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路峥这样讲,苏和原本就浸满泪水和恼火的眼睛睁的更圆了,他以为自己是留不住路峥了,他能说出口威胁的话都说出口了,能拿的出手的筹码也都捧出来了。
可路峥他分毫不害怕啊!
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和人‘撕破脸’的丽龙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越想越丢人的苏和一扁嘴,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了。
他就是丽龙自古以来,头一个被搭襟退婚的丽龙主。
也是自古以来,头一个有了搭襟还出不了木楼的可怜虫。
“你怎么又哭了?”路峥盯着苏和梨花带雨的脸。
他突然发现发现小神子不总笑眯眯的模样也是可爱的。
尤其在变脸要哭的时候,那原本就不大的巴掌脸皱的像包子,异彩纷呈,不端庄也不完美了,却更符合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你铁了心要离开,你不要我了,我还不能在白天出门,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不行,到时候我会成为整个丽龙最丢人的人——”苏和也不要脸皮了,扯开嗓子嚎,反正不管今天哭的有多狼狈多丢人,路峥走了,他都会颜面扫地。
不会再有比那更丢人的事情了,哪怕就在刚刚他把眼泪都蹭到了路峥的衬衫上。
丽龙主的尊严、丽龙主的端庄,今夜统统荡然无存!
他不做人了!
苏和把眼睛哭成了红肿的核桃,一边哭,一边碎碎念个没完。路教授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终于,在苏和已经快要背过气的时候,他单手拍了拍小神子的后背,“我没有说我要走。”
“?”
“野调还没结束,我不走。”路峥是生出过直接离开的念头,但成年人在权衡利弊后,路教授在想他父亲的同学都可以把丽龙主带走,那他呢?他为什么不行?
他或许也可以把苏和带出这里,这里的生活不适合他,显而易见,也并不适合苏和。
苏和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
苏和抽抽鼻子,“那你、那你不是不肯教我——”
“不是不肯,是我没办法教会你什么是喜欢,”路峥道:“但我可以教你别的。”
“什么?”
“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我和你上床,是因为你们这里的传统,为了可以在白天出门,对不对?”
“对。”苏和点点头,眼睛亮了,“你是要教我做这件事吗?只要你和我上床,按你的方式来也可以,我不怕疼,你想怎么样都好……”
有时候太直白,不知羞,也真的是一种毛病。
苏和这话都算得上是对路峥的性.骚扰了。
从前就是在国外,也没有热情奔放追求者敢在路峥面前直白到张口闭口都是床上那点事,这简直是造次。
路教授有些头痛,他再度重申自己的底线,“当然不是,苏和,我不会和你做,你不喜欢我,不是吗?而且,这种话以后不要随便对别人说,不然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又一次被拒绝的丽龙主简直要咬牙了。
难道路峥就喜欢他吗?
怎么可能?
苏和自己都不相信。
那为什么偏偏捏着喜欢这一个标准,不能看着他顺眼,看着他好看,看着他可爱,就从了他吗?
反正苏和是这样想的,倘若路峥一米五二百五十斤满脸麻子,他是绝对不可能和路峥做搭襟关系,滚上矮榻的。
男人都是肤浅的,丽龙主也这般,那怎么路峥不能肤浅一些?
路教授不知道这小神子一脸憋气的模样又是想到了什么,他道:“你只是想白天出门,做这件事也只是想给外面的人看看,让他们信以为真,没必要非做到最后一步。”
“什么意思,是要骗人吗?”
路教授一语道破:“你本来就在骗人,还差这件事吗?”
苏和已经胆大包天求路峥留下装样子了,为什么这件事一定要做到呢?
