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丹织女士的梦中情人突然就成家了,妻子却不是她,这件事让她万念俱灰。她这一生还从未如此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人呢。同绝望搏斗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感到精疲力竭,同时也感到自己的青春正在消失。张丹织女士的单纯使她很不善于埋葬自己的恋情。
白天里,她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工作,过得既充实又辛苦,而且颇有成就感,激情洋溢。然而当黑夜来临,她又没有下楼到树林里去游荡,只是待在自己的小客厅里时,她有几次忍不住号啕大哭。幸亏她隔壁是两间空房,所以没有人听见。当然即使有人听见了,她也不在乎。她对好友沙门说:“就在我看见堤岸在前方的当儿,一股黑浪将我吞没了。我完了,就是这样。”沙门当然不同意这种言过其实的观点,她说,世界上各个年龄层次的好男人多的是,只要自己想找,应该永远不缺机会。张丹织知道沙门此时正同时与一位老头和一位比她小好多的年轻人交往,张丹织认为沙门对待感情不像她自己这一回这么投入,所以体会不到她的绝望有多么深。沙门劝她出去旅游一次,改换心境。张丹织对这个建议不加考虑,因为她自己的事业正处在高峰期,成了她这段时间的救生圈。“离开了学生我会死。”她说。
在校园里,许校长再也不同她寒暄了,远远见了她就躲,这令她无比的悲哀。她想,是自己缺少魅力,所以永远失去了机会。
一个阴雨天,张丹织打着雨伞一边走一边想心事,突然撞到了一个人。张丹织看见那人连声向她道歉。那人是一位美男子,眉宇间显得很有魄力。而且他非常和蔼。他就是洪鸣老师。
“女士,您是去五里渠小学吗?我也是去那里。”
“我们正好可以同路。”张丹织高兴地说。
“我啊,就像同这个学校前世结下了友好关系。我老想着它,以它为对手。我打击它,是为了让它更有活力。”
“您说话真幽默。您同我们校长是世交吧?”张丹织扑哧一笑。
“可以这样说吧。您崇拜他吗?”
“我崇拜他。他是个老色鬼。”
“这不算很大的缺点吧。”
两人一齐哈哈大笑。洪鸣老师的笑很有感染力,张丹织老师顿时感到心里暖洋洋的。他俩进校门时同煤永老师打了个照面,张丹织觉得煤永老师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张丹织同洪鸣老师交换了电话号码就离开了。她远远地看见校长皱着眉头在他的密室外迎接洪鸣老师。张丹织隐隐约约地听人说起过校长同这位洪鸣老师的宿怨,她心里一下就对洪鸣老师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决定在适当的时机同他交往。张丹织想,煤永老师刚才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按道理说,他看见自己同一位美男子一块走过来,他心里应该感到释然才对啊。难道他自己已经成了家,还会嫉妒张丹织老师?还想多吃多占吗?张丹织冷笑一声,想摆脱关于煤永老师的思绪。可越是这样,她的思绪反而越缠绕在他身上。也许事情根本不是像她单方面设想的那样,而是另有隐情?然而不管怎样,她应该从此少去想同他的关系,这种事不光消耗意志力,还会发展她性格中不良的一面。
这个小插曲过去了一些天之后,有一个下午,张丹织在宿舍里写教案时,电话铃响了起来。张丹织的预感被验证了:是洪鸣老师打来的。他问她在干什么,情绪好不好,还问她最近同校长谈过话没有。然后洪鸣老师又说,他打电话过来,只不过是想在电话里听听她的声音罢了,他很喜欢听。
“那么,您就不能约我去一个地方面谈吗?”张丹织说。
“啊,您同意了吗?那么我们就下午两点在沙门女士的咖啡店见面吧。”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张丹织心里想,他会不会是沙门那些情人中的一位?她觉得他应该会很对沙门的口味。当然话又说回来,沙门的爱好很广泛,各个阶层、不同年龄层次中的对象都有。
