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和谈失败, 太子聿继续进攻。
这次出兵,他耐心全无。
上回派去的那个使臣回来时就被他一刀解决了,事后, 太子聿竟然也有些后怕——
他如今,是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尽快将小宝给夺回来。
太子聿调动了所有的禁军,甚至驻扎在南方的护卫军也在不久前收到了军令,正再赶回来的路上。
这一次,太子聿亲自到了燕山城郊, 看着大军出击。
原本。
按照之前的作战经验, 他是没有多少胜算的, 可没想到的是, 这一场战役,他竟然赢了。
虽然对方只是一只小小的先锋军, 抓住的俘虏也没有几个。
但是太子聿却十分高兴,士气大增!
既然赢了,他便乘胜追击。
三日之后,再度进攻!
谁知这一次,竟然又胜了!
连太子聿也觉得有些飘飘然了起来。
一些宦官在耳边吹风:“殿下果然威武, 一亲自出战,便接连胜了两场。顾显城至今不肯露面,懦夫一个, 有何可惧?想来, 之前几次, 不过也是他仗着燕山地势的侥幸。”
这话舒坦, 太子聿心情颇好。
而最近,白鹤真人为他调理身体, 的确也感觉恢复了许多力气。
这一切都令他重新找回了信心。
于是十日之后,太子聿准备继续进攻。
这一次,目标是城阳家半山腰的营地。
太子聿身边也有一些朝中忠心耿耿的将领,上前劝道:“殿下,不可如此急切,燕山形势复杂,易守难攻,臣担心如果一举出击会中了逆贼的圈套……”
太子聿不耐地看向他:“之前说要乘胜追击的是你们,现在说不可冲动的还是你们,这打仗之事莫不是要看你们的心情?”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打仗要分析形势——”
“闭嘴。”太子聿两三句话脾气就冒了起来。
于是那武将也不敢再多嘴了,默默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太子聿执意出战,或许是前两次的胜利让禁军也冲昏了头脑,这一回,竟然发动了禁军三分之二的人冲上山头,太子信誓旦旦,但其实这些年,吴王或许还有一些打仗的经验,但是对太子聿而言,他的前半生几乎都是在东宫里面度过的。
知道的许多,不过也只是纸上谈兵。
果不其然又毫无意外。
这次太子聿大败。
败地一败涂地。
其禁军快五千人,几乎全军覆没,原本的目标是燕山半山腰,可大军还没上一小半路途,就被城阳军完完全全地包抄了。
陷阱早就挖好,只能人来跳。
太子聿这边,死伤惨重。
将领的项上人头被一刀挥下,只剩下几个小卒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殿、殿下,顾、顾将军下山了!”
太子聿大怒:“混账东西!什么将军?!”
事到如今,再笨的人也看了出来,前两次城阳军的失败只是诱饵,为的就是让太子聿大举出兵,顾堰显然对小打小闹已经厌烦,再一举歼灭了禁军大部分势力之后,他带兵下了山。
此时,太子聿因为亲自出征,无处可逃。
只能亲自与他碰一碰。
太子聿的军营就在山脚,此时,兵力已不足二千,这些年大梁连年征战,北方有城阳军,南方的援军如今还没到,所以太子聿这次出征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以卵击石。
可他不得不做。
他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
况且,他始终觉得,顾堰不会反。
父皇还没驾崩,他只是逆贼,如何敢?
可如今,看着顾堰骑在马上一步一步朝他而来,太子聿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惧意。
顾堰冷冷地环视了一圈太子聿的营地,道:“殿下就带这些人来,南方的军力呢?”
太子聿一愣。
所以,他现在都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军力?
就敢随随便便的出兵?!
忽然,太子聿感受到了深深的羞辱。
他冷冷地看着顾堰,对方如是。片刻后,顾堰扯了扯唇角,道:“殿下不必这么紧张,今日我来,是与殿下谈和。”
谈和?
太子聿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久前,他派了使臣前去试探,结果顾堰半分谈和的意思都没有 ,这才过多久,竟然就要谈和?
太子聿古怪地看着他。
顾堰也并不解释。
他直直地看着太子聿,仿佛胸有成竹,因为对太子聿而言,没有退路。
“你想要什么?”太子问。
顾堰笑了笑,没答。
“这里似乎不是一个谈判的好地方,太子殿下若有诚意,十日之后城隍庙见。”
“城隍庙?”
太子聿更是古怪。
顾堰笑了笑:“是,我在山上当寇贼当烦了,预备出来透透气。”
顾堰说完,就转身离去,丝毫没有将太子聿身边的人放在眼里。
同样,他也没有阻拦太子离开的路。
这般举动,莫过于奇耻大辱!
可太子聿没有更好的选择。
很快,今日之事便在京城传遍了,太子惨败,还被顾将军轻飘飘地放了回去。
其实此战到这里,胜负已分。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顾堰想要做什么。
太子聿气冲冲地回了皇宫,立刻召集了所有西域的术士!
既然强来不行,他还有别的法子。
白鹤真人曾经告诉过他一个阵法,这阵法若成,活人入阵,将成行尸走肉。
可这阵法残忍,需要大量精装的男子祭祀。
事到如今,他只能搏一搏。
谈和在十日之后,太子聿命所有西域术士准备。
这一次,他显然更疯了。
西域人在朝中终于不再畏手畏脚,而是瞬间全都冒了出来,风头一度超过了这些大臣,所有大臣看见这么多术士出入东宫,隐隐约约都明白了什么。
不可置信的同时,也勃然大怒!
