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时她有幸得大人垂青,能够和大人在一起,但她心里很清楚,漫长无比的时间会慢慢地把这份喜欢侵蚀得一干二净。不是她太过悲观,亦不是她不相信大人,而是他们的岁月实在是太长太长了,如此的漫长,总会厌烦,总会被新的风景吸引,然后遗忘旧人。
爱情短暂易逝,处理得好,可以彼此携手走过半生;处理得不好,剩下的就只有互相伤害。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她比大人的寿命要短得多,还是那句老话,说不定等她死了大人都还未变心也未可知呢,此刻倒不必闲操心。
“大人,既然想要这样,无忧也无话可说,不过无忧实在做不来少女的姿态,所以……”
“所以?”
无忧下定决心:“所以若是大人看见我撒娇……还请不要挑剔,将就着就好。”
他眸中笑意渐深:“那是自然。”
“话说回来,这三月之期尚还未到,您怎么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自然要回来。”
短短两个月,大人他不仅帮晚絮和宏公子筑好了躯体,还帮她找到了一个上好的人类灵魂,他的效率到底是要高到哪种程度啊?而自己……掐指算算,这么久以来好像才收到了一个灵魂吧。无忧淡定地暗暗安慰自己:“没关系,咱不和他比,他不是人,不是人。”
“那晚絮和宏公子人呢?”
“左右如今也无事,他们去妖界了。”
“妖界?”他们和妖界之主云蚀的关系很好吗?
大人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闲闲地提点道:“妖界的风景倒还不错。”
“……”敢情这是他俩互表心意之后的蜜月之旅,可真闲啊。
暂且把这件事丢过不提,无忧摸出两颗噬魂珠,小心地握住,灵魂发出的微光映得她手心晶莹剔透,煞是好看。无忧道:“大人,我手上只有两个灵魂,还差一个,如今距献祭的日子相去不远,恐怕要加快速度才赶得上饕餮觉醒。”
“嗯。”大人随意地点头,示意她把东西收起来,执了她的手,掐了个诀,身影朦胧幻化为一道玄光,宛如一道疾电,划破无垠长空,带着她向山神老儿的洞府掠去。
传言自上古世界倾覆之后,这天地六合、四海八荒间,最为神秘的人莫过于沧溟神君。他虽不是唯一一个自上古世界留存至今的上位者,但掌控着世界本源法则,是当今的至尊存在。谁也不知他究竟是由何而化,亦不知他究竟是怎样在那场浩劫里保存的实力。因为在那场浩劫之后,神祇们要么身死道消回归大自然循环,要么陷入了永久的沉睡,唯有他一人能屹立在世界的顶峰,所以沧溟神君的存在就显得格外不可思议。
然而这天地六合、四海八荒间最神秘的地方却并非属于沧溟神君统辖范围内的魔界,而是处于六界交界处的葬神山。无须多言,这个霸气的名字就足以证明一切。
葬神山,顾名思义,就是神的墓葬之所。此山自上古时代留传至今,人世间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沧海桑田的变迁,而它却依然一如往昔,沉默而神秘。此山葬了上古时代的大部分神祇,在那场浩劫之中殒落的神祇基本也都是在这里断气的。神祇之身,即便没有了神识,其蕴含的力量也绝对强大到世人不能撄锋的地步。
葬了太多的神,汇聚了天地间本源力量,就是个小山包它都能变成鸿蒙未辟之地,何况这葬神山还汇集了九条龙脉。正是因为地理条件优越,历史文化悠久,修炼灵气充沛,致使这里成为了六界最大的魔兽根据地,上至远古青蛟,下至新兴旺盛的金犀,无不割据一方,占山为王。不要妄图在这里讲和平,因为对于这里的魔兽而言,力量才是最具权威性的真理。
总之一句话,要是没两把刷子,一不小心闯了进来或蓄意进来来抓魔兽回去养的,若是惊动了哪只强大的魔兽,进来就别想出去了。
所以,大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把她扔到这种鬼地方啊?
无忧满身鲜血在黑暗的山洞里打坐修炼,治疗伤体,回想这些日子以来,她自认和大人相处得还是很融洽的,不对,是非常融洽,今天早晨起来还和他一起进了早膳。虽说大人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样子,但她多年观察的经验告诉她,大人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谁知早膳用完,她就被大人扔到六界最恐怖的葬神山来了。
男人心,海底针;大人心,海底沙啊。
无缘无故被扔进葬神山也就算了,大人还把她扔进了三只上古魔兽混战的地方。三只上古魔兽啊,随便拎一只出去都能掀翻天,被扔进在这样的混战圈子里,空中的能量暴动得可怕,无忧只好祭出大人给的神器,想要借此保命。谁料神器气息不慎泄露出去,那三只魔兽瞬间达成同盟,一致对她出手了。
无忧施展了最擅长的逃生法术,还燃烧寿元触动了秘法才堪堪逃出这三只魔兽的追捕,当然,这只是暂时的。若她还不能尽快找到出路,下场只有悲剧。
无忧的身边还躺着一只小萝莉,也是遍体鳞伤,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当然,这小萝莉不是无忧救下的,她可没有本事在被三只上古魔兽追杀的过程中救人。这大概是山洞的原主人,或者暂住者。本来这种情况下,无忧是不想与陌生人同住的,但她伤势严重,着实无力再去寻找一个安全之所,再说这小萝莉是个人类,对她也构不成威胁。
等无忧从修炼状态退出来之际,发现小萝莉也醒了。小姑娘看上去怯生生的,一双大眼黑葡萄似的转了一圈,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定格在骨头身上。
骨头刻意在小萝莉面前表现自己,好心好意咧开嘴,露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笑容,牙齿咔咔作响:“小姑娘,你还好吧?”
