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楼茶肆的生意,十分红火,乃至于专门用来停放车马的院子,都已爆满。
达奚盈盈按照经营琼楼玉宇时的经验,将琼楼茶肆的东侧院单独用围墙隔开,里面再用矮一点的砖墙分间成十多个小院子,以供喜欢安静、低调的客人使用。
东侧怀沙院,是东侧院的最后一间小院,一般是不招待客人,只用来应急的。而今天,则成为了琼楼玉宇两大东家斗法的现场。
“嗯,能知晓贵人们需要什么,并满足他们的需求。怪不得你能拥有如此财富。”九怀边说边泡着碧螺春。
“生意嘛,不就讲究一个‘投其所好’?你只要做到了,不愁钱不来。”达奚盈盈妩媚一笑,等着九怀给她斟茶。
“可我为何听说,这做生意,离不开一个‘奸’字?”
“哈哈,不‘奸’,赠的便是血汗钱,‘奸’,你才能躺着赚钱。”
九怀终于把茶泡好了,而后趁着水温还很高的时候,把茶液灌进达奚盈盈面前的茶盏中:“你就不怕,被烫着了?”
“所以,郭行先,也不冤啊。”达奚盈盈换了个姿势,半躺着道,“只可惜那郭绍兰,只得继续,‘临窗泣血书’了。”
九怀一伸手,将案上的沙漏一翻,开始计时。
“茶已煮好,现在计时,又有何意?”
“待这沙子漏完,便是卢杞启程去岭南的时候了。”
达奚盈盈的嘴角,以细不可察的角度一抽:“你是在威胁我?”
“都是生意,何谈威胁?”九怀莞尔一笑,“听说,做局的人,是铁勒帮?”
“我可是收了他们钱的。”达奚盈盈从软塌下抽出一个小箱子,“账簿,你自己看。”
琼楼玉宇的主要业务,是餐饮,但最为赚钱的,却是这骨牌,因为人们发现,它可以用来赌,而只要涉及赌,店家就可以抽佣。每张桌每盘只抽百分之一,如此算来,不是躺着赚钱是什么?
“他们得在这赚多少钱,才能每个月给你一百贯?”
“这是他们的秘密。我只知晓,股东们对这笔收益,很是满意。”达奚盈盈笑着挤了挤眼,“倒是你的茶肆,先前因为缺盐,盈利不佳。股东们对此,很是不满呢。”
“能让你如此上心的股东,可不多。该不会,是岐王殿下吧?”九怀趁着达奚盈盈品茶的时机,忽然笑着问道。
“啊~”达奚盈盈闻言一惊,手一抖,茶液就打湿了衣袍,这茶的温度还很高,因此她还被烫了一下。
九怀看了眼沙漏:“何必如此惊慌呢?还有四刻多呢。”
“你只要有心,确实可以知晓许多事。但别忘了,知道的越多,人就越容易死。”达奚盈盈虽在反击,但实则已经承认了九怀的猜测。
“可我也知道,今天你能做局坑岑参,明天就有可能,做局坑一个,我们都惹不起的人。而这种人,在长安,遍地都是。”
“哎哎哎,话可别说得这般难听啊,这欠条,可是他自愿签的。”达奚盈盈嗔怒道,她虽不敢对李缜动气,但却自问,能压制九怀,“而且,借他钱的人,是铁勒帮。我自然没有,为他破费的道理。”
“这是琼楼茶肆中,属于李郎的那份。你看看,若是没问题,就签个字。”九怀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份文契,“恰好能抵得上岑兄欠的钱。”
“哪有你这般做生意的?遇上一点不顺心,就吵着散伙?如此下去,就算你有万贯家财,也早晚亏个精光!”
“你急了。”九怀左手摁着文契,双眸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达奚盈盈一看就知,自己被耍了,乃至于暴露了自己的底牌,当即青了脸。
“你费尽心思做这个局,是为了从李郎身上,得到什么?”九怀接过了谈话的主动权,“说明白,兴许我还能配合你。若是说不明白,那后果,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莫非,你是想学杨崇义的妻子刘氏,谋害亲夫,然后带着钱去找面首?”达奚盈盈的嘴也是毒得厉害。
九怀不答,仅是微笑着。
“你俩与虢国夫人,合伙开了一间‘安心柜坊’是吧?”
“是,茶肆每天都有大量的铜钱要进账。支付货款也需大量的现钱。这些钱,放在别的柜坊,终究是不如握在自己手里安心。”
“岐王便是看上了安心柜坊,所以就有了这一计。”
“五百多贯,够把整个安心柜坊买下来两次了。”九怀喃喃道。事实上,尽管吴怀实帮忙搞定了手续,但本着低调的原则,这安心柜坊在当下的作用,还真就是存放“有间茶肆集团”运营时所需要的大量铜钱,兼顾小额度的贷款。
达奚盈盈身子往前一倾,因为她忽然觉得九怀的气场有所收敛,这是不自信的信号:“岐王毕竟是王啊,坏事的本事,可是大着呢。”
“岑参欠的钱,要在什么时候还清?”
“这个不急,到明年也可以,只是这利嘛。”
“你既然是个商人,就该知晓‘奇货可居’的道理。”九怀却是针锋相对,将达奚盈盈好容易聚起来的气场又打了下去,“再有,这数百贯的利,要是放在明面上,这琼楼茶肆,就又得搬家,并换个名字了。”
达奚盈盈终于萎顿下去:“这般说,我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当然,十九娘将此事告诉我的时候,说的可是,你设了个局,骗岑参签了一张五百多贯的欠条。”九怀终于使出了最大的杀手锏。
“什么?!”
九怀起身离去,留下一脸惊诧的达奚盈盈。
从琼楼茶肆出来,再往西北去,只需两刻钟,就能抵达西市的澄品轩,这里已经召集了一批工匠,正如火如荼地制作竹纸,准备供给河东。而这纸坊的喧嚣,正好可以给密语作掩护。
“脉象平实,恢复得不错。”李腾空缩回手,而后眼珠子狡黠一转,“就是有内热之像,要注意饮食哦。”
“哼,我可不肥。”九怀撇撇嘴,以表示不悦。
“查得如何了?”李腾空收起坏坏的笑容,正色道。
“岑参的事,是岐王所为。达奚盈盈说,他的目的,是想沾染安心柜坊。”九怀道,“至于师夜光,他是蓟门人。曾被无上真引荐给圣人,据说能看见鬼神。”
“就是说,郭家人都觉得,六娘是中邪了?”李腾空问。
“没……没吧……”九怀吓了一跳。
“那我该换身衣裳,再去见六娘了。”李腾空神秘一笑,“跟着来。”
“十九娘,你说的中邪,是……是真的吗?”九怀不敢动弹。
“怕了?”
“有,有点。”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这?”李腾空又把九怀逼到了地板上。
“我确实是,越来越胆小了……”九怀不敢与李腾空对视,别过脸道,“总是怕,一不小心,身上的福气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