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仿佛又是那个十三岁的少年,在固执地,无助地,却又拼命隐忍着,望着他。
在他要离开贺家的那一天,他从那个少年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一点不属于病患的珍贵东西。
但是他的心太硬了,对某些情绪又不那么敏感,何况他当时还被许多事情缠了身,没有什么心思仔细分辨一个孩子的情绪。他于是本能地不相信那双眼睛里,是带着医患之外的感情的。
他一定要走。
贺予确实是被他牺牲的,是被他丢弃的。
是被他在秦慈岩事件的乱潮中,狠心松了手的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被病痛的逆流卷进漩涡中时,曾经那样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就像一只把小爪子递给人类,信任过人类,却终究被人类所欺骗,被折了翅翼,抽脊断爪的幼龙。它呆呆趴在岩石上,受了伤,小翅膀小指爪上都是干涸的血,却为了龙的面子,不肯吭得太重。
贺予是个很有自尊的人,所以他尽量克制地说——
“谢清呈,过去这些年,我经历过很多医生,他们让我吃药,给我打针,以看待一个独立患者的眼神看待我。只有你不一样。”
“因为只有你,会把我当成是一个应该融入社会的人。你和我说打针吃药不是最重要的,去和他人建立联系,去建立一个强大的内心,才是我能撑下去的唯一出路。”
“谢医生,虽然我和你不算太亲近,但是我……”
“……”
“我……”
“我以为你不仅仅把我当一个病人在看,你也把我当做一个有感情的正常人看待。”
他这样高的自尊心,最终还是被逼着说出了那样近乎幼稚的话。
“我有很多零花钱,可以——”
可以雇你。
我可以留下你。
能不能,不要走啊?
能不能留下来。
谢清呈那时候以为,贺予有这样强烈的不舍,或许全部都是因为谢雪,或许连贺予自己也是那么认为的。
但其实不是的。
他闭着眼,回想着这一切的时候,仿佛能感觉到贺予小时候拒绝打针吃药,被他扛在肩上,那双手从挣扎到顺从,就这样安静地伏着,搭在他的肩头。
“谢医生。”
“谢清呈。”
声音从稚嫩,到变声期的沙哑。
再到后来,成了一句含着伤感,却硬生生被倔气和冷漠所覆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