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无尽光年 chater 01 陪你行至梦的尽头(2 / 2)

路过风景路过你 沈嘉柯 19975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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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孩子怔了一下,指了指头顶,在那里。那里?

“天堂呀!”

原来如此。回头再看相框,那是一张大合影,里面有爸爸妈妈,两个女孩子,一个男孩子,以及奶奶。不过,重深看出来,小男孩是后来加上去的,电脑修图的技术合成的。

“把门关好,记得有客人来要先看猫眼哦。”重深对小羽说。

“知道,刚才哥哥来,我也踩着板凳够着猫眼看了的。哥哥不是坏人。”

还好自己长得不像坏人。估计着到了放学时间,林栖和景瑞都要回家,重深跟小羽再见,下楼。远路返回。准备回自己家的片刻,手机响了。是蔡健。

“重深,快来学校7号教学楼天台,快。别问我,来了你就知道了!”

“啪!”那头挂断电话。

重深拼命转动车轮,气喘吁吁。这个蔡健,搞什么啊!什么事情都不说清楚,让人干发急。

冲进7号教学楼大厅,电梯那挂一个硕大醒悟的牌子——维修当中。什么时候坏不好,这个时候坏。只能走楼梯……要命。脚越发酸麻。今天来回骑单车到林栖家,路途很有点远,已经耗费大半体力,现在这楼梯建筑是天梯。重深觉得自己是在登天,迈一步,就要使劲大吸一口气,氧气就“呼哧呼哧”进入胸口,消耗能量,然后再走一步。眼前忽然全黑了。

自己怎么坐到台阶上了,靠在扶手杆上……起来啊,天怎么黑得那么早?

天黑就该睡觉了。意识瞬间就熄灭了。好像没过多久,意识恢复了一点点。察觉得到一个人从上面走下来,很慢,脚步如同手指按在钢琴键上,很舒缓。那个人坐到自己旁边,抓紧了自己的手。那是个女孩子,她的样子看不清楚,却知道她很慌张、很急切,却没有呼喊,只是另外一只手在飞舞着,拍打着扶手栏杆,发出剧烈急促的“砰砰”声。

醒来,对面有两个背影。林栖,还有蔡健。

是在学校医务室,校医老太太很慈祥地交代着:“他是疲劳过度,待会儿问问他最近是不是晚上都失眠啊!然后又体力一次性消耗太大,所以晕倒了。要少想事情,按时吃药。”

林栖侧着身,专心拿笔做笔记。

蔡健转头看见重深:“医生,他醒了。”

“到底怎么回事?”重深问。

“本来是要你来救火的,结果,换成我们救了你,哈哈。现在没事了。”

“那究竟发生什么了?”头还是有点晕,不过人没那么虚弱了。

“出去再说!”两个人走出来,林栖跟在后面。

出了医务室,蔡健扁了一下嘴巴:“是林栖和景瑞……”

林栖只是安静地在边上听着,似乎讲的都和她没有关系。

“下午课间休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两个人争执起来,林栖就跑上了天台,景瑞也跟着上去了,我也跟去了。担心她们出意外。在天台,只听见景瑞在说话,林栖蹲着在哭,而且慢慢靠近边缘……”

“景瑞就吓成傻瓜了,开始劝阻起来,我也跟着劝阻。幸好都在上课,没人注意到。不过我们现在一定被数学老师记录逃课了。搞不好要被学校追查。”

蔡健吐了一下舌头:“很惊险啊!”

重深心里很感激,蔡健是因为自己,才关心她们两个人的事情。不过蔡健这个家伙说话交代的不怎么清楚。中间少了一部分。

“然后呢?”重深提醒。

“然后?哦,我一急,就给你打了电话,林栖听见了,就冷静下来。慢慢离开天台边缘。我们三个人,就都不说话,僵持着。过了一会儿,林栖跑下楼,就发现你……我跟景瑞也跑下来,然后我和林栖送你到医务室。”

“景瑞呢?”重深问。这样问的时候,林栖转过头,看着重深,像是在难过地问他,为什么那么关心景瑞。

“景瑞,是大你一周的姐姐吧!”重深正面看着林栖。

蔡健打哈哈:“你们慢慢说话哦,我可要赶回家了,我家可比较远哦!”他可没兴趣当电灯泡。“不过,你们不要再去天台了。”

“知道啦,好啰唆的蔡小贱。”

“白好心了,拜拜。”

现在天真的是慢慢黑下来。

“我们,到哪里去呢?”

