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只管问。”
“高升之,你为何一天就找到了?”
“高升之时常替范阳军,销售俘虏,这些俘虏都是分段转运,所以他在沿途购置了一些宅子。在没有俘虏转运的时候,这些宅子,就是他最好的藏身之处。野草因为曾是老鸨,所以,知道几处这样的宅子。”
“这么说来,你手上还应该有些能打探消息的人,让我猜猜,比如棚户区里面的妓女和一些无父无母的孩子?”
“是,阿郎可是要见他们?”野草倒也全不隐瞒。
“不,这是你的财富,你自己留着。”李缜答得直接。
“噗嗤”野草低头一笑。
“你笑什么?”
“你是野草遇到的,第一个不贪心的阿郎。”
李缜跟着一笑,而后竖起两根手指:“我不会拦着你赚钱,但有一条红线,你千万别碰。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所谓伊人,在水之中。”
“阿郎请讲,不过野草攒下来的钱,最后不还全是阿郎你的吗?”野草轻轻一挑右眼,嘴角一弯,风情自生。
“不要再与高升之背后的人,有往来。”
“是,绝不与安禄山的麾下来往。”野草螓首触地道。
李缜又是一挑眉,心道这野草好生厉害,胖子搞不好,还真驾驭不了她。
“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李缜道。
两人来到阳台上,凭栏远眺,官舍有三层高,只矮过县衙的墙以及县墙,因此竟也有一股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你说你来过官舍多次,但可曾站在此地,俯视过?”
野草托着腮帮,皱起了“川”字眉,显然她意识到,李缜的话,别有深意。
“此刻,从这个角度看着猗氏,你有什么感觉?”李缜继续问。
“心跳得很快,就像是……”野草想了一会儿,忽然双眸一瞪,“记起来了,杜子美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你想不想,有朝一日,在长安拥有一所大宅,门前,是数不清的,求你办事的宾客?”李缜问。
野草惊讶地张开嘴,片刻后才用手捂着胸口问:“阿郎,你这是要……”
“回答我,你想还是不想。”李缜一脸严肃地看着野草,“你只有一次机会,说实话。”
野草沉吟良久:“想。”
“那跟着我,就对了。”李缜左手拉开右手的衣袖,露出本藏在袖中的右手,以及一枚新制的令牌。
“曳、落、河?”野草缓缓地念出了上面的三个字。
“往后,见它,如见我。”
“是,阿郎。”野草恭敬地接过令,而后道了个万福。
“别叫阿郎了,你我之间,应该有更亲近的关系。”李缜道。
“噗嗤”野草用衣袖捂着嘴,“阿郎可是想这样?”她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带,准备做自己最熟悉且擅长的事。
怎知,李缜却在此时走开了。
“哎!”野草登时拉了脸,好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人生在世,只有两个人会无条件地对你好,一曰父,一曰母。”李缜说着,将一个刚翻出来的小布包捧在手中,“当我的义女吧。”
野草咬着牙,强忍着笑意,让自己严肃起来,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李缜的表情,十分严肃,不是戏言。
“女儿,见过义父。”野草双膝跪地,十分严肃且干脆地叩了个响头。
“给你做的新衣,换上去看看,合不合身。”李缜将布包双手递给野草。
野草一愣,但还是照做了。她的动作是极快的,前脚才进的门,后脚换好衣服推门而出了。
“义父,为何会是刚刚好的尺寸?”她张开双臂,转着圈,这绸衣用的是上好的料子,触感轻柔,透气且舒适。
“因为你是我的义女啊。”李缜笑道。
野草却是浑身一颤,心中生出一股,被人扒光了,测量过每一个尺寸,审视过每一层心思的屈辱、恐惧感。
三天后,李缜押着高升之回到郡衙,将高升之以及他的供词交给裴宽。
裴宽看着供词,果然脸色立刻变得阴晴不定。
“这高升之,满口胡言。”
“是,不过据属下查明,吴王渡中,确实有人走私大量的铁,还有盐的记录,则都被这高升之烧毁了。”李缜说着,又命人抬上来两箱簿册。
“说说走私铁的事。”
“是一个叫刘奉仁的人,占据着猗氏和绛县的铁,有的走私到偃师,有的走私到广运潭。”
“走私到广运潭?”
“是,所以属下怀疑,此事跟郭行先也有关系。”李缜道。
裴冕闭目沉思,良久才问:“李郎,你觉得,此事跟东宫和安禄山,各有着什么关系?”
“裴公,缜不敢妄言什么,但商人,只要有利润,就没有做不出来的事。”李缜巴不得东宫李亨和安禄山一起升天,这样,他也好免得担惊受怕了。
“高十三,你说,这奏报如何写好?”裴宽问坐在一边的高尚。
这些天来,裴冕总在外面,倒是高尚一直跟在裴宽身边,所以,裴宽的秘书的工作,反而是由高尚来承担了。
“尚,认同李郎的话。”高尚道,“郭行先、杨崇义、任令方这些人,之所以家财万贯,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们都是老夫的心腹,所以老夫也不怕将话说明白。”裴宽往李缜送的躺椅上一躺,“老夫现在远在河东,万一长安起了什么风浪,没准就将老夫这艘小船,给掀翻了。”
“裴公,缜以为,活在圣朝,当只知圣人,不知其他。”李缜道。
“李郎所言,极是。”
只知圣人,不知太子,右相?裴宽在心里嘀咕。
“可刘奉仁,有个族兄,叫刘奉延,还有个族兄,叫刘奉芝,都是圣人身边的人。”
高尚这回,就主动接过了话茬:“裴公,袁思艺与高大将军,是隐隐有不和的。而刘奉延与吴怀实,则是仇怨。如今,刘奉仁在绛县胡作非为,正好可以由吴将军,奏明圣人。”
“动笔吧。”裴宽道。
两人出去后,高尚凑近了一些,对李缜道:“我找到平洌了。”
李缜皱眉:“何处寻到的?”
“就在刘奉仁的别宅里,如此看来,他俩关系不浅。”
“十三郎,你说这河东盐铁走私规模这么大,王大夫知道吗?”
“王大夫身兼四镇,显然管不了这般多。更何况,能断东宫一臂,不也是幸事?”
除去王忠嗣,当然是好事,圣人不用担心被儿子联合义子来个神武门了,安禄山可以肆无忌惮地为祸一方了,而李林甫也可以因为无人能威胁到他的相位,而高枕无忧了。只是这天下苍生,就要遭受这战乱之苦了。
“不是,因为这样,右相就太强了,对你我不利。”李缜道,他不能以天下苍生为由,来说动高尚,因为他知道,在高尚心中,避免苍生再受苦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由他高尚来当右相,谁同意,他就跟谁干,谁不同意,他就另觅良木。
“哈哈哈,那便留他几日。”高尚确实更喜欢这种野心勃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