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不知道。也许是相处的时间太短了吧。
想到此,萧子章的心若蚂蚁啃噬一般的难受。
船儿靠岸,天色已渐晚。
崔凌云却急急忙忙再度翻身上马。
戚雪诃跟她一起,两个人并骑一处,再度往江夏镇奔去。
她急着去看胡月生。
崔凌云到医馆时,天色已全暗了。
她的马儿在医馆外停下,她一路飞奔跑进去,只闻着浓浓的药香,满地的伤病呻吟声此起彼伏,而最深处,有一张床边,十几个人围着,皆是愁眉不展,正是胡月生的病榻旁。
崔凌云的脚步声顿了顿,她上前一步,只见那些围着胡月生的人,竟都是戚雪诃帐下的将军们。
胡月生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他的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都要停下似的,浓郁的血腥味自他身上传来。
戚雪诃亦跑了过去,医馆的大夫不着痕迹地朝她摇了摇头。
“他伤得实在太重了,老朽无能为力。”大夫拱手道。
崔凌云走到胡月生身边坐下。
有人小声对戚雪诃说着他的病情。
“胸口中了三箭,皆入肺腑,背上中了一刀,腿也残了。月生中了埋伏,吐如郃是下了决心要他死的。”
崔凌云的眼圈渐渐红了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下来。
她的呼吸声又轻又细,唯恐惊醒了他。
可偏偏胡月生就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似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而后才笑了起来。
“竟真的是你,我还当是自己又做梦了呢。”
崔凌云勉强笑了笑,“当然是我……我回来了……”
“我收拾的院子,你可喜欢吗?”胡月生问道。
“喜欢,处处都是我最喜欢的样子。”崔凌云忙说道。
“你啊,不要糊弄我,我知道……那地方还是简陋了些,本想着等杀了吐如郃,打了胜仗,有了钱,便再给你弄得好一些,可惜还是没机会了。”胡月生说话间,轻轻咳嗽了一声,嘴角流出些许粉色的血沫。
崔凌云哽咽着拦住他:“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不,我怕我休息了,就再也说不出来了。”胡月生继续道,“我喜欢你。你说要等我凯旋回来,可我这一生,只怕再没机会了。”胡月生说着,便喘息几声,又吃力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金镯子。
也许是不舍得用料的缘故,那镯子很是单薄。
“这是我的老婆本,我送你了。”胡月生塞进崔凌云的手心,才慢慢道,“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崔凌云握着那镯子,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身边的人看着胡月生的样子,也都跟着默默垂泪,只有胡月生,扫视场上众人,才慢慢道,“我不过早几年化为尘土罢了,你们谁也不必为我担心,我生我死,皆是命数。”
他喃喃着,看向屋顶,连眼神都有些涣散了的。
弥留之际,胡月生轻声唤着崔凌云的名字,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若有来世,你嫁我好不好,我定比那姓萧的,更好一万倍。”
崔凌云无声地点点头,眼泪一滴滴砸在胡月生的手上。
他带着满意的微笑看着崔凌云,眼神渐渐变得迷茫起来。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彻底闭上了眼睛。
一时之间,医馆里传出声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