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正文完结(1 / 2)

迷津蝴蝶 明开夜合 6862 字 6个月前
🎁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第36章

梁稚默立片刻,把?手?抽回,倒退半步,在床边凳子上坐下,埋下头去。

那哭声好像恨不得要把心肺都呕出来。

楼问津闭眼,“古叔……”

古叔也是全程惊骇,这时反应过来,立马蹲下身,搀起梁廷昭,先行带离病房。

房间安静下来,只有清晨的熹光,透过淡蓝色玻璃窗投落在水泥灰的地?板上。

清白无辜,毫无暖意。

梁稚浑身颤抖,她感觉到楼问津抬手?按住了她的脑袋,轻抚,无声安慰。

直到今天,她终于明白,从前楼问津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未必有你?以为的那样了解你?父亲。」

「梁廷昭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为他牺牲。」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坏人,那么只能你?父亲是坏人。」

「我从来也不?需要你?的原谅。」

「如?果恨我会让你?好受一些,你?还是恨我吧。」

他甘愿隐瞒到底,是不?是就是知道,这些真?相对于一个自小?敬爱父亲的孩子而言,会是多么毁灭性的打击。

“……楼问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宽容?”梁稚哽咽着问道。

“你?以为我不?想对你?苛刻吗,阿九?那时我闭门?不?见,正是因为我知道,一见到你?我必然会心软。你?求到我的头上,我想,这样也好,羞辱惩罚仇家的女儿,也不?失为一种?报复……”

所谓羞辱,是口头讥讽,或是试婚纱的时候,刻意地?把?她晾在一旁。

所谓惩罚,是码头相送,叫他们?父女相隔咫尺却不?能相见。

那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了的事,现在看来,又算得了什么呢,比不?上梁廷昭对戚平海犯下的万分之一。

更不?要说后来,他为了她一再退让,允许她写信,又为她拿来回信;放过了沈惟慈和沈惟茵,放弃了再度追捕梁廷昭;又为了怕她伤心,回应了沈惟彰的威胁,中弹重?伤,与死亡擦肩。

还有种?种?……种?种?对她俯首称臣的细节。

他仿佛是把?她当做神明来供奉。

可是什么样的神明,出生时,血液里就自带原罪?

重?伤未愈,又加之情绪起落,使放得楼问津的声气很是虚弱:“……但我见不?得你?有一点痛苦,所以后来便?认命了。如?果注定只能辜负,至少我没有辜负过你?。”

他结婚时宣誓过的。

梁稚哭得无法自抑,“……我对你?这么坏,你?却要做圣人……那我怎么办?我这条命赔给你?都不?足够。”

“阿九,你?不?欠我。冤有头债有主。”

可他方才还说,那是她欠他的。她比谁都知道,说不?欠,才是他的真?心话。

“哪有这样的好事,我享受了一切的锦衣玉食,却不?承担一丁点的罪责?”

楼问津沉默一霎,“那么,你?是想……”

梁稚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楼问津又是沉默。

许久,他把?眼睛闭上,哑声说:“我已经彻底是个不?孝的人了,如?果你?……那我什么也不?剩下。”

这话,简直有摇尾乞怜的意思了,换作从前,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梁稚没有作声,只从床边不?断传来痛苦而压抑的饮泣。

片刻,病房门?被敲响,护士过来查房,做每日常规检查。

梁稚立即抹了一把?脸,起身站到一旁去。

“阿九,帮我把?宝星叫来,你?回去休息吧。”楼问津转过头,不?再看她。

待护士查完房,梁稚拿出手?提电话,给宝星拨了一个电话。

梁稚面颊刺痛,所有情绪渐有了一种?麻木的感觉,“……当年那位目击真?相的侍应生,还能找到吗?”

“他前些年患病去世了。不?然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梁稚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楼问津也不?再说话,把?眼睛闭了起来,许久没有动静,似乎是精力不?支睡着了。

约莫只过了二十分钟,宝星便?匆忙赶到,推门?一看自是惊讶,梁稚木然地?交代?了看护事项,便?先行离开,说等一阵再过来。

梁稚走出病房,反手?带上房门?的一瞬间,病床上的楼问津缓缓地?睁开眼睛。

宝星忙问:“……楼总你?怎么醒了?我吵到你?了?”

