骑在白马上令人意动神摇的王子。

他像是看着一个在他马前跌倒的少女,就算少女再怎么美丽,也没有怜惜,只有疑惑和觉得麻烦。

真是冷漠又无情的小王子。

“那你叫我一声我就放开你,让你回去睡觉。”

霍玉兰最后说。

“……什么?”

牧引风看着她问。

“从来都没有叫过我,从结婚到现在。”

反正霍玉兰在原身的记忆中没找到。

原身的审美也不能说是不行,毕竟杰瑞是一个大块头,不是那种油头粉面,而是很刚毅的类型,身高腿长是个模特架子。

从外表上来看也还行。

但是她看男人的眼光不太准确,记忆里杰瑞鼻子不够挺,手指又偏短粗,个子虽然很高但是男人如果不是哪里都长,就容易造成顶端优势抑制侧芽生长。

关键的地儿不行。

说到底还是有过的男人太少了,不会看。

非得是像牧引风这样的,鼻梁高挺人中深长,手指更是能直接拉去做手模,腿也足够修长,虽然瘦,但更能看出骨架整体颀长,这种类型才是不用脱裤子也知道尺寸可观的。

霍玉兰抑制了一下放肆的眼神。

对牧引风说:“当然是叫老婆啊。”

“我一直叫你老公,不应该叫一声老婆吗?”

“叫一声我就放你回去。”

牧引风的表情微微一凝。

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他这辈子没有跟任何人有过亲密的关系,叫牧元蔓也是规矩地称为“母亲”,小时候才叫妈妈。

其他人的称呼都是连名带姓。

“叫一声嘛,又不会掉一块肉,我就想听你叫一句,我们两个合理合法,本来就应该这么叫!”

霍玉兰坐在地上拽着轮椅的轮子,轻轻晃了几下,简直像是在撒娇。

牧引风的面色从微微空白,而后急剧地开始变成粉色。

只不过这里的灯光不够明显,所以才没有办法细细欣赏。

玫瑰小王子第一次直面“野兽的獠牙”,显得那么手足无措。

两个人陷入了僵持。

时间已经过了一点。

霍玉兰坐在地上,反正正当七月盛夏,一点也不冷,就是有蚊子。

她一边拍蚊子,一边打定了主意,今天不听到“老婆”就绝对不放人。

牧引风僵坐在轮椅上,半晌开口道:“你做梦。”

他确实这么想的,她背叛他们的婚姻,到了如今地步,还想让他叫她老婆?

凭什么?

而且牧引风真的叫不出口。

“那就一直在这里坐着。”

霍玉兰说,“我陪着你喂蚊子。”

“可别想着要召唤保安们过来,我穿着长裙子呢,因为剪过,这里非常松,一下子就能扯开。”

“你要是把人叫过来,我就把裙子拉到腋下,反正我不要脸,”霍玉兰说,“到时候让别人都看看你老婆,反正你的绿帽子也不止一顶了。”

牧引风额头的青筋都鼓起来跳霹雳舞了,他彻底被这个女人的无耻震惊了。

霍玉兰把脚朝着轮椅轱辘里面一卡。

因为自己穿的长裙子,倒也不怎么害怕蚊子。

牧引风也是长衣长裤,可是他……脸上痒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了一个包。

两个人似乎又坐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坐到牧引风的屁股都麻了。

实际上才过了半个小时。

夜里1点半,霍玉兰依旧还在耍无赖,靠着轮椅看上去简直像睡着了。

牧引风这一辈子都是一个行止有度的翩翩君子,现在真的想抬起手抽她脑袋。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无赖?

仗着他自己的腿不能站起来走,就这么逼迫他。

牧引风当然可以按下按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一直把手指在按钮上来来回回地转,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他害怕她真的耍无赖撕裙子吗?

倒也未必。

他根本不在乎!

