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诉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他话本就不多，这样的场面之下大家都已经习惯。

白诉泠脸色不太好，失血过多。

两人视线对上之前，夏书逸就收回视线。

许顾沫正准备说点什么，旁边的树林中就传来动静，什么东西以极快速度向着他们靠近。

所有人瞬间紧绷神经，全部召唤出魂器，严阵以待。

“啾！”一道小小的身影冲出草林来到空地中，然后特别凶的一头怼在白诉泠小腿上。

它来救夏书逸了。

许顾沫愣了下，不算太惊讶，他看向夏书逸，“你儿子来了。”

被吓了一跳的众人动作都是一顿，下一刻纷纷回头看向夏书逸。

“儿子？”顾静枫不解。

“不知道夏书逸从哪里招惹的，我们找到他之后跟了我们一路，怎么赶都赶不走。”许顾沫哭笑不得。

小林龙在人群中看了一圈找到夏书逸，立刻向着夏书逸靠近。

“啾！”来到夏书逸身边站定，它回头冲着周围其他人咆哮。

它来救夏书逸了，谁也不许伤害夏书逸。

看着它那凶巴巴的模样，之前没少因为林龙受罪的陈旭敬一群人眉头都皱起，手中的魂器也并未放下。

那小林龙身上的皮明显还没长硬，随便谁一颗子弹都能让它死掉。

夏书逸在其他人开枪之前伸手按住小林龙的背，把它按得蹲在地上。

小林龙不喜欢这样，这样它就没办法跳起来咬人，但它还是乖乖按照夏书逸说地做。

看见那小林龙乖乖听话，陈旭敬一群人脸色都复杂，部分人收起魂器。

所有人里，只莫羽林注意力并不在小林龙身上，他两只眼睛时时盯着许顾沫回来的那个背包。

他们并不是军区的人，所以他们的背包都是不同的款式，许顾沫拿回来的那个背包是他们师父莫如龙的。

“那背包哪来的？”莫羽运也发现。

他想要上前，却又不敢。

进入异界的人，一般不会轻易把背包解下。

闻言，众人都回头看向他俩。

夏书逸也看去。

看见两人两张惨白的脸和直勾勾的眼神，他很快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向着背包伸手，旁边顾静枫帮他把背包拿了过来。

莫羽运两师兄弟眼睛死死盯着背包，那背包绝对是他们师父的。

夏书逸没有去解释什么，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莫如龙之前给他的那颗回魂草。

那回魂草本来就已经被折腾得只剩下几片花瓣，再被他这么一路折腾下来，现在上面已经只挂着两片花瓣，根茎更是从中间骨折，看着极为可怜。

李巡一群A级瞬间就认出那是回魂草，不少人呼吸都是一重，身体也前倾。

夏书逸把那草放到莫羽运和莫羽林面前，“这是他托我带给你们师兄莫羽飞的。”

莫羽运嘴唇翕动，似乎已经明白。

“他让我把你带出去。”夏书逸看向莫羽运。

莫羽运抿着嘴，眼眶通红。

“还有你，他说你不适合进异界，让你别进来。”夏书逸看向莫羽林。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快适应异界里那种如同在万米高空走钢索的生活，莫羽林确实更适合生活在外面。

莫羽林嘴唇动了下，他很想大吵大闹说夏书逸胡说八道，但那些话不是夏书逸能够编造出来的。

他们三个是兄弟中，大师兄莫羽飞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年纪轻轻就成了A级。

他则是最没出息的那个，从小就坐不住，性格大大咧咧，脑子还不好使，所以他师父就总说他不适合不适合……

“他……”李巡也已经猜到。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意识已经混乱，应该没怎么感觉到疼痛。”夏书逸没去提莫如龙身上的伤，有些事不知道未必是坏事。