忘记她不能够说话了。重深晃晃手机,林栖接过重深的手机,在短信栏里输入文字。

“就去圆湖吧!”

一直走到了圆湖那里,都坐下。重深一拍脑袋:“肚子饿了吧!你先在这里坐坐,我去买面包和水。”

圆湖距离学校小超市很近,一大袋优惠装椰蓉蛋黄面包,两瓶矿泉水。买回来分给林栖,她小口小口咬。重深一下子消灭掉了,舔舔嘴巴,似乎只有七成饱。大面积的夕阳云彩,落在水面上,蓝色睡莲融入了奇妙的背景色里。是什么东西荡漾了一下,阴影里生出的光芒一样。重深看见了,是林栖在笑,很舒展的那种。她笑了,呵呵,一定是看见自己舔嘴巴的样子比较可笑。笑容转瞬即逝,又换成了淡淡的,皱着眉头的。

“你笑起来很好看的。”重深拿鞋子碰一碰湖水。

林栖拿手机回复:“你舔嘴巴也很好看。”

对于林栖来说,重深是第一个,她这样子靠近的男孩子。她的胸口现在还像是有一千只兔子在笼子里跳跃。

“为什么景瑞那么恨你,你们不是姐妹吗?”

“大概,因为嫉妒我比她漂亮。”

这确实是事实。景瑞和林栖,不像是一个母亲所生的。在相貌上,差距很大。

林栖把面包放到重深的腿上,示意他吃。

“你不吃了?”

林栖摸摸肚子,做了一个很饱的表情。

女孩子就是食量小,那他可就不客气了,重深几口消灭掉那一半。

“开始,景瑞还是站在你一边啊,那次班导找你的麻烦,最后是她站起来替你说话的。”

林栖默默看着圆湖,睡莲锯齿一样的小小叶子被水浸透。

重深说:“你看,1号睡莲马上就要开了,我们到时候来看。好奇怪,怎么不见去年它们结出莲子呢!”

林栖点头。

“到时候,我们一起来看哈!”

重深说的是我们。我们,就是两个人的意思。林栖很想告诉重深:你知道吗,睡莲其实和别人的莲花不一样,没有莲藕也不会长出莲子的。可是,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徘徊,什么都没按。手机交还给重深。只是发呆。

空气冷下来,林栖抱住膝盖,重深的外套比林栖的动作还要快。可是,林栖又抢先一步站起来了。

“是要回去了吗?”林栖点头。

“我送你。”重深努嘴巴示意她坐上单车的后座位。

林栖要过手机:“你今天好累的,早点回去休息。我会给你发短信的。”

“好,说定了,如果不发,明天上课我就要报复……”

“是什么报复哦,我好害怕!”林栖又笑了,笑得那么开心,只有在重深面前,才可以这样放心地、自由地笑。

“先不告诉你。看你的表现了。”重深说,“那我还是送你到车站那里。上来吧。”

虽然她心里藏着许多秘密似的,但是此刻,似乎放心地,把自己交付给重深。

林栖听见风声,在重深速度的变化当中,因为间隔的节奏,犹如歌唱。

一双手,围绕上重深的腰。一定是被林栖暖暖的面孔贴着的吧,所以,感觉到,无穷的力气传来,一点也不觉得辛苦了。

在车站分开,重深扬手喊道:“记得发短信。”

“江重深……”

一团黑影子飞过来,直接砸了重深的脑袋一下,然后斜斜挂在肩膀上。是一只鞋。不巧的是,这鞋的带子还缠住了他衣服的扣子。重深瞠目结舌,鞋子是景瑞扔过来的。

怒气冲冲的景瑞:“江重深,没经过容许你干吗上我们家。还欺负奶奶睡觉了只有小羽在,还找小羽问东问西,你有什么阴谋?”