张丹织写完令她激动的教案,煮了面条吃了后,穿上牛仔服,将头发向后一束,就下楼匆匆去汽车站。
当她到达沙门的书店,也就是咖啡店时,已经晚了十分钟。但是洪鸣老师还没来。张丹织并不生气,她觉得这洪鸣老师的古怪行径很有意味,她倒要看看他如何表演。
“他迟到,就说明你是他特别重视的人。”沙门说。
“你是不是他特别重视的?他好像是你的老朋友。”
“他倒是我的老朋友,不过也是敌人,这个人有破坏欲。”
沙门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张丹织坐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感到,洪鸣老师根本就不会出现。这是一个不按常规出牌的人。于是,她在喝完一杯咖啡之后,站起来走了出去。她在门口回过头来,看到了沙门赞赏的表情。
她在城里游荡了一会儿,正准备坐公交车回学校,却看见洪鸣老师迎面走过来,满头大汗。
“啊,我找到您了!张丹织老师,您怎么离开了呢?沙门女士没告诉您?我当时脱不开身!我真该死!”他拍着自己的头。
“真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脱不开身,洪鸣老师,我耐心不够,这是个缺点。瞧,您知道我的缺点了。”张丹织惶惑地说。
张丹织以为洪鸣老师会邀她去什么地方逛逛,然后一块喝茶吃饭。可是洪鸣老师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好像犯了大错似的。他俩一块走了一会儿,汽车站到了。洪鸣老师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等公交车开过来。车终于来了,张丹织上车后,看见洪鸣老师一直站在原地看她,又仿佛不是看她,不知他在看哪里。洪鸣老师的表现给张丹织的热情泼了一瓢冷水。她在车上自嘲地微笑了好几次。
她前面的座位上有个熟悉的背影。那人回转身向着她,原来是沙门。
“你们在合伙捉弄我吗?”张丹织问。
“当然不是。”沙门严肃地摇了摇头。
“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洪鸣老师也是我们读书会的,不过他很少来。我刚才担心你就上车了,你要听听关于他的故事吗?”
“好。”
“洪鸣老师有一位同居的女友,那女子一天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神经正常,三分之一的时间神经不正常。洪鸣老师不愿她去精神病院,就为她请了一位护理。他从来不认为女友有精神病,他说她只是脾气性格有些问题。大部分时间,女友都住在她乡下母亲的家,比如昨天就是这样。可是她突然又回来了……”
“别说了,沙门。”
“你爱他吗?”
“还谈不上,只是有好感而已。”
“有一天,我的店里来了一对漂亮的情侣,他们一进门就声称要加入我组织的读书会。当时外面下着暴雨,那位女士的裙子打湿了,我拿出自己的裙子给她换了。那就是洪鸣老师和他的女友鸦。他俩坐下来加入了我们的讨论。那一天讨论的是日本推理小说家岛田庄司所写的《俄罗斯幽灵军舰之谜》。争论到中途,鸦突然大发作,将一杯冰水泼到了她的对手的脸上,令那位罗先生无比诧异。洪鸣老师立刻站起来向那位男士反复鞠躬道歉,那时鸦正直愣愣地将目光射向墙壁。后来,洪鸣老师满面羞愧地带着女友离开了。虽然是初次相识,但大家都很同情这对情侣。讨论之余,大家一致决定接纳他俩为读书会成员。后来他们又来过两次,但鸦的情况并没好转。有时,她对书籍显现出敏锐的判断力,但另一些时候,她又说出完全不合时宜的话来。读书会的人都在为鸦打圆场,那是种充满友爱的理解。可是一旦鸦觉察到了别人在迁就她,她就立即站起来向外走。后来鸦就不来了,只是洪鸣老师有时来一下。他来的时候往往是鸦回老家的时候,他同读书会的人都成了朋友。”
“沙门,你说他俩第一次到你店里来时下着暴雨?”