本应该大吵大闹的莫羽林静静看着夏书逸，只脸上泪流满面。

莫羽运几次试图说点什么，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李巡确实早就知道莫如龙的情况，他长叹一声后，脸上更多的是苦涩和落寞，“失智的情况一旦开始就无法逆转，会随着不断使用觉醒状态而不断加深，直至最后连最亲近的人都认不出来，甚至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杀掉他们。”

“很多人不愿意走到那一步，所以会在自己无法再撑下去时自己选择异界，然后永远留在里面……”

旁边其他A级里不少人都勾了勾嘴角，那也是他们的归属。

在外人看来，A级是荣誉，只有他们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李希、李望和另外一个女队员显然早就已经知道，纷纷别过头去，他们的师父就在那群A级里。

陈旭敬几人早就已经听说了失智的事，但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实体会见识到，他们嘴唇动了动，却半天没能发出声音。

莫羽林起身，向着旁边走去。

怕他做傻事，莫羽运立刻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树林里。

李希试图去追，莫羽林那性格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让他们静静吧。”李巡阻止。

莫羽林也不真是个傻子，他应该是早就有所察觉，所以才硬闹着要跟来。

他是来送他师父最后一程的。

李巡深吸一口气后看向夏书逸，“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莫老的？”

他们这一行的目标是为了采集回魂草，是为了延缓其他人像莫如龙这样彻底陷入失智状态，他们必须把回魂草带回去。

夏书逸直接把背包中他采摘的那一大捆草扔了过去。

他采摘的时候处于半昏迷状态，那与其说是采摘的，不如说是混着野草一起乱拔的，再加上回来这一路一直放在背包中被挤压，现在好多回魂草都掉了花瓣叶子，看着乱糟糟。

看清楚自己脚边的东西，心情正因为莫如龙的事情而复杂的李巡顿了顿，他一口气没喘上来一张脸迅速胀得通红。

“回魂草？”旁边，许顾沫惊呼出声。

他这一声，让旁边一群A级纷纷回神，不少人激动地跨前一步。

“你哪来的？”许顾沫蹲下去查看。

李巡也靠近。

那些草被折腾得不成样，但确实是回魂草没错，这也让李巡心痛到喘不过气。

那可是回魂草，无数人高价求都求不来地回魂草，居然就这么被夏书胡乱扔在背包里……

003.

“那片山崖下就是一个林龙巢穴，我直接掉在它们的墓地里，就顺手采了些。”夏书逸道。

李巡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表情。

他已经进来两次，前后花了一个多月快两个月的时间，到现在为止他一棵回魂草都没看见。

反观夏书逸，随便一掉居然就掉在了那些林龙的墓地中。

只是李巡心中虽然不甘，但这福气给他他却是不要的，如果掉下去的人换成是他，他绝对出不来。

李巡看向夏书逸，眼神复杂。

夏书逸情况明显很糟，嘴唇煞白，脸颊却泛红，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完好的。

“必须尽快送出去。”李巡心疼地看着面前那些回魂草。

那一捆回魂草可能有四五十株，他接触到这东西两年下来，加起来都没见到过这么多。

“那巢穴里还有？”李巡记得夏书逸之前说的是一大片。

“很多。”夏书逸道，“那巢穴应该有些年代了。”

说话间，夏书逸看向旁边的小林龙。

它还是像之前那样蹲着，很乖。

“那它是……”李巡问。

“我从那个巢穴中出来的时候遇到的，后来就一直跟着我。”夏书逸顿了顿，补充，“它救了我一命。”

李巡一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林龙，救了夏书逸？

“它该不会真的把你当爹了吧？”陈旭敬看向那小林龙，神情怪异。

“啾。”被注视，小林龙不满。

“你准备怎么办？”许顾沫饶有兴味。

夏书逸想了想，从背包中掏出绳子。

他扶着树站了起来，向着山下的方向走去，他一动，小林龙立刻跟上。

离开人群，小林龙特别凶地回头冲着身后的人叫了一声，不许他们也过来。

夏书逸带着它一路往下走出几百米后停下，蹲了下去，“过来。”