无忧忍俊不禁,指指旁边的一块青石,示意骨头把小女孩儿放下来,道:“你以为你还戴着人皮是怎么着?别把人家吓昏了。”
骨头委屈地瞪了无忧一眼,但还是顺从地把她放下来。
谁知小姑娘虽然小脸发白,目光微露惊恐之色,但神情还算镇定,怯怯地问道:“骷髅先生,我这是死了吗?”
无忧温和地笑道:“没有,这里不是地府。”
“咦,怎么会?”少女的脸上明显带着惊疑。
骨头又开始不厌其烦地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来历:“小姑娘,我可不是地府里那种不上道的货色!我的祖先可是无限风光的白骨精!”
“你是白骨精的后代?”少女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虽然看上去还稍显狼狈,但模样却娇憨可爱。
“那是!我可是白骨精的嫡系玄玄玄玄玄孙,是最最纯正的白骨精……”
无忧深吸一口气,果断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闭嘴。”
骨头没说过瘾,但又不敢违抗无忧的命令,只好偷偷地附耳到听得一脸入迷的少女身边,低声道:“等主人休息了我再讲给你听。”
“嗯!”
无忧自己随便拣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从锦囊里摸出一只烧鸡,分了一半给小女孩儿,慢腾腾地吃起来。小姑娘愣了一下,迟疑地接过,小小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天真的笑容,脆声道:“谢谢!”
这只鸡,是山里纯正的野鸡,绿色无污染,肉紧新鲜纯天然。烤制时间恰到好处,半透明的油脂几乎欲滴,皮脆骨酥味道好。但凡吃过的人,几乎没有不赞其美味的。
然而无忧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烧鸡,却觉得这真真儿是味同嚼蜡啊。
过去的那三个月,无忧寄在山神篱下,天天蹭人家的饭吃。那山神原身是只狐狸,对鸡情有独钟。每天到了吃饭的时辰,无忧就会看到桌子上摆着清一色的鸡—烤鸡、炸鸡、烩鸡、炒鸡、清蒸鸡、白斩鸡、叫花鸡……无所不有,无所不用其极。
整整三个月,一日三顿都是鸡,往事不堪回首啊。
吃毕,无忧揩净手指,又递了一块丝帕过去,道:“喏,擦干净了就睡吧。”没条件洗澡,只能将就一下。骨头早已把身上每根骨头擦了一遍,缩成一团在角落里睡着了。
小姑娘捏着帕子,双唇紧抿,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我连累了您,您不想问问我究竟为什么会被它追吗?”
来到这里她就没指望能过什么和平的日子,无忧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便不客气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早早。”
“行了,我问完了。睡吧,早早。”这名字还真是有特色。
少女乖顺地点点头,闭上眼睛,然而过了很久,她的睫毛却还在轻轻颤抖。
这个人类孩子不知为何孤身一人深入葬神山腹地,身边又潜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难免会不能入眠。无忧看着少女故作镇定的模样,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去魔界的时候,叹了口气,敲敲骨头的头颅,两团幽蓝的火焰慢慢燃烧起来,无忧对着少女微抬下巴:“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哦。”骨头向来对于长得可爱的生物都抱着极大的好感,况且早早生性乖巧,骨头对其好感更是倍增,当下也不嫌无忧弄醒了它,掐诀便在早早身上施了一个法术。只见白光微现,果然小女孩儿容颜安稳,睡得沉了。无忧又从袖袋里摸出两床云被,分一床给早早盖上,自己也蜷缩在柔软温暖的云被里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忽然响起喧杂的声音,一张阴惨惨的骨脸探到了她的面前,幽蓝的火焰闪烁着,嘴巴一开一合,骨骼咔咔作响:“主人,主人!”
无忧回过神来,淡定地瞧着它:“什么事?”
他指指在一旁睡得香甜的小女孩:“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无忧不解其意,莫名其妙地反问道。
“她一个人类小女孩,怎么会摸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这地方上仙都不敢轻易涉足,她一个小姑娘,放她一个人在这里一定会死的,您看……”
无忧恍然大悟:“哦……你是要我把她送出去是吧?”
骨头大喜,搓着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问道:“您答应了?”
无忧挑眉:“我有说过我答应了吗?”
“……”
“为了小萝莉,你居然如此丧尽天良,真是令人寒心。”
“我、我哪里丧尽天良了?”只是请您帮个忙,又没有动什么歪心思,这是助人为乐好不好!怎么就跟丧尽天良扯上关系了?
“你知道是谁把咱们扔到葬神山来的吗?”无忧换了种方式,叹道。
“魔君大人。”这又怎么了?
无忧提点他:“再结合大人的性子,发挥你的想象力,猜猜大人把咱们扔进葬神山是为了什么。”
骨头不是很确定地看着她:“这个……其实我也不算是太了解魔君大人,不敢妄加猜测。”
无忧偏偏头,示意他去看山洞结界外弥漫天空的黑色瘴气,随意地伸了个懒腰,道:“其实在这个地方,大人是听不见你在说什么的,别那么畏畏缩缩的。”
“……魔君大人没那么无聊吧?”
