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骨头而言,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扮作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到人间去寻欢作乐,和漂亮姑娘谈谈情说说爱;对于青涯而言,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尽早找到那该死的月蚀,在上位独掌天界大权之后把老太婆提拔到自己身边来。可是对于无忧而言,最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沧溟大人有一天能够彻底地从自己身边消失掉,让她得以从此神的压迫中解脱出来,重返自由的天空。
真是感谢云蚀送给大人的那一株魔莲,因为魔莲实在是娇贵得很,虽说是绝世珍宝,但其对生存环境的要求却是苛刻得令人难以置信。为了保证魔莲移植的成活率,就连神通广大的沧溟大人都不得不丢下无忧,暂返魔界为其保驾护航。
所以此刻的无忧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地平线上挂着摇摇欲坠的火红残阳,寒鸦的翅膀在遥远的绯色天空织出一片黑色的云翳,凄哀不祥的呱呱声顺着寒凉的暮风拂过来,在这样幽静的密林中显得格外诡异。
轻盈的脚步悄无声响地落在铺满了潮湿黄叶的地面上,无忧仰头看了看远处的似血残阳,偏头笑道:“骨头,咱们今夜就在这儿休息吧。”深夜在密林露营最刺激了。
白花花的骷髅却显得很失望:“啊?”
“怎么,不愿意吗?”
“……不。”
无忧欣喜笑道:“果然骨头和我最心有灵犀!”
“……”拒绝的话,不仅不能改变露宿野外的既定事实,自己还要持续受她折磨啊。
无忧倒是很好运地寻到了个幽静的去处,在高大苍劲直入云霄的老榕树下清了块干净地方出来,聚集了些柔软的落叶花瓣,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以充床褥。至于骨头,反正它也就是一把枯骨,早没知觉了,没有床褥倒也无妨。
无忧舒舒服服地躺下,半梦半醒之时,却忽然感应到一丝暴怒的气息,由远及近,越来越强烈,估计是觅食未得的妖怪吧。
等等……妖怪?
无忧顿时清醒了,坐起来揉揉眼睛,打量了一下自己这副弱不经打的小身板儿,又想了想那感应到的强大气息,叹了口气,戳了戳躺在自己身边的骨头:“喂,想想办法吧。”
“主人……”骨头实在是没有办法面对她期待的眼神。
“算了。”
倒是她疏忽了,想办法这种技术含量太高的任务,还真是不适合没大脑的亡灵生物来做。
无奈地摸了枚晶莹剔透的云形玉质印章出来,无忧嘟囔道:“但愿那妖怪别对我们出手。”否则实乃害仙又害己。
上次无忧无意间触发了筱绮的记忆,又和沧溟一起把她送回云蚀身边,作为谢礼,妖界至尊云蚀大人不仅给了她万年难得一见的翠萝仙珠,还送给她一块令牌,紧急关头出示便可号令群妖。
真是个好东西,为了心爱的小姑娘,云蚀出手确实阔绰。
可是还没等到那妖的踪影,一个青色人影却急速掠进无忧的眼帘,惊起一阵鸟鸣。翻飞的宽大青袖上依稀染着绯红的血迹,星星点点地缀在衣裳内衬的白底上,艳丽得仿佛盛开了数朵梅花。
无忧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重新在柔软的浅紫色花瓣上躺下,闷声道:“本人已死,小事烧钱,大事挖坟,没事绕道。”
只一眼便能看出此人极不简单,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俊眉修长,狭眸明亮,面容虽然略带沧桑,但却是难得的俊美,在这样狼狈的逃跑中,举手投足间仍带着贵族的优雅。
虽然赶走这种美大叔让无忧很是不舍,但她还是当机立断地下了逐客令。令牌能不用就不用,现在不远处正在怒吼狂号的妖怪估计就是美大叔招来的。要是现在和美大叔混在一起,一会儿智商不高的妖怪找来了,肯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们视为一伙,力求把他们三个一起灭掉。
“姑娘何出此言?”
无忧坐起身来,瞪着他:“你不走是吧?”
“……”
无忧五指并拢,使劲一拍地面:“你不走我走!”说罢便站起身子,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谁知美大叔的视线竟死死地黏在她的身上,绕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到无忧的眸光瞟过来他才若无其事地侧过脸,真是有着正常人难以企及的淡定从容啊!
无忧似笑非笑,声音轻柔:“好看吗?”
美大叔思索片刻,扬起懒洋洋的笑容,甚是赞叹:“嗯,胸大、腰细、臀圆,好生养。”
事实证明,再温柔的人都会有失控的时候,再淡定的无忧也会不带大脑纯用暴力地发飙。她胡乱地从空间里摸出一柄沉重巨大的兵器,手臂用力一挥,朝美虽美矣但却好色得有点变态的男人大力砸过去。
你才好生养,你们全家都好生养!
“姑娘,有话好好说,别急着动手啊!”身形诡异地弯出一个弧度,从容避开了无忧的攻击,视线却还黏在她姣好的身段上,淡声笑道。
无忧又发出一击,眨眨眼睛,竟然歪头一笑:“好啊,如你所愿。”说完便凝神提气,足尖轻点地面,轻盈地跃上数十米高的古树树冠,宽大的紫色衣裙里灌满了风,倒意外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团银色电芒在美大叔的面前爆开。
无忧无动于衷地站在树冠上,悠闲地背着手,笑眯眯地俯视着地上烟尘混乱的场面。
啧啧,真不错,在骨头和美大叔的双重诱惑之下,犬妖来得还算及时,攻击得更是及时,只可惜力道稍稍轻了那么一点,法力微微不足了那么一点。所以当一切烟尘散尽之后,美大叔依然潇洒自若地出现在原地,朦胧的雾气环绕着他,衬出他颀长高挑的身形,倒是给他平添了一抹江南水墨画般的清逸出尘。
呸,还出尘呢!像他这种人,估计只要一头扎进红尘温柔乡,就会深陷其中再也出不来了吧!
