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负责守卫帝姬寝殿的侍卫睡倒一地,粉桃大吃一惊,顾不上他们,急急忙忙推开寝殿的门,一眼就看到羽徽若坐在冰凉的台阶上。
鲛纱织出的垂帘,被窗隙吹进来的风高高扬起,如山间薄雾涌动,羽徽若的身影在那“雾霭”间若隐若现。
看到羽徽若完好无损,只是神色痴呆,粉桃狠狠松了口气。她走到羽徽若跟前半蹲下,刚握住羽徽若的手,就被她浑身的冰凉气息惊住了:“帝姬,您的手怎的这样凉,您是在这里坐了一夜没睡吗?”
羽徽若一动不动,似乎已魂游天外。
粉桃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帝姬,您何苦这样糟蹋自己,这三年来,您试了那么多药,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您再不心疼自己,这身子迟早要毁了。”
她哭得那般伤心,声音洪亮,喉中一哽一哽的,似要替羽徽若将她的委屈都哭干净。
羽徽若的眼珠子终于转动了一下,她伸出手,为粉桃拭掉眼角的泪。
粉桃停止了嚎啕大哭,泪眼婆娑地望她。
羽徽若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嘶哑地说:“我以为我只做错了一件事,并且想办法弥补,回过头来却发现一步错,步步都是错的。”
“人的一辈子这么长,没有谁能一直清清白白的,什么错都不会犯。帝姬,您曾经和扶光君感情那么好,我相信扶光君不会真的如此绝情,入了幽都,您向扶光君低个头,服个软,他要是还喜欢您,肯定会心软的。”粉桃跪在羽徽若身前,再三恳求,“帝姬,求求您,要想尽办法活下来。”
羽徽若坐在这里思索了一夜,一种从未有过的颓丧和无力啃噬着她的灵魂,就好像三魂七魄都被啃噬干净,只剩下这副空壳子还留在这里。
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
此刻看到眼前这个忠心耿耿哭着求自己活下去的婢女,她冰凉的胸膛里滚过暖流,死去的心一点点重新活过来。
羽徽若说:“去将白梨唤来。”
*
羽徽若将一只锦囊交给白梨:“务必将这个亲手交到扶光君的手上,他只要看到这个,就会明白我的心意。”
两族已到了议和的阶段,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有些私情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的,比如锦囊里的这枚灵犀佩。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扶光君举兵是为自己的青梅竹马,止戈却是为羽族帝姬,整个魔域都会因为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摇摆而沦为笑话。
“羽族帝姬为得到扶光君,逼死扶光君的小青梅,强取豪夺扶光君,又在新婚之夜将扶光君始乱终弃”,这桩已盖棺定论的旧事也会重新曝光在日光下。
这件事是他们两个人的伤疤,羽徽若不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撕开它们,将鲜血淋漓的旧伤口暴露给所有人看。
这枚灵犀佩,只能是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帝姬和亲的日子经双方商议,已经定下,魔族来迎亲的大军就驻扎在月上城外,白梨怀揣着锦囊,展开翅膀,避开魔族的士兵,来到鹿鸣珂的营帐。
鹿鸣珂并未在大帐内。
白梨想到羽徽若说,要亲手交给他,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一道掌风迎面袭来。
这掌风夹杂着磅礴的灵力,白梨避之不及,中了一掌,就地一滚,几度试图站起来,都失败了。
她趴伏在地上,仰面看向祝炎。
半张脸覆着魔纹的青年缓步而来,啧啧叹道:“这不是帝姬身边的小婢女吗?哎呀呀,没看清,出手重了些。你我两族虽然已经议和,这里毕竟是魔族的营帐,你一个羽人没有事先通报,得到许可,贸然出现在这里,我便是杀了你,也无可厚非。”
白梨咽下喉中腥气:“我要见鹿鸣珂。”
“你见我们殿下做什么?”
白梨梗着脖子不说。
祝炎叹口气:“看来是为私事,为防止动摇军心,我还是杀了你为好。不过,友好的提醒一句,我杀了你,是主动撕毁盟约,羽族服气也罢,不服也罢,这场仗打起来,吃亏的反正不是魔族。是迎一个徒有美貌的帝姬入幽都,还是将整个羽族都纳入囊中,让我仔细想想,哪个更划算。”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魔族大军势如破竹,拿下羽族是早晚的事,他们本可以不接受议和。这只血魔虎视眈眈,明显就是不甘心议和,想找一个机会,打破议和的局面。
白梨不想成为终止议和的导火索,想了想,取出怀中的锦囊:“我有一物,想亲手呈给扶光君。”
“殿下事务繁忙,无暇见你这等无足轻重之辈,我替你转交。”
白梨抿唇:“我要亲手交给扶光君。”
“罢了,还是杀了你,挑起两族争端,捡个大便宜。”祝炎掌中蓄力,目露凶光。
杀人在他口中,变得和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白梨这辈子哪里见过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被他强大的威压困住,竟是想逃都逃不了。
祝炎俯视着她,说:“你不肯让我转交,无非是不信我,我可以用心魔起誓,亲手将此物呈给殿下,若是违背,就降下雷劫,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心魔起誓后,无法反悔,更做不得假。交出锦囊是死,不交出锦囊也是死。白梨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将锦囊给了祝炎。
有心魔誓言托底,总比被他强抢了去好。
祝炎撤掉了威压。
白梨捂着心口,站起来,踉踉跄跄地离开。
祝炎解开锦囊,看了眼里面碧色的玉佩。
灵犀佩,传说两情相悦的有情人,佩戴这玉佩,碰在一起,玉佩会心有灵犀,产生震动,发出好听的声音。
这羽族的小帝姬是在低头示好吗?
他把玩着灵犀佩,挑起唇角:“我只答应亲手将其交给殿下,可未曾言明什么时候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