“他就有那么无聊!”无忧笃定道,“他这是拿咱们俩找乐子呢,让这个小女孩跟着咱们,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她死的。”大人亲自安排的大戏,上场的妖魔鬼怪绝非平时所能相比的,战斗力起码都呈指数增长。
骨头偷偷瞄了她一眼,又看看小女孩儿安稳的睡颜,再听听周围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野兽嘶吼声,骨头架子抖了一抖,却还是大着胆子哆哆嗦嗦地开了口:“可是、可是大人他绝不会,呃,我是说他不会让您死啊。”
无忧笑着拍拍雪白的骷髅脑袋,摇摇头:“我知道大人不会让我死,但早早呢?”她走近小女孩儿,盯着她看,“大人根本就不会在意一个普通人类,遇到危险,大人不救她,你我有能力护住她吗?”
骨头还在垂死挣扎:“可是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无忧很平静:“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过高估计自己只会弄巧成拙。这不是见死不救的问题,没有那能力,就不要轻易给别人希望。”
骨头一怔。
目光转回少女的脸上,无忧微笑道:“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早早?”
睫毛轻颤,早早已经醒来,露出一双清澈明净的眸子,带着一点点怯意,静静地看着无忧。
无忧在她身侧坐下,道:“进来这里就要做好觉悟,你不会真以为这地方是你孤身一人能来的吧?”
“不是。”早早声音纤细,却带着莫名的坚定,“我要到这里来找一个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葬神山属禁地,此山特产就是数不尽的洪荒猛兽、上古坟冢,再有就是些上古的珍奇药草,且多为毒药,人类触之即死。她一个普通人类,能在葬神山得到什么?还有,她究竟是怎样通过葬神山外围的毒雾瘴气的?
无忧虽心生疑窦,面上却不显出来,只定定地看着她,笑道:“若不介意,可否告知那是何物?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早早本性单纯,无忧又从妖怪口下救了她,况且这又并非是什么秘密,便道:“我想找到堕日结晶,孟大人可知它在何处?”
“堕日结晶?”骨头仗着自己活的岁数大,常常称自己为六界的百科全书,闻言迫不及待地插进话来,“这堕日妖晶在六界倒是个稀奇玩意儿,现存于世的特少,而且都在葬神山,实在难寻。不过小姑娘,你寻这个恐怕是给别人用吧?”
早早似乎很惊讶,好奇地瞄着他:“哎?骷髅先生怎么会知道?”
“还真被你猜对了……”
骨头得意洋洋地昂着洁白头骨,豪情万丈:“猜?我哪有那般不靠谱?主人,别忘了,我可是六界唯一一个活着的百科全书,包罗万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神算子,有人抢你们饭碗来了!
“你就不能正经解释一回吗?”
“不过此虽稀珍,作用范围却很有限。对常人而言是最霸道的毒药,唯有对幽焰冥虎才是圣品。”
早早看了看山外弥漫的黑色雾霭,焦急地皱起眉,道:“骷髅先生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帮别人来寻堕日妖晶的。”
无忧饶有趣味地抬起眉:“对你很重要吗,那个人?”
“嗯,很重要。”早早抬起眸子,微微一笑,“所以一定要找到才可以。”
无忧不置可否。
很明显,早早所谓的很重要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人类,它也许是幽焰冥虎本身,也可能是为幽焰冥虎效力的妖怪。人类和妖怪之间自古不和,妖怪想以人类为食,人类想灭亡妖怪,此间战争无穷无尽。
当初妖界至尊云蚀迎娶人类少女筱绮做妖后,在妖界掀起轩然大波,云蚀手下许多死忠大臣皆拼死进谏,不肯认人类为妖后。最后还是云蚀以绝对力量镇住场子,又点出筱绮吃下寒鸦春雪的事情,这才令众妖平息下来。毕竟寒鸦春雪乃圣品,筱绮吃下它,身体根本就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不再算是真正的人类了。早早身边那个很重要的“人”,接近她究竟有何目的?她不过是个人类,那它究竟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无忧眯了眯眼:“知道堕日妖晶在哪儿吗?”
“呃……应该吧。”
“应该?”
早早讪笑:“我有葬神山的详细地图,可是我一进山就迷路了。”笑着挠挠脑袋,“我方向感向来不大好。”
像你这种天然呆,能走到这里,还真是个奇迹啊。
骨头却很感兴趣地凑过来,问道:“你有葬神山的详细地图?”
“呃……对。”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沓泛黄的丝绢,递给他,“骷髅先生要看吗?”
骨节嶙峋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激动道:“真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可以看到葬神山的详细地图。”无忧也大感意外,瞟了一脸茫然的少女一眼,上前同骨头一起看着地图。
画地图的主儿真是个神人,进了葬神山,仔细探查了一番地貌,居然还能安全出来,画出如此精细的地图,还附带有详细的说明,这不仅需要惊人的实力,更需要逆天的运气。
“这地图是你从哪儿弄来的?”若是流传出去,定会引得无数人打破头撕破脸来争抢,闹起轩然大波。
早早脸微微一红,撇过头去,有点难为情道:“这个……这个是我偷偷从姐姐那儿取来的。”
骨头大笑着拍拍她的头:“有前途。”
无忧岔开话题:“即便是有详细地图,想要取得堕日妖晶,对你而言也很困难吧。”
“……是。”
“那你打算怎么做?现在还未深入葬神山腹地,放弃还来得及。”
早早脸上笑容未变,道:“我不会放弃的!”