对,就是不在乎。

但是他最后也没按。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

夜里2点整。

牧引风专门掏出手机看过,他很少有这么晚睡,作息一直都非常规律。

明天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跨国会议,虽然他的皮肤并不容易出现黑眼圈,也没有人会始终盯着他的脸看,可是如果状态不佳的话还是有人能看出来。

而且明天还有一个新的项目开始招标,他还要和莫宁开车去一趟博兴镇,来回车程总共有四个小时,如果今天休息不好,明天恐怕撑不住。

反正种种种种原因。

最后牧引风伸手推了一下靠在轮椅上不知道睡没睡着的人。

说道:“明天还有很多工作,松开。”

到这个时候话音里面已经没有什么怒气了,更多的是无奈。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不松。”

霍玉兰就很无敌。

“我叫,”牧引风顿了顿,快速且平板道,“老婆。”

像那种按照要求朗读的小学生,朗诵课文时不带一丝感情的音调。

霍玉兰其实已经听到了,有点憋不住笑。

但她还是装着睡眼朦胧,缓缓地仰头看牧引风:“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牧引风真的想揍她。

手抬起来片刻又咬牙放回去了。

而后就这么咬着牙,声音像是从齿缝里面搓出来的,一张精致到了极致,如同名画般流畅的面孔,都显得有一点狰狞道:“老,婆。”

“哎!”

霍玉兰见好就收。

她从地上蹦了起来,活动了几下,推着牧引风的轮椅道:“好的老公,我们现在就回去!”

然后穿着高跟鞋,咔咔咔地推着牧引风开心地在庭院里面跑。

夜风裹着一些露水的潮湿,因为轮椅的速度过快扑面而来,牧引风刚才想着要是她再提出过分的要求,就真的要把保安给叫来,无论她撕不撕裙子。

幸好她还算说话算数。

牧引风的轮椅也没这么快地行驶过,轮子在小道上面迅速滚动着,转弯的时候牧引风都怀疑自己要被甩到地上去。

幸好两个人总算是平稳到了屋内。

而后又安全地上楼,期间霍玉兰的愉悦简直要化成一群吵闹的小鸟,如有实质一般在牧引风周围叽叽喳喳地叫出一首欢快的合奏曲。

终于到了门口,牧引风感觉自己像是经历磨难终到西天取得真经的唐僧,深感其中的艰难。

他脑中有一闪而过地想过,要是自己能正常行走,像以前一样……绝不会被欺负成这样。

这种想法是第一次出现,是一闪而过。

牧引风心中因为这种想法产生了一种自责和自愧。

自从他放任那个男人死去之后,一直都在自苦自罚。

不能行走一直都是他给自己定下来的代价。

门开了,霍玉兰把牧引风推到门口。

没有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而是说:“老公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牧引风的自愧自责就这样被她给打散了。

转头看着霍玉兰的神情,像是看着一个精神病人。

“现在是夜里2点10分!”

霍玉兰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明天时间早的话我就可以进来吗?”

牧引风看到她抻着脖子在屋里到处乱看,有一种私人领地被闯进一头猛兽胡乱抓挠的既视感。

他还记得自己那天发病,她像个“绅士”到了门口就离开。

原来那天是装的!

“出去。”

他说。

霍玉兰对着他笑。

“我们是夫妻嘛,其实我们本来也应该住在一起对不对?我觉得你屋子里面的摆设挺好看的,看上去就心情好,要不然我明天搬过来吧?”

牧引风不欲再和她说任何一句话,她实在是太会蹬鼻子上脸。

牧引风操纵轮椅到床边上,忍无可忍地拿起了一个软枕,回首直接朝着门口砸去:“滚!”

牧引风很少被气成这样,这一句“滚”骂得字正腔圆。

如果有认识他的人在这里,哪怕是牧元蔓也会感觉到惊讶。

他很少会这样情绪外露。

不过牧引风没能顺利地打到霍玉兰。

霍玉兰伸手接住了, 抱在怀里说道:“正好我那个枕头不太舒服, 这是你枕过的吧?我拿回去枕了。”

说着还埋头似乎是闻了一下, 然后关上了门, 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公晚安!”

牧引风追到门口吼道:“你给我拿回来!”

但是门打开人已经不见了。

牧引风虽然是心因性不能直立,但是长时间不能行走影响到了腿部的肌肉。

他翻身总是比较难,侧躺着也不太舒服,要夹着或者骑个枕头。

那个枕头是牧引风晚上睡觉的时候用腿夹着的。

此刻他整个人已然成了一朵盛放的粉色玫瑰。

他想到她刚才低头的动作,连指尖都要烧起来了。

这个……这个……

不知羞耻的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69

第二天一早,霍玉兰起来和牧引风一起吃饭。

再一次提出了要手机的事情,牧引风吃饭的时候并没有答应,不过等到吃完饭被助理接去上班之前,临走了才总算看着霍玉兰说:“可以把你之前的手机还给你。”

牧引风把自己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看向霍玉兰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他的语调冷淡又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说:“但是我不会容忍第二次背叛,你好自为之。”

牧引风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递给了霍玉兰。

他乘坐电梯下来吃饭之后就没有上去过,很显然这手机是一大早上就贴身带着的。

嘴里放着狠话,实际上昨晚戏弄也没有记仇,还记得她要手机的事情。

“我需要出一个短差,大概五天回来。”

牧引风又加了一句。

他用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霍玉兰说:“劝你不要离开这个别墅半步,否则后果自负。”

这无疑是一个明晃晃的试探。

为什么要赶在出差的时候把手机还给霍玉兰?

