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一期一会(2 / 2)

天冷就回来 姚瑶 7889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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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带钥匙,我回不去,我想睡觉。我没带钥匙。”

昭阳看着莫名其妙笃定要跟他回家的桐颜,只能束手摇头,笑着说好吧。

于是,就这样,下起了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场雪,似乎难得裹夹了雨水,在昭阳拉上卧室窗帘的时候,冬天最后的冷冽铺天盖地蔓延而来。风里和呼啸和云层的堕落,在时序轮转的瞬息空白了心里的一片一片地方。

昭阳转过身,看着熟睡的陌生女孩,这一场冬天的奇遇,误打误撞跌落到他的身上,而他空白良久的心,无声地接了下来,温柔盖上过冬的棉被。她叫什么?桐颜?好听的名字。曾经被写在外卖的单子上。是形态好看的两个字,也是郁郁寡欢的两个字。

你快乐吗?做记者,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世界呢?有真相吗?昭阳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板上,默默地问着桐颜。而她答与他的,不过是沉沉的呼吸和浅浅的嗫喏。

落雪的夜晚,天外似乎有静穆歌声,暖气烘烤得心也跟着膨胀起来,有些温暖,有些悲伤,桐颜醒过来,唇舌干燥,摸索水来喝,却全然是陌生房间。

四目相对,昭阳平静地笑着,看着她,仿佛等她询问,等她发难。

“我对你做了什么?”桐颜开口便让昭阳笑出声来,这一问,算是他始料未及,想也想不到。

“下雪了。”昭阳站起来,腿因久坐而有些发麻,拉开半扇窗帘,明黄路灯下纷纷的雪花乱成了一团。

桐颜直直地看着窗外,“好神奇。”

好神奇呀,同一个窗口上数四层,凉夏捧着大红色的保温杯,看这冬天坠落,在这庞大而荒凉的城市,热气在玻璃上蒙上一层薄薄雾气,凉夏背对窗外席地而坐。人生中许多个雪天从眼前打马而过,无外乎苍苍凉凉,无外乎跌跌撞撞,无外乎都是掐断了前尘后路的奇迹。

手机震动着在脚边打转,凉夏放下水杯,接了起来,桐颜的声音像圣诞夜的铜铃,轻易摇醒梦一场,“我忘了带钥匙,你现在在家吗?”

“我在。”

只是凉夏没想到桐颜出现的速度如此之快,只是数分钟的时间,她就欢快地冲进了房门,把自己丢在了沙发上,闭着眼睛,有收不住的笑意和还未散尽的微酗酒气。

“可以解释一下吗?”凉夏走过去,弯下腰,轻轻拍了拍桐颜的脸颊,暖暖的,没有风霜蹂躏。

“可以选择延期开庭吗?”桐颜调皮地睁开眼,翻身抱住了凉夏,附在她耳边,缓缓地说,“我答应了一个人的邀请,我有预感,这或许是对我来说特别重要的一次约会。”

“那……就好好睡一觉,让美梦一直都延续下去,没有空醒过来吧。”凉夏认真地看着桐颜的眼睛,它会告诉她属于桐颜的秘密。

有些秘密是永远的,而有些则是暂时的,就像桐颜此刻的不确定与模煳一样,凉夏为她画上精致妆容搭配得体衣裙送她出门约会,她希望她为她揭晓谜底,而不是留下一个尴尬的秘密。

只是桐颜在楼下看到昭阳的那一刻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样反常地打扮一番,简直就是积极主动迫不及待表明心意。

而昭阳却丝毫没有在意,拍了拍摩托的后座说:“能习惯么?”

“我可是无所不能社会新闻女记者,有什么不习惯。”桐颜说着就跳了上去,“走吧。”

耳边刷刷掠过的气流里有故乡初雪的味道,视野成了飞速后退的直线,桐颜大声说:“谢谢你带我去看你们的私人展览!”

