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们两个和羽徽若同逛了一家铺子,因男人不肯给自己买那串明珠,女子赌气率先走了,谁料想又在这家酒楼重逢,女子看着只顾埋头啃大猪肘子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男人哇哇大叫:“那你也要招人疼才行啊,成天这么凶,动不动揪我的耳朵,就不给你买,气死你。”
鹿鸣珂收回目光,望向提着裙摆像只小黄鹂的羽徽若,眼神不自觉温软起来。
“二位想吃些什么?”方坐下,伙计殷勤地为二人斟茶。
“有什么招牌菜,都端上来。”羽徽若心中有自己的小算计,大手一挥,豪气道,“还有酒,什么女儿红、梨花白、竹叶青,通通都要。”
待伙计走了,羽徽若向鹿鸣珂解释:“酒水半价,天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喝不完咱们可以带走。”
酒楼招揽顾客,都是卖力的讨好,没过多久,酒水和菜肴都端上来了。羽徽若打开酒封,倒了壶里的茶,用来装酒。
伙计呈上来的酒,每一种都倒入一点,就调制成了一壶新酒。
常听人说,这样的酒最烈,不知真假。
她斟了两杯,一人一杯:“悯之,你这次夺魁,我们私下还没有好好庆祝,这一盏敬你。”
鹿鸣珂端起酒盏,仰头饮下。
羽徽若垂眸,探出舌尖,舔了下自己的杯中酒,立时被一股辛辣呛得咳嗽了出来。
她捂着唇,咳出满脸彤云,难以置信道:“怎会这么辣!”
“这酒本就烈。”鹿鸣珂无奈地笑看着她,伸手取走她手里的酒盏,一饮而尽。
“我是真心想恭贺你的。”羽徽若望着剩下的酒,一脸遗憾。
“嗯。”鹿鸣珂为自己斟了盏酒,“你的心意我领了。”
鹿鸣珂酒量好,连续三盏下肚,都未见异样。羽徽若不知道他这么好的酒量是从哪里练出来的。
一桌子酒菜,都是山珍海味,羽徽若负责吃菜,鹿鸣珂负责饮酒。
灯烛烧了半截,伙计殷勤前来添上灯油,灯火更为明耀。
这座酒楼依山而建,前堂是川流不息的繁华长街,后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此雅间正对云海,顾客扶着栏杆与明月对酌,好不惬意。
不知是哪户人家在放烟花,轰的一声,五彩斑斓的焰火在空中炸开,开出巨大的花朵,照亮整个夜幕。
羽徽若走到栏杆前,仰起脸来。
几乎是羽徽若一起身,鹿鸣珂就跟着起身,紧随而来。
羽徽若将他的紧张尽收眼底,表面不动声色,指着长空说:“悯之,快看。”
满目烟火流光,照亮山川河海,鹿鸣珂只是抬首的功夫,方才还离他三步远的羽徽若,已贴着他的身体而立。
“这烟火虽好看,不及悯之挽出的剑花,那日雪中的树下,悯之长剑如虹,映着金灿灿的日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羽徽若沾了点酒,脸孔爬上红晕,被烟火一照,清艳若三月枝头的新桃。
他比她高出一个脑袋,她需要踮起脚尖,方能凑到他的耳边:“那天我喝醉了,脑袋稀里糊涂的,并不知悯之的剑舞是何意义,就在刚才我突然……”
“你凑近些,悯之,再近些,你太高了……”她小声咕哝着,“我有一句悄悄话与你说。”
这样暧昧又亲近的话语,叫鹿鸣珂的心脏莫名的一跳。
鹿鸣珂垂首,听得那姑娘轻声道:“你只知依照羽族的规矩,男子若为女子起舞,是在求偶,可知若是那女子中意他,又会如何回应?”
“若那羽人女子中意他,就会……”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鹿鸣珂忍不住倾着身子,屏息凝神,等待她的答案。
一道裹着磅礴灵力的掌风击上他的心口。
鹿鸣珂毫无防备,趔趄着后退数步。
方才还与他温柔耳语的羽族小帝姬,倏地展开一对五彩斑斓的翅膀,足尖一点,落在三尺外的树梢,歪了歪脑袋,不屑地说道:“鹿鸣珂,你玩的这个游戏,真的是太无聊了。”
鹿鸣珂瞳孔漆黑,死死盯住她身后的翅膀。
这就是赤丹神珠帮她化出来的翅膀吗?
“罢了,这两日,就当是你戏耍我的惩罚。”
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炸开,整个夜幕铺满了火焰,流光簌簌而落。
“如今你也体会到被人玩弄的滋味,看在这些日子你没有真正欺辱我的份上,此前种种,我不想再与你计较。鹿鸣珂,就此一别,后会无期。”少女满脸狡黠的笑,毫不留恋地挥着翅膀腾上高空,在璀璨的烟火间飞行。
“初初。”鹿鸣珂呢喃一声,如梦初醒,召出东皇剑。
“我要是你,就不会追上去。她是翱翔九天的凤凰,你拼尽全力,只能抓住她一时,抓不住她一世。”一道人影出现在他身后。
鹿鸣珂转头,满目都是凌厉的杀意。
那人全身都罩在一件黑袍里,半张脸上爬满诡异的花纹,他毫不在意并起双指,贴在胸前,微微倾身,优雅地行了个礼:“殿下,请容许我隆重的介绍一下自己。”
这一打岔,羽徽若的身影已消失在长空之下。鹿鸣珂倏然明白过来,她解了惑果,恢复修为,在他身边虚与委蛇这么久,只是为等待今日,彻底从他掌中逃脱。
他追不上她了。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鹿鸣珂语气阴冷,握住东皇剑,怒气化作凌空划出的剑光,堪堪与黑袍青年的脸颊擦过。
青年不躲不闪,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依旧保持着端雅的身姿:“在下祝炎,幽都苍玄太子的结义兄弟,论情理,你该叫我一声,叔叔。”
“叔叔”二字出口,祝炎隐晦地笑了一声。
鹿鸣珂对他的戏谑不以为意,目光如同一把尺子,将他打量起来。
“十八年前,苍玄太子战死天渊,曾将他留在人间的遗孤托付于我,很抱歉,晚了些许日子,殿下受苦了。”
“你方才的那句话是何意?”
“殿下喜欢羽族帝姬,可惜羽族与幽都势不两立,那姑娘注定不会属于殿下。”祝炎说着,话锋一转,笑容更炽,“但我们魔人本就是违逆天道而生,从来不信什么天命,若殿下继承苍玄太子的遗志,等到天下尽在掌中,还愁留不住自己的心上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