但是霍玉兰看着牧引风漂亮的眼睛,根本就没有接收到这试探的信号。

霍玉兰居高临下地看着牧引风,仿佛透过他故作坚强的铠甲,看到了他胸腔之中柔软无比的心脏。

像被重重花瓣包裹住的柔嫩花蕊。

而一想到他要出差好几天都看不到人……霍玉兰的心像是被人给掐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恨不得跟着一起去,权当是旅游了。

不过她留下来确实有点事情要做……

因此霍玉兰接过了手机,实在是没有控制住,把手机放在饭桌上面,突然之间低下头,捧住了牧引风的脸,亲吻了一下牧引风的额头。

霍玉兰的速度非常快,吻也非常轻,还没等牧引风反应过来,她就已经退开了。

而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候,两个保姆在厨房里面探头探脑地看到了这一幕,夸张地“哎呦”一声。

而房门被打开,莫宁来接牧引风上班,把刚才霍玉兰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他人已经站在门边上,面皮微微抽搐,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屋。

退开之后,霍玉兰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退两步后看着牧引风笑。

牧引风先是愣住,而后意识到了自己被“偷袭”瞪着霍玉兰,一双淡粉色的眼睛透出了窘迫和恼怒。

“对不起嘛。”

霍玉兰认错非常迅速,“没忍住,你这样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样子,实在是太……”

霍玉兰慢慢蹲下,隔着一段距离和牧引风平视,对他满含歉意。

毕竟她这次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没忍住,霍玉兰几乎从来不干这种事。

她有非常多的方法可以得到一个人的心,却从来不会做这种……在对方还没确认动心的情况之下就上嘴的事情。

她一般都是等着对方控制不住了自己扑上来。

只能说玫瑰王子……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因此霍玉兰的态度格外诚恳:“你也知道,制服诱.惑什么的没人能扛得住,牧总今天实在是太光彩照人,晃瞎了我的眼睛,迷惑了我的心神。”

“我有罪。”

霍玉兰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牧引风原本要发作的话,被她这样郑重其事地道歉给噎在了喉咙里面。

霍玉兰的话听上去像是借机耍流氓的花言巧语,可是她的眼神清澈,用本就容易让人有好感的长相加上这么认真的道歉,没有人能够责怪。

只不过牧引风半句也不相信霍玉兰说的那些“甜言蜜语”。

她越是这样说,他越觉得她目的不纯,明明他今天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她这样表现得太假了。

莫宁听着两个人说的话,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房门关上打算在外头等。

牧引风侧头对他说:“进来!”

莫宁赶紧又迈步进来。

牧引风没有再理会霍玉兰,而是被莫宁推着朝门口去。

牧引风没有再回头,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脑袋有一种被撬开了漏风的错觉。

他抿了抿唇,断定她是因为拿到手机激动才“画蛇添足”。

霍玉兰一直送牧引风到门口,还跟了出去。

抢过一个保安手里举着的黑伞,像一个小助理一样尽职尽责地撑开在牧引风的头顶。

到了院子里面,把黑色的伞朝着莫宁的手里一塞,顺势把莫宁给挤到一边,亲手推着牧引风说:“你出差三五天……三天还是五天?为什么没拿行李啊。”

“牧总的出差用品都是买新的。”

莫宁替牧引风回道。

霍玉兰对他点了下头,又对着牧引风的后脑勺,带着些许低落的抱怨语调说:“你不在,我一个人在家吃饭肯定都不香……”

“出差是考察吗?不会很忙吧?我给你打电话发视频可以吧?”