“我是为了向你证明我真的不是艺术家也不是摄影师。”

桐颜闭上眼睛,出神的速度让她以为自己在盘旋一座高山,如入无人之境,却心无胆怯,没有什么不能够去接纳。连自己也诧异这刚刚熟悉的男子带给自己的出奇体验,他有带她出离的能力,而她则亦步亦趋,甘愿沉沦。

所以当他们戛然停止在798的一座画廊前时,桐颜还愣愣地一时头脑空白,昭阳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说,“嘿,进去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而她驻足便被震慑。满目着以鲜艳颜色的大幅照片,空空街道,空空校园,空空河流,苍白云朵与群鸟,一帧一帧都散发努力翻修的旧色。桐颜突然因此而严肃,一幅一幅看过去,突然转身对昭阳说,“我觉得这些照片,让人伤心。无望的努力只有看的人,才会伤心,你一点,也不觉得吧?”

昭阳一直尾随在桐颜身后数米开外,低下头听完她的话,突然笑起来,背靠着拍摄淮河落日的那幅照片,眼睛里有了和余晖一样的温情,他说,“桐颜,你总是让我意外。”

<b>4、</b>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相遇更有容易。

也没有什么比在一起更简单。

桐颜对凉夏如此描述,她说,“我总想有些人的爱情惊天动地却总不得善终,或者如我的初恋,开始得平平淡淡也结束的平平淡淡。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忘记那淡而无味的初恋,再有勇气去接受另一次被抛弃的可能。可是,凉夏,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这个人,无论之前经过什么样的生活历过什么样的人,可是现在,他就是为我而准备的。所以第一次觉得,时间不重要,了解不重要,相处不重要,我喜欢他,他恰好也喜欢我,这样是不是就对了。”

“嗯,就对了。”凉夏冲着窗户吐出一颗烟圈,玩笑说,“我以为先离开的人会是我,结果,竟然是你。这该死的昂贵的房租。”

桐颜说,“其实你想说的不是昂贵的房租,而是我也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同居者。”

凉夏随手把丢在地上的刚脱下来的浅灰吊带衫往桐颜身上扔过去,“少厚脸皮,你最好找个时间把那家伙带来我审核一下。”

桐颜冲她吐了吐舌头,把吊带衫抖平整叠了起来放在一边,“我想给他还有那些不是艺术家的艺术家们做一期文化版的专题,专题通过的那一天我们一起去庆功。”

凉夏仰着头连续吐着烟圈,三个之后烟消云散,皱了皱眉头,“总是不过三呀……好吧……那我继续等着要拐带走你的这个人的真面目。”

“可以给你透露一点点,我现在就要去找他拷照片,他就住在七层……缘分吧?”

凉夏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桐颜眨巴着眼睛把U盘揣进兜里拉开了门,这雀跃的样子让凉夏忘了手里的烟,一点一点地烧下去,突然就烫了她的手。

而桐颜砸开昭阳的门说的第一句话是,“只差一点点,我们可能一辈子就困守在这个公寓里相见不相识。”

昭阳没有做声,只是在开了门后回到桌边拿起杯子勐烈地喝水。

桐颜这才发现他竟然额头布满细密汗水,“生病了?”

“做了一个梦,刚刚醒过来。”昭阳放下水杯,才稍稍有些缓过来的样子。

“什么梦?”

