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久久无声。
最后像是不约而同般的, 所有人默契地忽略了上面的那段对话,竭力自然地交换起了情报来。
到底是尘纵月本命弟子牌未灭,而且还有那金丹后期的木琴啸一道, 众人这才将悬起的心微微放下。
杜双潇肃容道:“北邺城城主十分忧心,他曾短暂的击溃过一个小泥人,差点被躲藏在其中的暗影反噬。故而怀疑这‘泥菩萨’之后,有鬼幽之影。”
杜飘飘忧心忡忡:“我方才得知, 三日前无上剑宗弟子途经此处, 似乎与合欢宗弟子发生口角, 随后四人双双失踪。”
如鸢颔首:“唔,我接到传讯, 无上剑宗的棠长老也会赶来。无上剑宗失踪的两位弟子,一位叫花三越,还有一个印堂发黑四肢抽搐眼瞎心盲的破玩意儿叫闻惊灯。”
最后这句话, 如鸢显然没忍住, 恢复了一贯本色。
周围其余人俱是嘴角一抽。
虞珈雪赶紧给如鸢倒满茶,并竖起大拇指:“师姐竟会饶舌之功!”
对如鸢的发言表示高度赞同之后, 虞珈雪总结了一下他们方才所见。
“我们路过的店铺都提前打烊了, 并且对待我们这样眼生的外乡人十分警惕吗, 不少阿伯婶子都不愿开口。最后还是让大师兄去问的据说是那‘泥菩萨’本是北邺城供奉百余年的神灵,可佑男子仕途坦荡、建功立业,可佑女子婚姻幸福、家庭美满。”
“然而不知为何,在三个月前,北邺城忽然刮起一阵黑色的旋风,这旋风久久不灭, 凡是旋风所至,无论人还是物, 皆会形影无踪,当时正有合欢宗弟子路过,最后追到了城郊庙里的那尊泥菩萨巨像上,据说当日泥菩萨之像,已有裂纹。”
慕颐和:“城中谣言四起,听起来,许多城中百姓,都怀疑这北邺城的泥菩萨之像,早已不是原来的‘泥菩萨’,而是被妖物占据了身体。”
杜双潇皱眉:“此言可有依据?”
明灯隐摇摇头,补充道:“但也有人说那泥菩萨保佑北邺城多年,此番正是因为这个,才被毁了。”
几人面面相觑之时,祝星垂忽得开口:“合欢宗传来消息,花妄京、余清梦昨日亦在城郊失踪。”
虞珈雪心中一紧。
这就是999先前那些语焉不详的话了。
宣夜扬:“失踪前还有一句话。”
他顿了顿,缓缓回过头,将目光落在了虞珈雪身上。
虞珈雪:“?”
虞珈雪迟疑:“和我有关?”
杜飘飘轻咳一声:“北邺城城主说,他们在临行前便留下话,若是他们一日之内没有消息,请速速去信羲和宗,请求笔仙救援。”
虞珈雪:“……”
打扰了。
怪不得999能传递消息回来,掌门也飞速同意了他们前往北邺城。
本来以为是999良心发现,闹了半天,原来是白甜兄他们早有准备啊!
但是——
“口说无凭,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涉及身家性命的事,虞珈雪甲方上身,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质疑精神。
“譬如当时渡魂秘境——”
“他们留下了暗号。”
杜双潇平静地放下水杯,平静地冷笑一声,平静地开口:“如果此去是慢慢黑夜,那么雪姐你的到来,定然会是唯一的绿光,桀桀。”
虞珈雪:“……”
虞珈雪:“…………杜师兄,你别这么说话,我害怕。”
杜双潇机械道:“真的吗?我不信,桀桀桀。”
一旁的慕颐和早已控制不住地歪起嘴角,并掏出了本子飞速记录了起来。
虞珈雪:“。”
她环视了一圈,忽然心中升起了深深的满足感。
看啊,这都是被她扭曲出来的江山!