牧引风不说话,连头也不回。

但是也没有说让霍玉兰不要给他打电话。

没说就是默认,谁让他是个心软的玫瑰王子呢。

霍玉兰就转头对着莫宁说:“等会你把牧总的行程表发给我一张,我挑空闲的时间联系。”

莫宁手里举着伞,看着自己老板严肃的侧脸,他那么多年也知道他没有拒绝的话……应该就是默认了。

天呐。

难道老板还真的打算跟慕方懿重头开始吗?

不过莫宁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见老板默许,也就真的给霍玉兰发了一份这几天的行程表。

两个人没有联系方式还是现加的。

霍玉兰在自己的联系列表里面找了半天竟然也没有找到牧引风。

把牧引风推到车边上,缠着牧引风跟她加好友。

“不是已经加过了吗?”

牧引风面无表情地看着霍玉兰。

“那个平板又不能随时拿在手里,而且离开网络范围就断了,我要是去狗笼子或者马棚那边,就连不上屋里的网络了。”

霍玉兰蹲在轮椅边上,伸手扯了扯牧引风笔挺的没有一丝褶皱的裤腿。

“老公,不会一直打扰你的,等你不忙的时候我再给你发消息。”

莫宁默默把头转到了其他的地方去,手指伸到自己的眼睛底下挠了挠眼角。

牧引风任她扯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大发慈悲地把手机拿了出来,解锁之后,修长白皙的指尖攥着黑色的手机,居高临下地递给了霍玉兰。

一脸的“恩赐”。

实际上眼睫毛的抖动频率,泄露了他现在心里有一些愉悦的事实。

霍玉兰把两个人的好友加上,当着牧引风的面置顶,又用牧引风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手机,留存了手机号。

才把手机还给牧引风。

牧引风的视线则是落在了霍玉兰的手机屏幕上,聊天软件上面提示几百个未读消息,黑伞下他的神情敛得干干净净,一丝表情也没了,甚至透着些阴郁。

接过手机塞进自己的口袋,连看都没有再看霍玉兰一眼,毫不犹豫地上车。

莫宁在牧引风自己上车之后,把轮椅和黑伞都收起来,对着霍玉兰点了点头,就开车走了。

贴了单向膜的车窗里,牧引风看着霍玉兰有些不舍的神色,俊冷的眉目透出些许冷意。

嘴角勾了一下,笑意却未达眼底。

慕方懿还真会装。

“那些人安排好了吗?”

牧引风的视线随着车子移动,却一直定在后视镜中站在大门口的人身上。

“牧总放心,已经都安排好了,海庆他们会带人一直在别墅的周围巡逻,只要夫人不出别墅的大门之外,他们就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海庆他们就是牧引风另一个别墅里面养着的保安。

这些人本事实在太大,平时基本是用不上的,但是抓逃跑的人最合适了。

牧引风等到大门口的那个人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他才收回视线,坐在车子上面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牧总要是困的话,就睡一会,到机场还有两小时,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三小时。”

牧引风“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他确实困,昨晚两点多才回屋子,到四点才睡着。

骑着的枕头被人抢走了,说不定还被人枕着,牧引风只要是想到就……半夜坐起来好几次。

但是他想补个觉竟然睡不着。

总是想起刚才瞥到慕方懿手机上面的那些消息。

他没有看过,他不是那种窥探他人隐私的人,手机拿在身边好久了也没看过。

从前他根本不在意,本来也不应该在意。

他本就是试探她,等着她露出真面目,或者他一出差就跑掉……

到那时候他就可以肆意地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可是牧引风想到那些消息……是她的情人发来的,不知道是怎样不堪的话。

牧引风就觉得自己如鲠在喉。

他攥紧的手指在身侧轻轻砸了几下座椅,睁开眼动了动嘴唇,想要让莫宁把车子开回去,手机抢回来。

但是到最后牧引风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强行闭上了眼睛。

他一遍一遍自虐一样地想着,她这段时间对自己做的所有举动,对她的情人说不定做过无数遍。

否则她怎么会那么娴熟,怎么会那么自然?

想到这里牧引风甚至有点恶心。

他怎么能因为她的一些举动就产生动摇?

