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夏书逸试图侧头去看，但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屏住呼吸去听，却只能听见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四周一片漆黑，雨水打在脸上，他们又走在深山野林，还是这种诡异的状况，那脚步声就如同刀子一下一下的刮在他心上，让他寒毛炸起头皮发麻。

夏书逸正走神，他的身体就突兀停下。丸侠曾越亮正理。

同样停下的还有队伍中其他人。

夏书逸神经立刻紧绷，等待即将要发生的事。

他疯狂挣扎，试图重新夺回身体地控制权，但一切毫无意义。

他也没等来任何状况，他们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在树林中静立，任由雨水拍打寒意袭来。

那种感觉极其怪异，就好像时间都在那一刻停止，让夏书逸都不由怀疑他是不是中了毒所以产生幻觉。

这想法很快就被他抛出脑外，因为他身上传来的刺骨冰冷，根本不允许他把这当成幻觉。

夏书逸用力控制自己的脑袋，试图微微歪头去看前面的白诉泠。

白诉泠和李巡都是很有经验的人，他们明知道夜里有问题不可能突然睡着，为什么还会中招？

夏书逸全身力气都用上，都感觉到自己额头的青筋在跳，但他依然没能移动一分一毫。

就那样在雨中站了有十多分钟后，他们突然就再次移动。

看着自己的身体跟着前面的人移动，看着它自己走路，夏书逸那瞬间有个荒唐的想法，他真的还活着吗？

他该不会已经死了，只是一抹意识还残留在世间。

他的脸该不会也已经像孙雷毅那样烂成几块……

“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拉回夏书逸的注意力。

他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看清，他思绪有片刻地停顿。

白诉泠的手，左手，在流血。

大滴大滴的血液顺着他往前走的动作，洒落在他们左边染满霜色的草地上，带着寒意的白和刺目的红色形成鲜明对比。

白诉泠刚刚绝对没有受伤，这一点夏书逸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确认过。

白诉泠受伤的左手突然动作，这一次无声。

他整个左手向着旁边歪了下，紧接着，他手臂上多出好几条伤口，大量的血液开始顺着伤口往下滑落，瞬间染红他整个手背。

几乎是同时，白诉泠身体明显顿了下。

夏书逸瞬间明白过来。

白诉泠还醒着。

白诉泠在自我攻击，他应该是想用疼痛让自己重新掌控身体。

攻击也确实有用，虽然那只让他身体停顿了下。

他能够醒来应该是因为体内的那蘑菇，他也吃了那蘑菇。

认识到这一点，夏书逸立刻咬紧牙关，再一次尝试夺回身体地控制权。

停下……

“咔。”什么细微的声音响起，温热的液体顺着夜风吹拂到夏书逸左边的手背上。

夏书逸呼吸轻滞。

白诉泠左臂伤上加伤，这一次，伤口直接蔓延到了胸口背后。

白诉泠吃的蘑菇少，意识没彻底清醒，他应该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力量。

再这样下去，他会把自己整条手臂都拧下来。

夏书逸认识到这点时，无形的力量又已经凝聚，这一次，白诉泠整个身体都因为自己的攻击明显停顿。

夏书逸嗅见空气中的血腥味，头皮发麻。

白诉泠根本没准备停下。

夏书逸突然就认识到，白诉泠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经历过的那些让他本就该杀伐果断，哪怕对自己也同样狠。

白诉泠绝不该是他幻觉里那好说话好欺负的模样。

就这片刻时间，他们已经走过一片低凹处，进入下一座山的范围。

这边的山他们之前没来过，地势相比起其它地方险峻得多，好多地方坡度都超过四十五度。

他们的速度并未放慢，哪怕有树枝和藤蔓刮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也毫无知觉，只继续前进。

