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寒雨已经明示到这种地步了,钟小侯爷在临出门前还是不屈不挠地对小叶说道:“我一直惦记着去珍禽园找你,只是他们说现在不许外头的人进去了……以后我该……”
底下的话戛然而止,换成一连串的咳嗽。
想想也知道必然是寒雨不知用什么法子阻断了。
小叶其实还是很待见钟连胜的,虽然刚才他那“轻轻地”一拍,让她肩头狠颤隐隐作痛,有些难以承受,但小侯爷毕竟是才照面就大手笔捐了一千两的慷慨之人,这份金银之交足以让小叶难以忘怀。
这会儿听见钟小侯爷且走且惦记着到园子里,不由触动了小叶对于那些峥嵘揽钱岁月的怀念,如果不是怕生事,很该请小侯爷故地重游,兴许他会再度慷慨解囊,闪烁金光……
小叶心里想着,就情不自禁地往外探头,试图目送小侯爷被揪走的高大背影。
此刻她的眼神含情脉脉,充满着对昔日那一千两银子的纯真思念跟美好回忆。
那边寒雨揪了钟小侯爷离开,这边祥公公也忍无可忍,拉着小叶往书房走去。
庆王早在小叶依依不舍地对着钟连胜眺首以望的时候,就已经气得转过头去不看了。
祥公公才进室内就察觉气氛令人窒息,小叶倒还好,一来她还沉浸在跟小侯爷叙旧的快乐中,二来也是还不知道庆王的怒气点在哪里,所以很有点无知者无畏,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初生牛犊不怕虎。
祥公公见庆王脸色不对,本来还想委婉地劝说几句,不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庆王冷冰冰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是个女孩儿了?!”
祥公公一听这个,简直窒息,按照庆王的脾性,本不会当着人的面儿评议小叶,如今才一照面就冒出这句,可见是气急到失态。
他只得把满怀的话咽下,看了眼还在懵懂不知的小叶,念叨着她自求多福或者是傻人有傻福都好,便自行悄然退出了。
小叶原本还笑嘻嘻地给庆王行礼,还没抬起头呢就听见这么一句,整个人呆愣了会儿:“啊?”
她给庆王问懵了,忙转头看向旁边的祥公公寻求答案,谁知此刻阿祥早见机行事地跑了。
小叶喃喃:“干爹怎么悄无声息神出鬼没的,我以为只有南大哥这样。”说了这句后抬头看见庆王盯着自己的眼神,简直是霜雪交加。
给那冰冷的霜雪刺激,小叶才反应过来,忙笑道:“我我我当然记得。”
庆王道:“那你倒是跟我说说,谁家的女孩儿跟男人勾肩搭背的!”
“勾肩搭背”四个字,仿佛有点不太中听,可是细想自己这样的行径果然做过不少,倒也不是冤枉,于是狡辩道:“翼哥哥,你别生气,他们都以为我是小太监,又不知道我是女孩儿,不打紧的。”
庆王没想到她居然还敢跟自己辩解:“他们不知道,你总该知道些避讳吧?”
“避讳?其实……也没什么吧,又没有什么过分的举止,”小叶想了想:“你真的是因为刚才小侯爷把手搭在我肩上生气的?”
庆王本想问她什么才是“过分的举止”,谁知小叶继续说道:“小侯爷性子慷慨率直,他没有坏心眼,就是手劲太大了些,弄的我的肩头隐隐作痛,也不知伤着没有,他真以为我跟他一样孔武有力呢。”
庆王听见她说肩膀疼,又嘀咕伤着没有,注意力顿时转移:“混账东西,你还知道疼?我看你是疼的轻了。”
小叶瞪着他,认认真真地:“翼哥哥,你这样无情我可就伤心了呀。”
庆王隐忍地闭了闭双眼:“给我滚过来。”
小叶这会儿已经是机灵了起来,竟故意为难地:“啊?怎么还得滚过去这么高难度?你让我横着滚呢还是翻着跟头的那种?”
庆王看着她的双眼黑白分明,但乌溜溜地满是狡黠,真是又可恨,又可恼。
他的唇角不由一动,磨牙道:“你会的还挺多啊,那好吧,不拘哪一种,你先给我滚一个试试。”
小叶见他接招,才哈哈大笑:“我才不呢,我又不是猫猫狗狗。”
庆王看她笑的如此灿烂,真像是清澈纯粹又带着些许暖意的阳光,总是能把他心里的各种恼怒、忧恨等都立竿见影的驱除。
本来看见钟连胜毫不客气地揉她的肩膀,心里气的想剁掉那只爪子,又气她居然不知避嫌,可现在看她笑的这样,那点儿竟又不算什么了。
眼皮一垂,再抬起的时候,庆王的眸色已经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他看着小叶:“别只顾说笑,他粗手笨脚的,没弄伤你吗?”