“阴谋?我没有。”重深太冤枉了。

充其量,也就是想了解这个复杂的一家子里,林栖的处境而已。

“我讨厌你,你这个丑八怪,你喜欢林栖去啊,你跟她到外面去见面啊,不许在我家见面。不许上我家找她。”

丑八怪?好吧,就算是吧,重深内心其实不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帅,充其量,就是不很丑吧。只是有时候在嘴皮子上故意炫耀下而已,那也是和蔡健几个好朋友开玩笑的时候。

“对不起哦。可是,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希望你和林栖能够像真正的姐妹那样在一起。为什么要敌视……”

“我们敌视不敌视关你什么事情?”

“你们是一家人啊!”

“我们才不是一家人,我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啊?”重深惊讶了。这是小羽没有告诉重深的,小羽太小,也说不大清楚这些关系。

“哈哈,好奇怪,江重深这个家伙,难道拿鞋子当装饰品吗?”

“还不是因为有个在学校当副主任的老妈,据说是班导的心腹哦!家里还继承了一大笔钱……”

谁?谁在背后偷偷讲别人闲话。重深看来看去,三三两两的同学走来走去,抓住这个人比抓一只苍蝇还难。景瑞却大吼一声:“是男人就站出来说话,偷偷摸摸算什么?”

哦,刚才的声音确实是个男生。不过景瑞的表现也未免太激动了吧,比重深还激动。真没看出来,她的脾气这么火爆。第一天来教室,还以为是个容易被人欺负的小孩子,结果,真面目是这样的。

重深去扯鞋子:“好啦好啦,不管别人怎么说。”

“人家在说你,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景瑞看着重深,忽然语气很丧气,很温温柔柔的。

重深心里咯噔一下,有点不妙!

“谢谢你了,我保证下次再不随便去你家了。好了吧!”

该死,鞋带和扣子纠集得太厉害,用野蛮手法,只怕衣服也要扯破。现在是夏天,男生的校服是一件短袖白衬衫,可没女生校服那么结实。

“林栖你来了啊!”

早该料想到,景瑞来了,那林栖一定也会隔着十五分钟跟着到。她们肯定是故意拖延了一段时间分开走的。

“林栖,你也叫林栖哦!”景瑞的语气顿时像是涂了番茄汁的竹签,又尖又酸。

“我听见奶奶和你都叫的林栖嘛。”重深一点也不生气,不知道为什么,重深的好脾气,在跟林栖有关的人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林栖有点愕然,看见重深和景瑞站在一起。她有点狐疑地看看重深,又看看景瑞,头一低,两个人都没搭理,从中间穿过去,直接沿着坡地往教室走。

“怎么了?是哪里做错了?”

重深一转单车车头,就要赶上去。景瑞在后面喊:“喂,喂,我的鞋子……”

重深有点惴惴不安了。林栖不会是误会了吧,然后吃醋了吧,然后,非常非常生气?重深原封不动把想法输入手机,在抽屉下,递到林栖面前,林栖手一拔,不看。不过确实容易误会!景瑞的鞋子挂在重深的身上,根本就是有严重的打情骂俏的嫌疑。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的。不过,距离黄河很远,不如跳圆湖。

“林栖,你误会了,我们没什么!”

“与我无关。”

“真的,我好冤枉,跳到圆湖也洗不清了……景瑞只是要我不要上你们家!”

“你去过我们家?什么时候?”

“你不理我的那天。”

林栖显然想不起来了。她有时搭理,有时不搭理,自己也分不清楚是哪天:“那你去我们家做什么……”

“我,我想帮你们姐妹,化解掉……”

“不可能。她不会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她的。”

“究竟是什么事情嘛?”重深故意用撒娇的语气问,他很担心问得严肃了,会惹恼林栖,只好小心翼翼的。

“班导在看了,认真听课,小心考试不及格,明年就要升学考试了……”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林栖闷头做着笔记,看黑板,若有所思,完全是好学生认真听课的样子。

重深泄气了,换一个话题:“我们昨天晚上,约好了去吃红蓝四季餐厅的鹅肝哦。”

“那么贵,还是不要浪费吧。”

“是我请!”

“可是用的不是自己的钱!”