“要不要我帮忙?”无忧诱惑她,“我可以帮你取得堕日妖晶哦。”
“主人……”您就残害祖国花朵吧你!
早早很激动,逼近一步:“真的?”
无忧点头,笑容温吞,很好心的样子:“当然。”
骨头没好气道:“想死你就找她帮忙吧。”
真是走到哪儿都会为了美女拆自己台的好属下啊。
早早看看无忧温和如三月春风的笑脸,又看看骨头阴森森的头颅,抓抓头发,疑惑道:“骷髅先生的意思是……”
“就是你猜到的意思。”无忧席地而坐,漫不经心地从锦囊里摸出一柄光洁润泽的紫色骨笛,用手在其上稍作抚摩,又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耐心地擦拭起来,头都不抬,语气清淡,继续道,“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代价很高。”
早早急切道:“什么都可以!只要孟大人能够救回姐姐,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早早……”骨头下意识地想阻拦,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什么都可以,包括你的生命、你的灵魂?”
“……生命和灵魂?”
无忧收了帕子,把雾萝骨笛横到唇边,笑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样一命换一命,很公平吧?”
“可是……”早早抿抿嘴唇,眸里泪光闪现,“可是这样对姐姐岂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无忧微怔,放了笛子,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姐姐知道她的命是由我的生命换回来的,她一定会觉得比死还要痛苦!”她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却不能让姐姐也陷到痛苦自责的旋涡里去。这样做,她解脱了,但是姐姐却永远都不会快乐,她不可以这么自私。
无忧沉默了一会儿,讪讪道:“其实我可以把与你有关的事情从你姐姐的记忆删除掉。”
骨头鄙视地看着她,主人,您还能再无耻再没同情心再无下限一点吗?
“这样啊……”早早黑亮的睫毛上犹沾着晶莹的泪滴,宛如清晨的露珠融化在她的眸子里,显得分外明亮,“如果孟大人真的能保证姐姐从今往后可以忘了这一切,我愿意交出我的生命和灵魂。”
往昔的记忆里,最多的是姐姐,最重要的也是姐姐。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爹娘,不知父疼母爱的滋味,可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她有姐姐,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那个拼尽全力想要给她安宁生活的人,那个对她最重要的姐姐。为了她,姐姐一直都没有自己的生活,一直都没有向自己心底爱慕的那个人表明心迹。
她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成为姐姐最大的负担,拖累着姐姐无法向前。以前总是姐姐保护她,把她从一切危险中隔离出来,现在终于轮到她来守护姐姐。她会不惜一切,还姐姐一个自由的人生。
无忧蹙眉看着她坚定的小脸,微微恍惚了一下,忽然笑道:“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小姑娘,咱们换个筹码如何?”
早早眨着清澈大眼:“换个筹码?”
“如你所见所知,我并非心狠手辣之辈,并不爱那些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暴力场面,至于骨肉分离家破人亡什么的就更是避之不及了。”
骨头斜着脑袋看无忧,那模样欠扁得很,怎么看怎么像是无形的鄙视。主人的确是不怎么爱暴力场面,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她战斗力太弱不想主动招惹别人罢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偿还”是她的人生方针。
无忧继续道:“所以,你不需要交出你的灵魂了。”
“可是姐姐她……”
无忧轻松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平静下来,笑道:“别急,早早,送上门的生意我没有不做的道理。这样吧,你手里掌握的地图倒还有几分用处,你把葬神山的详细地图借给我,事成之后,我必帮你取得堕日妖晶救你姐姐,如何?”
“只借地图就可以了吗?”早早犹带怀疑。
无忧笑容很是和蔼可亲,真诚得童叟无欺:“当然。”
“放心吧早早。”骨头大大咧咧道,“主人不会骗你的。葬神山详细地图六界仅此一份,别无分号,若是传了出去,那定能引动无边波澜,你们赤焰冥虎一族将再无宁日。啧啧啧……这样的东西,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被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手的!”
这话一出口,马上引来早早怀疑警惕的视线。骨头有点窘迫:“我没说要抢你的地图,哎呀不对,我没有抢你地图的意思!”这家伙越说越乱,只好讪讪地闭上嘴巴。早早歪头看着他,声音清脆动听:“姐姐说过,打咱们地图主意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他这是真冤啊!
无忧研究着地图,头都没抬,笑道:“骨头,想杀人越货的话,我可没有帮你的意思哦。”
“主人!”
“嘘,别说话!”无忧神色一动,看着手札,手指顺着地图的一条路线寻过去,尽头绘着一个小小的湖,其上空用朱砂写了一个纤细的字—禁。无忧若有所思地用食指轻敲地图,在地图上找出现在所在的位置,根据比例心算了距离,不过才二百余里,离此地并不远。
“主人?”
“孟大人想到什么了吗?”
一人一骷髅见此情形均好奇发问。
无忧遥望山洞外始终不散的灰色雾霭,唇角勾起优美的弧度,道:“既然天时地利人和皆具备,咱要不玩票大的实在是对不住自己啊。”
“孟大人,玩票大的是什么意思呀?”
骨头拍拍她的头:“这不是什么好话,早早别学。”说罢,却又兴致勃勃地转头,眼中难掩幸灾乐祸之色,不怀好意地问道,“主人,您打算怎么玩票大的?”