犬妖的攻击力伤害值不算高,可是体型高大得令人难以接受,矗立在那里跟座土丘似的,脊背离地面有十几米高,骨头和美大叔站在它面前就和两只小蚂蚁没多大区别。
无忧没心没肺地站在树顶观赏,丝毫没有要把骨头收回来的意思,她施施然道:“喂,你们两个,能活下去的吧?”
“主人,别一到危急关头就忘恩负义啊!”
无忧伸出食指摇了两下,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骨头,你又退化了。第一,对你,我还从来没有忘恩负义过,因为对你忘恩负义不仅毫无利益可言,弄不好还会把我的名声给赔进去;第二,你要是再大吼一声的话,一定会马上成为犬妖珍爱的磨牙棒的。怎么,难道你这么期待引起它的注意吗?”
美大叔笑着安慰骨头:“放心吧,犬妖对于会动的人骨不太感兴趣。”
骨头顿时大怒,冲那犬妖咆哮道:“会动怎么了?你瞧不起会动的人骨啊?老子可是白骨精的第一百三十八代玄孙!像你这种死狗,还不快快跪过来请安!”
美大叔沉默地转过身。无忧举袖掩面,这个蠢到人神共愤的亡灵生物,它不是自己的属下!
“尔等无知蝼蚁,竟敢侮辱本座,找死!”森寒暴怒的声音如滚滚天雷,自高处倾泻而下。
等等……尔等?本座?这话听着怎的恁般耳熟呢?
无忧似笑非笑地侧过脸,眉梢轻挑,淡淡地看着临近暴走状态的犬妖。
这凶恶的狗脸,魁梧的身材,怎的也恁般眼熟呢?
“哼,你无视白骨精的第一百三十八代玄孙才是找死呢!”骨头继续不知天高地厚地叫嚣着。
犬妖被它气得直接动手,骨头险之又险地避开,手骨拍着被熏得有点发黑的盆骨,叽里呱啦地乱吼乱叫:“死狗,你也忒不要脸了,居然还敢偷袭小爷!”
犬妖仰天长啸,大如铜铃的圆眼里燃起熊熊怒火,张口便要吐出雷光电闪。就在这一刻,一道清亮的女声却仿佛毫无知觉般径直打破了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猕焱你给我闭嘴,你是失忆了还是又抽风了?”
犬妖正酝酿着一嘴的电芒,可是听到这声音之后,它硬是强行地把嘴闭紧,表情痛苦而扭曲,鼻子里还不断地逸出几痕弯曲的闪电,然后一仰头,硬生生地把它们咽了回去。
骨头站在那里简直都快看傻了,喃喃自语道:“不会吧?主人什么时候和那只狗勾搭上了?”无忧笑眯眯地扫了他一眼,骨头立刻双手捂嘴。
无忧侧过脸,向久违了的猕焱笑道:“猕焱,好久不见啊。”
真是相见争如不见啊!
身材硕大得跟座山似的犬妖低下它自命不凡的金贵头颅,动作看似恭敬,表情却是一脸的活见鬼:“孟姐姐。”
“都说了多少遍了,别叫我姐!”无忧习惯性地又开始碎碎念起来,“你都八千岁了!八千岁,比我可大多了!注意年龄啊,你好意思管我叫姐吗?”
孟姐姐脾气虽然好,可是在年龄问题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伺候啊。
猕焱非常自觉地化为人形,委屈道:“可这是辈分问题啊。”
身着白衣的无忧扬唇一笑,从高高的树顶一跃而下,双手负于身后,不紧不慢地踱到他的面前,伸手用力将他秀气的脸颊往两边拉,嘴里还啧啧道:“明明之前是那么的魁梧,化作的少年却如此纤细,这样子欺骗群众感情很不对哦!还有,你到底是吃错了东西还是被谁洗脑了,为什么觉得我们之间有辈分关系啊?咱俩的本体本质本性都完全不一样好不好!”无忧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猛地提高嗓门,“听明白了没有?”
如果真有辈分关系的话,那就意味着她孟无忧的身上还混有犬族的血液?像这种恐怖的事情,不管它存不存在,她都不能让它存在啊!
猕焱被她吓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面皮被她扯得疼痛无比,却懵懵懂懂地只知呆呆点头:“听、听明白了!”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无忧这才展颜一笑,好心地松开自己的爪子:“乖!”
少年脸色潮红,也不知是被无忧捏的还是自己太过羞愤所致。
而另一边,骨头的魂魄终于从九天梦游归来,顿时又闹腾起来:“主人主人,它是谁啊?”
无忧摆出一副追忆前尘往事的表情:“想当年,那时候魔界还是个山清水秀、明媚温暖的世界,不过很可惜,骨头、美大叔,你们现在去就见不到了。天界那群阴险的神仙,打不过咱们魔界,骂也骂不赢咱们魔界,那口气憋在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于是乎,也不知道是哪一只史前生物就想出了个阴招,开始偷偷地往魔界运输他们天界难以处理或是懒得处理的垃圾废物,把魔界当成了免费的垃圾处理站。不过是短短百年时间,魔界的污染就严重超标,不懂的不会去治理,懂的不屑去治理,反正就一直这么凑合着过呗,环境差点就差点吧,又不会死,管它做甚?在大家的不予理睬下,魔界最终成了现在这副乌烟瘴气、灰尘蔽日的样子,就算已经禁止天界再向魔界倾倒垃圾,可是也很难恢复了啊……”
骨头忍无可忍地打断她的话:“主人,拜托您说点儿正常的亡灵生物和正常人类听得懂的话好不好?”
