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刚和萧何、曹参派来的人商量好如何入主沛县,就得知刘盈又要做坏事。
刘邦揉了揉额头,深深叹了口气,把刘盈叫了过来。
父子二人面对面坐着,不知道为何,就变成了谁先眨眼谁输。
韩信以为义父终于要好好说一说刘盈,特意翘了今日军务,跑到刘邦身后冒充侍卫旁听。
见刘邦和刘盈玩起了一二三木头人,韩信重重地“唉”了一声,也不和刘邦打招呼,直接出门,回去做正事了。
刘邦和刘盈几乎同时揉眼睛。
“阿父,阿兄越来越嚣张了,要不要想点法子治治他?”
“有道理。要怎么治他?”
“让他陪我玩!”
“等我用完再给你。”
“嘁。”
刘盈使劲揉眼睛,眼泪汪汪。
如果不听他在说什么,那模样还挺可爱。
父子二人同归于尽,啊不,势均力敌,握手言和。
刘邦从正坐,变成了斜靠着竹编凭依箕坐。刘盈用同样姿势歪坐着,把他阿父当凭依。
父子二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浪费了一刻钟的时间玩莫名其妙的对视游戏,才说正事。
刘邦捏着刘盈头顶的小揪揪扯了扯:“你想让你阿母和阿姨做什么?”
刘盈去拽刘邦垂落的鬓发:“男人管男人的事,女人管女人的事。我们地盘上所有关于女人的事,都该让阿母来管。你我难道还要管军中仆妇缝衣制鞋浣洗?”
刘邦把自己的鬓发从刘盈手中抢救回来:“吕娥姁没管过人,没出过后院。她不一定管得了。”
刘盈便玩起刘邦的胡子:“管不了就学。我的阿母,不准偷懒不做事。如果阿母不做事,就让我来做。阿父可信任我?”
刘邦十分信任刘盈,所以刘盈都这么说了,他断不敢把这些事交给刘盈。
“我本想寻一贵族仆妇去教她,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让她先试着做着。”刘邦又把自己的胡子从刘盈的手中抢救回来,“但你让你阿母奔波劳累,她不一定欢喜。”
刘盈站起来,叉腰昂首:“我做事何须别人欢喜?我都这么厉害,阿母如果不厉害,就要知耻后勇,好好学习。虎子无犬母!她不能让别人笑话我没教好阿母!有辱我的名声!”
刘邦道:“行。你的话我会转告给娥姁。”
刘盈踹刘邦的膝盖:“你以为我会怕你?我自己都敢去说!”
刘邦便带着刘盈去找吕娥姁,让刘盈把之前说的原话告诉吕娥姁。
刘盈果真重复了一次,甚至添油加醋。
吕娥姁听着什么“知耻后勇”“虎子无犬母”,气得差点背过气。
刘邦很高兴地给吕娥姁递细竹条,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细竹条藏进了袖子里。
刘盈才不挨不该挨的打,非常熟练地说完就逃。
刘邦和吕娥姁两人一起动手,都没把逃跑技术越来越熟练地刘盈抓住。
吕娥姁站在门前骂道:“有本事你别回来!”
刘盈一边跑一边转头道:“这是阿母你说的不准我回家!我现在就驾着灰兔去流浪!”
刘邦倚靠在门框上道:“娥姁,刘盈那竖子刚学会跑不久,就能只靠着自己两条腿在沛县满城乱窜;等有了十几个壮丁,他就敢夺丰邑。以他胆量,说不定真的会离开丰邑,四处乱跑。”
吕娥姁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一竹条抽刘邦手臂上:“那你还
不快去找儿子?快去!”
刘邦被吕娥姁抽得一跳。
吕娥姁也惊得一跳。
她担忧刘盈真的离家出走,情急之下做出了没过脑子的事,居然拿竹条抽了丈夫。
吕娥姁吓得松开手,竹条落地上。
她正满脸赤红,想向刘邦道歉。刘邦却像是被抽了的马儿似的,追着刘盈跑了。
他与刘盈动作很相似,也一边跑一边回头抱怨:“你急就急,居然拿竹条抽我。你是把我当盈儿了吗?怪不得盈儿说你脾气不好,将来会在茅坑里放人彘吓唬他。”
吕娥姁气得捡起竹条,用力朝着刘邦扔去:“我才不会!我才不是那种人!”
“你现在就是了!”刘邦气完吕娥姁,看到了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的刘盈。
他一把捞起儿子:“走,我们快跑,你阿母太凶悍了,惹不起惹不起。”
刘盈头朝后被刘邦单手捞着。
他的脸面向吕娥姁,对吕娥姁做鬼脸:“对!阿母可凶悍了!天下第一悍妇!惹不起惹不起!”
吕娥姁被这父子二人气得失去了理智。
她抓住门前的扫帚,朝着父子二人追去。
刘肥得知刘邦要带刘盈去气阿母,把刘家唯一干活的韩信从书房里拖出来,去劝阿母放过刘盈。
两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刘邦捞着刘盈从自己身旁跑过,父子二人边逃边嚷嚷吕娥姁的坏话。
吕娥姁神色狰狞,发丝凌乱,手中扫帚挥舞起阵阵风声。
“哎哟!”刘肥凄惨叫痛。
“哎哟。”韩信闷声叫痛。
假装路过的刘肥、韩信兄弟二人被擦身而过的吕娥姁各抽了一下。
曹氏顶着一罐水果来寻吕娥姁,见状赶紧往回跑,生怕被波及。
刘肥和韩信揉着胳膊面面相觑。
韩信:“还去劝吗?我看我们是劝不住的。”
刘肥愁得不行:“那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盈儿挨打。唉,走!我们去和盈儿共苦!”