她现在已经拿到了手机,一定会趁着他出差跑掉的。

牧引风想到这里默默地咬紧牙关。

他会彻底摧毁她所有的希望,等到她抓回来之后重新锁上,牧引风真想看看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肯定又像之前一样……疯狂地辱骂和诅咒他。

牧引风想到这里一边有种报复成功的痛快,一边又有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搅动。

早上吃的那点东西,随着车子汇入车流走走停停,在他的胃里不断翻滚。

真的恶心。

他刨开自己的胸膛,看清了自己的所有细微的想法。

在恶心自己竟然会因为那个女人这短短两三天内蓄意改变,而产生了期待和动摇。

牧元蔓说得果然没有错,他就是个软弱的废物。

牧引风早上刚刚吃过了药,但是他觉得那些药的作用越来越小,副作用倒是不断加大。

就在他忍不住想吐,抬手扒在前座的座椅上面,准备让莫宁地方停车他想吐的时候……口袋中突然传来震动。

牧引风一顿,闭着眼睛喘息了片刻,拿出了手机。

他的私人手机,几乎是不会响的。

里面只有三个联系人,莫宁、牧元蔓疗养院里面的医生,还有慕方懿。

拿出手机,牧引风点开看到了消息。

玉兰是树——你才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玉兰是树——你昨晚没睡好吧,路上睡一会儿。

玉兰是树——一路平安,早点回来,爱你jpg

牧引风的神情有些扭曲,他盯着这三条消息,此时车子平缓地驶出了城外,朝着飞机场的方向上了外环。

他看了好一会,胃里那种翻腾的感觉似乎消减了一些。

他从身侧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拧开喝了几口,冰凉的水流滑过喉咙,彻底压下了那种恶心的感觉。

他重新靠回座位上,手里攥着手机,盯着消息最后那个抱着一颗巨大的跳动的红心,对着他晃来晃去的小人,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回复。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

没多久就睡着了。

霍玉兰是真舍不得小王子,这才在一起几天啊,她正在热乎劲儿呢,牧引风就要出差!

非得这时候出吗,过几天再出她就跟着去了。

霍玉兰站在大门口,一直等到他的车子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才转身往回走。

没精打采地叹息了好几声。

烦人。

回到屋子里,她直接正面拍在宽大的沙发上,好半天都没有动。

她像个以爱为食以爱为生的饿鬼,一旦离了爱就会濒临饿死。

好半晌,才像条没有骨头的肉虫子,翻滚着从沙发上转了个圈儿。

摸出手机来先给牧引风发了几条消息。

然后才开始摆弄这个不属于她的手机。

好多联系她的人,聊天软件上面弹出了巨多消息,还有无数个电话和短信。

这手机是原身的,原身的社交圈看上去还挺广,聊天界面里面的朋友也不少。

而且原身的爸爸妈妈都有发消息过来,其中发消息最多的是她的情人那个杰瑞。

霍玉兰躺在沙发上面一条条消息翻过去,大致了解了一下原身的社交范围。

毕竟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小姐妹什么的也不少。

不过霍玉兰并不打算延续原身的社交圈子,她对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人没有任何兴趣。

因此该屏蔽的屏蔽,该拉黑的拉黑,该删除的删除。

到最后就留下了几个或许还能有点用的,外加一个杰瑞。

杰瑞虽然是一个老鼠的名字,不过根据霍玉兰从脑子里面调出的记忆,这人也是一个富二代。

虽然是一个“土财主”,也就是家里侥幸拆迁才富起来的二代,但也算有点小钱。

他前面发了一些语音什么的,霍玉兰连点开都没点,累积起来这些天的消息都有几百个,最后发的是文字,说是他找到了一些渠道和路子,会设法把原身给救出去。

他的用词十分大胆,读起来慷慨激昂,显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拯救公主的骑士,联合了公主的爸爸老国王,纠集了一帮“正义之士”要到“恶龙牧引风”的巢穴之中,把原身这个可怜的公主救出去。

霍玉兰没有提出跟着牧引风一块去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牧引风现在根本不信任她,她做什么都觉得她别有所图,不可能让她离开别墅。

如果再给霍玉兰一些时间,不用很久四五天就够了,牧引风一定会把她带着的。

问题是现在的火候还没到呢。

而第二个原因就是因为还有一段剧情要走……这段剧情是导致好多个穿越者死亡的最重要的原因。

就在今天,七月十五。

这么个鬼门大开不太吉利的日子里,她的那个情人杰瑞,会带着一群慕景龙安排的几个人,趁着牧引风出差的这个节点,跑过来“抢人”。

实际上是趁机搜索牧引风的别墅,想要找一份项目资料。

慕景龙还是没死心,想要那个据说利润高达几个亿的,建设江城周边海域的一个商业街的项目。

这个项目稍微传出一点风声,江城所有的开发商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猛兽类,摩拳擦掌地全部都想往上扑。