林栖还以为重深会没脾气地哑口。结果,他说:“是我自己的钱啊,去年夏天,我一个暑假兼职的……”

如此,不是说他家继承了财产么?而且,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重深还这样低调……林栖忽然觉得心跳快了十倍。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林栖忽然感觉头很晕,面孔在发热,意识开始有些模糊。教室里没有空调,吊扇慢悠悠,会不会是中暑?重深一摸她的额头,滚烫。

他赶紧举手:“老师,林栖中暑了,我送她去医务室。”

“快去。”奇怪,班导还很通情达理的。估计上次的检讨书,林栖写得很诚恳。

出了教室,经过窗后,重深看见景瑞的眼睛,两人目光交错一下,景瑞的眼睛似乎在说:去吧,照顾好她。毕竟是姐妹……重深赶紧把林栖扶到医务室。他没注意到,景瑞把眼光收回来,一扭头,撞上蔡健。蔡健咳嗽了一下。

扶林栖到医务室,直接躺下。老太太说:“这里没冰箱,我去取一点点冰块,你先在她的手腕那儿,擦点酒精。降温。”

“哦。”重深照做。

老太太出去了,医务室在大片梧桐林中间藏着,很僻静。重深听见了蝉的鸣叫。

“妈妈……”是林栖在叫,声音细微得几乎被蝉叫掩盖了。

重深附下身,耳朵靠近。

“妈妈,你帮我换衣服,我又穿反了。妈妈,你怎么不帮我换好……”她声音带着呜咽。重深觉得自己的心在绞痛,林栖,你的脑袋里,究竟藏着什么难过的事情?

“妈妈,你也不要我了……”

林栖,那些不开心的事,你为什么要记得那么牢固?重深把酒精擦了,酒精挥发,带走手腕的热量。手腕是动脉血液经过的地方,体温也迅速被降低,只等冰块来了,就差不多了!重深把自己的手掌也滴上酒精,然后,贴在林栖的额头。林栖感觉到手腕的冰凉,身体和额头的降温了,渐渐平静下来,呼吸也缓和下来。这样的天气,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门“嘎吱”开了,老太太回来了:“来,小伙子,把冰块一点点帮她拭擦,注意不要贴着皮肤太久。她是你女朋友吧?”

重深脸一红,想了一想,点头。老太太呵呵轻笑,给重深示范了一下,测量下林栖的温度。回位置上看起一份报纸来,示意重深继续照做。三十八度,三十七度半……恢复正常了。

呼吸很均匀了,睡醒了,就好了。重深把手帕,拿到水龙头那儿清洗一下,回头看老太太,老太太一摆手:“搭在窗上晒晒!”

十多分钟过去,有人敲门,两种节奏。重深开门,是景瑞和蔡健。

“怎么了,好点没?”蔡健问。

“差不多了。在睡觉,嘘!”重深比画了一下。重深看见景瑞的眼神,一副放心了的意味。

老太太又是一笑:“今天我这医务室还真热闹哦,看来春天还没过去呀。”那语调,好意味深长。

景瑞、重深和蔡健三个人之间有种怪怪的尴尬。只有林栖安谧地睡着,脸上的表情甜美而宁静,浑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对白。

学校7号教学楼的天台,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坐在天台上铺陈的水管上。男生,是重深。女生,却不是林栖,而是景瑞。

“你一直很关心林栖的,为什么不承认?”

“我没有关心林栖,我只是关心小羽。”

“那是为什么?”

“因为她是小羽的姐姐,我也是!”

“那又有什么区别,那你们都是小羽的姐姐啊。”

“可是,我和林栖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重深完全糊涂了。上天台,是景瑞拉着的。景瑞在医务室看一下蔡健:“拜托你照看下林栖,我有话要跟重深说。”

蔡健似乎有点不甘心:“什么话……”

“你不要管,重深,我们上去吧!”

走来走去,还是上了7号教学楼的天台。这也是上一次,蔡健看见林栖和景瑞吵架的地方。这个个子瘦小的女孩子,也有着复杂的性格吧!平时一副貌不惊人的样子,花痴起来,会因为重深的跟踪激动得哆嗦。在讨论着别的话题的时候,很冷漠。现在,脸上却浮现出哀伤。这家人,似乎都有点复杂吧!重深心想,林栖也是这样,有时候冰冷漠然,像冰雕,有时候,又豁出去了什么都无畏。有时候,柔软弱小得像是最小的小女孩子,羞涩又胆怯。还有时候,比如生病了,会躺在床上,甜美安谧,让人想要照顾一辈子。

景瑞把手在重深面前挥舞:“怎么发傻呆?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

“有哦。”重深把自己到处飞的灵魂抓回来。

“什么叫没有血缘关系?”