“你?现在是吵到我了。”

宝星立马闭嘴。

头痛欲裂,睡不?着。

楼问津睁眼,无声地?盯着天花板。

离开医院,梁稚径直回了梁宅。

梁廷昭木呆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仿佛魂魄已被抽走。

梁稚远远站着,注视着他,她试图回想一些往日相处的温馨场景来缓解那种?恶心的异样感,可是怎么也做不?到了。

他不?再是那个慈爱宽容的父亲,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华的梁老板,而是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不?可名状的东西。

“……你?去自首吧。”

梁廷昭霍然抬头。

梁稚紧抿着唇,神情倔强。

“阿九,我会坐牢……”

“你?们?的所做作为,不?应该吗?梁稚咬紧牙关,“……如?果当时你?就揭发沈康介,楼问津的妈妈也不?会枉死。两条人命摆在你?面前,你?怎么做得到无动于衷?”

梁廷昭脑袋重?重?地?垂下去,仿佛已然戴上了沉重?的脖枷。

“爸,你?从小?教?我为人处世光明磊落,不?能到你?这里就不?作数了……你?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过了许久,梁廷昭终于说道:“……我去自首。”

梁稚退后一步,后背挨住了沙发扶手?,缓慢地?滑坐下去。

好像已被抽空,仅剩一张皮囊,可即便?如?此,那痛苦还是万千针扎似的密不?透风。

梁稚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机械地?往口中塞完了两片面包,就又去了医院。

到时输液的玻璃药瓶已经挂上,楼问津沉沉睡去。

宝星说楼问津因为头痛而睡不?着觉,叫医生开了半片含安定成分的药片。

“我刚刚去楼上打听?了一下,护士台的人说,那个沈惟彰好像也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警察一直看着他,说是一出院就要送进临时班房去。”

梁稚“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问:“沈惟慈还在吗?”

“在。”

“宝星麻烦你?照看片刻,我去找沈惟慈说两句话。”

“楼总都这样了,梁小?姐你?还要去找他啊。”

“……”

梁稚毫不?怀疑宝星有这样的能力:一个当天执行的死刑犯,都能被他逗得笑出两声。

楼上是周宣的两位同事在看管,梁稚说明来意之后,他们?把?沈惟慈叫了出来。

两人穿过走廊,走到了最顶端的窗边。

梁稚花了十来分钟时间,把?所有事情一股脑儿地?告诉给了沈惟慈,她说得很乱,几番语无伦次,仿佛自己发泄居多,不?管沈惟慈听?不?听?得懂。

沈惟慈自然是听?懂了,他后退一步背靠窗台借力,那表情是与她最初如?出一辙的震惊和恍惚,“……我,我从不?知道……”

梁稚没有作声,她等着沈惟慈把?这件往事稍作消化。

沈惟慈仿佛挨了一闷棍,迟迟是懵了的状态,他自是痛苦极了,可最痛苦的是,作为加害者那一方的既得利益者,他连痛苦都没了立场。

“维恩,你?回去劝你?父亲自首吧。”

过了一会儿,沈惟慈艰涩地?说道:“……我会的。”

梁稚转过身去,瞧着窗外,声音轻轻的:“维恩……我从知道真?相开始,就有一个念头没有办法停下来——如?果没有这件事,是不?是……我、你?、楼问津,我们?三个人会一起长?大。”

梁稚执意要在病房陪护,谁劝也无用。

楼问津自然明白,她多少是想做一些事情,来减轻心中的负罪感。

可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又宁愿她不?要待在跟前,甚至几度差一点佯装发火把?她赶走。

梁廷昭去自首了,一桩骇人听?闻的陈年旧案被翻了出来,沈康介被控制,沈家诸人也都轮番被叫去警署问话。

在警方的连番审问之下,沈康介终于松口,交代?了所有的犯罪事实。

与此同时,沈惟彰谋杀未遂,并非法持枪一案,也在其出院以后,进入审理流程。

楼问津差不?多同一时间出院,回到了科林顿道的宅子里“借住”休养。

梁稚白天去一趟公司,处理完事情便?去楼问津那里。

两个人待在同一屋檐下,却几乎不?作深入的交谈,气氛格外的压抑而沉默。

庇城晴日居多,雨天很少,今日却难得下了雨。

雨水浇得草木一片浓绿,又穿透了玻璃窗蔓延到室内。

楼问津就坐在这一片浓荫之下阅读,手?里的书,却半天也翻不?过一页。

梁稚坐在对面,似在翻阅一叠文件,每当他把?视线投过去的时候,她便?会身体一僵,而后抬头望向他,那目光仿佛是在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她去做。

