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女人愣了片刻，不敢相信那个男人居然就这样算了，但随即便反应过来，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旁边的那三人也听见了霍昭的话，也都一边感谢着一边狼狈的撑着地站了起来，然后几个人一起带着那个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三叔磕磕跘跘的离开了院子。

霍昭转过身来，走到沈柔嘉旁边，弯腰将她抱了起来，长腿迈过客堂的门槛，掀开帘子，把她放在了床上。

沈柔嘉看着霍昭，道：“……于大哥你好厉害啊。”

霍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姑娘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杀了那些人，也没有跟他说身上好疼，没有说自己很害怕，他看见了她眼里的崇拜与依赖，但是这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他没能保护好她。

“是他们太弱了。”

“我去找点东西给你处理伤口。”

霍昭站起身来出了房间，走到了院子门口，忽然一个黑衣人不知道从哪出现在了霍昭的面前。

“将军。”

“去处理掉他们。”

“是。”

不在院子里动手纯粹是因为人死了不好清理，况且他也不太想在小姑娘面前杀人。

他向来对自己国家的百姓充满宽容，因为那是他出生入死保护着的人，但是这些人里，总有一些烂掉的蛆虫，他不清理，只会危害更多的人。

黑衣人如同没有来过一般消失了。

他诈死离开京都，隐居在西南边陲山脚下，住的地方离人群聚居的地方也比较远，就是不想和这里的人有太多接触，省的最后留下麻烦。

走的时候，皇帝送了他三百隐卫保护他，霍昭自觉无用，从没带过，刚刚那个还是走的时候思忖着可以让他跑个腿去城镇里买点东西才勉强带着的。

没想到一回来就撞见了那样一幕。

他端了热水，又重新拿了纱布和烈酒，走进了沈柔嘉的房间。

脱下小姑娘被鲜血浸染的鞋子，将原本缠好的白布一圈一圈的撕下来，已经裂开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出现在他的眼前。

好不容易快要养好了，现在又变成这个样子，甚至比最开始的还要严重一些。

对疼痛的畏惧让沈柔嘉忍不住的缩了缩脚，霍昭抓着她脚跟的手紧了紧，然后看了她一眼。

沈柔嘉被霍昭这个眼神看的有些怕，粉嫩的唇动了动，有点委屈的道：“疼……”

霍昭收回目光，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忍着点。”

说罢，便将木盆里的白色巾布拧出来，仔细的擦着伤口旁边的血迹，沈柔嘉还是害怕，先不提那种疼痛，她光光是看着这样的伤口就觉得腿有些软。

霍昭一边处理着她脚上的伤口一边道：“别看。”

沈柔嘉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当真不看了，转而看向了霍昭的脸。

一双秀丽细白的手紧紧的抓着被子，一边疼得皱眉头，目光又一边紧紧的追着霍昭的脸不放。

霍昭皱着眉头，神情却是格外的认真。

霍昭动作很快，也很熟练，就像是已经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伤口处理一样，沈柔嘉虽然疼，但是好在霍昭处理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又重新绑上了干净的白布。

霍昭将沈柔嘉的腿轻轻的放在床上，然后朝她面前坐了坐，手里的棉花浸了烈酒，看着小姑娘略微有些红肿的侧脸还有有些许开裂的嘴角，对着她道：

“过来点。”

沈柔嘉很听话，乖乖的朝霍昭这来了点，还把脸靠近了他。

霍昭面无表情的伸出一只手，抬起了沈柔嘉的下巴，小姑娘被迫仰头看他，脸上的伤毫无遮挡的印入霍昭的眼睛。

“操！”

霍昭低声骂了句，紧接着便将自己手里浸了烈酒的棉花轻轻的擦了上去。

“嘶……”

沈柔嘉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反射性的想要往后退，但霍昭捏着她的下巴制止了她的动作。

沈柔嘉眼里氤氲的有泪水，霍昭看着心软了些，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语气分明是轻柔的，但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

“别动。”

接着又道：“忍一忍，脸那么好看，嘴角可不能留疤。”

其实霍昭对女人的长相没什么执着，他曾经也幻想过自己以后的夫人。

在军中，一群大老爷们其实也谈过这个问题，说什么都有，胸大的，或者屁股翘的，又或者腿长的，脸长的好看的，更有甚者还有要求脚长的好看的。

但是霍昭对这些都无所谓。

长相看的过去就行了，只要能跟他看对眼就成了。

不过想着，现在的姑娘都比较介意自己的脸，用这个哄哄小姑娘。

沈柔嘉一听果然不动了，眨了眨眼睛，有些害怕的问：“真的可能留疤吗？”

霍昭昧着良心胡诌：“不清理干净就会。”

沈柔嘉被吓到了，这会不管怎么也不动了，疼也咬着牙忍着。霍昭弄完，沈柔嘉还拉了拉他的袖子问他用不用再看看。

她觉得自己还挺废物的，会的东西都没什么用，唯独一张脸长的还算可以，可不能毁了。

霍昭又仔细看了看沈柔嘉肿起来的侧脸，然后道：“还好肿得不算大。”

