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为何要自己把事情都揽在身上?”张太后一脸“你真蠢”的表情,“你的大舅和二舅皆是国之栋梁,可以为你分忧。先帝在的时候,本想将他们留给你施恩,才没有继续高升他们的爵位。”
萧靖:“……”
他找张鹤龄和张延龄分忧?
好家伙,一门三个侯爷,这还叫没有高升吗?
妈你想干嘛?你是不是想效仿吕后,分封诸吕为王?
吕雉大肆分封娘家人,好歹是在汉惠帝刘盈去世之后的事情,姑且能理解是太后娘娘破罐破摔。
眼下他还没死呢!
万岁想起来,也对,太后的大弟张鹤龄靠着从龙之功,在嘉靖一朝混到国公之位。指不定张家大舅心里存着大志向,看不起区区侯爷之位。
萧靖压根不说提拔舅家,反倒低头吃菜,他的嘴巴嚼着东西,便不用说话了。张太后看到儿子这副闷葫芦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本宫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龙绶的事情。”她皱着眉头说,“怎么一下子把人处置了?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新皇帝一上台就抓人,未免显得太薄恩寡义,不近人情。
萧靖放下筷子,直勾勾地看向太后。他不说太监,先举了一个例子:“如果父皇新丧不足百日,朕去了京城的东四牌楼作乐,再点上七八个乐籍女子相陪,厮混到天亮才离开,母后看此事可行吗?”
“你敢?!”张太后拍桌大骂。
她和先帝结成配偶,感情上不说缘定三生,起码这一世彼此十分满意。她得知儿子在国丧期间去青楼鬼混,恨不得生撕了这个小兔崽子。
太不孝了,当儿子没个当儿子的样子!
“母后息怒。”萧靖怕气得亲妈心脏病发,赶紧解释清楚,“并非是朕做下错事,而是龙绶一帮人在国丧期间外出淫/乐,是他们去的青楼。锦衣卫查得分明,那几个太监有罪,合该下狱。而且外面有人传言——”
他闭口不言了。
“传言什么?”张太后被他勾起注意力。
“外面的人说,父皇奢靡破费,导致户部空虚。”萧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朕倒是不这么认为,父皇多俭省的人啊,洗过的衣裳还要穿个三四次,怎么可能奢靡呢?”
他信誓旦旦地说:“定然是龙绶那等小人蒙蔽了圣上,贪污巨额钱财!”
张太后身为孝宗皇帝的妻子,先帝一生中花了多少钱,她大概有个数儿。可知道是一回事,她绝对不会说先帝的一句不好。她认同地说:“你父亲是一个好人,坏事都是旁人瞒着他做下的。你如今要处置龙绶,是他罪有应得。”
“母后说得对。”萧靖应下了,他处置钱库里面的蛀虫,更加不留情面。
京城的人爱看热闹,太监贪污、□□是一个世纪大新闻。好多人谈论龙绶等人的大罪,热度完全略过了“不知欧阳修”的张家。
建昌侯张延龄松了一口气,他自以为皇帝外甥办了一桩好事,故意分散旁人的注意力。太监那边一爆,再也没有人耻笑他了。
数日后,东厂厂公张永亲自求见万岁。这位壮士张穿着一身飞鱼服,立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他躬身说:“陛下,奴手下的人查得清楚,寿宁侯侵占良田大约有两千三百余顷,而建昌侯侵占农田超过万顷。张家招纳无赖,劫取过路商货,掳略平民为奴,侵吞田地,为了催租打死农奴,乡野称霸王……”
张永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拿不准,万岁是不是真的狠心下来要处置张家。
毕竟这是万岁的母族。
萧靖静静地听着,听着张家两位舅舅犯下的种种罪行。就在张永忐忑不安,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的时候,皇帝终于发话了。
少年的瞳仁黑得像是一潭湖水,不知道藏着多少算计,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朕不愿做背叛家族的恶人。”
“朕只为天下的正义,为百姓心里的一杆秤。”
“有劳张伴伴,请准备好一封万民书,数陈罪状,让人到刑部敲响登门鼓。朕记得先帝逝去的前两个月,刑部侍郎李东阳曾状告张家的罪行,未果,李东阳反倒下狱。”
万岁冷笑一声:“朕这回倒要看看,能抓一个李东阳,能毁灭几个物证,难道能把数万人都关进去牢里吗?明明有人犯罪,结果为百姓发声的人坐牢,犯罪者却逍遥法外。”
“呵,这不是朕想要看到的大明。”
作者有话说:
在张家的处置上,萧靖想大义灭亲,他想把事情闹大,用舆论和法律去处罚有罪之人。为什么男主要把事情闹大呢?如果只有几个证人,很有可能被张家的人灭口,案子破不了。如果一万多人都去告张家,张家即使想要毁灭证据,也没办法搞。
正德年间,一个叫曹祖的人上告张太后的俩个弟弟虐杀僧、奴,还有谋反等事情,查证后发现没有谋反的事情,其他罪行属实。当年作为证人的曹祖,忽然死在牢里,这单案子不了了之,朱厚照没办法处置舅家。
武宗不是没想过处置张家,只是一来证据没了,二来是碍于他妈。
关于明朝大臣李梦阳状告张家的事情,参考自《明史》卷二百八十六列传第一百七十四:十八年,(李东阳)应诏上书,陈二病、三害、六渐,凡五千余言,极论得失。末言:寿宁侯张鹤龄招纳无赖,罔利贼民,势如翼虎。鹤龄奏辨,摘疏中“陛下厚张氏”语,诬梦阳讪母后为张氏,罪当斩。时皇后有宠,后母金夫人泣诉帝,帝不得已系梦阳锦衣狱。寻宥出,夺俸。金夫人诉不已,帝弗听,召鹤龄闲处,切责之,鹤龄免冠叩头乃已。左右知帝护梦阳,请毋重罪,而予杖以泄金夫人愤。帝又弗许,谓尚书刘大夏曰:“若辈欲以杖毙梦阳耳,吾宁杀直臣快左右心乎!”他日,梦阳途遇寿宁侯,詈之,击以马箠,堕二齿,寿宁侯不敢校也。
大概意思是,大臣李东阳揭发寿宁侯张鹤龄“招纳无赖,网利贼民、夺人田土,拆人房屋,虏人子女,要截商货,占种盐课,横行江河,张打黄旗,势如翼虎”等罪行,因此引来杀身之祸。张鹤龄痛恨李东阳,于皇帝面前对其百般陷害,张皇后的母亲金夫人对着皇帝女婿哭,孝宗皇帝将李东阳下狱,命令锦衣卫去拷打他。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是牟斌(这几章出现过的人物),牟斌仁义,他知道李东阳是好人。牟斌把李东阳请进去牢房,好吃好喝地供着,并没有没有对李东阳用刑。
大约孝宗皇帝心里也有点逼数,没多久,李东阳从牢里放出来。丈母娘金夫人继续哭,想要皇帝女婿杀死李东阳。孝宗和稀泥,不听。后来李东阳在路上遇到张鹤龄,两个人打架,李东阳打掉张鹤龄两只牙齿,张鹤龄不敢逼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