“……”夏书逸无法控制身体，只能试图发出声音提醒白诉泠他也还醒着，但他能动的就只有眼珠。

疼痛应该让白诉泠清醒，但并不能让他停下。

停歇片刻，白诉泠开始攻击周围的树，似乎是准备想办法让那些树倒下挡住他们的去路。

这状态大概会影响白诉泠对魂器地控制，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把旁边的树拧断。

“……嗯……”夏书逸发出轻微的哼声。

白诉泠并未听见，停顿片刻后，无形的力量骤然炸开，他们前方的一棵足有成人粗的大树突兀摇摆，猛地向着他们这边倒来。

那树很大，倒下的瞬间雨水树叶洒落砸在他们身上，地面随之颤抖。

树倒下，没往下滚，卡在另外几棵树中间，横在队伍前方。

队伍停下。

世界恢复死寂，只一片雨声。

所有人都只安静地看着前面，就好像在疑惑接下去该怎么办？

那一幕极其诡异。

夏书逸学着白诉泠召唤魂器，令他意外的是魂器瞬间就出现在他手上，几乎没遭遇过任何阻拦。

一切太顺利，让他都有瞬间的失神。

下一刻，反应过来，夏书逸立刻试图扣下扳机，但他手指根本不听话。

夏书逸用尽全身力气，额头很快一片冷汗，手指却未移动分毫。

队伍开始移动，他们已经想到办法，他们要从旁边绕过。

然后，整个队伍的人都开始向着左边走去，要绕过那棵树。

绕过，一群人继续往山上走。

知道这个办法没用，走出一段路，白诉泠再次开始自我攻击，这一次他不再控制力道，似乎是准备在不杀死自己的底线之上强行夺回身体地控制权。

白诉泠身体在夏书逸面前摇晃，大量的血花开始在他身上绽开。

白诉泠力量极为霸道，作用在人身上，瞬间就能把钢铁都直接撕碎。

夏书逸咬紧牙关，瞪着充血的眼姿势怪异地看向自己手里的魂器，开枪，开枪，开枪啊！

“砰！”

枪声震耳欲聋。

树叶颤动，雨滴滴落，撒了他们一身。

魂器开枪，扣下扳机的却不是夏书逸，它自己动了。

夏书逸一时间说不上到底是他们现在的状况可怕，还是他的魂器居然能够自己开枪可怕。

手枪模式的冲击力不如其它两档，但它本就松松垮垮挂在夏书逸手上，这一下也足够让它落地。

夏书逸没去管，死死盯着前面的白诉泠。

白诉泠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是他。

正欲再次攻击的白诉泠凝聚在空中的力量停顿，似乎察觉。

白诉泠受伤的左手动了下。

“……嗯……”夏书逸尽最大力气发声。

这一次，白诉泠听见。

白诉泠似乎想要回头，但做不到。

队伍走出树林，来到一片开阔的地带。

夏书逸看去。

他们到达山顶。

天已经快亮，草木霜白，雾气弥漫，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雾蒙蒙，远处的群山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黑影。

山顶，右侧边缘的位置，一片将近两米顶端有枝桠的模糊黑影随着他们地靠近逐渐显现。

看清楚它们的瞬间，夏书逸瞳孔猛然瑟缩。

秦修省、古林、莫羽运……

所有消失的人，包括李巡他们队里消失的人都在，黑影顶端的分叉也并不是什么树枝，而是他们高高举起的双手。

他们面朝着同一个方向站在悬崖边，就好像一堆使徒正无比庄严的膜拜他们的神。

也是这时，夏书逸才总算看清那些人脸上的“血痕”。

那根本不是什么伤口，他们的脑袋也并没有被切成几块又拼合，红色如同血一样的东西是活的，是那种他们曾经在树上见过的花。

那玩意根本就不是花，好像是活的。

它们的本体像是花却不是，像蝴蝶，巴掌大如同花瓣的翅膀却到处都是漏洞。

它们匍匐在秦修省他们脸上，所以看着才像是一条条血红的伤口。

夏书逸观察这会，队伍中所有人都已经加入摩拜的队列。

他们站在崖边，举起双手，虔诚无比。

不管那是什么，如果再不快点弄掉，那他们都死定了。

半个小时后，朝阳刺破雾气袭来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温暖。

无数红色的花瓣从他们脚下的山谷里飞出来，在清晨第一抹朝阳下随着那份温暖欣然起舞，放眼望去，是满山遍野的红。

那一幕极其震撼人心。

看着那一幕，眼前有什么红色东西舞动的夏书逸大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树林里太冷，这里很温暖，他想永远留在这里……