说罢就起身去外面的水井里打了一盆凉水，用毛巾浸了水，然后让沈柔嘉自己拿着贴在了脸上。

夏日里的井水还算冰凉，刚刚放上去会有些凉，但是不一会儿，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便减缓了许多。

霍昭亲自把沈柔嘉的鞋子脱了，又让她漱了漱口，被子盖好，然后道：“先躺一会，我去给你熬药。”

这一次霍昭回来的说及时也及时，说不及时也不及时，小姑娘身上的伤没有他想象的严重，但是脚腕上的，若是不好好处理，有很大可能会留疤。

今晚的月亮很亮。

他走出门，才看见院子里从院门到客堂的大门有模模糊糊的一串血色的脚印。

是那小姑娘的。

………

那些人来过之后，这几天好不容易让小姑娘卸下点心防，不用再小心翼翼面对其他人的工作好像都白费了。

小姑娘开始很粘他，去院子里做个饭小姑娘都能喊他好几遍。

沈柔嘉也不想这样，但是霍昭一走，她就控制不住的开始有些害怕，总觉得会有人破门而入。

霍昭忍不住道：“你不用害怕。”

“他们不可能再来了。”

沈柔嘉喝药的动作一顿，然后把碗放了下来，她低下了头，犹豫了半天才道：

“于大哥，你是嫌弃我烦了吗？”

霍昭看着她，道：“我什么时候说嫌你烦了，别想多了。”

沈柔嘉不说话，她觉得于大哥肯定是嫌弃她烦了，只是不好跟她直说而已。

沈柔嘉的心思很好猜，霍昭一看她那个委屈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原本并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

爱咋想咋想，关老子屁事。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但是现在，他看着面前小奶猫似的的小姑娘，感觉有点无力。

“我至于去骗你吗，我是说真的，那些人已经从这里搬走了，你就是想见也见不到了。”

沈柔嘉抬起头来，眼尾有点发红，蝶翼似的睫毛上下扇动了几下，就听她问：

“真的吗？”

“真的。”

“那他们为什么会搬走啊。”

霍昭笑了下，道：“大概是害怕我吧，总之他们走了之后，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的。”

这话多少给了沈柔嘉一点安慰，但是她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认识的几个寥寥无几的人，其他的人都是坏人。

霍昭沉吟了下，然后道：“你遇见的那些，恰巧都只是一些丧尽天良的畜牲，但是天地之大，还是有很多人是善良且纯朴的，大多数的人，都是像你我一样的。”

“与人为善，相信正义。你不用害怕。”

沈柔嘉听着摇了摇头，霍昭蹙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沈柔嘉道：

“不，不一样的。”

“也许他们会善良，会正义，但是你是独一无二的。”

“于大哥，你是最好的。”

霍昭：“……”

他往后仰了下，靠在了椅背上，看着沈柔嘉，沉默不语。

这让人怎么回答。

半晌，霍昭才开口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还有很多人虽然比不上我，但是也还行。”

沈柔嘉被霍昭逗笑了，咧开嘴笑了起来，但是一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她连忙收敛了笑意。

因为沈柔嘉的缘故，霍昭连着近半个月都没出门在家里陪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霍昭心里总有些负罪感，以前的小姑娘，受再多的苦他没遇见也就罢了，如今他遇见了，怎么都该负责下去的。

就算是出去，他也应该留点人保护她的，或者换句话说，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放过那个妇人。

晚上的时候，沈柔嘉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今天晚上的星星格外的好看，明亮稠密，一颗一颗的点缀在深蓝色的夜空上，浩大而苍茫的夜空一瞬间变得浪漫起来。

沈柔嘉好久没有这样看过星星了。

在京都的时候，她同宿沁一起看过星星，但那时候的星星不抵现在，这儿有成片的青山，还有远处传来的流水声，比那个时候的要好看多了。

霍昭不知道星星有什么好看的，但看着小姑娘好像很喜欢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把桌子搬到了外面。

今晚在外面吃饭。

夏夜的晚风扫着露出来的肌肤，轻轻柔柔的，顾及着沈柔嘉，霍昭已经煮了好多天的白粥了，今天看小姑娘状态好了一点，才做了个比较有味道的荤菜，顺道还做了个小姑娘喜欢的拍黄瓜。

霍昭问：“这几天觉得脚怎么样？”

沈柔嘉把筷子上夹的一块黄瓜吃掉一半，道：“已经好多了，我早都可以好好走路了。”

她伤的是皮肉并不是骨头，所以愈合起来要快的多，再加上有霍昭这么一个生活经验极其丰富的人在旁边近乎无微不至的照顾，想不好也困难。

腿上的缠的白布已经取了下来，沈柔嘉吃完刚刚那一块黄瓜，看了看自己的脚踝，有些忧愁道：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

霍昭不太理解小姑娘这种心思，道：“脚上又没人看，又不是脸上。”

他身上的伤疤五六处那是少说的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沈柔嘉小声辩解道：“谁说没人看。”