裴天溟更是深情道:“雪姐,你看到这客栈的名字了那么?”
虞珈雪随口道:“看到了,和个……”
“这是我名下的产业,特意为你改的名字!”
“和个狗似的。”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虞珈雪:“……”
裴天溟:“……”
围观群众:“。”
四目相对,而后就是无尽的沉默。
须臾后,裴天溟满眼含泪:“雪姐,我还是长子长孙,对吧?”
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杜双潇、慕颐和等人:“???”
这又是什么新鲜东西?!
明灯隐联想到自身,忽然心有戚戚,同样眼含热泪:“雪师妹,那我还会是你最靠谱的那个师兄吗?”
宣夜扬一言难尽地转过头,低声发出警告:“你以为你在抢谁的师妹?”
罗子文瑟瑟发抖,说话的声音都忽高忽低,像是一曲悠扬的小调:“明师兄~简单点~找死的方式简单点~。”
虞珈雪:“。”
虞珈雪:“咳,别愣着,都吃点头孢——不是,我是说吃点花生米啊!”
闲话掠过,几人围在一起,算来算去,最后也只得出一个结论。
“无论是故意引诱我们也好,真的有妖邪作祟也罢,看来这城郊的破庙,我们是非去一次不可了。”
虞珈雪一锤定音:“事不宜迟,我们先修整一个时辰,午夜之时,我们趁乱出发。”
几人纷纷颔首,表态赞同,然而谁也没有起身。
鸦雀无声,却又暗潮汹涌。
这样诡异的寂静,一时间堪比灵力兽小美第一次出现时的场面。
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有问题的不是小美,而是那位——
“大大大大大大大师兄!”
裴天溟结结巴巴地开口,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他他他他他他——”
虞珈雪:“对。”
裴天溟:“可可可可可可可是——”
虞珈雪:“是的,他也是阿九。”
裴天溟一脸绝望。
救命啊!
不小心怀疑大师兄是替身也就罢了,他他他他他他居然怼过九幽真君!
裴天溟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嗫嚅颤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到羲和宗来,如果我不到羲和宗来,我就不会遇上雪姐,如果我不遇上雪姐,我就不会认识阿九,如果我不认识阿九,我就不会知道大师兄的真实身份,如果我不知道大师兄的真实身份,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绝望……”
明灯隐本来还能勉强维持镇定,但是眼前有人开了头,他就也跟着瞬间泄了气。
“为什么!为什么大师兄和九幽真君会是一个人!”明灯隐痛苦地双手抱头,“为什么要发生这么残忍的事情,为什么!”
他最崇拜的人,和他最讨厌的人,居然是同一个人!
九幽真君在上——啊呸呸,不能说,越说越崩溃啊!
就连祝星垂骤然听见此事,都有一瞬间的迷茫,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虞珈雪知道这件事需要给他们缓一缓的时间,于是主动道:“一会儿去那庙里,我和阿九一道。”
听到“阿九”这个称呼,就连努力维持“傲天”人设的宣夜扬,面上都有一瞬间的裂痕。
他不禁发出了灵魂拷问:“绿绿绿绿绿姐,事到如今,你——您,您究竟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态才能继续叫出这个名字的?”
在他身边,杜飘飘和罗子文同时狠狠点头。
“九幽真君”这四个对他们而言,像是一位神祇。
为苍生、为大义,抵御鬼幽百余年。
一位于公于私——不对,九幽真君没有“私”。
他是个完美无瑕到如同不该存在于尘世的存在。
一旦想起这样一个存在,居然在平日里居然也会笑、会说话、会走动,甚至会动手——
慕颐和喃喃道:“不用他动手,我可以把命都给他。”
虞珈雪:“……大可不必!”