只不过目前还没有对外招标,拿到内部资料的寥寥可数。

要不是因为之前原身偷出去过一份文件,项目的消息绝对不会泄露。

在原本的剧情当中,原身成功和杰瑞跑掉了,两个人在机场被抓住,杰瑞被打个半死进了医院,原身重新被关回别墅活活饿死。

后面几个穿越者也是折在这里的比较多,有一些跑出去没有和杰瑞在一起也被抓住了。

男主角牧引风有一些比较厉害的打手,抓人找人都很专业。

霍玉兰瘫软在沙发上面,现在对她来说,破这个局就像玩一样。

她喊了一声“桃阿姨”,厨房里面正忙活的桃阿姨就出来了。

笑眯眯地对霍玉兰说:“夫人中午要吃什么?”

“中午什么也不吃没有胃口。”

霍玉兰说:“让宋阿姨去告诉刘虎把墙上的电网通上电,通上高压的。”

“告诉他今天无论谁来,大门一律不开。”

“喂狗的肉,按照我定下的每天进食的比例,给个三分之二的量,别喂太饱。”

喂太饱该不咬人了。

桃阿姨现在对霍玉兰已经是心服口服的状态,这院子里几乎所有人都有把柄在霍玉兰的手里,如果被辞退的话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工作,那些“贪污”的钱想让他们还回来也不太可能。

整栋别墅的人都听从霍玉兰的调派,堪称现代监狱。

只要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来了,霍玉兰不让人开门,这个剧情根本就走不成。

霍玉兰贪婪地躺在沙发上面享受,安排完这些事情之后看了一眼时间,还有莫宁给她发的牧引风的行程表。

就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小王子还有两个小时上飞机,现在应该在路上睡觉。

上飞机之后还得飞五个小时左右,等他下飞机开手机的话估计已经是下午了。

霍玉兰现在暂时没有办法离开别墅,要不然她一定会去一趟sos心理咨询所。

也会去一次她曾经租的那个房子,煤气爆炸存活率本来就不高,小姐妹们都围在煤气罐周围没有人能活下来。

但是……她们都死了之后有人给她们收敛尸骨吗?

老大家自然是不必说,大姐作为富豪家里唯一的继承人,葬礼估计会办得像古代公主出葬。

二姐家也是豪门,就是这江城的顾氏企业。

四妹家里是搞慈善的,父母整天天南海北地飞,穷乡僻壤的地方到处钻,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收尸。

至于五妹妹她家是工薪阶层,两个父母都是老师,对她的要求格外严格,连吃饭张嘴的弧度恐怕都有要求,要不然也不能生生把人逼成个双重人格。

但是他们家就那么一个孩子,骤然之间被煤气炸死,两个老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

不过霍玉兰是没有亲人的。

她从小父母就都死掉了,应该没有人给她收敛骨灰。

煤气爆炸死五个人,算一件大案了吧?肯定会惊动警方,她的骨灰应该会被寄存在什么地方。

她得给自己收一下骨灰。

霍玉兰真的需要尽快想办法出去。

尽快抓到那个可恶的二手黑心贩子。

霍玉兰躺在那里顿了片刻说:“统子,拜托你个事情,给我定位一下那个二手商贩。”

系统:“……抱歉,系统不……”

“你别跟我说系统不管这种事,这根本不在剧情服务的范围。”

“你们作为一个高于世界的高等机构,至少要有一些基本的作用。连定位这种事情都做不到,我到时候直接让牧引风把那个sos的心理咨询所砸了。”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那里是一个穿越入口吧?那个心理咨询师应该是一个穿越员,我估计她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被打得鼻青脸肿也就只能忍着。”

系统:“已经定位成功了!那是个各种家电和日用品废旧轮胎等等翻新的工厂,坐落在城郊的一个小村子里。”

“呵。”

霍玉兰冷笑了一声,然后用手机接收了全景地图。

查看了一下地图之后,直接让系统打了报警电话,举报了这个黑作坊。

并且伪装成前段时间煤气爆炸的受害人亲戚,说明了二手煤气罐就是在那里买的。

系统把事情做得很完美,霍玉兰则是躺在沙发上睡觉。

她这一觉睡到了下午,等到醒过来的时候一看,牧引风还有两个小时就落地了。

霍玉兰要桃阿姨给她煮了几个汤圆。

拿着手机开始回复杰瑞和慕景龙的消息准备钓鱼。

杰瑞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霍玉兰接起后装得非常害怕,在电话里面哭哭啼啼。

“他简直是个魔鬼!我真的快吓死了你快点来救我吧!”