小叶不以为然地摆手:“放心,我虽不是男人,却也不是纸糊的,哪里能拍一下就伤着了?”
庆王目光闪烁,看着她粗心大意的样子,简直不必钟连胜好多少,便道:“那你自己检查看看。”
小叶道:“真的不用……”还没说完,就给庆王的眼神制止,只好投降:“行行行,我看行了吗?”
她一转身,把腰带解下来,庆王本以为她会走到偏间去,没想到就在自己跟前:“你……”
小叶平时其实还是很知道避嫌的,比如第一次来王府更衣沐浴,就格外小心生恐给人看穿。
但现在她认了庆王,知道这是对自己很好的哥哥,又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她不再警觉避嫌之类,加上看一看肩头也不麻烦,所以只转过身去而已。
听庆王出声,便道:“等等啊,我看一下很快的。”
庆王看她低着头忙活的样子,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无声地一叹,转头看向窗外去了。
那边小叶把衣裳领子往下一扒,低头看了看:“哎呀!”
庆王忙回头,焦急地:“怎么了?”
小叶偏也转头看了他一眼,就露出了圆润娇小,白腻如玉的肩头,庆王看的眼神一滞,要回避已经来不及了。
幸而小叶下意识地遮了遮,才说道:“倒是没有伤着,就是红了些……怪道能够在武选之中出类拔萃的,小侯爷的手劲真不是吹的。”
庆王只觉着匪夷所思,此时此刻她居然竟想到了武选,竟还由衷地去为钟连胜感慨赞叹。
庆王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孩子似乎从小就有这么一种能力,可以让他哭笑不得,虽然极生气,却偏无法发作。
又叹了声,庆王道:“把衣裳整理好。”
小叶早快手快脚地把袍子整理妥当了,庆王从头到脚瞧了眼,勾勾手指叫她靠前,小叶果然乖乖到了跟前:“怎么了?”
庆王伸出双手,给她把有些褶皱的领子重新竖直了,又端详了会儿,忽然想起刚才惊鸿一瞥的情形,目光竟情不自禁往下看去,忙又咳嗽了声,皱皱眉:“好了。”
小叶笑道:“翼哥哥你真细心。”
庆王定了定神,重又保持心境平和,才问道:“你今儿怎么想着来王府了?”
小叶本来是因为听说闻晋误入赌坊这歧途,且又瞒着自己私下议亲,所以才着急出宫的,可听庆王这么问,当然不能提那件,就道:“我答应过干爹的。”
庆王道:“只是这样?还以为你是惦记着那只狗。”
“当然顺便也可以看看小天儿。”小叶笑说,忽然灵光乍现,赶紧又讨好地拍马而上:“当然最主要的是来看翼哥哥……”
庆王不吃她这虚假的令人一眼看穿的奉承,只问道:“小天儿?你从哪听来的这个称呼?”
“呃……”小叶顿了顿,考虑是要跟庆王说谎呢,还是含糊其辞过去,毕竟这称呼是安安发明且告诉她的。
谁知庆王对她的种种反应早就了若指掌,看她眼珠骨碌碌的,就知道又在编造谎话,于是淡声道:“说实话。”
小叶道:“翼哥哥,不是我不说实话,而是有时候越是实话越叫人不信,反而是谎话更容易取信一些。”
“胡说,”庆王一摇头,淡淡道:“我只要你在我跟前说实话,不管多离奇都使得,相不相信是我的事。”
小叶听了这句,便笑道:“那好,我告诉你,你可不许恼我。”
“嗯。”
“这个啊,”小叶莞尔一笑,“其实是皇后娘娘那里的安安、就是那只小叭儿狗对啸天的称呼,那天啸天追猞猁教主追到咸福宫,安安赶着去拦,我在那时候才知道的。”
她虽然是一本正经地在说,却笃定庆王不会相信,所以眼中还带着几分笑意,好玩般地等着看他的反应。
不料庆王的反应就是毫无反应,反而问:“猞猁教主,你园子里只有三只猞猁,那天那只是教主?”
小叶见他居然搭了话,也没说信不信,便有些诧异地应着:“是、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