不懂得保护环境的生物何其可悲啊!不过无忧还是转移了话题,因为美大叔正一边打哈欠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呢。
色魔啊色魔,没有最色魔,只有更色魔!
无忧继续道:“当年呢,你主人我还是沧溟大人身边的小小侍女一枚。有次外出办事的时候,路上偶遇群妖大战,于是我就掩去了身上的气息,在周围选了一个视野较好的地方,坐下来观看妖怪们自相残杀。”
“随时随地看戏,主人,这的确像是您会做的事情。”
“别打岔!这戏也得有人演我才有得看啊。谁叫他们的阵仗排场那么大,我不乘兴看上一看,怎么对得起那些妖怪的卖力演出?”无忧轻飘飘地扫了骨头一眼,“不过后来他们跑得倒快。那地方是属于天界的,他们这一打不要紧,可惊动了太白老头儿,等天界的人前来清场的时候,本来还在相互拼命的妖怪们纷纷撤招,一个个的逃逸速度就连广寒宫里的玉兔都要望尘莫及!对了,玉兔大家都知道吧?”
美大叔顺理成章地接下话来:“当然知道!它可是广寒宫里嫦娥美人最疼爱的宠物。”说着就流露出一脸猥琐的向往之情。
骨头闻言顿生终逢知音的欣喜:“没错没错,就是它!它简直遭到了天下所有雄性生物的嫉妒!”
无忧则寻了处树桠,优哉游哉地坐上去,随手从自己的芥子空间里取出一壶茶和几样小点心,边吃边喝边观赏。
“话说天界厉害的神仙没几个,可是却盛产美女啊!那王母生的女儿个个飘逸出尘、仙姿毓秀,尤其是那个最小的女儿小七,真是美得不得了!”说着这话的猕焱还是一脸正儿八经的阳光笑容。
骨头嗤之以鼻:“哼,依我看,还是景雨仙姑更胜一筹!”
“人家可是堂堂道姑!”
骨头不甘示弱:“你懂什么!我这是精神层面的交流、灵魂之上的欣赏,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猕焱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那副白骨嶙峋的骨架子,灿烂地一笑:“你也就能和她进行一下精神层面的交流、灵魂之上的欣赏了。”
真真儿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啊!骨头简直快发飙了:“你又看不起我!我可是白骨精的第一百三十八代玄孙!”
“看不起你怎么了?我可是先跟着孟姐姐的,你这个后来的靠边站!”
“后来居上你懂不懂啊?你已经成为过去了,现在主人身边的可是我!还有,主人不准你叫她姐姐,你再叫一句试试看!”
“……汪、汪!”
“死狗,咬什么咬!别咬,不准咬!”
“好了好了,二位少安毋躁。”美大叔皓空一手拎着猕焱,一手提着骨头,笑眯眯地将他们两个分开,“按我说,你们所倾慕的美女各有所好,但是呢,真言只有一句。”
“什么?”
皓空微微一笑:“小姑娘有三好,身轻体柔易推倒!”
沉寂片刻,回味过来之后,一狗一骷髅凑上去开始争先恐后地向皓空表达自己的钦慕之情。
“真言,绝对的真言啊皓空老大!”
“皓空老大,啥都不说了,打今儿起骨头大爷就跟你混了。”跟皓空大叔混,有美女抱啊!
皓空倒是非常镇定,对着无忧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淡然道:“你老大正一个人坐那儿喝茶呢。”
无忧高高地坐在树桠间,举起手中那只小巧剔透的茶杯,对着他们遥敬了一杯,漫不经意地晃动着双腿,扬头啜尽茶水,然后对着骨头粲然一笑。这一笑简直称得上是倾国倾城,笑得骨头毛骨悚然。
居然当着主人的面大放厥词,说什么要另投新主的混账话,真是自寻死路啊!
这次是大错,所以不管主人脾气有多么的好,肯定都必有重罚。
骨头僵硬地转过身子,结结巴巴道:“主、主人!”
“嗯?”戏看完了,无忧收了东西跳下来,慢腾腾地走过来,笑道,“怎么?谈论完了吗?”
“是……是!”
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啊,居然只用了几句话就挑起了猕焱和骨头的劣根性。无忧倒是没对骨头说什么,反正它向来意志不坚定,当初若不是因为沧溟大人的命令和恐怖实力,它也不会留在无忧身边并认无忧为主人。而对于猕焱,无忧则更是不抱期待了,别说人走茶凉,就是她当初还没有走的时候,猕焱这小子也是阳奉阴违,这哪里还是一只以忠诚闻名的狗啊,整个儿就一白眼狼。
天幕上仿佛铺满了厚厚的云翳,先是朦胧的灰色,只能从间隙里透出一丝微微的亮光来。云翳渐渐地消散开来,一轮火红的圆日自地平线下一跃而上,低处的天空立时被染得缤纷灿烂,胭脂红、朱丹红、孔雀红……层层叠叠,浓艳耀眼,仿佛有人随意地用各色红颜料泼在广袤无边的天空上。太阳渐升渐高,随着绯红淡褪之后出现的,是那纯净的深蓝色,整个天空就宛如一块蓝盈盈的丝绒,又像是晶莹剔透的琉璃,美得令人目眩。
美大叔猥琐地感慨道:“真是难得一见的壮美日出啊!犹如美人出浴,肌肤晶莹,别有一番风情呢!”这家伙,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骨头也附和道:“对啊,若不是你们前来打扰,主人和我定然要一觉睡到大天亮,哪里还能看到这般美丽的日出呢。话说你们俩到底是怎么了?猕焱,你之前是在追杀皓空老大吧?”