“今天不在家,但是家里留了很多人看守,如果你带人来的话记得翻墙……”

“呜呜呜呜……亲爱的我也很想你。”

想你赶紧给我死。

霍玉兰只聊了几句就假装被人发现立刻把手机挂掉了。

吃完汤圆玩了一会手机游戏,天色也恰好黑下来了,霍玉兰估算着牧引风也已经落地。

掐着时间给对方发去消息

玉兰是树——亲爱的你落地了吗?

——在飞机上有没有吃东西?

——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梦到我?我下午睡觉的时候都梦到你了,真的好想你。

——我真的恨不得长一双翅膀跟你一起飞过去。下一次出差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对了,那个杰瑞给我发消息了,他说他今天要带人来救我。

——他带的那些人,估计是我的慕景龙安排的。

——我会向你证明,我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不会跟任何人走,我以后就只跟着你,听你的话。

牧引风飞机上也睡了很久,他一直在做很混乱的梦,梦里都是“慕方懿”。

都是她再次背叛自己被抓到之后发疯的样子。

牧引风在梦里听着她的咒骂,心脏紧缩的感觉伴随着飞机落地,让他又一次产生了幻觉。

幻觉出现在眼前,那个男人悲悯地看着他。

牧引风伸手搅乱了好几次,他都重新出现在轮椅旁边,轻声对他说:“小风,你不要跟你妈妈一样。”

“放了她吧。”

“放了她吧……”

“也放了你自己。”

牧引风摇头,他简直不敢去重温梦中他被背叛的时候,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悲愤。

“放了她吧……”

从飞机上下来穿过通道的时候,莫宁在后面推着牧引风,牧引风一直都在试图摆脱幻觉。

他中午一直在睡觉,应该吃药了。

药就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放着,现在幻觉发作,牧引风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差,他根本没有理智去支撑他把药拿出来吃掉。

而且药物起效也需要一些时间。

很多时候牧引风都能够控制,看到了幻觉也不至于发疯。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他做梦受到的刺激太大了。

最后在莫宁去取行李的时候,牧引风终于忍不住吼道:“我不放!”

“她说了从今以后只听我的!”

“再也不会跟任何人走!”

“她说的话就必须做到,要不然就算是死我也不放!”

“我会把她拴起来,直到死!”

莫宁正在排队等待取行李,听到牧引风突然间吼了起来,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刻转身往回跑。

而牧引风突然间发作,坐在轮椅上双手胡乱挥舞的样子也吸引了非常多的人驻足观看。

他本来是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胡乱挥舞之间帽子也落了下来。

白发和异色的瞳孔实在是过于引人注目,有人拿出手机在悄悄拍照。

幸好牧引风的耳朵上戴着一个蓝牙耳机,有一部分人猜测他是在打电话,因为打电话过于激动,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被人认为是疯子。

莫宁逆着人流飞快地跑回来,他靠近牧引风,却被牧引风抬手攻击。

最后勉强从他的兜里找到了药,却发现并没有水,周围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有好心人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助。

就连不远处疏散人流的工作人员也被吸引过来了。

如果莫宁现在掏出那些药瓶给牧引风喂药,就会坐实牧引风是一个有精神疾病的人,牧引风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异样。

莫宁知道他不愿意让别人发现他的异常。

他从来没有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过病。

莫宁手已经抓住了牧引风兜里的药瓶,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最后推着轮椅撞开人群,试图把他带到安静的地方再说。

围拢在他们身边的人议论纷纷,有人声音不大,但是莫宁也听清楚了:“看上去不像是在打电话,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

莫宁的额角鼓起了青筋,眼神凌厉地看过去。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蓝牙耳机里传来了铃声。

牧引风浑身轻微地一激灵,挥之不去的幻视骤然如烟尘一样消失。

他僵冷的四肢在铃声传到耳中时像是抓住了浮木一般。

他恢复了些许理智,颤抖着嘴唇抬起手,按下了通话键。

里面霍玉兰关切又温柔的声音流淌出来,径直钻入了牧引风的耳朵。

“你已经下飞机了吧,我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复?”

“天已经黑了晚饭还没吃吧?现在到落脚的酒店了吗?”