景瑞似乎跑题了:“你是怎么遇见了林栖的啊?”

我?重深想了一想,那天和今天很像吧,气温很高,天空没有云。去参加蔡健的生日,买好的蛋糕,忘在车上了。是林栖送给他的。在坐车的地方,就看见了反穿校服和背着书包的林栖,表情冷漠,冰块一样。“她就是这样怪哦,第一天见到她,我有些害怕。我们,不是一个父亲。林栖的妈妈很早就离婚了,带着林栖来我家。我的爸爸也是一个人带着我。”

重深这下全明白了。一个单亲爸爸,一个是单亲妈妈。他们构成了一个新家。那么,小羽就是新家的新结晶。景瑞惆怅起来,想起来过去的事情,好多好多,像是昨日发生的。

“林栖的妈妈,后来嫁给了我的父亲,怀孕了。我们一家人都很开心。我很开心,因为,以后会更加热闹了。而且,那是我的弟弟呀!我和林栖之间,从见面第一天开始,就很淡漠的。彼此不说话,像是天生就有仇。”

“林栖长得漂亮,和妈妈一样,像个骄傲的公主。其实我很羡慕她。她不和我玩,抢我的玩具,和我抢房子睡觉。我们总是吵架,她比我小五天,却比我个子高,吵架起来,声音很高,像哭起来一样,一点也不让人。连邻居都登门,责怪我们让大家不得安宁。我讨厌她,很讨厌。”

“吵架……”重深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等,你是说,林栖会说话。那个时候?”

景瑞看一眼重深,说不出难过或高兴地一笑:“是的。”

“那是为什么?后来不可以讲话了?”

景瑞却只是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

“我心里想,以后有了小羽,我就不寂寞了。我才不要再和林栖一起玩。生小羽的那天,爸爸不在家,只有我和林栖。妈妈在厨房还要做东西给我们吃,结果出来的时候,意外摔倒了,生下了小羽的那天,生命告急。妇产科的医生们慌忙抢救。开始妈妈还是昏迷了。奶奶赶过来看护。妈妈在两天以后转醒了一次,然后,人又昏迷了。医生跟我们说,已经尽了全力了。等到爸爸赶回来,妈妈已经死了。妈妈其实是继母,但对我,其实很好。把我当成和林栖一样的亲生女儿。爸爸对林栖,都做不到那样好。”

“妈妈去世那天,林栖就没说话了,只是大哭。哭到后来没了声,昏倒了。醒来,就不开口了。大家都很伤心,还要照顾小羽,也没有理睬她。小羽渐渐长大,后来,我还跟她吵架,她却只能够发出咿呀的沙哑嗓音,我们才知道,她不能够讲话了。她除了不能够说话,就总是莫名其妙地反穿着衣服。”

“日子久了,我们也习惯了林栖不再开口说话了。我开始很高兴,因为我终于吵架上胜过了她。我功课不如她,也没有她漂亮。妈妈去世了,爸爸也心灰意懒,为了养起全家,出国工作了。奶奶负责照顾我们,奶奶始终还是不习惯大城市。我们就跟着奶奶,搬到这里了。”

原来,林栖并不是生来就不会说话,是后天的变故。重深觉得这个故事,触耳惊心。手机闪亮起来,呼叫者,林栖。重深还没来得及接,就断了。然后是一条短消息:“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重深看着景瑞:“为什么一下子,全部都告诉我?”

“因为,我看出你喜欢林栖。你那么紧张她!”