“那啥,误会,全都是误会!”猕焱笑容不变,一副纯良阳光少年的模样,“本来那个姑娘我看上好久了,也快要追到了,结果皓空老大从半道上杀出来,短短不过几句话,那女人就仰慕起他来了。”
真不愧是情场高手啊。无忧叹气:“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就是境界啊。”
皓空从容淡然地摆摆手,轻描淡写的低沉声音里没有半分得意:“您过奖了。”
“不,我没有过奖,我只是骂轻了、骂斯文了、骂委婉了而已。”
皓空毫不动怒,依然保持着他特有的那种略带沧桑的温柔和优雅,微微笑着:“美人浅嗔薄怒的时候也是美不胜收,令人心醉啊。”
只要面对的不是沧溟大人,无忧从来都还没有在嘴上输过呢,当下也只是慢悠悠道:“人类有一句古话,是什么我不大记得了,反正大体上的意思就是,人哪,做事要有良心,说话也要凭良心说,别一天到晚在那儿睁眼说瞎话。还有呢,君子非礼勿视。以上种种针对人类定下来的人生准则你一条都没有做到,你还好意思自称是个人类吗?”
皓空耐心地听着,非常有风度地全程带笑,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真是好脾气。无忧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越说越跑题,干脆闭嘴不谈了。
最后皓空大叔发表结束致辞:“多谢无忧指导。无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探索一下生活中的美丽呢?”
“哈?”
“不太好吧。”话是这样说,猕焱却完全没有替无忧担心的意思,语气里反而满是调侃,不过总算是吸取教训改了称呼,“不论如何,无忧都是个女的吧!”
无忧顿悟:“你们要去逛青楼是吧?”
“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青楼,是风花雪月之地!”骨头也兴奋了,黑漆漆的眼窝里两团幽蓝的灵魂之火燃得更亮了。
“我抓的是本质,你和我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无忧笑眯眯地反击,“再说了,女人进去不方便,男人还不能进去吗?骨头,你主人我别的不会,但是对于形体变换之道还是颇有心得的。”
无忧掐诀默念咒语,合住双眸,调动灵力以幻形体,转眼便化成了一个俊美如玉的翩翩公子。轻摇着素淡的丹青水墨山水图绘折扇,无忧眉梢微扬,甚觉满意道:“怎么样?”
皓空点头,唇角却明显蕴着笑意:“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骨头在旁边看了半晌,连洁白的脸骨都黑了一半,按捺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咬牙切齿道:“主人,您为什么要变成那个凤王小鬼的模样?”
“咦?为什么不行?难道有肖像权一说吗?”
骨头愤恨道:“什么肖像权不肖像权的!您明明知道我讨厌那个小鬼!”
“骨头,我这样做可是有原因的!”无忧一脸“我是为了你好”的表情,苦口婆心地教导道,“你不是想早日修成正果,然后拥有化为人类的能力吗?而所谓修行,最重要的,在于一颗道心,一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坚定的心。你看你这么讨厌青涯小殿下,若和他也能心平气和地相处,那就离成功更近一步了!”
骨头被无忧绕进去,自言自语道:“也对哦。”
“那是自然,我可是你的主人啊,我还能坑你吗?”像坑这种温和的手段她是不屑于用到骨头这种低智商生物的身上的,因为她更喜欢直接地往死里虐他。
当然也只有骨头这种外表粗犷骇人,内在傻里傻气的骷髅才会相信无忧的话:“也是啊!没关系,主人,您就幻化成那个死小鬼,哦,不,是凤王殿下的模样吧,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无忧满意地勾起唇角,不嫌弃地拍拍他的头颅骨,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属下,真乖!”
皓空也只是略带同情地微笑而已,猕焱低声咕哝:“真会装!明明是你自己图个方便省事罢了,只会欺负老实人!”
无忧碰巧比骨头听力好了那么一点,恰好听到,她摸了摸鼻子,难得地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行事作风。哎呀呀,真是失败啊,难道自己竟然已经恶贯满盈到这种地步了吗?
锦服翩翩的俊美贵公子,眸色深邃的优雅美大叔,笑容阳光的开朗少年,披上人皮也能算得上是俊朗的骨头,这样一行人走进那风花雪月之地,备受关注是毋庸置疑的。毕竟这地方做的虽是皮肉生意,把钱财看得那是一等一的重,但如若还有附加优惠,姑娘们自是更加欢喜。落入风尘的青楼女子不会轻易动情动心,但还是有个比较的。
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捏着斑斓的洒花手帕一扭一扭地走过来,带来阵阵薰人的香风,伸出手指往皓空的肩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哎哟”了一声,笑道:“皓空先生,您可算是来了!”
皓空看着早已青春不再的老板娘面不改色地赞美道:“多日未见,你倒是越发的漂亮了。”
骨头和猕焱很有默契地同时看了老板娘一眼,又同时对望了一眼,都默默地垂下了头。
唉……真不愧是老大,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他们两个还差得远呢!
“皓空先生真是会说话,难怪浅水会对先生您念念不忘呢。”半老徐娘笑得合不拢嘴,无忧不忍地别过头,她不笑还好,这一笑,脸上的皱纹真是令人不忍直视啊。
骨头摩拳擦掌,一脸的垂涎欲滴:“浅水是谁啊?”
老板娘掩嘴浅笑:“哎哟喂,少年郎们,浅水可是咱们城里最最有名的花魁姑娘了,难道几位贵公子还不认识她?”
的确是贵公子,不过都是伪贵公子。
猕焱眉目舒展,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明媚:“既然是花魁,那么一定是个绝代佳人,肯定沉鱼落雁、石破天惊、惊天地泣鬼神!”
无忧一扇子敲到他的头上:“闭嘴!不会用成语就别在那儿胡说八道,跌不跌份儿啊你?”