牧引风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有喘息的声音有一些急促。

他现在舌头僵硬着,根本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混乱的思维也组织不出什么语言。

思想像是紧绷的弦,在撕裂和扯断的边缘。

霍玉兰听到他喘息的声音不对,想到他是个瘸子不可能站起来跑,喘成这样,背景又那么嘈杂……难道是发病了?

“你等一下,我先挂断,你把手机拿出来我们开视频。”

霍玉兰挂断之后,开始拨通视频。

牧引风的手指很僵硬,放在轮椅上抬不起来,抓了好几下才恢复一点柔软,此时莫宁推着他飞快地冲出了人群。

行李还没取,但是暂时顾不上了,他们到了一个人比较少的通道里。

停下之后,牧引风终于把手机掏了出来。

手指细微地发着抖,眼前出现了些许的重影,点开了通话。

这个时候莫宁把药掏出来递到了牧引风的嘴边,牧引风紧闭着嘴唇并没有吃的意思,盯着手机接通了视频通话。

首先跳出来的是霍玉兰的脸。

她看向牧引风,根据他的面色和他背后的景物,判断出他们还在机场里面。

“飞机晚点了吗?”

霍玉兰声音格外温柔。

她的背景也很嘈杂,外面全部都是狗叫声。

霍玉兰看着牧引风,他显然是发病了,脸色苍白发青,连鲜艳的嘴唇都没有了颜色。

那双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视线直勾勾的,坐在那里看着屏幕的样子像是被封印的雕像一样。

“老板,你先把这个吃了。”

莫宁在身边急切地劝阻牧引风,牧引风却盯着屏幕没有任何的回应。

霍玉兰说:“我已经吃完晚饭了,你肯定饿了吧?”

霍玉兰说:“这样吧我先给你来一点开胃小菜,你看了之后,肯定就能吃得很香了。”

霍玉兰调转了摄像头,走到落地窗旁边,把手机对着外面照。

整个院子里面灯火通明,现在正在上演一场非常惨烈的……人狗大战。

主要是人在跑狗在追,偶尔在嗷嗷叫着跑过窗边不远处的人身上,看到被撕扯开的伤口正在流血。

斗狗的凶性在猎物逃窜和尖叫之中,被最大程度地激发,几条常年关在笼子里面已经快被关疯了的狗,彻底发狂。

这一幅画面极具冲击力,有人趴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头,浑身上下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霍玉兰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摄像头对着这幅残忍的画面,她的语调却没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是温柔而平稳的。

“那些是杰瑞带来的人,被两人护在中间往墙上爬的那个人是杰瑞。”

“看到了吗老公,他上不去的,墙上的电网通了高压电。”

“他很快会因为触摸到电网而被电下来。”

“他们未经允许非法闯入民宅欲行不轨,我已经报警了。”

牧引风盯着屏幕,呼吸都顿住了。

而站在牧引风身边举着药的莫宁,看到这幅画面人也是傻掉了。

霍玉兰温润的声线顺着手机那头传过来,扩散在这无人经过的空旷通道中。

“你让莫宁打个电话叫人来处理吧,毕竟家里的狗咬了人,也需要赔偿。”

“你不许我出别墅,我不方便处理。”

“不过你放心不会闹出人命的,狗已经喂大半饱了,它们只是本能地撕咬,不会吃人。”

“牧引风。”

她叫了一声。

然后带着笑意说:“现在你总相信我了吧?”

“我等你回家。”

霍玉兰说完就没有再开口,视频依旧对着窗外“热闹”的画面。

但是这幕血腥又堪称恐怖片的画面,却隔着万水千山抚平了在另一个国度的牧引风错乱的呼吸。

驱散了他周身不断弥漫的阴霾。

他第一次在手机里面回应霍玉兰。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含着低哑地说:“你别出去。”

他说:“待在屋子里。”

“好的,老公。我都听你的。”

霍玉兰含笑回应他。

牧引风闭上了眼睛,仰头靠在轮椅上,像是溺水之人终于获救,他拉开了口罩。

鼻息深长地吸入吐出,他的喉结因为这个动作急促滚动,碾碎了所有幻觉。

片刻之后,他闭上眼睛,保持着这个仰头的姿势,纤白线条拉伸向后,如同引颈受戮的鹤,毫无预兆地低低笑出了声。

空旷的通道把他的声音扩散得像是礼堂的大提琴独奏。

好听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