“细节还没想好,不过大体上差不多了。”无忧又研究了一会儿地图,笑了笑,把它细心收起来,“早早,这地图先放在我这里,我还有用,事成之后立刻还你。”
“没关系。”早早好奇地偏头瞟着她,明亮大眼扑闪扑闪的,显出一种少女特有的娇憨可爱,让骨头看得魂火都明亮了三分。
“早早,你在山洞里待着,不要出去。骨头,你留在这里保护早早,明白了没有?”
“主人要一个人出去?”出了事的话,他这把骨头架子一定会被魔君大人拆得再也无法拼装回来的吧。
无忧点头,挥手在洞口布下禁制,便走进那雾霭瘴气之中。
“主人,您可千万别大意啊……”见无忧头也不回地走出去,骨头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希望不会发生什么事吧。”否则葬神山便将是他的葬身之地。不过,和众多远古神祇葬在一起,他也算是值了。
早早倒是听话,老老实实地坐回青石板上,笑道:“话说,骷髅先生,孟大人她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谁知道呢,主人的想法向来不能以常理揣度。”生怕被大人迁怒,骨头哼了一声,不过还是很快就转换了情绪,咧着布满阴森白牙的颌骨,一脸骷髅式的经典微笑,向小姑娘献殷勤:“早早,饿了吧?要不要吃东西?”
“嗯,我想吃烤鸡!”
无忧虽是废得不能再废的废体,但千不好万不好,她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体还有一个优点—百毒不侵,故此处的毒瘴对她而言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禁湖四周山壁险峻陡峭,枯松倒挂,古药伴生,灵气氤氲,别有韵味。险峻的山崖环绕围起一方碧波,湖光水色,明明并不大,看上去却仿佛一碧万顷,清波粼粼,流光掠影。平静如鉴的湖面不时有鱼跃出,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灵禽俯冲而下衔起一道银光,得意洋洋地拍着翅膀停栖到湖边的苍木上,一边享受美餐,一边用长长的喙梳理自己漂亮的羽毛。林中不时有猛兽蹿过,扰破这一方宁静。
说来,在葬神山这等大凶之地,此处倒像是安宁的世外桃源,哪里像是地图中所标记的禁地!
无忧站在一棵古树上,狐疑地看了片刻,跳下来慢吞吞地走进去。既然有这么多的灵禽异兽在此活动,那么只要她没什么特别动作就应该不会有事。无忧取出手札和地图看了看,皱着眉,绕着湖边而行,细心留神观察,最后将目光投向湖心,自言自语道:“难道阵眼在湖底不成?”水系法术她可不是很精通啊。
沉想良久,她最终还是移开视线。不,应该不可能。按手札记载的那场一面倒的虐杀战争来看,被虐杀的好像是个水神啊,把阵眼设在湖底,对水神岂不有利?
既然阵眼不在湖底,那么该在何处呢?
无忧已经把这座湖绕完了,却依然理不出头绪,抓抓头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驻足眺望,唯有黝黑山体静静伫立,沉默无言,巍峨宏伟,气势沉凝,自上古世界留存下来,仿佛藏了无数秘密。
无忧正要收回眼光,却忽见险峰山隙之间有日菁一闪而过,耀眼夺目,一下子照明了她的双眼,她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灵光。
土克水,然土又生木,如此布置,方为天道轮回。
无忧目测着四周山壁,既然虐杀的是水神,那么阵门用山来代替是再合适不过的了。阵眼乃自阵门上衍生出来的,非木莫属。可此地古树参天,林木茂密,从未被砍伐过,几乎都是自上古年间留存下来的,要想分辨出阵眼究竟是由哪些古树组成的也并非易事。总不能要她毫无目的地乱试一番吧,万一一个弄不好,把自己这条命给搭里面就赔大发了。
无忧开始后悔没把骨头带上了:“罢了,总得试上一试,险中求富贵,万事哪有那么容易的?”
话是这样说,究竟无忧靠的主要是脑子而非武力,不到必要关头,她不可能会鲁莽行事。无忧想了想,敏捷地攀上一棵古树,使了个小小的咒法,在枝头变出一把枝叶编成的椅子,跃过去坐下,伸了个懒腰,托着腮,一双明眸带着几分探究,一寸一寸地扫过平静的湖面和静止的古木。
风骤起,松涛阵阵,净水皱眉,一瞬白发生。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清风温柔擦过耳畔,静谧的气息迎面而来,烟雨江南般的旖旎风光尽收眼底。耳畔似乎只剩下风的细语,天地一片茫茫。
流年光转,弹指一瞬,刹那芳华。
岁月其漫漫兮,不知所起,不见所终,到头来,一场空。
这样的好地方,竟能引动禅意,勾动天地大道,让无忧也跟着悟道,着实难得,可惜注定不会长存于世。可是,到底哪棵树才是大阵阵眼?
无忧闭上眼睛,双手结印,灵魂力量暴涌而出,宛若大海般在虚空中漫延开。只见她食指一拢,眉间印出一颗晶莹剔透的仙玲珑,浑厚的灵魂力量被完美掌控。灵魂之力化作万千绳索,在空中纵横交替成一张罗网,呼啸的风从网眼里筛出去,留下繁杂庞大的信息,顺着魂力化作的绳索向她的脑海里涌去。
纤细玉指点在眉心,她沉吟了很久,嘴角忽然扬起一抹笑容:“找到了!”
