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照片?”忻棠一时没明白郁韫林的意思, 睁大了眼睛等着他提醒,结果没等他出声,她自己就先反应过来了, “你是说露营拍的那张合照?”
郁韫林没说话, 只是掀起沉重的眼皮静静地注视着她。
一定是他昨晚送自己回房间时发现的……
忻棠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 “因为那张照片拍得太丑了……”
“丑?”郁韫林不解。
“对呀。”她点点头, 小声说道,“本来就不好看, 被你一衬托,更加惨不忍睹, 所以就换掉了……”
郁韫林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在心头沉积了一晚上的郁气骤然间散开。
他瞧着坐在床边地板上的女人, 神情认真地说道:“可我觉得一点都不丑。”
他还记得照片里她的样子, 白T恤搭着米色背带裤,马尾高高地扎在脑后, 神情闲适地坐在帐篷底下, 拿着一根烤串吃得津津有味。
白里透红的脸颊上一双笑眼弯成漂亮的月牙,衬着远处的绿水青山,一如那初夏的光景,清丽而生动。
忻棠也记得照片里自己的样子。
当时她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手上拿着根烤串,嘴里还横着一根,那满嘴都是油的贪吃模样, 被身旁清俊的男人一衬——
丑得让人无法直视。
不过既然他好心安慰自己, 忻棠便笑了笑, 随口道了声谢。
却听郁韫林说道:“我说的是真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 他还摆出了证据,“我打了一张放在办公室里,还把它设成了手机屏保。”
忻棠愕然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把……我吃烤串的照片摆在办公室,还设成了手机屏保?”
“嗯。”
忻棠:“……”
她瞠目结舌地愣在那里,那表情实在有趣,郁韫林的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甚至忘了那浑身的酸痛和额头上传来的难闻气味。
忻棠缓了好一会儿,还是难以理解,“不是……你天天看着我的丑照不觉得膈应吗?”
郁韫林摇头,“不会啊。”
忻棠无语。
这个满脑子只有数学的大直男,连最起码的美丑都分不清吗?
她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倾身凑到郁韫林面前,好声好气地和他打商量,“郁教授,那张照片真的——太丑了!你把它换掉好不好?”
他们只有这么一张合照,拿什么去换?
郁韫林不动如山地躺在那里,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里漫开点点笑意,“不换。”
忻棠:“……”
忻棠好说歹说,那男人就是不肯松口。
忻棠气性上来,鼓起脸颊质问他,“那我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设成手机屏保你愿意吗?”
此时的他看起来病怏怏的,额头上还贴着一块歪歪斜斜的退烧贴,憔悴中又透出几分滑稽,与平时清隽雅致的模样大相径庭。
忻棠等着他断然拒绝,再让他将心比心,从而删掉自己的丑照。
却没想到,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愿意。”
忻棠:“……”
这男人,怎么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虽说他颜值高,即便是眼下这种状态也甩普通人好几条街,可……
她不愿意好吗?
每次打开手机,就看到他病歪歪的样子,她心里能好受吗?
可主意是她出的,要是反悔了,他肯定不乐意。
忻棠只好先用缓兵之计,“那我们先把药喝完了再拍。”
她说着就端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笑眯眯地送到他面前,“温度刚刚好,一口气喝下去,再发一身汗,就能退烧了。”
郁韫林却嫌弃地撇开头,“我不喝。”
忻棠:“……”
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堂堂名校教授,竟然像个孩子似地不肯吃药……
忻棠猜,他大约是怕苦,就像之前怕酸那样,只有她试过的才会吃。
于是,她先抿了一口,然后露出十分意外的神情,“唔,这药一点也不苦!”
随即轻轻地吧唧了一下嘴,弯起眼睛笑道,“回味的时候还有点甜!”