杜双潇轻咳一声:“慕师弟最近修炼刻苦,大抵有些入了迷。”
说话都带着一股火葬场味儿。
所以并非是羲和宗这几个弟子接受不了九幽真君还活着的事实,只是这样一个近乎于神灵的存在,竟然真的隐姓埋名在他们身边?!
纸片人活了?
现在杜双潇等人的感受,就好似那些凡间的学子天天苦读经书,有一日却发现,嚯,我手上这本书上写的那个大佬,竟然是我的同窗?!
虞珈雪大致能猜到他们的感受。
但怎么说呢?大抵是生长环境不同,无论身份怎样转变,虞珈雪都对沈雪烛毫无陌生感。
但这确实是个问题。
如果不解决,可能会让团队存在内部分裂的隐患。
虞珈雪思考了一秒,决定简单直接的解决!
虞珈雪循循善诱:“你们是不是不能接受?”
众人犹豫了一下,有几人轻轻点头。
虞珈雪继续问:“你们是不是觉得九幽真君遥不可及,此时此刻,就像是活在书本字句中的纸片人,突然有了生命?”
众人齐刷刷的点头。
虞珈雪神秘一笑,最后点破:“你们是不是觉得‘九幽真君’这四个字十分陌生,不知日后该如何和大师兄相处?”
众人疯狂点头。
虞珈雪振臂高呼:“那就去跳水吧!跳水会给你们带来心灵的宁静!跳水会冲刷你们心灵的污垢!跳水游离于人的身心发展,有助于我羲和宗的富强文明和谐——”
“雪姐!我悟了!我不怕了!”
“……虞师妹我也不怕了!”
“我也是我也是!”
“九幽真君罢了!这么好的人在我们身边我们开心还来不及呢!”
这世间悲苦惆怅太多。
大师兄是九幽真君这点小事算个屁啊!
随着几人争先恐后的表态,虞珈雪挨个看过去,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明灯隐身上。
虞珈雪:“明师兄……”
明灯隐顿时一个激灵,大声道:“不就是九幽真君吗!小场面,小场面罢了!”
推门而入的沈雪烛:“?”
见他进来,瞬间室内又是一寂。
只有云栖淮快乐地用一瘸一拐的姿势到了桌边,热情发问:“你们在聊什么?”
快快快!
骂几句,或者表现出一点惧怕,帮他报个仇也好啊!
然而云栖淮的期待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
“嗐,不就是大师兄其实是九幽真君吗?”
“多大点事啊,刚才吓了一跳,现在想想,也就这样吧。”
“小事,都是小事。”
就连一贯少言寡语的祝星垂,都说了一句:“算不得大事。”
云栖淮:“?????”
他茫然地看着一个又一个打算起身离去的羲和宗弟子。
不是,你们羲和宗的,接受能力都这么强的吗?!
云栖淮小声道:“小友,草有吗?”
虞珈雪眨了下眼:“您说得是哪种?”
云栖淮毫不犹豫:“会骂人的那种。”
可以完美表达他现在心情。
虞珈雪无比丝滑地接口:“那些大部分都在望舒峰中,我基本没带出来。不过我同门那边有会打架也许还会打鸣下蛋的鸡,每只鸡上都配了一根草和一只火柴人,故而称之为‘草鸡’,前辈不如考虑一下?”
倒不是故意坑他。
但是现在她的师父——剑修青云子回归了,虞珈雪不得不为这个家谋划一下。
她缺钱,他缺命,这不是正好嘛!
得到虞珈雪的眼神暗示,裴天溟对着云栖淮露出了八颗牙齿的亲切笑容:“羲和宗破殇峰和望舒峰联名出品的‘草鸡人’,只要9999999998灵石一只,物小美价更廉,前辈考虑一下吗?”
云栖淮:“???”
短短一段话,竟然能让他冒出这么多疑问。
恕他才疏学浅,但是云栖淮修炼了个百年,也从来没想过,这“下蛋”与“打鸣”居然能联系在一起?
还有,“草鸡”的定义真的是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