看到先前她在洞口设下的禁制被毁了个一干二净,无忧就知道那一人一骷髅都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出去转悠一圈,引贼入了室。只是当她看到迎接她的不是骨头,好吧,应该说是不完整的骨头的时候,到底还是怔了一怔。
那颗头颅见到无忧就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了一般,飞快地滚过来,眼眶内幽蓝的灵魂之火可怜巴巴地一闪一闪的,道:“主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无忧弯腰把他的头捡起来:“怎么回事?”
早早面前摆了一地零散的骨块,正在帮骨头组装身体,小小的手捏着一块软骨,皱着眉,似乎在思索该把它拼到哪个部位才好。见无忧拎着骨头的头颅进来,忙起身笑眯眯地道:“孟大人,您回来啦!骷髅先生一直都在念叨您呢。”
无忧仔细地看了看满地的骨块,笑道:“拆你的人手法还真是利落呢,骨头。”
“主人,风凉话您只管说,只要您说完后能帮我砸回场子就成。”
哟,这还讹上她了:“砸场子也得有个对象啊,说说看吧,这到底是谁做的?”
“五彩仙凰一族。”
听他这么一说无忧就笑了:“那不是当时追杀咱们的凤凰吗?怎么,它找上门来了?”
“不是!如果是那个老草鸡找来了,整座山都能被它轰平,怎么会闲得没事来拆我?”骨头心情差到了极点,满口糙话,愤愤地诅咒不已,“那个小草鸡顽劣残暴,行为举止令人发指,主人,这等祸害早该被制裁!您可一定要除暴安良!”
无忧被它气乐了:“老的还没摆平,你又惹了个小的?”
“这个不能怪骷髅先生的,都是我的错。”早早放下手里的骨块,一脸抱歉地看过来,“是我说想吃烧鸡,所以骷髅先生才……”
“你的意思是,骨头把那只小凤凰当成了山鸡?”
“应该是这样。”
骨头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嘀嘀咕咕道:“这能怪我吗?那只凤凰站在山坡上真的和只草鸡没什么区别好不好!反正得都得罪了,我们和那只老草鸡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说什么都没用,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了!这回不把场子砸回来,我死都咽不下这口气!”
“可以,没问题,我完全赞同。把我的人都拆成这副德行了,难道还想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骨头一喜:“主人所言极是!”
无忧把手上的头颅往地上一扔,坐到早早身旁,开始熟练地拼凑起来,诚恳地道:“这样吧,我先帮你把身体拼起来,再把破妄古镜借你,你早去早回。”
“我……一个人?”它难以置信。
“废话,砸场子这种事情当然要自己动手才有趣嘛,我若插手岂不是在打你耳光?”
“……”他可以说尽情打,不要留手吗?
无忧加入拼骨队伍以后,速度明显就快了很多,骨架迅速成型,胸膛大开,就剩肋骨还未镶了。
骨头大叫:“可以了,不用拼了。”说着,那枚头骨自地上飞起,连到脊椎骨上,整个骨体流过一道月白光华,它扭扭头,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都在咔咔作响。
早早指指那几根肋骨:“为什么不让我们把这镶上去啊,骷髅先生?”
骨头坐起来,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方帕子,捡了条肋骨,用力地摩擦起来。
无忧简洁地解释道:“怪癖。”
骨头擦完肋骨,把他们全部安装完毕之时,无忧和早早刚好解决了午饭问题。骨头眼眶放光地扑过来:“怎么样啊主人?搞定了没有?”
无忧点头。骷髅摩拳擦掌,脸上咧开不怀好意的弧度,笑得很贱:“叫他们跩,叫他们嚣张,这下可落我手里了吧?哼哼,那个死草鸡,这回不活活磨掉它三魂我就不是白骨精的第一百零八代玄孙!”
早早皱皱鼻子,跑到山洞一角,用力地拽出一个包袱来,拿给骨头看:“骷髅先生,你已经揪掉它好多毛了,它的尾羽都被你拔光了!”
“再过分也没有它过分,不报此仇,我誓不为骷髅!”完全不提事端其实是由他自己挑起的。
五彩斑斓的羽毛在摊开的包袱皮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恍若一团彩霞。无忧看着它们,心念一动,捻起一根羽毛,淡淡地接话:“你本就不想当骷髅,何必呢。”
“打狗也得看主人呢,那个死草鸡实在是嚣张跋扈阴险恶毒!”
嚣张跋扈阴险恶毒的人到底是谁呢!不过既然他都自贬为狗了,无忧也不好再难为它,道:“我只收拾老的。”
“没关系没关系!”他笑得又得意又贱,“打老的同样出气!”
“这些凤凰仙羽我还有用,早早,帮我把它收起来,我带你去看场好戏。”
“看场好戏?”
“不过早早是个人类小姑娘,这样血腥暴力的好戏是不是不大适合她啊?”
骨头道:“说起来我倒有疑惑。早早,为何你是人类,而你的姐姐却是赤焰冥虎?”