重深从侧面看着景瑞。景瑞的眼睛里,有很多很多的泪水,可是,她在克制着。那些泪水,一滴也没有流出来。就算整个世界颠覆,似乎她也不会让它们掉下来。重深心里一颤。景瑞,是喜欢他的吧。而且,远比他想象的程度要严重。

景瑞站起来:“好了,都告诉你啦,你喜欢林栖,那就好好对待她吧!我们下去吧!”她似乎很着急离开,生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被重深看见。景瑞抢在重深前面钻进楼道。从后面看过去,背影越发瘦小。

已经很晚了,终于风也转变为凉爽的了。风一阵一阵吹过,吹散了浮云。渐渐现出淡白色的月亮。重深还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对不起……景瑞……”

“林栖……”重深很轻柔很轻柔喊着林栖的小名。

她还闭着眼睛,医务室的老太太说:“我要下班了哦,不许假装睡觉。小情侣闹脾气,找个风景好点的地方嘛,去圆湖哦。”

好犀利的老太太。林栖“噔噔噔噔”地起来,飞快地对老太太鞠了一躬。表示礼貌和感谢。重深被她逗乐了,看不出来,多数时候冰雕木偶一样的林栖,动作还能够这样快呢!

然后,林栖一拉重深,出了门。先是老太太转动钥匙锁门的响动,一会儿,就静悄悄的了。学校放学了。已经入夜了。

“林栖,不知道还赶得上末班车不?”

摇头,代表不知道吧!她还是不能够说话,妈妈的去世,应该是巨大的创伤。我一定要帮助她,重新开口说话。看看手机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现在公共汽车已经收班了,肯定赶不上了。重深说:“不如今天去我家?我家有多的空房间的。要么,可以跟我妈一起休息。”

“点头yes,摇头no。”重深拉着林栖的手,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紧地抓住喜欢的女孩子的手。以前也抓住过的,不过,是在幼儿园做游戏,那肯定不算!

林栖出现在车站,心就开始和她产生了奇怪的联系。等到一连几天还想着,做梦梦到,大概,就已经喜欢上了吧。而且,还出现在自己的旁边,变成了同桌……林栖也一定是喜欢自己的。不然一切都不会发生得这样顺利。林栖只是听着,不摇头也不点头。不管了,现在手里抓着她了。我说了算。重深觉得自己心里满满的都是勇气,重深拨通电话:“妈妈,我有个同学今天没地方睡觉,赶不上回家,在我们家借宿哦。”

妈妈一贯是开明的,果然,她说:“好的啊,你们叫出租车,早点回来,很晚了。”

都没有问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重深很感激妈妈。重深看看林栖,那么乖巧的样子,什么都不反对。只是被他拉着一步一步走出医务室走廊,经过圆湖,出了校门,门口早就有一些夜班的出租车等候着顾客。甚至都不用跟妈妈交代,林栖现在还不能够开口说话。重深相信妈妈不会介意的。

路上的街灯,映照得人一脸黄。安静的林栖靠在重深的臂弯里。连司机也是沉默着,不说话。司机也没有开电台音乐,只是放一了盘子外国卡带。都是英文歌,重深的英文甚至不是一般的……烂。纯粹听旋律。但重深察觉到林栖神态的变化。她大概听得懂歌词,所以情绪也有波动吧!

放到最后一曲,很耳熟啊!重深恍然大悟,不是自己手机最近用的炫铃吗!You Were My Everything,歌手Aviation是越南籍的。第一次在蔡健那听见,还奇怪了半天。怎么把强劲的RAP,跟那么忧伤的女声吟唱结合在一起了。那么婉转低回的背景音乐,越发衬托出RAP的快乐活泼。可越是那样快乐、活泼,越是叫人忧伤。

像是,想起了年少时候,许多许多失去的东西。

重深忽然被一种感觉笼罩了。那种感觉,像是欢喜和愉悦,又好像,注定了悲伤和眼泪。林栖也听得发怔了。

“到了。”只有司机还是清醒的。

“到了啊!”重深从口袋里掏钱包,林栖推开车门。

确定是到家了,门口的灯是开着的。一定是细心的妈妈打开的。重深按大门上的紫色电铃,传来拖鞋摩擦地板的响动。林栖把手从重深掌心挣扎出来。呵呵,是不好意思吧!