小林龙立刻向着他靠近，毫无防备。

夏书逸拿了已经捆上一个结的绳子把它圆鼓鼓的肚子捆住，把另外一头捆在了旁边的树上。

期间，那小林龙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捆，毫无防备。

做完这些，夏书逸蹲在地上仔细打量，深褐色的皮肤，圆鼓鼓的肚子，湿漉漉的眼睛，看久了看习惯了它其实也挺可爱。

但是莫羽林他们大概是想杀了它的……

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他们天生就站在对立面。

夏书逸起身，想着营地走去。

小林龙立刻就跟上，见他往回走，它急了，试图阻止。

它才跑出两步，身上的绳子就绷紧。

它试图去解开绳子，但根本做不到。

它用牙齿去咬，可绳子是利用从其它异界弄回来的材料特制的，就算拿刀子割断时间都未必能割断，何况它根本没换牙，而且夏书逸捆得非常结实。

“啾。”

它忙碌这会，夏书逸已经走远。

“啾……”

它顾不上绳子挣扎着试图跟上，但根本做不到，被绊倒在地。

夏书逸没回头，顶着眩晕的脑袋扶着树走走停停回到营地。

这里是那些林龙的巢穴，听见声音，那些林龙会救它。

把该说的该交代的都说完交代完，重新坐下，夏书逸昏昏欲睡，“我再睡会……”

“嗯，你睡吧。”

“帮他把湿掉的衣服换了……”

“我还有退烧药。”

“没用的……”

“他的睡袋呢？”

……

有人靠近，但夏书逸根本顾不上去理。

重新回到队伍中，彻底放松下来，夏书逸这一次睡得比之前更沉。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他又已经在路上。

睁开眼，看着面前飞速倒退的风景，夏书逸愣了会后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在车上。

药膳里到处都是山，根本无法开车，他在幻觉中。

夏书逸朝着右侧看去，果不其然，白诉泠就坐在他身旁。

白诉泠正看着他，这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再被发现后移开视线，反而一直看着他，似乎有话说。

夏书逸在他开口之前闭上眼睛，装睡。

这个异界里的温度适中，微风拂过时，十分舒适。

车子前行一路，夏书逸就装睡了一路。

没多久后，车子停下。

“元帅，中午就在这边休息？”董杨声音从外面传来。

“嗯。”熟悉冷冽的声音响起。

“我们已经进来十几天了，接收器一直没有反应……”董杨汇报情况。

夏书逸趁着这机会睁开眼，向着车下而去。

车子停下后，车上的人都下车，空地中到处都是活动身影的人。

落地，夏书逸正准备找个地方打发时间，身后就传来白诉泠的声音，“夏书逸。”

夏书逸顿了顿，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幻觉里听见白诉泠叫他的名字，那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叫他的人是真实的白诉泠。

白诉泠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主动上前，但白诉泠如果叫他名字，应该就是这样了。

夏书逸回头看去。

白诉泠已经下车，正向着他走来。

“元帅，您有事？”夏书逸生疏而有礼貌，他计算着这幻觉还有多久才会结束。

“我们聊聊。”白诉泠道。

周围活动身体的人里有人看来。

“聊什么？”夏书逸假装不解。

白诉泠静静看着他的眼睛。

他一双眸幽黑，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

被注视，夏书逸莫名有些心虚。

夏书逸移开视线，主动开口，“元帅，我们还是别走得太近比较好，不然被人误会就不好了。”

白诉泠不语，那双少有情绪的眼底深处却有惊讶和慌乱一闪而过。

夏书逸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您是元帅，还是那个白诉泠，我就是个小兵，我们本来就不合适……”

顿了顿，他补充，“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挺好的，是我不好……”

夏书逸觉得他就像是负心汉，把人睡了，然后再说什么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但这里只是幻觉。

再继续沦陷下去，他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万一有天他真的把幻觉和现实弄混了怎么办？

