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眠只为占个好位置,乌泱泱一片,全都仰颈望着四楼小窗。
老嬷惯会揶揄,抛绣球从上午延迟为晌午,又延迟为午后,声势推到最高。日光最明时,那窗扉缓缓启开,朱衣广袖绣着鸦青雏凤,探手经风,飘飘荡荡如浴火飞天。
面容露出,容端雨金玉红妆,仿佛待嫁新娘。
万籁俱寂,众人看痴了,她低笑,投下一个水湃的鲜嫩梅子。痴态化作兽态,她体贴地说:“抢到的英雄先解解渴罢。”
争抢不绝,堵死了路。
车马难行,那辆素缎马车遥遥停下,里头的大人朝前望去。略过人山人海,避开红飞翠舞,小窗后那抹倩影将他死死吸住。
他问:“楼中小姐是谁?”
仆役道:“大人有所不知,此乃朝暮楼的花魁容端雨,在咱们那儿都有名的美人。”
正说着,人群爆发震耳欲聋的欢呼,原是容端雨捧来绣球欲抛。金线流苏的绣球,穿珠镶玉刺得人眼红,有人失了心智,哭叫着求容端雨下嫁。
吊足胃口,容端雨轻轻一抛,而后瞄了眼如盖大树。
仍是那棵,只不过霍临风身旁换成容落云。
绣球甫一落下,人们竞相抢夺,为拔头筹大打出手。一粗蛮大汉打退一圈人,死死抱住绣球,容落云果核飞出,大汉手臂中招。
他叹一声:“野人一般,霍临风似的。”
霍临风险些撞树:“……宫主见过霍临风?”
容落云道:“我猜的。”塞北带兵风吹日晒,抵抗千军力拔山河,估摸不像人样。一扭脸,与身旁这人对上,他不好意思地说:“必定远不及你英俊。”
霍临风心头错杂,憋得脸都红了。
争抢仍未停止,追逐到河畔跌入水中,容落云弹尽一把果核,将粗蛮之人一一篦出。若采花贼没现身,先叫这些色中饿鬼欺辱了怎么办?
蹉跎近一个时辰,绣球破了、湿了、脏了,人群凹陷似有人抱球躺倒。小厮击鼓喊停,最后一刻绣球乱飞,不知落入何人手中。
尘埃落定,一少年抱着球,满脸青涩紧张。
老嬷将人拉住:“叫何名?及冠没有?”
少年小声答:“查、查小棠,刚十七。”
哎呦一呼,老嬷叫这小嫩瓜逗得开怀,再一瞧,少年还拎着一只酒坛。查小棠道:“我给爹打酒,被、被挤来的,这球稀里糊涂就跑我怀里了。”
他颤悠悠欲哭:“我没银子进朝暮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