韩信转身就走:“不要。”
刘肥死死拖着韩信的手臂:“不行,一起去!一起去!”
韩信努力反拖着刘肥离开:“不去。”
刘肥力气比韩信稍大一点。韩信眼见自己要被拖走,赶紧抱住了路边院中小树。
刘肥哭了:“阿兄,你太无情了!怎么能不和盈儿共苦!”
韩信冷漠无情,不为所动。
王陵和雍齿抱着一大堆公务来寻刘邦,没寻到。
他们又去寻韩信。寻倒是寻到了,看到刘肥抱着韩信一只手臂大哭,他们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雍齿迷茫:“这是在做什么?”
王陵道:“刘家的事,旁人怎么看得懂?”
雍齿深觉王陵说得很有道理。
刘邦和刘盈父子二人究竟有没有一同挨吕娥姁手中的扫帚的揍,史书中没记载,后人不知晓。
史书中只记载了,在丰邑乡亲围观吕娥姁举着扫帚,追逐了刘邦和刘盈整整一条街的第二日,吕娥姁走出后院,在军中抛头露面,干起管理军中仆妇的活。
刘邦一直很有野心。他不想麾下兵卒变成民贼,很早就在关注旗帜、皮甲、兵器等正规军队才会关注的事。
秦军的兵卒不会都发衣服,但伍长之类小官是有衣服和劣质皮甲可穿的。
刘邦收了丰邑兵卒后,人数一多,需要缝制的衣物也多了起来。
再者
,
在未出兵时,军中伙食也大多是壮妇来做。
古时不仅男子要服兵役,女子也要入军营干后勤的活。
无论先秦还是汉后,草创之时大多都是夫妻店,主父带兵打仗,主母是要管所有军中女眷的。
所谓主母坐镇后方,可不是在后院绣花。
历史中的吕后留守沛县时,沛县是刘邦的大本营,她也曾做过这些事。
谁想到项籍会把刘邦堵在汉中回不来?当刘邦当了汉王,吕后也被项籍抓走,主母权力旁落。
现在吕娥姁没被抓走,无论她是否愿意,也要履行她身为主母的职责。
从军中仆妇到刘邦所有臣属的女眷,吕娥姁都得操心。
刘邦原本就打算让吕娥姁慢慢学,但刘盈既然吵闹,那就让吕娥姁自学呗。
反正他和儿子都是自学,吕娥姁也可以自学。
哪里不懂,吕娥姁去请教已经在乱世中编起书来的两位大儒不就行了。
“为什么是两位?还有一位呢?”曹氏被吕娥姁硬拽着胳膊当帮手,听完吕娥姁抱怨后,关注点错误。
吕娥姁也才发现,怎么是两位大儒,还有一位呢?
还有一位……嗯,张苍嘛,当然是领兵打仗去了。
刘邦先有点惊讶张苍还有为将之才,听刘盈胡扯了一堆《抡语》后,他委婉地劝说张苍悠着点,脾气别太暴躁。
张苍疑惑:“我脾气什么时候暴躁过?”
记忆力极好的刘邦给张苍复述了什么叫《抡语》。
张苍沉默良久,第一次对刘盈举起了戒尺。
虽然刘盈不惯着张苍,但张苍还找来了师兄们帮忙。
在浮丘、毛亨的加入下,即使刘盈是长了翅膀的小老虎,也只能乖乖变成嘤嘤叫的趴地喵。
刘盈委屈。自己只是开个玩笑,老师们凭什么上纲上线?再说了,后世都流行我注六经六经注我,他就这么注经怎么了?
“哼!等我长大,你们走着瞧!”
刘盈可怜兮兮道歉,假装自己是个无知稚童被阿父荼毒,说了侮辱圣贤书的错话,从三位大儒手中逃过一劫,回头就发誓要报复。
张苍知道刘盈绝对没反省,但也无可奈何。
他怎么知道,自己武力值强一点,居然还能被刘盈泼污水?
我们儒家才不是这样的!
张苍在汉初确实不是一般的儒。一般的儒是鲁儒,在刘邦朝堂上制定礼仪的那帮人。这群人才是以儒生的身份进入大汉朝堂。
张苍是以随军将领的身份投奔刘邦,跟随刘邦定三秦、平天下、灭异姓王,立下汗马功劳,因军功被封北平侯。
至于他儒家的本事,那是封侯之后才被萧何发现,以侯爵的身份借调到丞相府,后来一步一步成了大汉的计相和丞相,才开始做制定乐律等儒生该做的事。
如果不是萧何慧眼识珠,张苍大概会当个普通军功勋贵。
毕竟他真的对自己儒生的身份没什么自觉,和朝堂中的儒生也一点都不熟。
张苍的个例,怎么能代表整个儒生群体呢?
刘盈附在他阿父耳边道:“你别信。儒生都那样,很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