“就是就是,你个文盲!”骨头得意地随声附和道。
“你才文盲,你们全家都是文盲!”猕焱咬牙,额角青筋直抽抽儿,狠狠地咒骂个不停。
“嘿嘿嘿,早看出你小子也不是只好鸟了。”骨头坏笑着一把搂住猕焱的肩膀,仿佛志同道合多年的好友,“终于忍不住骂出来了吧?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吧?”
“二位别吵。”术士皓空像上次一样笑眯眯地将两人拎开,明明是一双漂亮的眸子,眼珠子却极其不安分地在四周如云的美人身上转啊转,“如此良辰,用来吵架岂不浪费?”
无忧只是微笑,就知道这个猥琐好色的术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言谈间已有数位美人围了过来,无忧神色自若地从蓝衣美人柔若无骨的手里接过一杯酒,优雅地扬头一饮而尽,赞道:“不错,入口清醇,柔滑如丝绸,清甜似蜜,倒是我喝过的最好的花酒了。”
在这种场合哪里会有那种破坏气氛的烈酒,准备给客人和姑娘们的都是甜得像蜜水儿似的酒饮,差不多就是古代的香槟。
蓝衣美人娇笑着往无忧怀里靠,白皙柔荑蛇一般地探上无忧的脸。
无忧连忙施了个小小的法术躲开,整整衣襟,将折扇潇洒地展开,慵懒一笑,什么都不多言,只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身向后院走去。
虽然是她自己要来这烟花之地的,但是如此亲热之事她还真是做不来啊!
而他们三人,一个忙着和美人饮酒对诗,一个忙着用自己阳光灿烂的笑容吸引更多的美人,另一个更是忙着和美人套近乎,都没空理会无忧究竟去了哪里。
三个没心没肺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的白眼狼!
“公子,这边请。”见无忧缓步而来,容貌俏丽的侍女连忙迎上前来,低头恭声道。
无忧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折扇,看都没看那侍女一眼,漫不经心道:“谁要见我?”
“青瓷姑娘。”
“花魁之一?”无忧敛了扇子,把玩着扇坠,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忽然仰起头来非常认真地问了一个问题,“见她一面多少钱?”花魁啊,身价应该不低的吧。
“……是青瓷姑娘擅自打扰公子,您不需要付钱。”
无忧更加干脆,纤细的手掌往上一翻,伸到侍女面前,毫不客气地向她讨要财物:“我的时间很宝贵,要见我,先付账。一株天山雪莲一时辰,很公道吧?”
侍女傻眼。
在烟花红尘里打滚了这么多年,见过无耻的客人,也见过抠门的客人,但是这么无耻又抠门的客人她可真是第一次见到!真是亏他还长了这样一副好皮相!
“怎么,嫌贵啊?”无忧老神在在,狮子大开口之后还不肯降价。俏丽侍女很是为难地看了无忧一眼,又偷偷地向花园那里瞟去。
无忧温和地笑着,但却明显一副死不松口的模样。
就在此时,花园中央忽然传来清冷缥缈的声音:“无妨,天山雪莲就天山雪莲,带他过来吧。”
“是。”俏丽侍女还是一脸不可思议地带无忧过去。
这侍女还在嫌弃不已,无忧却在心中后悔不迭,啊啊啊,看她答应得这么轻松,开始就应该说更珍贵的东西嘛!沧溟大人的寿辰即将到来,礼物是必不可少的,身为他的属下,她总得送点拿得出手的吧。真是失策啊失策。
明明不过是个青楼,花园却布置得像天界一样清心寡欲、清幽出尘。顺着曲折的小径走过去,拐过一座花圃,终于在中央的凉亭里看到了一抹清丽的身影。
听到无忧和侍女的脚步声,她也并未转过身来,只淡淡地摇了摇手:“良儿,下去吧。”
真是傲慢啊……无忧摸摸鼻子,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扇子,似笑非笑道:“青瓷姑娘真是胆色过人,如此的国色天香,又是在如此的幽僻之处,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吗?”
白衣丽人终于转过身来,莲步轻移,三千青丝轻轻绾起,仅插一根九天神凰吐珠缠丝金步摇,珠子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晃着。她眉色似黛,眸如秋水,神秀内蕴,倒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倾城美人。
她上下打量着无忧,樱唇一抿,冷淡道:“你有那能力吗?”
当年无忧为了躲避大人的追查,易容术她是学了又学,钻研了又钻研,那叫一个呕心沥血啊,最后几乎达到了改天换地的境界,可以说当世能看穿无忧伪装的,六界之内根本就没有几个。
这个人嘛……倒还真是奇了。
被人揭了底子,无忧也是波澜不惊:“姑娘何出此言?”
“青涯殿下,我是认识的。”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就说嘛,她的易容术哪有这么容易被人看穿!这死小鬼,果然就是个麻烦精,连借他的身份容颜一用都会遭人识破,有事没事那么出名干吗?
“这样啊……”无忧双手负于身后,慢悠悠地迈上台阶,毫不介意地在石凳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细细地品了一口,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茶是好茶,就是火候不到家,味道没泡出来,心思浮躁啊。”
“我请你来不是要你来评价我泡的茶味道如何的。”青瓷神色冷漠,俏脸带雪。
无忧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葱指轻敲着杯壁,扬唇笑道:“别动气啊美人儿,生气会变丑哦。”
“闭嘴!”青瓷的冷意里几乎带了几分杀气,“别用他的容颜对我说这种话!”
这话一听就有暧昧啊。
无忧不动声色地浅浅饮茶:“为何?”
青瓷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对此避而不答:“你哪儿来的这么多为什么?真是聒噪!”
居然说她聒噪,小鬼,这笔账算你身上了!“问问而已,这么激动干吗?”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你赶紧化为你原来的样子!”
“为什么?在青楼化为女儿身很不方便呢。”
青瓷绝色的容颜如同凝霜一般冷淡,声音似冰:“不许用青涯殿下的脸在这里招摇撞骗!”