“是啊。我还借了一条裙子给鸦穿……你怎么突然对这细节感兴趣了?你信起迷信来了吗?”
“我不过随便问问。你回去吧,你瞧,到站了。”
沙门下了汽车,到马路对面去坐往回开的车。
张丹织下车时,天正在黑下来,她的脑海里乱糟糟的,好像一些人在里面吵架。她不时叨念一句:“雨,雨天。”
“张丹织老师,您可不许背叛您的校长啊!”校长同她擦身而过时说。
张丹织猛吃了一惊,停在原地看着校长的身影远去。校长是什么意思?他同洪鸣老师是仇敌,可他刚才说这话的腔调有股挑逗的意味,莫非他在唆使自己上钩?
张丹织回到宿舍后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可与此同时心里头也变得空空的,很失落。她想起一句俗话:“好男人都有了主。”
于是她就带着一颗空空落落的心入睡了。
张丹织的爹爹给她来电话了。
“丹丹,要是你能一直紧跟许校长我就放心了。”
“那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吧。”
张丹织想,爹爹是不会错的。那么她现在的这种状况算不算是紧跟了校长?张丹织觉得没有把握。也许她下意识里一直在紧跟校长?也许爹爹说的紧跟不是紧跟,竟是远离?她也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复杂过,她以前是个干脆简单的人,一贯凭直觉行事。可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直觉到底是什么了。世事多么难以预料啊!
前天上课时,有一位男生对她说,他很想像老师一样飞向半空,可他尝试了无数次,始终做不到,这是为什么。她对他说,并不是绝对做不到,而是他尝试的次数还不够多。什么叫“无数次”?有人一辈子都在尝试呢。男生看着她迷惘地点头,也不知他听懂了没有。但不管他懂不懂,这位男生应该很有前途。这些学生,白天里是他们治好了她的心病!他们妙不可言。校长是通过一些什么样的迂回曲折手段将他们这些青年教师“骗”到学校来的?张丹织一直觉得黑暗中有一张网,撒网的人是老狐狸许校长。好多年以前,校长是怎么认识她的父母的?张丹织在父母家见过校长两次,像古平老师一样,每次他都同爹爹在书房里密谈,门关得紧紧的。那时她还很年轻,根本就没去关注这位模样显得年轻的老汉。后来突发奇想去找他,张丹织觉得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推动自己。而校长,就仿佛一直在那里等着她去找,使得她既迷惑又感动。她就这样落入了圈套。她向洪鸣老师承认了自己崇拜校长,她说这句话时几乎是冲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位洪鸣老师,既然与校长是敌人,怎么又老同他在密室里谈话?再有就是,沙门怎么也声称同洪鸣老师是敌人?想到这里,张丹织老师忽然意识到她的思绪又绕到了这位洪鸣老师身上。好久以来,她的梦中情人一直是煤永老师,现在她要转向了吗?
“不!”张丹织大声对自己说。
她立刻想起了鸦,想起了这位美女同洪鸣老师之间生死相依的关系。她打算从此远离这位洪鸣老师。可是他又来电话了。他在电话里又一次声明,他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五里渠小学是梦幻之乡。”洪鸣老师深情地说。
“您是个什么样的人?”张丹织同样深情地问他。
“我?也许有点莽撞,但基本上冷静自制。您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您是梦想家,我最敬佩的那种。”张丹织耳语般地说道。
“我要工作了,谢谢您同我谈话。”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干巴巴的。
张丹织挂了电话后闭上了眼,好久回不过神来。
她觉得,她最欣赏的是洪鸣老师毫不伤感的心态。她对他拥有的能量也惊讶不已,可以说,他的能量决不次于校长。张丹织感到窒息,她下楼去透透气。
黑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了,是她的学生。
男孩过来拉了拉她的手。
“你是谁?”张丹织问。
“我是您的学生雨乐。我觉得您有点寂寞,就来陪伴您一会儿。”
“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不寂寞了。跟我说说你自己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的那些故事都同您连在一块。”
“啊!”
