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见东淑居然又拿这玩意来骗萧宪,甘棠实在无言以对,只能闷闷地抱了出来,放在桌上。
李持酒听他们说什么“宝物”,才又惊奇起来,看甘棠拿出这几样,便上前取了一个碗:“这什么玩意儿?哪儿捡来的?”
东淑听了这句大煞风景的,总算是赏光瞪了他一眼。
李持酒本有点恹恹地,谁知得了她这一个眼神,突然间像是喝了鸡血,便笑道:“我是不懂这些的,萧大人掌掌眼?”
其实,萧宪哪里是真的为了“古董”,不过是弄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过来看看东淑罢了。
昨儿东淑在周老夫人那里大哭的样子,不仅是东淑一夜难受,萧宪想着那情形,也是整宿的心潮难平。
因为顺义侯府看到东淑的举止做派,他不禁怀疑,是不是有人深知萧东淑的脾气性格,所以费尽心机故意弄了这个“江雪”出来,障眼法迷惑人的。
但是亲眼目睹她同老夫人的互动,萧宪动摇了。
那样真情流露的反应,就算是再工于心计擅长演戏的人,也绝对做不到。
若是有半点掺假做作的成分在里头,也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
昨儿晚上萧宪想的最多的是一句话:“她到底是谁?她……跟妹妹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知道不该这么想,但是他忘不了祖孙两人抱头大哭的样子,忘不了东淑那句“我好端端在这里,别撇下我”。
恍惚中他觉着那就是萧东淑,那就是他的妹子!她真的……回来了!
方才进门的时候看见她脸色苍白倚在榻边,瞬间那怜惜之意几乎充溢而出,真想过去嘘寒问暖,握住她的手。
此时此刻,萧宪看着那三样儿东西,举手拿起一个短颈双耳罐,倒的确是越窑的青釉褐斑瓷。
西晋时候盛行这种瓷器,只是到底是不是真的是西晋的真品,他也说不上来。
毕竟他虽喜欢收集这些东西,却也并不是真正行家。
但是因为人的缘故,萧宪格外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情,特意举在眼前转着细细看了一番,道:“像是真品……但还需要鉴证。”
甘棠在旁边听着,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什么意思?这难道说又是真的古董?那这次又能换多少银子?五百两,一千两?或者更多吗?
丫头已经疯了,满心沉浸在即将发财的想象中。
东淑问道:“萧大人看不出来?”
萧宪笑道:“我对瓷器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呢,你答应了给我的,这次不要价了吧?”
东淑还没回答,只听“噗通”一声,是旁边甘棠跌倒在地。
“既然已经答应了萧大人,自然不会再谈别的。”东淑理所当然的。
萧宪道:“少奶奶果然爽快。既然这样,我就笑纳了。”
东淑瞥了一眼甘棠,见丫头正颤巍巍地重新爬了起来,她便吩咐:“快来收拾包裹妥当,叫乘云来给萧大人送了出去。”
“是。”甘棠闷声答应,一脸颓丧。
——得!别说赚,这次连本儿都没捞回来,五十两银子就这么飞了!
李持酒见他们“谈成”了这笔“买卖”,才笑道:“有趣,萧大人若是叫人鉴过了,也告诉我一声儿,让我见识见识。”
萧宪颔首道:“嗯,少不得还来烦扰少奶奶。”
李持酒瞪向他:这人什么意思?如此明目张胆惦记他的夫人?
萧宪却又看向东淑:“事情已经妥了,我也该告辞了。”
他面对李持酒,随口噎人,甚是自若,此刻对着东淑,却有些艰于言辞了,认真想了想才说:“等我们老太太身体大好了,兴许会请少奶奶过府坐坐,到时候请不要推辞。”
东淑眼睛一亮,有些惊讶,也有些下意识的喜欢,立刻说道:“当然!”