郁韫林没想到忻棠会帮他试药。
从没有人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记忆中,即便是他母亲,也只是把药放在床边让他自己吃。
至于有没有吃,她从不过问。
母亲离开家后,他被爷爷接走。
那时候他差不多六七岁,奶奶还健在,她虽然比母亲更关心他一些,但十分严厉,每次他不肯吃药,就让人抓着他的手脚,把他按在椅子上强行灌下去。
久而久之,他对吃药产生了心理阴影。
郁韫林愣愣地瞧着忻棠,一时想不明白,世界上和自己最亲的两个女人都不曾如此温柔耐心地对待过他,为什么……她会。
忻棠见郁韫林不像之前那样抗拒,便把玻璃杯往他面前送了送,像哄小朋友似的,轻言软语地说道:“你先喝一小口,要是觉得苦,我们就不喝,全都给它倒进厕所里去,好不好?”
这话术似曾相识。
郁韫林却没有深想。
她看过来的目光是那样柔和,像一池温泉,将他整颗心都包裹其中。
他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倾身过去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小口。
霎时间,浓重的苦味盈满口腔,他整张脸都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眼睛甚至眯成了一条缝,好不容易等那阵苦味过去,才勉强发出声音:“忻棠,你又骗我……”
“诶,很苦吗?”忻棠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像是遇到了想不通的难题,歪着脑袋不解地嘀咕道,“我怎么不觉得呢?”
顿了几秒,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伸出食指长长地“哦——”了一声,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喝得太少了!你喝一大口下去,我保证,不仅不苦,还有回甘!”
说着将杯子递到他嘴边,言之凿凿地说道,“不信你试试!”
她这是把他当三岁小孩骗吗?
郁韫林瞧了她几秒,忽然就笑了,“忻棠,我只是生病了,脑子没坏。”
忻棠却收起了笑,正色道:“可你要是不吃药,脑子说不定就烧坏了,到那时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损失,而是整个数学界的损失!”
郁韫林顺着她的话问道:“如果我脑子烧坏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吗?”
忻棠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当然不会了!你脑子坏了,就不能做我的‘挡箭牌’了,我还对你好干什么?”
郁韫林:“……”
他知道,她对他好,是因为他“有利可图”,以前是这样,现在……
总感觉不完全是这样。
“所以,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能做你的‘挡箭牌’?”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迫切地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
却听忻棠理所当然地反问道:“难道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
可这话要是说出来,恐怕连“挡箭牌”都没得做了。
郁韫林陷入沉默。
忻棠却又笑起来,“所以,为了我们能‘好’一辈子,赶紧把药喝了吧。”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吃药”上。
郁韫林这才明白过来,她刚刚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激将法”罢了。
既然她如此“用心”,他又怎么忍心辜负?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杯子,仰起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这回苦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哇,竟然喝了这么多,郁教授,你太棒啦!”
郁韫林:“……”
这语气也太夸张了点。
他捏了捏发胀的眉心,淡声说道:“忻棠,我不是幼儿园小朋友。”
忻棠冲他抿唇一笑,随即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道:“嗯,你比幼儿园小朋友乖多啦。”
郁韫林:“……”
她比他足足小了五岁,竟然摸着他的脑袋夸他“乖”?
那感觉实在微妙,他心里其实是挺受用的,面上却佯装不满,“所以就可劲儿地骗我?”
“诶?”忻棠露出不解的眼神。
郁韫林把杯子往忻棠手里一塞,“你不是说喝一大口就能尝到回甘吗?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满嘴苦味?”
“呃……呵呵……”忻棠揉着鼻子干笑一声,强行解释道,“大概是你的味蕾没我的敏感?毕竟我是做甜品的,再小的甜味也能感觉到……”
这也能扯到一起?
郁韫林正要反驳,又听她说道:“呀,怎么就剩下这么点了,那别浪费,全部喝喝掉好了!”
郁韫林:“……”
刚开始说抿一小口,如果苦就不喝;
抿完之后说他喝得太少,喝一大口就能尝到回甘;
喝了一大口之后又说别浪费全部喝掉……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打算一步步骗他喝完一整杯苦药?
郁韫林故作生气地拉下脸,沉声说道:“忻棠,你这是在得寸进尺。”
可那嗓音实在太哑,而且有气无力的,听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威慑力。
忻棠根本没有理会,依然笑吟吟地望着他,“你看,这么大一杯你都喝下去了,不差这一点了对不对?我相信,这么简单的小事,肯定难不倒我们智勇双全的郁教授!”
这高帽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