“我们回来了。妈妈,她叫林栖,今天生病了,所以我照顾她……”

“好的,我知道了。”妈妈很温柔地回答。

“很晚了,重深,你先去洗澡,水已经烧热了。”

妈妈招呼林栖:“林栖,跟我来先看看,我已经把房间布置好了。”

林栖这个时候,却又表现得落落大方,对着重深的妈妈微笑,低头致意。然后脚步轻轻跟在后面,表现得很知书达理的样子。

重深安心了,洗澡喽,快步钻进浴室。忙碌一天,身上都臭了。心底的谜底都已经解答开,林栖看起来也接收了自己。连妈妈都见面了,难道还不确定吗?重深预感,这个夜晚是最恬静的,他会睡一个好觉。

“蔡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对吧?”

“得,肯定不是好事,一定很麻烦吧。不安好心啊你!”蔡健嘿嘿笑着,拿脚敲着石板。7号楼的天台,简直变成了他们几个人的专属“工作场所”。而且,有必要那么早就把他叫出来嘛!蔡健昨天打电玩了,凌晨才睡,现在还黑着眼圈。

“不要这样小气嘛!好像很快就是我的生日了哦,你就把这个当礼物送我啊!”

“不要吓我啊。”

“从现在开始,我有一个艰难但是很主要的任务,我需要你的帮助。”重深使劲把装得严肃和诚恳。

“受不了了,你不要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答应吗?”

蔡健默不作声。

“原来蔡小贱是一种很没义气的动物……”

“老大,我能不答应吗?”没脾气了,蔡健赶紧补充,“我是不知道怎么帮哦,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原来你已经猜到了。”

“拜托,我又不是猪头,什么都看不见。”

“好了,说定了。”重深伸手,蔡健回应,“啪”,两个男生的约定,拍掌成立。

“我们一起帮林栖,让她能够重新说话……”

“成,不过,你要有耐心,可别放弃了,反正我是跟着你打转。”

“绝对不会。”重深的语气很淡定,但就是这样的淡定,让蔡健错觉之间,觉得重深陌生起来。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学校女生们推崇的头号谦虚亲和力的帅哥,有这样坚毅的表情。

这是最早最早的清晨,经过奋力一挣,太阳完全露面。顿时天空和大地之间一片耀眼温热的日光。

“对了,才发现,你今天怎么这么国宝!”

“晕……知道是国宝还虐待,一大早叫出来,不让人好好懒睡。中饭你请……就这样ok了。不准反对。”

没问题。两个人打闹一下,下了天台。林栖歪着头,很有趣地看着两个刚才悄悄商议什么诡计的男生,在你一拳头我一推手闹腾。她很安静地等在楼下,在这个时间里,把三个人的早点都买好了。柠檬酸奶、面包夹煎蛋。三个人一起走在路上,小路被占了一半。

“林栖,你给我站住,我有话问你。”

大家一起回头。是景瑞。她怎么了?为什么一脸愤气,面孔都涨得通红。

重深站在林栖前面:“景瑞,林栖怎么了?做错什么了。”

“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不回家为什么不打电话?就算不能够说话,也可以发短信。你知道奶奶有多担心,小羽有多担心吗?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大半夜吗?奶奶年纪大,今天还躺在床上,幸好医生说不要紧。”

景瑞居然哭了。林栖也哭了,她抱着头发,把脑袋低到无法再低的姿势。

重深不知所措。这才注意到,景瑞也是两个黑眼圈,一张国宝脸。

这样说来,景瑞骂得有道理。景瑞看来是真的发飙了:“你真是残酷无情,冷血!”

可是,林栖只是临时忘记了吧!不能够怪林栖的。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带她到我家借宿了。”重深解释。

“你家?”景瑞愣住了。

“昨天晚上,林栖在你家?”景瑞忽然不说话了。似乎把很大的气团压抑在气球当中。

“你好啊,景瑞!”

是蔡健。太好了,救命稻草。果然没拜托错人,没有交错朋友。

“怎么了,重深,三个人,难道是在争风吃醋?两个女生,抢一个重深?”