萧宪看她答应的这么痛快,便一笑点头,沉声道:“不要送了,保重身体。”
又对李持酒道:“镇远侯也留步吧,好生养伤。”
轻飘飘的,这句却像是上一句的附赠品。
说完这句后,他转身出门去了。
东淑望着他的背影,身不由己地跟着往前走了两步,竟舍不得他离开似的。
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给李持酒一把拉住了:“人家说了叫你不用送,你这么殷勤做什么?”
东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又开始了暗暗潮涌,连眼圈都发红了。
李持酒打量着她的神情,自然看出她那种绵绵的不舍,他心中微震:“你……”
这时侯萧宪早出门去了!东淑竟有些黯然,她闭上双眼低下头去,轻轻地叹了声。
“喂!”李持酒实在是忍无可忍,“你什么意思!”
东淑听见这声,才总算回过神来。
李持酒皱眉道:“你眼里还有我吗?”
东淑道:“侯爷怎么了?”
李持酒道:“你跟萧大人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才见过几次,居然就……亲亲热热的,当着我的面儿居然丝毫也不避忌,当我是什么?”
东淑道:“我不懂这话,我跟萧大人做什么了?”
李持酒道:“你、你竟问我?”
东淑又叹了声:“侯爷既然回来了,这就好。只是我身上有些不舒服,未免不能伺候,只是太太那边儿,或者小阮跟两个姨娘那边,都盼着侯爷呢,您不如过去瞧瞧……”
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外间是甘棠道:“孙姨娘跟王姨娘到了。”
两个姨娘原本早想来的,只是听闻萧大人在此处,不知如何,所以不敢冒头。
等萧宪前脚走了,她们才忙不迭跑了来。
此刻见了李持酒,便忙上来行礼,孙姨娘红着眼睛,委委屈屈的说道:“侯爷总算回来了,妾们担心欲死,啊……您的脸受伤了!”
王姨娘也体贴的说道:“早听说侯爷无恙,妾就叫人熬了参鸡汤,还有侯爷爱吃的云腿……正好给侯爷补补。”
因为上次给东淑训斥过,让她们长进些,所以两个姨娘也非常的卖力。
东淑看她们来的正是时候,心里略觉满意,就看向李持酒:“侯爷是不是还没用饭,她们这样上心,且先去用一些吧。”
李持酒看看两个狐狸精,又看看东淑,忽然嗅出点什么似的。便道:“确实饿了,把东西送过来,少奶奶身体欠佳,我便在这屋里跟少奶奶一起吃。”
东淑听他说“确实饿了”,还觉着孺子可教,听到后面一句,脸色就有点变。
李持酒瞥她一眼,看两个姨娘还在发呆,便道:“愣着做什么?”
两人吓得急忙退了出去。
东淑看她们的战斗力如此一般,实在大为失望。
但是倒不能苛责姨娘们,毕竟不是她们太弱,而是对手实在太强横了。
东淑叹道:“侯爷何必自找不快,若还过了病气给您,如何是好。”
李持酒道:“你的病又不是一天两天,若怕过了病气,还早休了你呢。”
东淑回到桌边,缓缓坐下。李持酒在她对面自己解开衣裳,低头不知打量什么。
正甘棠进来说道:“外头乘云传话,说那两个太医要给侯爷看诊了,还说药该换了……”
李持酒不耐烦道:“过会儿再换,死不了人。”
东淑本没理他,只听了这句蹊跷,又看李持酒侧身对着自己,窸窸窣窣不知在干什么,她就悄悄站起身来,往旁边挪开几步。
假装去扶桌上花瓶的,东淑微微侧头看过去,冷不防却看到一角血淋淋的衫子。
东淑的手猛地一抖,那花瓶给她一撞,滴溜溜地转了转,直直地要摔了下来。
正在这时侯,李持酒蓦地起身闪过来,他一手沿着衣襟,一边探臂将花瓶掐住。
他的身体几乎贴在东淑身上,只隔着两三寸,东淑的目光从他颈间往下,在那没有掩紧的中衣底下,看到了若隐若现的那些狰狞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