呜呼!哀哉!
一国储君竟然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来!
一时之间,百官纷纷请辞,太子聿案前的奏折堆成了山,可他一个也顾不上看。
他的确有些疯了。
发疯一样地,想让顾堰去死。
-
顾堰带军,离开了燕山。
当初城阳家进京时,在京郊曾经驻扎过一日。
或许是命运使然,顾堰依然选择了这里驻扎,并带着甜姑入住了当初的驿站。
那日大胜,有很多人不理解顾堰的做法。那样的情形下,他想取太子聿的项上人头,轻而易举。
但是他没有,不仅放走了人,还提出了十日后和谈。
但甜姑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
驿站并非是长久停留之地,他选择此处,应该是想好了去路。
-
和谈前一日正午,城阳军中忽然来了个人。
是陆时安。
顾堰闻言,让人放行。
陆时安看着他神色复杂,而他的面容也比之前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何事?”顾堰开门见山。
陆时安没有多少犹豫,便将太子聿回宫之后的疯狂举动告诉了他。
顾堰闻言,有些吃惊。
这阵子太子聿在宫中的疯狂举措众人都有所耳闻,而事实上,百姓之中也开始流传着当初妇孺案的真相,是西域术士为了给太子炼药。
这些事,他当然知道,他吃惊的是,会是陆时安来告诉他此事。
陆时安神色复杂,只有一句话:“我思来想去,良心难安。”
顾堰便瞬间就懂了。
“我知道了,多谢。”
他轻声道,仿佛不甚在意。
陆时安有些不解:“所以说,明日和谈,你不能去。”
顾堰的动作一顿,侧头看他:“哦,巧了,我本来就没打算去。”
此时正是中午,甜姑准备好饭菜走到顾堰的房门前,好巧不巧,自然是将这番对话听入耳中。
陆时安似乎很是吃惊:“你本就没打算去?为何?”
顾堰道:“我用此法拖住他,就是为了让真相暴露,让京中的百姓看看,当朝太子,是个什么德性。”
陆时安恍然大悟。
难怪。
他看向顾堰的眼神自然是多了几分钦佩:“原来如此……那你既然不打算去和谈,接下来如何?”
陆时安说完,立马道:“我并不是有意探听……”
顾堰笑了笑:“莫紧张,我不怀疑你。我那日此举,定是想好了去处。”
陆时安有些看不透眼前人了,只是道:“好,想清楚就好。”
顾堰嗯了一声。
又过片刻,陆时安走出房门时,和甜姑在门口遇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送走人,甜姑推门而入,与顾堰对视一眼,她放下饭菜,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所以……你是想让太子破釜沉舟,揭发当初那案子的真相?”
顾堰侧身看向她,轻轻嗯了一声。
“听见了?”
甜姑也没否认。
这阵子,顾显城沉默了许多,她知道他心中也并不好受,所以很多事都没有问。
可今日,她不得不问了。
“你打算如何?”
顾堰会瞒着陆时安,但是不会瞒着她,于是他慢慢抬头看向她:“今晚我会进宫。”
“进宫?!”
顾堰:“进宫了结此事,今日刚得到的消息,陛下昨日苏醒。”
甜姑有些惊讶,陛下醒了?
那他是不是……
顾堰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再隐瞒:“这些日子,想起来了很多。”
甜姑心跳慢慢加快。
“我觉得是时候,该了结此事了。”
打仗,从来都不是他的本意。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报仇。
事到如今,他对甜姑和盘托出,包括这些日子刘阳查到的小宝身世。
“我用和谈拖住他,但是也知他会破釜沉舟,我绝不会允许他伤害你或小宝半分。”
他语气坚定,而甜姑却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当中。
惊讶于小宝的身世。
也惊讶于他这些日子的精心布置。
的确,若是他想,他早就可以攻入城中,迟迟未曾进宫,只因战事本就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选择今晚孤身前去。
甜姑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决定。
她颤抖着,轻轻上前抱住了人:“好……”
顾堰低头,忽然去吻她的唇。
力道有些大,似不愿离开半分。
良久,两人再度相拥,轻声喘息。
“等我回来,我会无事。”
-
这一晚,皇宫灯火未灭。
这栋富丽堂皇的建筑,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乌烟瘴气,到处都充斥着符纸的烟熏火燎气息,同时也夹杂着山洞里那股若有似无得血腥气。
太子聿双目赤红,在城隍庙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番,他的确赌上了全部。
梁承帝也如顾堰得到地消息,昨日的确清醒了,但是醒了也和没醒无甚区别,只因他如今只能躺在龙床上,一动不动。
即便知道了太子的疯狂举动,也无力阻止。
而朝中的不少大臣,已经选择听天由命。
城里的百姓后知后觉,在极大的暴怒下尝试冲入皇宫,而太子聿选择出兵镇压。
其实他自己这段时间过于沉浸在输赢当中,根本没有多想顾堰此举的深意,也没有想到城隍庙这个地点的深意。
子时一过,白鹤真人前来禀报:“殿下,阵已成。”
太子聿才终于松了口气。
极度的紧张之后,是无尽的疲惫。
接连七八日,他才终于在东宫小眠了片刻。
可没想到,这片刻小眠,外面竟然天翻地覆。
当太子聿再度醒来时,宫里一片漆黑,只剩下几盏微弱的烛火在轻轻跳动。
不知为何,身边的宫人都不在,而宫外,还传来了聒噪的吵闹声。
“何人喧哗?”太子聿先是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无人应答,他便起身喊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