尽职尽力地?扮演着一个赎罪者的角色。

楼问津合上了书页。

梁稚手?里动作一顿,看向他,“你?如?果想抽烟就抽,不?过医生建议你?在完全康复之前,最好是少抽一点。”

便?有雨水一样的凉意,也涌入楼问津的眼中。他把?视线投往窗外,盯着那一株巨大的旅人蕉看了半晌。

再开口时,已不?再犹豫:“阿九,过几天我就走了。”

梁稚一怔:“……去哪里?”

“去一趟巴生,给我父母立碑。之后……再做打算。警方或者法庭需要我出面的时候,我会再回来。”

梁稚咬住了唇,“……我陪你?去一趟。”

“不?必。”

“我想过去看看。”

楼问津无声叹气。

梁稚手?里的文件,也看不?下去了。

一周之后,楼问津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由梁稚开车,去往巴生。

一去四小?时,两人途中只作简单交谈,广播电台里流行音乐唱个不?停,日光燥热,一切都如?此的令人烦闷。

车先去了一趟附近城镇,楼问津提前联系过刻碑的师傅,两座花岗岩的石碑,已装进了罗厘车的车斗里。

随后,两部车一道往新?邦利马坟场开去。

车停稳,师傅指挥几个伙计,小?心翼翼将石碑卸下,运至坟茔旁边。

梁稚踩着一地?青草,走到了三座并立的坟前,在六七步远的位置停步。

一座是葛振波的墓,另外两座却无名姓,大抵,是楼问津决心大仇得报之时,再来刻名立碑。

楼问津摆上贡品,点燃香烛,到了风水师傅测算的吉时,便?铲土动工。

因要校准方位,竖碑之后,再做固定,花费了近一小?时时间,全部完成。

楼问津再抽出一把?清香,各点三支,敬奉坟前。

随即,他双膝跪地?,挨个叩头。

忽听?身后传来窸窣声响,他回头看去,却见梁稚也在不?远处跪了下来。

她双手?挨地?,脑袋低伏,额头紧贴手?背,久久未起。

良善之人相对失德之人,总要多受教?化之约束,这往往是痛苦的根源。

她代?心目中那已然精神死亡的父亲请罪。

楼问津瞧着那跪伏在瑟瑟青草中纤细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祭拜完毕,梁稚说,想去他长?大的地?方看看。

渔村十年如?一日,发展缓慢,涂得五颜六色的铁皮房子被晒得奄奄一息,挑高的的木桩上挂着渔网,空气咸腥潮湿,带着一股太阳灼晒死鱼的臭气,可闻久了,也不?觉得臭了。

刚到村口,便?有人发现了楼问津,可能觉得面熟,但又不?敢相认,只以目光紧紧追随。

楼问津倒是大方打了声招呼,附近几间屋子的长?辈,听?到消息都从屋里跑了出来,不?住打量。渔村太穷,出去的年轻人去城里住组屋,少有再回来的。

“阿津?真?是你?啊!”

“是我。”

“这十几年去哪里了啊!看样子发达了啊!”

“发了一点小?财。”

“旁边是你?媳妇?生得好靓啊!”

楼问津笑了笑,“不?是。”

沿路过去,沿路有人搭讪,楼问津一一回应。

走到将至村尾的位置,楼问津停了下来,指一指前方一间漆作深蓝的铁皮屋,“那就是我小?时候住过的。谊父去世以后转给了别?人,后来可能又转手?了,现在的这户人家,我也不?认识。”