无忧很无辜:“我哪有!”
“天界的太子殿下怎会到人间的青楼来喝花酒?”
无忧一脸“你错得很离谱”的表情,悠闲地赏着院子里娇艳绚烂的花朵,淡淡地道:“此言差矣。身为天界的太子殿下,体察民情是他应尽的职责和义务,他太懒散不会做这种事,我不过是帮了他一把而已。”
“你……和他很熟?”青瓷冰冷的语气里带了一点点难以察觉的迟疑。
无忧想了一会儿,手指扣着扇柄,微微一笑:“一般般吧。那小鬼脾气太差,实在是难相处。”能让一向擅长忍耐的孟无忧做出此等评价,青涯小殿下的脾气看来委实不怎么样,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脾气暴躁的小鬼居然还有人护着。
青瓷美人一声冷哼,道:“殿下的好岂是你这种人能知道的!”
“嗯,没错,我不知道。”无忧倒是答得很干脆。
面对疑似小鬼仰慕者的冷美人,说自己和小鬼关系好简直就是不知轻重自寻死路。她别的本事没有,撇清关系倒是一流。
飘逸的纯白发带在风中舞出柔美的痕迹,纤纤玉指整了整被风吹得微乱的发鬓,青瓷黛眉轻蹙:“我感觉得到,你的身上还有殿下的气息。”
不会吧?那个小鬼离开地府已经有很久了啊。
无忧讪笑,坚决不肯吐露实情:“怎么可能呢?一定是你弄错了。”
“不会的,殿下的气息我决不会记错的。”
无忧站起来,绕过青瓷姑娘,俯身掐下一朵花骨朵,轻嗅着那抹清淡冷幽的花香,语气也淡得好似弥散在空气里即将要消逝的幽香:“枫露玉雾是世间难寻的好茶,铃兰也是冰清玉洁的绚烂花朵。枫露玉雾茶香清淡袅袅,铃兰花香幽静清冽,都是好闻的香气,想必青瓷姑娘也是这样觉得的吧?”
无忧对青瓷陡然间变得苍白的脸色视若不见,只是在盛开的花丛里徘徊,手指掠过那片洁白花海,指尖冰凉而柔润,花瓣仿佛上好的丝绸,每一片都盛满了花的心事。
忽有清风拂过,平静的花海顿时掀起一层层涟漪,无忧微笑道:“办法倒是好办法,只可惜用错了对象。若是普通神仙,此刻定然如你所愿地长眠不醒了吧。”
两样香气都是很好的,只可惜混合到一起了之后就会成为无色无味的剧毒,而且专克神仙。
这么费尽心思地针对她,真是抬举她了。
对方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便镇定下来,抬起眸子冷冷地瞧着无忧:“倒是碰到行家了。”
如果你曾经连续两年每天都被别人下不同的毒,你绝对也会精于此道,甚至造诣远远在她之上,毕竟无忧不过是个懒人。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无忧就叹气:“行家都是被逼出来的啊。”就那段经历而言,写一本被压迫的血泪史绝对都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不会是为了青涯殿下吧?”
青瓷大方点头,从容承认:“是又如何?”
“这小鬼都有人如此喜欢,真是没天理了。”
“你不会懂的。”
你不喜欢他,所以你不会懂;你不了解他,所以不会知道他究竟有多好。世人往往都只注意着他的身份、地位和容貌,被纷乱的表象所迷惑,却不知道浮华背后的真相,被掩盖在清澈的月光之下。
在那个光华流转的月夜里,长身玉立的少年对她的微微一笑,仿佛染着温暖的花香,带着璀璨的星光。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再也追寻不到。
无忧微笑:“情人眼里出西施。”
小鬼的心地的确不错,只可惜性子太过暴躁,又古怪又冷僻。不过比起沧溟大人来,他倒是好太多,无忧连大人都能忍,这小鬼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哼,别想着转移话题,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殿下会把他最珍爱的碧殇送给你?”
无忧觉得莫名其妙:“什么碧殇?”
此话一出,一直都冷静从容的青瓷却变了脸色:“碧殇一定就在你的身上,殿下没有告诉你?”
“咦?小鬼还这般慷慨大方?”真不愧是天界的太子殿下,出手就是阔绰,听青瓷的语气,这碧殇好像是个很珍贵的宝物啊。
“为何殿下会费尽心思为你掩去碧殇的气息?”以殿下的性子根本就不会为谁做这种事情,殿下施了秘术,若非她对碧殇太过熟悉,一定也不会察觉得到。
“我不过是和你的殿下有过一面之缘,没什么过多的交集。”所以你千万别想不开啊青瓷姑娘。
“是吗?”青瓷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一面之缘便能让殿下送出碧殇,地府的孟婆还真不是普通人呢。”
无忧讪笑:“我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啊。”明明就是神仙啊。
冷美人啼笑皆非:“你很有趣。”
无忧装傻:“谢谢夸奖。”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青瓷冷笑,冰凉的手指扣住无忧的脉门,指尖射出几道灿然霞光,似数条灵蛇要钻进无忧的手腕,想借此来探察无忧体内隐藏的东西。然而那几道五彩霞光在接触到无忧经脉的一瞬间便开始寸寸断裂,直至消弭于无痕。青瓷神色凝重:“不能探察?你这是什么体质?”
