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遇登上脚踏握住他的手,“主子别怕,她激怒您,是为求死。您虽是自小体弱,但这些年无非冬日难熬些,等开了春,病气儿就全散了,哪里就到那样程度!”皇帝的手紧紧y住了他,“可是今年,比起往年来确实差了好些,朕自己知道,你不必安慰朕。朕的天年能到几时,谁也说不准。也许朕福薄,不能在这高位上久居,等福泽消耗完了,就该撒手离开了。”他说着,顿了顿忽然如梦初醒般问,“月徊人呢?怎么不见她?”梁遇道:“臣来得匆忙,还未打发人去知会她。这两日大殿下肠胃不好,夜里时常啼哭,她那头撂不开手,又要牵挂主子这里,只怕分身乏术,反倒当不好差事。”皇帝颔首,在梁遇几乎要放下心来的时候,听见他淡淡说了句:“对傅西洲的处置,还是告知月徊为好,朕怕她怨怪朕。倘或她有什么要说的,朕也不会堵她的嘴,让她到朕跟前畅所欲言吧。”梁遇握住他的手微微一僵,到底不动声色抽了回来,替他掖好了被子道,“是,臣回头往羊房夹道去一趟,把主子的意思转告她,顺便再瞧瞧大殿下。”皇帝这才安心闭上眼,梁遇走出暖阁叮嘱柳顺:“挑两个八字重的,替万岁爷守门站班儿。这两日辛苦些,上夜的分作两班,通宵不许合眼,给咱家殿内殿外巡视。等钦安殿里那位发送了,再如常当值。”柳顺说是,躬着身腰,把人送到了东边景和门上。要说贵妃的荣宠,确实也曾盛极,从景和门出来,穿过东一长街就是长生左门。直龙通的一条道儿不带拐弯儿的,皇帝想见她,不必像去其他宫掖似的乘坐肩舆,信步走过去,不过十几丈罢了。可惜啊,如今人去楼空了……梁遇从宫门上出来,站在夹道里举目眺望,本来这个时辰该掌灯了,今晚的承乾宫里却缺了一段人气,到处黑洞洞的。宫里伺候的宫人失去了主人,该打发向别处的都打发了,只留几个看守庭院的,用不着上灯笼,点两支油蜡就足够过夜了。等隔上几日重新分派主位进来,到那个时候承乾宫就会重新热闹起来,再也没人记得之前住过的旧主了。他叹了口气,踅身向北,曾鲸一手挑灯一手打伞,轻声道:“老祖宗,我瞧万岁爷好像有异。”曾鲸是梁遇近身的人,说话比杨愚鲁等更随意些。梁遇听后略沉默了下,负着手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皇上御极快满三年了。人都说君心难测,主子一日日长大,到底是帝王血胤,有些心思,不是咱们能猜透的。”曾鲸说是,听出掌印并不愿意和他谈论皇帝病势。仿佛真相被装在一个薄薄的琉璃樽里,轻轻一磕,就会倾泻而出。他们没有返回司礼监衙门,从神武门上出了宫,直往羊房夹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