“我的意思是说,您俘获了我和同学们的心。我最近学会了像鱼一样在网球场上游动,我再也不会受伤了。”
男生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他的话在张丹织的心里引起了剧烈的震动。她想,雨乐如此的少年老成,今后的生活可能会充满痛苦。于是她关心地问他:
“你的腿伤完全好了吗?”
“完全好了。养伤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他俩在沉默中走了一会儿,双方都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双方都为这种交谈而充满了喜悦。
远处有人在用手电照路。
“老师,我爹爹来接我了。他总不放心我。”
雨乐离开了好一会,张丹织还在回忆他所说的话。这是个不害怕痛苦的男生,他甚至迎着痛苦而上。这样一种勇敢的性情是如何养成的?他有点像一个人。当然,他很像洪鸣老师。洪鸣老师的神经大概像钢丝弹簧一样吧。张丹织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爱上洪鸣老师。
张丹织走到了树林边,看见了挂在树上的那只灯笼。但是她忘了带打火机了,没法点亮灯笼。这种遗忘是不是象征着她前一段的感情告一段落了呢?她心里还有点小小的刺痛。她伸手将灯笼从树枝上取了下来。奇怪,那灯笼一到她手里自己就亮了。她又开始在树林边上徘徊——她的双脚就像中了邪一样不肯往别的方向走,而她身处的地点正对煤永老师家的窗户。她走呀走的,一直走到那窗口成了一片漆黑才停下来。当然即使变成了漆黑,也许他仍在那里。张丹织将灯笼举过头顶,一共举了三次。她在心里骂自己“真邪恶”。她并没有骂出声,灯笼却自动地灭了。于是她将灯笼挂在树上,心绪烦乱地往宿舍走。
她听到有人在她前方说话,居然是雨乐和他父亲。这一对父子真奇怪,居然还在校园里逗留!
“我愿意为我的体育老师去死,爹爹您相信吗?”
“我信,好孩子。可我知道她希望你好好地活着。”
他俩拐了个弯,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张丹织心中的阴霾一下子就散去了,一个教学方面的灵感在脑海里闪现。她想回去马上将它写下来,就加快了脚步。那天夜里,她宿舍单元房的灯一直亮到了凌晨。后来她在梦里大声询问:“是您给我的灵感吗,洪鸣老师?”
一直有学生来问她关于飞翔的秘密和诀窍,她答不出,她只会做示范动作。她为此焦虑。昨天夜里,她奋笔疾书,一共写了十页。她找到了她所需要的暗示性的词语,想出了种种奇妙的构图。一个巨大的难题就这样迎刃而解了。她想,刚结识的洪鸣老师是能够飞翔的人。她下了这个结论之后就睡着了。
上午醒来时,她问自己:“也许这就是幸福?”关于这个问题她要仔细地想一想,她现在已经变得比从前复杂多了。
当爹爹在电话里问她是否紧跟了校长时,她回答说她拿不准,也许紧跟了,也许跟得不够紧。但爹爹却说她的回答令他放心了。多么蹊跷啊,以前爹爹很少打电话过问她的工作。也许这五里渠小学里面有个什么帮会,爹爹是其中的成员?古平老师不是在向爹爹学吹笛子吗?这是个多么奇怪的学校啊。张丹织想,从前她是那么散漫,心不在焉,现在却像有人在身后用鞭子赶她似的,一个劲朝前奔。在短短的时间里,学校已经使她脱胎换骨了。在此地,她同一些最有意思的男人相识了,而且他们都注意她,甚至为她所吸引,其中包括校长这样杰出的男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再仔细地考虑了一下之后,决定不远离洪鸣老师了,她要顺其自然。因为对方显然是一位有担当的男子汉,也比自己年长,自己用不着躲开他,躲是矫情的做法。她回忆起那本书名叫《晚霞》的小说的开头,一下就明白了,主人公反复去拜访的那个村子,那栋空屋,其实就是作为读者的她的内心啊。