无忧唇角一弯,笑盈盈地看着正低头整理羽毛的少女。早早不甚在意道:“这个啊,我和姐姐同父异母,父亲是赤焰冥虎一族的王,姐姐的母亲是王后,所以姐姐继承了他们的血统,血脉纯正,是族内最有天赋的年轻一代。我的母亲是一个人类,生下的我也完全没有继承到父亲的血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上古神兽经过浩劫,现如今兴一夫多妻,以维持血脉的延续,真不知道大人这个唯一从上古时代留存下来的神祇有没有这个习惯啊。
无忧皱皱眉,见早早一脸淡然,便又笑道:“你好像和你姐姐的感情很好。”
早早把包袱系好,背在身上,随口道:“我母亲生下我就死了,所以我从未见过她,父亲事务繁忙,很少能见。从小到大陪着我的就只有姐姐,自然感情好。”
无忧揉揉她的头发,掐指在她身上施了风雷咒,让她在短时间内也能拥有极速,三人便齐齐上路。
无忧看着一脸贱笑的骨头,缓缓地道:“骨头,待会儿激怒那三个上古魔兽的任务交给你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骨头满口应下。他这张嘴确实够贱够损,一开口可以把那几个老不死的气得吐血抓狂。
离山洞最近的是九鳞古鳄的领地,无忧带着早早在远处等候,骨头单身赴阵。九鳞古鳄乃一方霸主,修炼之所自然是一处洞天福地,灵气氤氲,瑞彩蒸腾,洞口一株雪芝草摇曳出点点混沌之气,缀得此处更加宁静神秘。奈何骨头大大咧咧地往洞口一站,破锣般的嗓子顺利让栖息于树的鸟受惊振翅而飞:“喂,老鳄鱼,快快地给小爷出来跪拜,小爷饶你不死!”
“哪一头?”挑衅的结果是明显的,洞内立马传出暴怒的吼声,一股暴虐的气息如潮水般翻涌而出。
骨头拎着破妄古镜,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挖苦道:“老鳄鱼,你不会不行了吧?爬出来,小爷我一指头都能碾死你!”
“卑微的蝼蚁,竟敢辱吾至斯,找死!”九鳞古鳄登时大怒,语调森寒,自洞中探出一只布满鳞片的黑色大爪,遮天覆地,眼看就要把他抓到手里。
无忧牵着早早的手,低头笑道:“走了,早早,咱们赶往下一家吧。”
早早担心地回头观望:“骷髅先生他没事吧?”
“别担心,祸害一万年,我死他都不会死。”
骨头手持破妄古镜和它硬撼一记,毫不恋战,骂完就跑。
“蝼蚁,今日定要你死!”九鳞古鳄岂肯放过轻辱自己之人,二话不说就追了下来,黑气弥漫,草木触之即萎,“又是你,哼,神器我要定了!”
骨头边跑边叫:“有本事就追上来啊!死乌龟!”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骨头的回应只有三个字:“死杂鱼!”
骨头的嘴实在是欠得很,又毒又贱:“怎么还没到?”他一边咒骂一边拼命地逃。
九鳞古鳄在其后穷追不舍,威势盖天,冷笑道:“蝼蚁,你以为你逃得掉?”
无忧传音给骨头:“快了,坚持一下,前面就是深渊寒蛇的所在地了。”
敢情逃命的不是你!
“快,随便用个什么术法炸了他的老巢,不用浪费口舌,它性子最是暴虐易怒,这般羞辱它,它不杀了你不会罢休的。”
骨头逃命之余,施了杀招招呼过去,轻而易举地把深渊寒蛇的洞穴炸出个大坑。
“大胆狂徒,又是你!”庞大的身躯从洞穴里游走出来,一记冷光射过去,和九麟古鳄并肩追去。
骨头这回逃得真有点心惊胆战了:“要是主人的招不管用的话,这回可不是被拆掉这么简单的事了啊。”
“把神器交出来,我留你全尸!”深渊寒蛇冷冷地吼道。
骨头蹿得比兔子都快:“按你说来,小爷横竖一个死,小爷凭啥把神器交给你!”
深渊寒蛇和九鳞古鳄紧随其后,虽无法追上,却亦半步都不落下。
无忧的身影在前方突兀现出,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早早被她安置在远处:“把破妄古镜给我。”
骨头等的就是这一刻,忙不迭地把古镜送过去,还不忘拍拍马屁:“主人,我看好您哦。”
“滚!”无忧可没那国际时间和他磨叽,一脚把他踢开,加快速度向前掠去。深渊寒蛇和九鳞古鳄只稍加思考便舍弃骨头,朝无忧追去。那个可恶的骷髅可以改日杀,但神器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它们活了上十万年,连眼睫毛都是空的,孰轻孰重,自是无须考虑便可做出抉择。
那两头魔兽修为比无忧高出数十倍,比速度无忧根本赢不了它们,只能忍痛使出秘宝提速。如此快速前行千余里,五彩仙凰的洞府终于遥遥在望了。
无忧手指紧了紧,包袱里的五彩仙羽衬得她的手玲珑剔透,分外好看。五彩仙凰和深渊寒蛇、九鳞古鳄这两个性子冲动傲慢的魔兽可不一样,它心思要缜密得多,且行事瞻前顾后,如今无忧特来挑衅,仅用神器加以利诱想来难以引它出洞,必须要拿它子孙的仙羽向它示辱折它脸面才行。
对这种聪明点的老不死就得下狠药,否则它忌惮无忧设下陷阱,定不会贸然动手的。
无忧咬咬牙,瞬间速度再度飙升,和身后穷追不舍的两头魔兽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冲到五彩仙凰的洞府前,挥手将包袱送入府内,同时破妄古镜也绽出湛湛神光,神器的气息显露无遗。
这个最不能惹的巨头终于成功地被无忧惹怒,一声清唳,振动仙羽,引动无数霞光,踏着祥云飞出。
“是你!”