他向着前方迈步，他想更加靠近太阳，因为它温暖。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人很多，所有人都向着前方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没有飞起来，他直接向着下方坠落，消失在脚下山谷里的雾气中。

夏书逸思考，思考他为什么会飞不起来？

他明明只要展开翅膀就可以乘风飞翔……

太阳那么温暖。

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必须在太阳落山之前交配产卵，这样它们才可以熬过下一个寒冷的阶段再次破壳……

夏书逸猛然惊醒。

看见自己迈向悬崖的那只脚，他浑身肌肉瞬间紧绷，他向着后方退出好几步。

夏书逸站稳后，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已经勉强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崖壁上人接二连三的坠落，他身边的人就正向着崖壁走去，他立刻就要伸手去拉，但他动作缓慢无比。

那人都掉下去了，他手才举起来。

他思绪似乎也变得缓慢，并且分裂成了两个意识。

一个他在疑惑他为什么不继续，太阳明明那么温暖，必须尽快飞起来。

一个他看向自己脸上的东西，那通红地贴在他脸上的东西正慢慢剥离，似乎准备起飞。

它速度太慢……

夏书逸想要伸手扯掉它，但做不到。

他这想法一冒出来，巨大的抗拒情绪就涌现。

夏书逸缓缓转动脑袋看向旁边，他们头顶是满天的红色，那些花瓣蝴蝶一样的东西飞舞盘旋。

它们发现下面还有同伴没能飞起来，纷纷向着下面而来，要帮忙……

秦修省他们身上都已经多出十好几只，那让秦修省他们更加迫不及待。

董杨走向悬崖，整个人向下倒去，无形的力量抓住他，把他扔回了山崖。

白诉泠正竭尽全力救人，但这状态下他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魂器，他的意识应该也是分离的。

夏书逸放弃和脑子里另外一个自己较劲，任由自己向着崖壁边缘走去，把自己交给白诉泠。

同时，他慢动作举起右手。

被掉在草地里的魂器突兀出现在他掌心，它散发着淡淡蓝光，以此表示自己的强烈不满。

002.

它并未闹脾气，夏书逸甚至没来得及去思考，它就自己变化形态，变成了人长的炮管。

夏书逸索性不再去思考，紧紧抓住炮管，扣下扳机。

比不上之前两次具有破坏性但范围更大的冲击，猛然向着前方的峡谷上方而去，瞬间冲毁前方那一片炫目的红。

与此同时，夏书逸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向后方而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脸上的那东西随着他的猛然后退被剥离，在淡淡的不满情绪中飘落。

太阳明明那么温暖，它们明明可以一起休眠……

夏书逸倒着飞出去，背着地，然后滚向一旁。

剧烈的疼痛从他手臂上传来，随之传来的还有清晰的意识，那控制着他的东西不见。

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去看自己的手臂，夏书逸就着惯性从地上爬起来后，快速冲回崖边。

所有人都已经走到崖边，是白诉泠硬拦住他们才没掉下去，但既是如此，众人的脚依旧在不停往前迈步。

夏书逸冲向白诉泠的同时脱掉上衣，用衣服包住左手，在靠近后立刻向着白诉泠脸上那东西而去。

白诉泠脸上的那东西已经翘起三分之一，夏书逸拽住那些地方，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把那东西扯了下来。

那确实是如同蝴蝶一般的生物，但明显不是蝴蝶，即使隔着布料，那种什么东西在说话在不满的情绪依旧传来。

夏书逸立刻扔掉那东西。

它在空中飞出一段后飘舞着上升。

它似乎在不满，它们明明可以一起……

“滚！”白诉泠一声低喝。

盘旋在山顶上方的那染红整片天空的绚丽红色，在无形的力量下被碾碎，无数花瓣飘落。

夏书逸没有时间去欣赏，在白诉泠把所有人扔回地面后，快速冲上前去撕扯那些人脸上的蝴蝶。

有些人脸上的蝴蝶已经翘起边缘，有些人脸上的却还不舍离开。

“咳咳……”