梁稚定住脚步,好似想要透过这屋子,想象楼问津往日的生活。

楼问津等了片刻,说走吧。

随后,又经过宝星家里,那换了不?知几户人家的杂货店。

梁稚意识到,对于渔村的孩子而言,童年是支离的,因为不?知何时,就要被迫长?大,而一旦离开,这里也便?没有所谓的原乡了。

继续走,就来到了海边的码头。

腐烂的木头栈道旁,挨挨挤挤地?停了十几艘小?渔船,船身锈蚀,正中支上一张防雨帆布,便?可算做顶棚。

当年楼问津帮忙看船的那位邻居人还在,只是已经老得脊背佝偻了。

楼问津给他找了一支烟,叙一叙旧,说想去船上看看。

楼问津跨过栈道,先一步跳上船,见梁稚站在那搭在船头的木板上犹豫,便?将手?伸了过去。

梁稚望了一眼,把?手?递过,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最后一步迈开,跨上船身。

船体摇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待稳下来以后,把?手?松开。

船上乱糟糟的,大号塑料桶、水壶、面盆、麻绳、轮胎……随处散落。

楼问津在顶棚里收拾出了一张干净的板凳,递给梁稚,自己则走到了船头,就这样手?掌一撑,两腿悬空地?坐了下来。

梁稚瞧了瞧手?里的板凳,放下,也走到船头去,在楼问津身旁坐下。

“……太阳晒,你?进去坐。”楼问津说。

“嗯。”梁稚并没有动。

楼问津转头看一眼,她被烈日晒得眯住了眼睛,一张脸白花花的,显出一种?几分惨淡的颜色。

他就这样望着她,倏忽低下头。

那挨近的呼吸使梁稚睫毛一颤,却没有动弹,目光不?看他,姿态却是予取予求的。

楼问津毫不?意外她的反应,动作也就停在了那里,随即把?头抬了回去。

从前,他没有接受她为拯救梁廷昭的献祭,现在自然也不?会接受她为赎罪的顺从。

他只接受爱是爱的本身。

“阿九……”

梁稚缓缓抬眼,楼问津正垂眸看着她,目光平和,“我真?想就把?你?绑在我的身边,依你?现在的想法,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拒绝。可我不?想你?仅仅只是面对我都觉得痛苦,所以还是算了。”

梁稚把?双腿支了起来,抱住膝盖:“……你?真?的可以原谅吗?”

“我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原谅,只有愿赌服输。”

梁稚头埋下去,挨住自己晒得发烫的手?臂,声音沉闷:“……如?果我早些知道就好了。”

“那我们?什么也不?会发生。”

那些以血盟誓,刀口舔蜜,爱恨癫狂……什么也不?会发生。

梁稚一时不?再说话。

楼问津语气涩然:“你?现在经历的痛苦,我确实无能为力,如?果你?选择领受这份负罪感,而不?是……”

他说不?下去了。

他也不?知道,与她的分别?,还要经历多少次,每次的痛苦如?出一辙,因为都能预见往后。

知道真?相以前,她的选择不?是他;知道真?相以后,她的选择依然不?是他。

所以,大抵,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楼问津在庇城逗留时日不?长?,行李也不?多,不?过片刻工夫,就收拾完毕。

宝星拎起箱子掂了掂,“真?要走?”

“不?然?”

“我看你?跟梁小?姐现在不?吵不?闹,相处得也挺好的。我觉得你?俩就是太较真?……”

“我不?给你?发薪水,你?就开始管起我的闲事了是吧。”

“……那毕竟你?开除不?了一个已经被开除了的人。”

楼问津扣好衬衫袖口的纽扣,不?再与他贫嘴,“走吧。”

宝星开车,把?楼问津送到机场,又依照吩咐,返回科林顿道,指挥扎奇娅给宅子做扫除。

他抖了抖窗帘,正在检查需不?需要叫人拆下来做个清洗,却见外头那棵印度素馨下,急匆匆地?跑过来一道人影。

片刻,脚步声在大门?口响起。

“宝星?……楼问津走了吗?”

“刚走,这会儿可能还在等待登机。”宝星望着梁稚,隐隐期待起来。

哪知道梁稚听?到这消息只是神色黯了下去,往沙发上一坐,没有任何行动。

“……梁小?姐你?不?追啊?”

“追什么?”

“……追去机场啊?楼总飞机十二点半起飞,现在还有一个小?时……”

“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

“……”

梁稚环视一圈,瞧见了茶几上黑色陶瓶里插着一支黄蝉花,“……他有留什么话吗?”

“没有。他说已经跟你?道别?过了,没什么可留的。”

梁稚沉默下去。

提包里的手?提电话响了,大抵是公司哪位主管打来的。

梁稚拿起来看了一眼,先把?它?拒接,她指一指对面的花,“楼问津为什么这么喜欢这种?花?”

“哦,以前听?楼总提过一嘴,似乎是因为他谊父告诉他说,他母亲家乡的门?前,就种?了这么一树,虽说有毒,但实在漂亮,所以也一直没叫人砍去。”

梁稚看向宝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