“因为这件事很重要。”重要到苏和其实有点不敢说谎。
选搭襟只是对丽龙主而言万分重要,但其实他选谁、又和谁滚了矮榻再没了贞洁,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只关系到苏和未来是否幸福,初恋是否圆满。
就算路峥不爱他,就算是他上赶着求着路峥和他装样子,那最后自食恶果的,也只有他自己。
可滚矮榻造成的结果是仅次于丽龙主住进木楼的第二大事,一个丽龙主的陨落。
只有丽龙主和搭襟做了那档子事,才会被取消丽龙主的身份,只做临时丽龙主该做的事儿,而新由阿祖选出的丽龙主也会在十五岁那年的夏天,名正言顺接替他的位置住进木楼里。
这是绿林新旧两位主人的交替,是阿图卢人间化身的更迭,牵扯的是整个丽龙,而非区区苏和个人。
路峥沉默地听着,但他的注意力不在那荒唐的规矩和神话,而在于苏和紧锁的眉头。
对于民俗几乎全无研究的路峥不知道丽龙这些奇奇怪怪规矩的滥觞究竟从何而起,有无宏大的民族意义,是不是遗世的文化瑰宝。
但他清楚认识到眼前的人,被那些枷锁捆的结结实实,他看似自由,生活在无拘无束的绿林里,却也生活在陈旧的牢笼里。
路峥不是学民俗的,他对这些‘破玩意’没有保护欲和探究的念头,甚至连尊重都快要消失了。
这荒谬的规则,像是在吃人。
苏和还想再挣扎一把,用一双兔子眼祈求地看着路教授:“你真的不能考虑一下和我做吗?你嫌累的话,我在上面也可以——”
“……不能。”
神子小小地‘哼’了一声,“你是觉得吃亏吗。”
“是。”如果路峥真的没有道德地点了头,那吃亏的是苏和。
“可我不敢说谎。”苏和松开了紧抱着路峥劲瘦腰肢的手,扭头和神龛里丰神俊逸的阿图卢面对面,自小接受教育里的真心和虔诚叫他心跳如擂鼓,“我——”
“苏和,你觉得,你的神灵想看到你因为这落后的旧俗,就和一个没有感情的陌生男人上床吗?”路峥也看着那张已经放了很多很多年,色彩斑驳的神像,但他眼神冷漠,甚至没了最起码的尊重,“它其实根本不存在。”
苏和被路峥的大放厥词吓地睁圆了眼睛,“你不要这样说,倒霉怎么办?”
“没关系,不少人说我命硬。”路峥不怕,甚至还有闲心讲一个冷笑话。
路教授生在豪门,他母亲那边做生意的亲戚多信这些。
小时候薄家找过人给路峥看相,毕竟是未来的继承人,基本上所有大师都说路峥是天生的好命,还有说是麒麟命的。
总之是少年有成,中年登顶,老年风光无限安度晚年。
这事在薄家好一阵都为人津津乐道。
只是这两年,薄桉不肯提了。
因为谁也没说他儿子的好命是用她没有儿媳妇这糟心事换来的。
比起路峥以后风光无限好,薄桉更希望儿子到年纪就按部就班成家,找个能相守的枕边人,生个孙子孙女给她玩玩。
别一天天年纪轻轻活的跟平安公园里遛鸟养花的大爷似的,老气横秋,看破红尘。
“不要这么说,真的会倒霉的。”苏和可着急,就怕路峥遭现世报,一个劲冲神像拜拜,念念叨叨让山神大人不要和他一般见识,“阿图卢什么都知道。”
“那你放弃白天出门了?”路峥捏住了丽龙主的七寸。
苏和当然不想放弃,他甚至还想去参加运动会。
但是路峥的提议,还是要让丽龙主的胆子再做做准备。
这样谎言一旦说出口,就注定会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甚至于要违背丽龙主的良心和自小培养信仰——左右瞧瞧的苏和找来一条毯子,将神龛上的阿图卢遮住了。
他扭头看路峥,还微微泛红的眼睛里盛满坚定,竖起三根手指指天,“撒谎的话,你也要发誓,这件事只能我和你知道,绝对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如有违背,这辈子你都找不到别的搭襟。”
这是苏和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誓言了,比‘天地不容’还恶毒。
如果路峥说出去,他会缠着路峥一辈子的,成为路峥此生最后一个搭襟。
“好。”路峥几乎没有迟疑,举起手随着苏和道:“我发誓,如果我把这件事说出去,那我不会再有别的爱人。”
苏和没注意到路峥偷换的词语。
'爱人'对于路峥这样没有信仰的人来说比'搭襟'的分量沉的多。
外地人都发誓了,丽龙主自然也不能落后,“如果我把这件事说出去,那我不会再有别的搭襟。”
窗外雷声轰鸣,风流云动,相当应景。
两个同样发誓的人,之间的战友情又增添了许多,苏和将刚刚的不快一扫而空,路峥眼下就是他过命的交情。
丽龙主将阿图卢的神像继续盖着,拉起路峥进了自己小小的卧房,两人对坐在矮榻的桌前,商讨具体实行方式,“你想要怎么撒谎?”
“只要装的像我们已经……就行,不是吗?”路教授这人含蓄到觉得在苏和面前说那个词,都不妥当。
“是这样没错,只要让阿祖和阿姆们相信,也看不出端倪就是了。”丽龙主点头,但他没有这方面的体验,他不知道做过了的人是什么样,只是看书上说很痛。
“什么书?”路教授眯起眼,这古朴的丽龙还有色、情读物?