昭阳摇头,仿佛不只是不想提,而是连自己也不想再记起。

桐颜有些疑惑于那难言的表情,那布满额头的汗水好像在蒸发一场她永远也不会知晓的梦魇,她说你真的没事。

他走过去揽过她的脑袋来印下一个亲吻,终于,当他怀抱桐颜如同怀抱当下时,深深吸了一口气,着了路,“我已经醒了。”

他从未梦到过凉夏。即使是寻找她最为辛苦,等待她最为焦灼,回到原点自作告别,他都从未如愿以偿梦到过她。

然而,在少年的自己已经渐渐退尽了旧色时,他却在梦里意识到,她还在。她怎么,还在。

而她,却是来向他作别。仿佛是听从了他深埋在心底的声音,来呼应他的告别,来赴这散场的期约。

她的脸还是少年时候的样子,拎着中药走在开满桂花的巷子里,水声起伏,她突然回过头来对他微笑,她说昭阳,为什么伤心像快乐,为什么做梦也快乐,为什么幸福不快乐,北方还是这么冷,可是走到哪里都不像是我应该驻足的地方。我飞不起来,也沉不下去,我站在这么坚实的大地上,却没有任何坚定的信念。

她好像还塞着那只白色的耳塞,一头碎乱的黑发,她站在门边,微黄的光线里,好像是从时间彼端熘出来一般,“总觉得心能够听到某种召唤的声音,我循着线索,却发现,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到原点。南国正春风,故园花无几。你还不记不记得我当时胡乱篡改的诗句,可是,我真的,要回去了。”

她的面目那么那么清晰,还是留在底片上的豆蔻颜色的少女,隐藏一双羽翼,等着北风的剧烈。

他好像就要伸手去抓住她,可是她轻轻合上了门,紧接着便是桐颜的敲门声,昭阳恍然睁开眼,梦中女孩的容颜已经模煳一片。

桐颜窜到他的电脑前,飞快将U盘插到主机上,说:“我都拷走了,回去慢慢挑。昭阳,你说有多少人会像我一样从这样色彩鲜艳的画面里看到败落?”

昭阳决定忘掉那个诡异的梦境,走过去,说:“如果他们看到美好和温暖,也是好的。”

她对他的照片评头论足,打乱他摆在地上的拼图,说其实我很羡慕你,我来到北京的第一个冬天,就无比想念哈尔滨的冷,这个季节,已经零下30度了,你一定不能想象,我一直都想用照片和文字装成一个文艺青年的样子回到我的故乡去,去记录下我成长过的天寒地冻,以及路遥马亡,失去的和留下的。如果有一天,我能实现它,我们就一起再办摄影展,看谁吸引的目光多。”

昭阳伸手去揉她因静电而纷乱的长发,说那还不如我们下定决心做自己的工作室算了。

于是桐颜真的就和他有模有样地谋划起来,譬如投资,譬如产出,譬如放弃,譬如获得。

昭阳看着桐颜认真的样子,不禁突然把她抱进怀里笑了起来。

所谓梦想,许多年来他始终沉默在心底,多说无益,可是这个如常下午,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与桐颜说了起来,青天白日,他们一起陷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白日梦。

凉夏独自走过长长的路途终于。买到一包看起来不那么假的苏烟和一瓶杰克丹尼回到公寓的时候,桐颜正在电脑上翻看图片。

凉夏呷了一根烟摸索着桌上的打火机凑个过去,恰要摁下去的大拇指顿在瞟到图片的瞬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啪”地把打火机按在桌面,“谁的照片。”

布满爬山虎的潮湿墙壁。从四车道变成了十车道的宽阔路面。改头换面的中学校门。还有坍圮的拆迁旧宅与新建的孤零零的小高层。以及,所有这一切的背后,那条汤汤的淮水,鱼米炊烟,时过境迁,是回不去的故乡的水。

她说,“谁的照片。”

“当然是他的呀,我在挑,明天去给主任审核。前一段时间他出去旅行了,江淮附近的城市还有杭州。你看,他的照片拍的是不是真的很好,不是构图也不是调光,就是他的心。我这说的是不是太俗套。”桐颜的笑容里荡漾出的是她毫无意识的些微骄傲,爱情制造了一张甜腻的脸,那光彩足够照亮一整个冬天,“对了,再给你多一条线索,他叫昭阳,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现在,你就差见到他了。”