话音落，夏书逸顿了顿，转身离开。

中午并不扎营，只是吃东西和短暂的休息，吃完东西他们就必须继续上路，要尽快寻找到异界之核。

夏书逸故意走到人多的地方找了地方坐下，白诉泠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幻觉的时间并不长，他才坐下没多久，世界就变化。

他重新躺回了地上，即使睡在睡袋中，他依旧能够感觉到从地面渗出的寒意。

药膳这异界太冷。

夏书逸在地上躺了会后才睁开眼。

夕阳斜斜挂在天边，整片天空都被染红，明天天气应该会不错，因为满天都是鱼鳞云。

队里受伤的人太多，没有办法马上移动，所以他们在山腰多呆了一下午，明早出发。

莫羽林和莫羽运已经回来，两人眼眶通红，明显没什么精神，知道他们心情不好，也无人去打扰。

夏书逸起身。

看见他坐起来，就坐在旁边坐着休息的顾静枫看来。

“感觉怎么样？”顾静枫上前替夏书逸检查。

许顾沫已经替夏书逸检查过，但他不放心。

“痛。”夏书逸就只有这一个感觉。

顾静枫不语，静静检查。

几分钟后，他重新坐回地上，“身上的骨头和伤口都已经接了回去……”

他已经说不上来那些蘑菇到底是好是坏，它就是个随时可能爆雷的隐患，还让夏书逸对任何药物都免疫，但也确实是因为它，夏书逸才能每次受伤都比其他人更快恢复行动。

夏书逸转动脑袋，陈旭敬和秦修省、古林正在不远处和李巡说着话。

李巡脸色有些凝重，陈旭敬三人听得很认真。

李希和李望以及另外一个女队员也在旁边听着，三人都皱着眉头。

他们应该是在聊魂器觉醒的事。

夏书逸心生抗拒，才发生了莫如龙的事，他并不愿意陈旭敬他们也步莫如龙的后尘。

可他知道陈旭敬之前说得没错，只要他们没准备立刻军区，就必须掌握所有能让他们活得更长久的办法。

他们需要那些手段。

就像他，就算明知道每次开枪都会受伤，真到了必要时候他还是会开枪。

夏书逸看向顾静枫，“你不过去吗？”

顾静枫看了眼陈旭敬他们那边，“没兴趣。”

夏书逸哑然，他们第一次听说魂器觉醒时顾静枫就表现得相当抗拒，且他早就已经知道觉醒的事。

“是出什么事了吗？”夏书逸问。

他和顾静枫与陈旭敬、秦修省、古林三人不同，他们还同校了三年。

作为同一个学校的两个怪人，他们也算有所来往，但三年来他从未听顾静枫提过这些事。

顾静枫抱住双腿，“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爷爷住在医院里，但我不常去看他，我爸妈不让。”

“他们自己倒是经常去，但从来不带我。”

“一开始我挺不明白，我以前见过他，是个很和蔼的人，后来我长大些了才知道他脑子不太正常，他把我奶奶杀掉了。”

“他们以前感情很好的，他是为了赚钱养家才进的异界，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回家才学的觉醒。”

夏书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顾静枫道：“这种事在以前挺多的，特别是我们这一代之前。后来军区就封锁了消息，不让后面的人再去学。”

顾静枫看向白诉泠。

夏书逸也看去。

白诉泠正闭着眼睛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他左手手臂和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但从袖口处依然能看见纱布上的血色。

他状态明显不好，也不知道是睡了过去还是昏迷了。

他们这一代人也算是经历过十年之战，虽然他们没有进过异界，但一回忆起那时候的事记忆中的整个世界也几乎都是灰暗的。

远比现在更为灰暗。

白诉泠的出现，真地改变了很多事情。

顾静枫道：“白元帅伤得很重，之前本来是我和陈旭敬去找你的，他非要自己去。”

夏书逸呼吸轻滞，一时间有点分不清他现在到底在幻觉中还是在真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