那么主人公又是谁呢?思来想去,只能是五里渠小学。是的,她的内心经历了这种种既温柔又惨烈的拜访,她的改变很大。张丹织又一次钦佩起妈妈挑选书籍的眼光来。当然,现在她的心已经不是空屋了,正如这本有趣的小说的结尾描写的那样。张丹织决定下次去沙门那里时,一定要同她讨论一下这本小说。前几次她提起这个话题时,总被她岔开,不知她安的什么心。难道因为她的什么老情人也在读这本书,她就不愿同她讨论了吗?这太荒谬了,沙门小姐真可耻。张丹织估计到这里面会有些蹊跷。为了提升自身的素养,也为了获得灵感,张丹织打电话给沙门,说要加入她的读书会。
“好啊,我就等着你提出来呢。我们这里有些人对你望眼欲穿,早就在悄悄地议论你了。你不来参加倒显得不合时宜。”
沙门爽快地答应了。可是张丹织又犹豫起来,因为洪鸣老师也参加了读书会。嘿,刚才她不是已决定不远离他了吗?她到底怕什么?见鬼,不要再多想了。
又过了一星期,张丹织去沙门的书店参加读书会了。那些老头老太,还有两位年轻人都对她表示热烈欢迎。不知为什么,那一天大家并没有讨论诗歌或小说。张丹织感到,这些人在闲聊时透出一种情绪,那就是希望她谈一谈她的学校,带给大家一些信息。这使张丹织很尴尬,她不知从哪里说起。
这时在另一个房间招呼客人的沙门过来了,沙门说:
“大家不要为难张丹织女士了,张丹织女士的学校就如同我们这星期要讨论的小说一样,很难描述。等以后我们同她处熟了,就会明白那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了。这同熟悉一本小说是相似的。”
沙门一说完,众人就“哦”了一声,不再期待张丹织的信息了。
他们讨论的小说不是《晚霞》,而是张丹织没读过的一本小说。张丹织坐在那里有点不安。旁边的白发老太,大家称她为“文老师”的,悄声问张丹织:“您在找洪鸣老师吗?他今天不会来。”
张丹织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慢慢地,她就被大家的讨论所吸引了。她虽不知道那本书的情节,但她感到每个人的发言都有种介于激情和色情之间的意味,是她最喜欢的那种味道。她还发现所有这些年长的读者说话时脸上都浮着红晕,那两位年轻的更是容光焕发。张丹织于一瞬间猜到了:这些人全认为她的到来同洪鸣老师有关。这令她既感动又有点气恼。她以前从未注意到的一件事就是,某类色情同人的年龄是没关系的,难怪沙门小姐总是强调“各种年龄层次的对象”。被这些闪动的目光、这些梦一般的语气和手势所包围,张丹织很快就变得热情洋溢了。她觉得自己正同大家一道走进那个水汽蒙蒙的、看不透的长篇故事,在那里头,角色的一个眼神至少有三种意味。那里头有男女之爱,也有女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之爱,还有老少恋、姐弟恋之类。整个长篇的结构并不复杂,但头绪很多,好像人就是为着各种各样的恋爱而活在世界上一样,所以又显得很幽默。一位老人拿着书念道:
“因为他老板着脸不笑,常女士就在心里同他较劲了。她说些乡里乡亲之间的逸事,她非要试探一下他,看他会不会笑。他俩四目相对。这就是爱的萌芽吧……”
这些句子让张丹织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次面试,想起了他那沉着而复杂的目光。煤永老师此刻在哪里?她的双颊像火一样发烧。接着,她又看见沙门在捂着嘴笑,于是她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她这一笑就笑出了眼泪,并且她感到长久以来的压抑感一下子释放了大半。
“多么有趣……”文老师呻吟般叹道。
“你在恋爱。”沙门凑在张丹织耳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