无忧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一时也怔住了,然而看到霞光瞬间消融时,她也觉奇怪,因为这女子的修为在她之上。无忧在心底转念一想,顿时便抓住了要点。
沧溟大人以前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个类似于封印的东西,这应该就是它的附加福利吧,毕竟是沧溟大人的手笔,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也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想到这一点,无忧心情骤好,笑眯眯地看着一脸惊疑的青瓷:“我体质很差劲,不过是大人在我身上留下了一个阵法而已。”
“一个小小的阵法,还是你这种修为的人都能承受的,竟然拥有这种磅礴盛大的气机……你是魔君大人的人?”思来想去,也只有天地间的至尊人物才能做到。
被别人无意间鄙视,无忧也是面不改色:“沧溟大人真是威名远播、德高望重啊。”
“……”威名远播无可置疑,毕竟这六界中稍稍有些道行的,基本上没有人不知其名。但是像他这种冷心铁血、动不动就去天界挑衅练兵,一个不高兴就抬手灭族的神,能和德高望重这种褒义词沾上一点儿边吗?
“所以嘛,你别担心,你应该知道青涯那小鬼有多么的讨厌沧溟大人吧?我既是大人的人,他怎么可能……懂吗?至于碧殇,他只是暂时寄存在我这里,等他寻到月蚀,完成试炼之路,登上了天帝之位,自然会来向我讨要回去。”小鬼临终,哦不,是临走前送给她的那颗像鱼眼似的破绿色珠子,竟然是他最珍爱的碧殇!真是不可思议。
这家伙……
“罢了,我也不欲与你争辩下去,此举全在殿下之心。我此次和你见面,并下毒药试探于你,其实也并非恶意。”
下这种夺人性命于无形的毒,你的恶意可真低啊。
无忧无奈:“那你意欲何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可能是没有目的的,这是这么多年艰难的小仙生涯教给她的。既然无忧一进青楼这姑娘就盯上她了,不惜用天山雪莲当作诱饵,甚至还用上了组合奇毒,弯弯绕绕地折腾出了这么多幺蛾子,其目的一定不简单。
“既然你是魔界至尊大人的属下,那你就一定可以救下青涯殿下的!”扣在无忧手腕上的素手猛然收紧,青瓷一双秋水眸子紧紧地盯着她,明明是那样冷淡高傲的女子,此刻她的眼底却燃烧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光芒,“况且你体内还藏着碧殇,把握就更大了!”
听她的口气,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小鬼似乎遇到了极大的危险啊。可是这种麻烦的事情,无忧向来不会去沾,都是能避多远避多远。她当下便毫不犹豫地摆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青瓷姑娘,在下的修为比起你来都差一大截呢,你都无能为力,我能做什么啊?”
“若真的是法术修为能够解决的问题,我拼了命也会去救殿下,哪里还轮得到你?”青瓷表示鄙视,“碧殇是殿下用灵魂温养过的东西,自然带着殿下的气息。有了它,你就可以在险境里靠近殿下了。”
无忧仍旧笑着推辞:“他可是天界的太子,天帝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你尽管安心好了。”
“殿下是在试炼途中遇到的险境,所以就算是天帝陛下都不能去管。若是正常的试炼我也不会去插手,但殿下这次不仅要对抗自己的天劫,而且因为他杀了集天地造化毓秀于一身的一尊圣灵,上天还将降下天罚。”
居然斩杀了一尊圣灵,看来在这段时间里那小鬼的实力是突飞猛进啊。不过这次天劫与天罚加身,他若是还能全身而退,那可真是逆天了!这六界里,如果有谁能做到这一点,无忧绝对不作他想,毫无疑问是沧溟大人了。
“天劫和天罚,只怕我还没有靠近青涯就会被雷电给劈死了吧。”无忧苦口婆心地劝阻青瓷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体质差到你难以想象的地步,指望我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殿下都把碧殇交给了你,你居然还能无动于衷,简直比我还要冷漠。”
“仙贵在有自知之明。”在她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无忧都懒得去做,更别提那些远在她极限之上不可思议的任务了。退一万步说,小鬼和她有关系吗?沧溟大人还和他是一家人呢,怎么不见你去求大人救你的殿下?大人可是双保险,比她靠谱多了。
“说得倒是好听!你无非就是在逃避,不想出力罢了。”
无忧无动于衷地看着青瓷略带讥讽和鄙夷的神情,内心平静无波,还风度绝佳地保持着淡然笑容。说实话,激将法这种鼓舞少年沸腾热血的方法,实在是不适合用到像她这种内心没什么追求的老太婆身上。
青瓷转过脸去,定定地看着花圃里随风摇曳的雪白铃兰。
花开绚烂,花落无声。可是自己呢?总有一天,她也会从这世间消失,若没有殿下,她肯定也会像这些花一样吧。
她定了定神,狠心下了一剂猛药:“孟婆,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此刻你在人间界就是为了寻找灵魂给饕餮献祭,对不对?”
“那又如何?”
“殿下杀的那尊圣灵从前和饕餮有些过节,若是你能把他的灵魂献祭的话,我想饕餮一定会很满意,那个灵魂在饕餮的眼中可抵两三个呢。救了殿下,不仅能让殿下欠下你一个大人情,还能拿到圣灵的灵魂。”青瓷莹粉的樱唇弯出意味不明的笑意,眼波流转间的冷艳也渐渐带上了几分诱惑,“无论如何,对你而言,这都是个稳赚的选择。”
没错,这些条件对无忧来说的确很有吸引力,也的确让她很是心动。但是心动不等于冲动,更不等于行动,她眼馋的这些优厚回报也得有命去享受才行啊。
最关键的是,救青涯为何非她不可?
无忧干脆直接问:“救小鬼的为什么一定是我?”
