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花破暗所说的, 血魔兽死后化作的血池在一点点地扩大,吞噬了河岸边的草木, 浸透了护城河的河水, 慢慢地, 城郭的边沿也开始坍圮,砖瓦掉入血水之中,也消融成了鲜红粘稠的浆液。
这种侵蚀不再似两军对峙时那样杀声震天,胜负在须臾决出。
它更像是草垛中游曳的毒蛇,一寸一寸地吐着信子,准备吞噬掉眼前庞硕的猎物尸体……
这段时日里,重华与燎没有交战。两边隔着那滚滚熔流的血色之河,重华一片死寂, 而燎国已渐狂欢。
是夜。
墨熄独自登上城楼, 在鸱吻峥嵘的角楼朱栏边望着城外——楼宇之下便是血池之水,隔着辽阔的红河水面,能看到燎国的连营灯火通明, 修士们围炉而坐,篝火点单, 全然是胜利在望的模样。
跟随着他的羲和府管家李微拢袖垂首, 静候于角楼之下。
有小修忧心忡忡地问道:“李管家, 羲和君都还好吗……”
李微一时默默, 饶是金莲之舌,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墨熄都还好吗?
他不清楚,谁都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顾茫牺牲之后, 重华士卒们一度以为墨熄会失去理智,以为他会一蹶不振,以为他会自暴自弃,以为他会伤心欲绝。
但他都没有。
众修在血魔兽化作的血池边反复施法,想尽了法子也无法捕捞到顾茫——哪怕是顾茫的尸体。
最后反倒是墨熄对他们说,别找了,回去歇息吧。仗还没打完。
他和顾茫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命,他们见过太多人在战火中生离死别,昨天还一起饮酒的兄弟,或许第二日就成了了无生气的残躯。
他们甚至来不及悲伤,来不及吞咽这个事实,来不及消化一个人的生死。一切都是匆匆忙忙的,责任会逼着将领去清醒。
因为,仗还没有打完。
兵卒若是悲伤失去控制,付出的或许是自己的性命。而主帅若是悲伤失去控制,会连带着多少人一齐送命。
墨熄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权利。
他所能做的,只是在瞭望血池与燎军时,兀自凭栏,在他爱人牺牲的血池边多站上那么一会儿。
只是那么一会儿。
小修士忍不住又低声问:“羲和君不会难过吗?”
这一次李微倒是很快能作答了,他说:“他又不是顽石之心,如何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