“唔……”

被撕掉蝴蝶的人大部分都是清醒的，夺回身体控制权的瞬间，不用夏书逸说什么，一群人就赶紧脱了衣服拍打驱赶。

那些蝴蝶实在太多。

发现同伴被杀掉，好些蝴蝶都向着他们而来。

那铺天盖地的耀眼红色，化作无数个带着不满情绪的“念头”，吵得众人脑仁发疼，像是要把他们的脑袋都撑破。

“别用手碰，不能让它们接触到皮肤……”

“走。”

“把受伤的人拖走。”

“砰砰砰。”

“别打了，数量太多，没用的。”

“这边也有……”

夏书逸、李巡几人还好，只是昨夜才被控制。

秦修省一群人却是前天晚上就已经被控制，寒冷、饥饿、高烧和被控制让他们几乎无法站起来，身体更是不可抑制地痉挛着。

“元帅！”

听见叫喊，夏书逸本能看去。

白诉泠失血过多，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阻止更多的蝴蝶向着他们这边而来频繁使用力量，向着他们这边跑来时眼前一黑差点跌倒。

夏书逸下意识就要过去，“元……”

许顾沫已经向着那边冲去，“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走出两步，夏书逸强行停下，无视那双注视着他的幽幽黑眸，随手拽起一个半天爬不起来的人，“起来……”

白诉泠有许顾沫就够了。

白诉泠本来也轮不到他来关心。

而且他又不是医疗兵，白诉泠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第一个看向他？

“别打了，走，下山。”夏书逸护着身边的人往山下走。

那些东西应该是季节性迁徙动物，到了产卵期就会飞到温暖的地方，裂缝的出现改变了附近一片的气候，才让它们飞过来。

李巡上次进来没有，是因为上个月他们的世界才初夏，这个月却已经是夏天。

那对这些蝴蝶来说，简直是天堂。

互相拉扯着，一群人快速向着山下跑去。

白诉泠地攻击一直不曾停，那些东西的数量实在太多，多得过了头，就算已经被杀死无数依旧铺天盖地。

他们进入树林后，那些东西并未放弃，也追了进来。

树林中到处都是树枝树叶，那些东西很大部分被隔绝在外，短暂的为他们争取到时间，一群人快速向着下方跑去。

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在夜里被控制，背包睡袋都已经丢失，但无人顾得上这些。

树林中有什么东西在骚动，节奏如同鼓点，快而急促。

“啧。”李巡咋舌的同时快速召唤出魂器，“林龙！”

几乎是他话音传开的同时，无数道身影从下方树林中窜出。

对上那一双双饥渴的眼，正向着下方冲去的一群人头皮都是一阵发麻。

不少人都掏出魂器，但这一次和之前不同，他们的状态要差得多。

白诉泠正对付头顶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蝴蝶。

极速跑动中夏书逸召唤出魂器，他的右手早已经骨折，每动一下剧痛就传来一次，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

他们不能再这么拖下去，白诉泠本来就已经受了伤，他们也没有力气再像之前那样逃跑……

手枪在夏书逸手中快速转换，变成之前那人长的炮形。

“不要去硬扛，想办法顺应，想办法缓冲。”李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夏书逸没去看，他脑子飞速运转。

他借着快速向前跑去的惯性，脚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借力腾空，然后，扣下扳机。

“轰——”

巨大的毁灭性的炮击从炮口处射出，精准指向他们脚下的那一片满是林龙的树林。

所过之处，一切皆化作灰烬。

腾空的夏书逸被那突然而来的冲力撞击的整个向着后方飞去，一飞四五米。

他努力在空中维持平衡，脚落地的瞬间小腿和双膝立刻传来剧痛，他向下蹲去。

即使如此，也比震碎掉整条手臂好得多。

落地，站稳，夏书逸立刻朝着下方看去。

他并未特意去控制，它却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这次的攻击力是几次炮击里最小的一次，只恰好把那些林龙轰掉的范围。

不过即使如此，整座山也秃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