“谁稀罕,只有林栖稀罕。再见!”景瑞一脸讥诮,扭头就走。

“喂喂,景瑞……”蔡健追了上去。

气温一点点攀爬。林栖还在原地蹲着,不停抽泣。一下一下的,几乎无法喘气。重深也蹲着,已经上课了,路面上空荡荡了。重深反复抚摸她的后背,小小的鼻头,才没有抽抽搭搭的了。林栖抬头,嘴巴张开,又紧闭,然后又张开,努力想要发出声音来,可是,没有语言,只有沙哑的难听的声音。

她的脸,带着无限的悲伤和绝望。眼泪流出,又被高温蒸发了。白皙的皮肤因为出汗了,越发苍白。

重深抱住她的头:“不要说话了,不要说了。不要难过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让奶奶伤心的,你不是故意让小羽他们担心的。我们今天就去看奶奶。我们就去看奶奶……”

好久,林栖才平息,重深给蔡健发短信。蔡健回来了。

“景瑞……”

“没事了。晚上你们一起回家吧,看看奶奶。景瑞说,总是要林栖当面去见奶奶解释清楚的。”

可是,她还没恢复说话的能力。重深看着林栖,她似乎也在茫然。

“那么,先手写吧。用写信的方式。”蔡健建议。

重深也同意,看林栖的意思。林栖点头了。她站了起来,做了一个“我们先去上课”的手势。

还得找个借口,不然怎么跟老师解释迟到?

“今天不是班导的课吧?蔡小贱。”重深问。

“不是,是数学老师的。”

还好,近视眼的数学老师性格马虎,才不会计较,反正教学好几个班,维护班级纪律不在他的职务内。打个报告就成了。那就慢点走吧。

重深小声问:“蔡小贱,你是怎么劝住景瑞的?说服了景瑞,你很……”重深把大拇指对蔡健比了一下。蔡健露出得意的表情,又呵呵地摸摸头发,他留了一点刘海,也在扮帅,以前开始很不注意这些收拾打扮的小细节的。

“你,对景瑞……是不是有点什么哦?”

“不知道。”蔡健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我有什么又没用,看她有没有什么。我又不是傻瓜。”蔡健看一眼重深,嘴角有丝丝的狡诈和洞悉。

“所以,你还是先把你的重要任务完成吧!我不过是个助手。对了,其实你也是国宝。”

看不出来,蔡健那么聪明地把握了一切。也许,只是因为他还是个旁观者。至于国宝……

“我也有熊猫眼?”

“对啊,昨天晚上是不是兴奋得睡不着哦!有没有说很多情话?”

该死,这家伙怎么大庭广众说起这个。

“才没有。妈妈特地给林栖安排房间,很早睡觉了。”重深只好假装镇定,但还是偷偷地瞥了下林栖。她看起来,比重深还要镇定。似乎迎头对着阳光,在思索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伪装的。

回到教室,林栖才翻开教材,张大了嘴巴。里面夹着一张汉语拼音表格。她看重深,重深在手机里输入文字。

“我知道你以前是可以说话的。不如,我们现在从头开始学?”

林栖就那样看着重深,眼里闪耀着奇妙的光芒,像是遇见了久远的亲人,带着温暖和爱意。然后,眼泪就开始充盈了。

啊,不会吧,也没有做什么啊,为什么要哭?是被感动了?不至于被感动成这样吧!不过,确实,自己昨天一晚上都在想该从什么地方下手。所以,压根就没有睡好。所以自己也是一副熊猫眼的国宝模样。看来,喜欢上一个人,会永远都有事情记挂着,分分秒秒。半夜终于想到了,从汉语拼音开始,先一个一个发对音,再组织成字,再说词语,再连贯地说一句话。这是重深打算好的计划。

异样的氛围,还是引起别的同学的注意。教室里的眼睛一双一双朝这里集中。顿时集体很安静。嗨,高二压力是小,何况学生总是喜欢说小话,永远不得安静。老师早就习惯了。

这下子如此安静,倒把数学老师惊讶了,把脑袋从教材里拔出来,扫描全班,开始表扬起来:“今天大家表现不错哦,很安静。”

难得的宁静,顿时又被哄笑冲散了。在欢乐快活的,带着最青春气息的哄笑里,数学老师继续埋头讲解……重深的嘴巴里小声念着字母元音:“a……”

林栖轻微地,跟着努力起来。远远地,景瑞的目光,跳过前排的同学,落到了他们的后背上,若有所思。而蔡健把一张折叠好的小字条交给了隔壁的同学,上面写着“请转交给四组最后一位同学景瑞”。

这是仲夏,心不在焉的嘉明中学的仲夏。6月一结束,美好的暑假,就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