“是部落的古籍,应该算是文物了。”这些东西是不能给外人看的,就连从前好几次政.府管理民族文化这一块的工作人员来讨要,阿祖都没有松口给他们。
那些古籍只有流淌着绿林血,敬供阿图卢的人才有资格翻阅,是丽龙自古以来的规矩。
不过苏和还是翻出来那破破烂烂的牛皮卷子,从枯黄的纸页间,找到男子相.交那一面,摊开在了桌面上,大气地给路峥瞧。
“我可以看?”路教授受宠若惊。
“看吧,反正你也不认识上面的字。”
瞧见丽龙主翻出的‘丽龙秘术’,上面的文字路峥不认识,但还有图画,细节相当充足,足够一个外地人联想文字教导的都是些什么。
苏和托住下巴,单纯道:“这两个男人,要用的是屁股——”
“我知道。”路峥抬手,示意苏和不必多说,他都懂。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苏和笑笑,“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装?是要我装作下不来床吗?还是我们看准时间,你在顿沙来时从我身上下来……”
丽龙主到头来还是个实干家。
路教授打住他的念头,道:“只需要留一些痕迹,明天你再装一装行动困难的样子,就够了。”
“痕迹?”苏和歪头,“什么痕迹?”
画册上没有的东西,丽龙主是不知道的,而电视机里也不会有这样限制级的内容播放,苏和是真的不知道路峥所说的痕迹是什么。
就如他其实也不清楚,情人间情到浓时,亲吻彼此都还要伸舌头去纠缠的,而这世上除却插.入,也还有数不清的做的方式。
“吻痕。”路教授轻轻合上桌面上那本‘形骸放浪’的古董,以在讲台上授课时的平稳语调向苏和解释:“这也是爱抚的一种。”
“吻痕?”苏和的大眼睛里满是求知若渴,“那是吻出来的?你要吻我吗?”
“我不会吻你。”路峥几乎能猜到苏和接下来的话,“用掐的方式,也差不多可以弄出来。”
苏和的皮肤很白,轻轻一碰就是明显的红痕,掐出来的效果应该也差不多。
“掐哪里,脸吗?”
“锁骨和脖子显眼的地方,如果你想让他们瞬间就注意到。”
苏和当然要让其他人瞬间就注意到他和搭襟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了。
于是对着镜子,掐起一块肉反复的揪。
“太大了。”路峥看着他的动作,耐心指导,“小一点。”
“可是很疼。”一小块肉被揪起来,就像是针扎似的,丽龙主本来就哭累了的眼睛,又要泛起泪花了,“你就不能吻我吗?”
“不能。”路峥沉下脸。
“路峥,除却其他,我们也能算是朋友吧?”脖颈和锁骨揪的一片红艳艳的小神子趴到桌子上,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问题,总算不是在路教授的雷区上蹦迪了。
路峥点头,“算是。”
“那作为朋友,亲一个怎么了?外国还有吻手礼和贴面礼,朋友间吻一下对方,又怎么了?”
路教授:……
“就算不是朋友,我也会亲好多人呢,你们外地人,真是太保守了。”
路峥生冷地重复了一遍:“亲好多人?”
“是啊。”逢年过节时,丽龙主出巡的夜晚,多少阿姆领着自己家小孩来,求一个吻额的赐福呢。
不知道是亲小孩子的路峥已经第无数次被丽龙彪悍的风俗震撼了,他眉头微动,下意识问:“你也亲过那个满头小辫的人吗?”
“满头小辫?”苏和歪歪头。
“辫子上还绑了彩绳和矿石的男人。”路峥补充道。
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那天遇到的那个小辫子男人是在同他争风吃醋,当时路教授半点不在意,是因为他以为那是顿沙的客人,回过劲来,才觉得不舒服。
正如卡旭阿姆说的,他如果做不好一个搭襟,丽龙有的是人在暗地里觊觎丽龙主身边的位置,时刻等着取而代之。
丽龙主,是相当抢手的。
“你说普尔萨?”苏和皱了皱脸,被脑海里自动浮现的画面吓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我为什么要亲他?”
“我不会亲我不想亲的人,一般,我只亲可爱的和漂亮的。”
路峥的眉头舒展了,只要没亲过那轻浮的男人就行。
在路教授的细心指导下,丽龙主的脖子上多了些人造草莓,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最终呈现的效果看起来,似乎真是那么回事。
苏和端详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脖子上的红色瘀痕数量差不多,已经足够醒目,于是施施然放下镜子,望着坐在桌子对面的搭襟,“这样看着就够醒目了,但是你的身上,是不是也该有点痕迹?”
这件事应该是相互的,总不能只有丽龙主的脖子看着像是被啃过的鸭脖一样吧?
而路教授这人,就是女娲造人的成功典范,就连脖子和喉结都长得都像艺术品,该修长的地方修长,该隆起的地方隆起。
苏和左右瞄了好几眼,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不算显眼的喉结,那一点点崇尚肌肉和力量美感的丽龙男人尊严又有点小挫败。
他似乎处处都比不上自己的搭襟。
不过丽龙主不像是路教授这种外地人那么小气且保守,他善良而真诚道:“我不想你这么疼,怪受罪的,所以,我愿意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