“碧殇就是一大原因。这天劫和天罚是根据人的自身实力而降下的,若是你去和殿下一起渡劫,你的修为和殿下的一中和,会直接拉低天劫和天罚的惩罚力度。你身上有魔君的守护阵法,应该不会有事。现在殿下昏迷不醒,被无形的场域拘禁其中,碧殇是唯一的钥匙,唯有携带碧殇的人才能入内靠近殿下,与他共渡天劫与天罚。”
她倒是聪明绝顶,能想出这种欺天的法子来。
无忧坦诚而干脆地回应:“我明白了,成交。”
其实当青瓷说明了她的意图之后,无忧就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了,方才的漫不经意和推托不过是给自己争取最高利益的筹码罢了。一来青涯和她不仅有几分交情,更是将无价之宝碧殇送给了她;二来面前这姑娘志在必得,修为还在她之上,如果再继续这么不识时务下去,利诱没有用,威逼就一定会到来。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大概就是如此吧。
“孟无忧,你真聪明。”悠然淡漠的嗓音听不出是喜是怒。
无忧无动于衷地笑了笑,装作听不懂她的讥讽:“过奖过奖。青瓷姑娘,我出来了这么久,想必他们一定都在找我,先失陪了。”
冰山美人忽然神色一动,低声自语:“她怎么来了……”而后扬起脸来,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的客人也来了。”然而她流转欲醉的眼波却轻飘飘地落在无忧身上,黑瞳似墨,唇角勾起似斥还休的妩媚笑容来。
等到无忧慢腾腾地走到前厅,看到那只粉嫩小萝莉的时候,她就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青瓷姑娘会笑得那么瘆人了。
谁能和她解释一下,她眼前的这幅“天界公主与几个猥琐男一起在花厅寻欢作乐”的和谐场景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哥哥!”粉嫩小萝莉一眼就瞟到了自花园缓步走进花厅的无忧,惊喜地叫了一声,可却突然硬生生地刹住脚步,满脸的疑惑,歪着头,鼓着粉嫩的脸颊,问她:“你是谁?”
三千青丝倾泻如瀑,一双凤眸狭长秀亮,一袭华丽的锦绣缎袍,怎么看都是青涯那小鬼的模样啊。她们一个个都是怎么识破的?
无忧微微一笑:“紫涟,怎么,连哥哥都不认识了?”
说起来天帝这家子真的是极其奇特,给孩子们取的名字都是五颜六色的,不像是天界中尊贵的帝家,反而像是家里开染坊的。其中名字取得最悲剧的当属四皇子,到他的时候颜色刚好轮到绿色,天帝老儿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袤”这个字组到了他的名字里,名字就板上钉钉地成了绿袤。
好吧,这还不是最悲剧的地方,最悲剧的是他好好的一个皇子,不学天界的正经术法,反倒是对道家信仰得紧,一成年就跑去学道法当道长去了。因为在谈经论道方面颇有些成就,于是被人尊称“子”,他也就成了百世流芳的“绿袤子”。
骨头嘀咕:“装得还真是正经八百的。”
猕焱低声哀叹:“我那萌俏的小姑娘啊。”
粉雕玉琢的娇小萝莉嘟起嘴:“哥哥才不会这样笑呢。”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哥哥和我一样都是凤凰,我并未在你身上感应到相同的本源气息呢。”
原来如此,无忧平衡了,不觉唇角染笑:“我乃地府的孟婆,曾与殿下有过些许交集。”所以如今还他的因果来了。
“哦。”小萝莉紫涟不再追问,转过脸去,“青瓷姐姐怎么在这里?”
“拜见公主殿下。”一袭白色长裙的女子盈盈屈膝,微熙的笑容里不复一丝冰冷,“青瓷是在这青楼红尘练心,证道历劫。”
骨头和猕焱的那两双贼眼就死盯着青瓷不放,眼神如饥似渴,简直像是要把她给一口吞下,嘴里还在不停地咕叨着:“美人,绝世美女啊……”
无忧微笑着递给他们一人一块手帕:“来,擦擦口水,别跟这儿丢人现眼。”
骨头不服地反驳道:“主人,我这是在发现生活的美丽,仔细观察生命里的风景!”
猕焱也不甘示弱地插嘴道:“没错,咱这是有一双善于发现美丽的眼睛!”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俩是这么能说的主儿?狡辩起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紫涟眼睛转了转,嘴唇一抿,微微笑道:“青瓷姐姐要证道成上仙吗?”
“是的。”
紫涟顿生崇拜之情:“大叔大叔,青瓷姐姐好厉害,对不对?”
皓空狭长秀亮的凤眸里略带宠溺:“嗯。”
看这俩眉来眼去的模样,还真是暧昧丛生。
青瓷冲无忧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道:“公主殿下,青瓷还有事在身,请恕我先行告退。”
无忧收到信号,无奈地叮嘱了骨头两句,让他在这里等着,别犯傻别捣乱,然后先一步离去。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忧甚觉悲哀,低头低了这么久,她简直都快忘记天空是什么颜色的了。
“嗯。”紫涟甜甜地微笑,“青瓷姐姐快去吧。”
青瓷抬眸看了一眼神色自如的俊美大叔,黛眉轻蹙,眸子里有浅浅的冰冷一闪而逝。她垂头沉思了一会儿,随即缓缓地勾起唇角。
话说无忧和青瓷驾云行了半日,彼此缄默无言。
青黛高山绵延万里,碧绿水波一望无垠,灵峰生瑞气,明湖伴彩霞。这一路行来,越过大半个人间界,所见景致倒也还不错,至少比起魔界那种污染严重的地方来是有如云泥的,真真是适合居家旅行,修炼证道。
“再前行百里便是殿下被拘之地,我进不去,不过你最好也不要现在进去。孟婆,你应该可以联系到魔君大人吧?”
此话一出,必有阴谋,无忧谨慎道:“你想怎么样?”
“别那么紧张啊。”青瓷冰冷的娇颜上浮起一抹微笑,“在下不过是想向魔君大人请教一些问题罢了。”
无忧微笑:“不好意思,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其实我和魔君大人不是很熟。”
青瓷报以冷笑:“是吗?被魔君大人用阵法守护的女人竟然不知如何去联系他,说出这种话,是你自己太蠢还是你觉得我太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