是,就差见到他了,这一步差池却差开了那么遥远的时光。那是那样凌乱的情感拼凑起来的没有去路的今天。凉夏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的人,此刻却发觉其实是此生不应再相见。

桐颜说你看你看,你看这个,你看那个,凉夏手里的烟渐渐被她折成了对折,在手心的汗里变得湿软。

桐颜说,“如果专题通过,周末他就来吃饭,我来做,你有福啦。我们想着以后可以一起做摄影工作室呢,我觉得他多经历多看真的是有好处,年轻嘛。”

凉夏点点头,说我累了,先休息去了。手里的烟丢进纸篓,转身带上了卧室的门。

床头上依旧摆放着那张昭阳在14岁时为她拍下的瞬间,单薄的一张脸,早已面目全非。她拿起那张照片,这是不可能完成的相认。

桐颜在客厅里一张一张翻看照片,很快忽略了凉夏刚刚的反应,和朝阳聊着QQ。

凉夏打开卧室的门,默默看了一会儿聊QQ正high的桐颜,呼出一口气,走出来喊她,说:“桐颜,和你说个事。”

桐颜摘了眼镜转过脸望着她,对于她的认真迷惑不解,而凉夏看到的却是再次被确认的不同,她所熟悉的桐颜,惯常平静的脸上弥漫柔软的神色。

她说桐颜,我想离开北京。这两天就想走。

好像是梦境,明明是热闹的参与者的身份,忽而转成了看客,画面迅速退成了无声的远景,一时无法适应。桐颜问她,“为什么。”

凉夏照旧裹着她那条橄榄绿的刺绣披肩,踢掉人字拖蜷进沙发的角落,“我被自己驱使着走啊走啊,这么多年。我离开父母留在故乡,我离开故乡去了杭州,我离开杭州匆匆来到北京,心里好像被一团雾气笼罩,照不亮以后的路。这感觉,不好。我想,换种状态。”

因为一个西湖,她就去了杭州,因为苏岩说爱她,她就钻进了他的生活,因为晋浔说你来北京,于是她就来到了北京。可是,她总要只因为自己,再走一次。

桐颜知道,凉夏是向来不肯多开口谈论自己的人,她身上的秘密许多时候让桐颜沮丧,话已至此,桐颜大抵是明白了,她说,“凉夏,我给你时间离开,给你时间思考,可是我希望你能够回来。这里就是你在北京的家。无论你走多久,想明白了,就回来。还有,凉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可是,我从不明白你的心。”

凉夏走过去紧紧抱住桐颜,“我的心……连我自己也看不见呢……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是善良的凉夏,而你,要继续做正义的女记者。”

“那你答应我,那些大件的家当,你不要带走。”

“嗯。”

带走,她能够带回哪里去?必定不会是心里所设定的那个目的地。既然不是那里,那么她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在她把照片反扣在床头的一刻,好像终于明白长久以来心里潺潺不肯退匿的流水声在唱些什么。

我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明白你在唱些什么,唱月圆只是昨日预言,而明天世界没有想念。

可不懂为何昨日要走,不懂为何今天像梦,不懂山谷吹来的风,让夏天渐渐飘散远走。

昨天我曾走回童年,看见你也在我身边,落叶落在明亮夏天,而沉默像是最后语言。

如果我的眼中有泪,会不会你会为我安慰,歌声穿过无尽轮回,消失在童年的秋天。

<b>5、</b>

周末的傍晚,昭阳从小区门口的花店抱了一盆盛开的纯白蝴蝶兰,微有紫色的浅边。

他问桐颜,我应当带什么去登门呢。桐颜想了想说带一盆蝴蝶兰吧,我的室友很喜欢。虽然她离开了,可是如果她什么时候回来,推门看到这花朵一定觉得有人记得她,在这个城市里。