无忧狡黠一笑:“又见面了,老凤凰。”
“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给我送神器来了。”仙凰仰天清唳,振翅唤来数道雷光向无忧砸过去,银色雷电粗似水缸,带着无边的恐怖能量,湮灭虚空,端的是令人胆寒。
后面深渊寒蛇和九鳞古鳄也追上来了,无忧微微一笑,侧身躲过一道雷电,折腰旋身踢碎与她擦肩而过的那道雷光,朗声笑道:“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奉陪,先行一步了!”
深渊寒蛇与九鳞古鳄并肩而立,对视一眼:“此女必有诈!但她修为不过如此,再诈又能如何?追!”
五彩仙凰沉思片刻,也振翅追下去。
无忧回头见三大魔兽一个不落均追了上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如此这般,在深渊寒蛇与九鳞古鳄不停的咒骂声中极速飞掠过数千里,翻山越岭,途中惊起魔兽无数,但皆因紧追无忧身后的三大魔兽之威压而匍匐于地,不敢轻举妄动,这倒为无忧省下不少麻烦。
“在禁地外等我,保护早早。”无忧传音给骨头。
“明白。”
葬神山上既有寸草不生的荒凉戈壁,亦有生机勃勃的茂密森林,绵延数千里,一片苍翠,古树环生,灵药丛聚,令人疑似到达远古世界。在无忧的苦心引导下,三大魔兽总算是进了禁地。它们不是没听说过那场大战,只不过大战毕竟发生在上古年间,知道真相的早就死了个七七八八。而且虐神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流传下来的不过是些零碎的记忆片段,难以窥其真相。
在葬神山生活得久了,禁湖一直都是那样安详宁静,宛如世外桃源一般荡涤人心,哪里还像是战场。故所有生活在葬神山的魔兽都没拿它当一回事儿,甚至有很多年轻一代的魔兽根本连听都没听过。
至于为什么禁湖没有成为强大魔兽根据地,那也是有原因的。在此地修行不仅灵气不足,且极易化道,曾有许多魔兽在此地感悟自然大道时,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本身化成了天地秩序法则,身死道消。故曰悟道有危险,修行请小心!
无忧逃跑速度极快,深渊寒蛇和九鳞古鳄想都没想便追进了禁湖深处。倒是那实力最为雄厚的五彩仙凰驻足想了想,仰首向禁湖深处望着,神色似乎颇有忌讳。
左右一柄神器也是追,两柄神器也是抢,数量的升级可以代表质的飞越。察觉到五彩仙凰的迟疑,无忧想想,索性把级别更高的雾萝骨笛也取了出来,这一下可由不得它不追来了。
想要打破葬神山的禁制,没三柄神器挡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神器本就举世罕见,现存于世的顶多不超过十柄,五彩仙凰和外界勾搭能弄到一柄,剩余的两柄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的。如今发现无忧身上竟然拥有两柄神器,如此一来,即便是隐隐察觉到有陷阱,它也不得不往里跳。更何况无忧的修为对它们而言实在是太低了,这样的人设下的陷阱,它们也有逃脱的自信。
“逃进禁湖又能如何?不过是只蝼蚁罢了!”
滚滚声浪如海潮般从身后追来,无忧知它们追来了,头也不回,边跑边朗声道:“愚蠢的凤凰,殊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五彩仙凰迫于无奈,不得不追上来。
其实无忧并非张扬傲慢之人,不过那老不死的戒心着实重了些,不装出这样傲慢自负的样子来,它是决不会放松警惕的。
五彩仙凰眼神阴森:“今日必斩你于此,以汝血祭神器!”
“瞧你这话说的,多伤感情,放心吧,看在咱们这生死之交的感情上,我会给你留全尸的!”
“大言不惭!”
追了许久无果,深渊寒蛇和九鳞古鳄均不耐烦起来,出声厉喝道:“仙凰,无须和她废话,咱们直接出手擒住她便是!落入咱们的手心,我瞧她还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看来鱼儿都已经上钩,也就没必要再陪它们玩下去了。
无忧收回雾萝骨笛,停下来负手立于原地,笑吟吟地看着兵分三路包抄而来的魔兽,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诸位累了没?停下来修整一下如何?”
五彩仙凰最先刹住脚步:“你想如何?”深渊寒蛇和九鳞古鳄也同时缓住冲势,眼中凝起慎重之色。
无忧懒洋洋地笑道:“三位警惕性也太强了。小仙不想如何,不过是想请大家休息一番罢了,这么一路追来,想必你们定很辛苦。”
“不想逃了?”
“乖乖交出神器,我们留你一魄。”
无忧凌空而立,漫不经心地看了它们一眼,慵懒笑道:“逃?该逃的是你们,我逃什么?”
心头那种危险的感觉越来越重,简直快压得人要喘不过气来。三头魔兽既能修炼到如此地步,除了自身天赋之外,本就受到上天眷顾,对天地元素的感觉极其敏感,空气中的元力波动更是难逃其灵觉。骤然寂静的禁湖平静得诡异,似乎潜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野兽的本能在瞬间开启,敏锐的直觉直面陷阱。
五彩仙凰当机立断:“走!”
然而此时悟之已晚矣!
三头魔兽久经历练,造下众多杀孽,自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反应固然十分迅速,身影似流光般从空气中划过,速度快得在身后留下一串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