霍昭道：“谁闲着没事那么下流看你脚啊。”

沈柔嘉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回答道：“我以后的夫君肯定会看的啊。”

还没等霍昭感慨小姑娘说话越变越大胆了，就听她自己小声的又嘟囔了句：

“再说了，你不是也看吗。”

霍昭：“……”这话说的。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那么龌龊喜欢看人家小姑娘的脚。

虽然确实挺好看的，脚腕细细的，一看就很好握。

“我那只是看过……”

沈柔嘉把脚伸到了霍昭旁边，毫无心理压力，道：“谁说的，你还摸过呢。”

她跟霍昭生活久了，渐渐的也就胆大了起来，但是这种胆大并不意味着她对霍昭的情感发生了变化，只是这半个月里，霍昭寸步不离的陪着她，几乎是有求必应，让她有点飘了。

换谁被这么宠，也会变得有些胆大的。

她对霍昭的依赖更加的明显了起来。

霍昭想反驳一下，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摸是真的摸过，各个角度各个方位都碰过，但是怎么觉得说出来，本来一件挺正常的是突然就变得淫dang了呢。

“今天怎么不穿袜子？”

沈柔嘉道：“我都习惯不穿袜子了，再说了……”

她抬头忘了霍昭一眼，然后又夹了一筷子黄瓜，道：“我又没有袜子。”

霍昭至今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男人与女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起初他觉得什么东西用他的就行了，可是现在才发现是他想的太简单了，小姑娘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比如她那他亲手做的月事带，比如她脚上那双他前几天亲手缝的鞋子。

“明天带你去市集。”

沈柔嘉筷子一顿，还没反应过来：“……啊？”

霍昭重复了一遍：“明天带你去市集。”

沈柔嘉都快忘了市集长什么样子了，或者说她连人声鼎沸的街道是什么样都快忘了，她已经大半年没有出去走走过了，以前一直待在暗无天日的船舱里，得救之后就一直待在于大哥这的方寸小院中。接触的人和事都十分有限，霍昭这么突然一说，让她有点猝不及防。

霍昭挑眉，问：“不想去？”

沈柔嘉连忙摇头，道：“想去的！”

说罢，又急忙道：“那于大哥你去不去呀。”

霍昭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小脑瓜子，道：“都说了是带你去。”

………

第二天清晨，沈柔嘉醒过来的时候太阳还没出来，空气里还有些湿凉的水汽，小鸟叽叽喳喳的在树上叫着。

沈柔嘉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发现于大哥已经在院子里修院门了。

霍昭见她现在门口，道：“今儿起挺早啊。”

沈柔嘉伸了个懒腰，道：“于大哥早呀。”

霍昭将院门弄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好了，吃完饭咱就出发吧。”

沈柔嘉对即将的出行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算来自从她进了这个院子，好像就没有出去过。

沈柔嘉歪着头问：“于大哥，我们去市集干嘛呀。”

霍昭道：“没事瞎逛逛。”

沈柔嘉眨了眨眼睛，道：“…哦。”

………

穿着于大哥做的的鞋子，于大哥买的红裙子，带着于大哥捡的红发带，跟着于大哥一起出门了。

出去了之后，沈柔嘉才发现，于大哥住的地方确实是偏远，旁边根本就没几户人家，就连上回过来给他们送腊肠的都是新搬过来的。

但是越往东走，住户就越多，他们的屋后面大多数都是自己种的庄稼，几乎每家每户都圈了个地方养鸡养鸭，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赖，需要的东西自己都种了，没有的也可以和邻居以物换物。

沈柔嘉走在霍昭旁边，还是第一回比较整体见乡下的样子，见到什么都很新奇，连看了好几家的地之后，沈柔嘉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于大哥，你为什么不种地啊？”

为什么不种地，当然是因为他不会啊！

而且他也不需要种地，他又不打算在这个地方长待，况且他还很有钱。

“不需要。”

沈柔嘉问：“为什么不需要呀。”

霍昭面不改色，道：“有什么需要的可以买。”

沈柔嘉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偷偷在替霍昭忧愁，虽然于大哥身上可能有点钱，但是平时吃喝用穿都需要钱，怎么也有花完的一天的，况且现在又多养了一个她。

说起来，她还挺能吃的。

得亏于大哥不嫌弃她，光吃饭不干活还得让人照顾。

沈柔嘉有一点愧疚，当即就决定，不行，她以后吃饭得少吃一点。

霍昭浑然不知小姑娘的思绪已经跑了十万八千里。他腿长，走的有些快，即便有意放慢速度等小姑娘，但是小姑娘还是落在他身后一臂左右的距离。

今天天气好，沈柔嘉和霍昭一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黑一红，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衣摆会交叉在一起，倒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和谐。

走着走着，沈柔嘉在路边一个芳草萋萋的湿地里发现了一只落单大白鹅。

沈柔嘉从小到大没见过鹅，在她眼里，那就是一只洁白无比又体型硕大的鸭子。

原本紧跟着霍昭的脚步慢了下来。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