昭阳捧起这看起来有些孤独的美丽花朵时,想桐颜说的对,因为一些物而记得一些人,桐颜记得她离开的好友,而他亦永远会记得同样热爱这花朵的女孩。

“我觉得她会回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可是,我等她。”桐颜从昭阳手里接过花来放到阳台上就又回到厨房里去忙碌了。

昭阳看了看那静立在沉落夜色中的蝴蝶兰,好像一朵一朵都要缓缓飞离。

阳台对面掩上的卧室门,不可预知的驱使让阳伸出手去扭动把手,轻轻推开了它。

书,CD,收音机,他稍稍环视,随手翻过扣在桌面上的相框,有些褪色的照片里女孩14岁的面庞,静静注视此时此地的他。

昭阳觉得时间呼啸着从他的胸腔中掠过,凿开了一个深渊。

尾声:

没有什么长得过时光,门前缓流的河水呢?

走下长途汽车,烟雨婆娑,打湿了凉夏厚重的冬衣。流水已经结冰,一念之间,她便来到这里等待春回。

青石板路显得这样冷清,好像中学时候读的桃花源记,这溪谷之内,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人间十年百年甚或千年又有什么关系呢。

凉夏在这寂静的深冬,叩响了颓败的木门。门板后淳朴的一张脸让凉夏一时语塞,他们真的有同样血液在身体里翻涌循环吗?

素未谋面的远房亲戚,凉夏以外婆的照片佐证,独自回到了外婆曾答应过她要带她回去的祖宅,而此刻,却是她带着外婆,回到了故乡。

那么高大的马头墙,檐前雨铺成了巨大的雨幕,凉夏搬了小竹椅坐在门槛里。现在,她才能够在这里,静静翻看完外婆的一生,那些日记,书信,照片,一字一句都不曾囫囵。任心里起伏的水声与面前的河流重叠纷沓。

那是外婆的族谱,来自于民国吴姓军阀的旁支。而烟火战乱的岁月之后,留给一个家族的,也不过是更胜旁人的没落。

那是外婆第一次见到外公,来向父亲求学,戴着眼镜,斯文干净的模样,外婆端茶递水,坐在父亲身边没有与他说一句话。

后来,后来是什么时候呢,下雨天里,他在女校门口等她下学,与她撑伞一同回家,小心翼翼走在古老廊桥上。

借着父亲的书,他们一来一回借来还去,渐渐私夹书信,写隐晦的诗歌,衷情款曲难表。

可惜,曾外祖父的骨血里还有落寞贵族的矜持,而外公的家里又是最为传统的回民,对于外族女子也一向是不喜欢,更何况是所谓大户小姐。

就像所有古老的故事一样,门当户对,媒妁之言终于驱使了外婆骨血里反抗的天性,一走了之,为了即便是现在看起来依然稀少的爱情。

看到这里,凉夏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打湿了早已因锁在抽屉里而发霉了的纸张,她仿佛还能看到外婆在月色下坐在船尾的样子,两条漆黑及腰的麻花辫,伴着月光的清甜歌声,那是她的外婆,那是属于这个家族的故事。

外婆放弃了她的家族,外公放弃了他的信仰,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岁月……

那是……那是何时何地?

镇日雨水,遮天蔽日。而这一日日连同河水流逝的却是令人心安。

好像攀爬险峰,终究要回到山脚下,走了再远也终究有个地方需要回头。

凉夏把那些脆薄的纸张小心地放回箱子里。

时光不肯原宥,而我却原谅了你,像海洋原谅了鱼,潮水在月光下涌动着语言,说,我已原谅了你。

那些被不断替代掉的始终都在,就像修改了无数遍的油画,涂抹覆盖,一层层刮开,一切都未曾消失。

却真的一直都在失去。

“凉夏,来吃饭了……”远房的表姐在里屋招呼她。

“嗳。”凉夏合上陈旧的木门,最后一点光线消失在门边。

外婆生于斯长于斯的祖屋,她于锦绣华年转身回来。

她回来了。所以,她终究是要离开,而后永远不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