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芬芳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踉踉跄跄走到逝去丈夫的遗像前。

她拿起那张黑白照片，用衣袖擦了擦。

“老顾，我对不起你，我没有把儿子照顾好。”

母亲这句话，像把刀扎在顾文城心上。

母亲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他拖累父母太多。

他好后悔！

不是后悔瞒着母亲去打工，而是后悔没有早点放弃学业。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读书，父亲也不会走得那么早。

都是因为要给他挣学费，父亲背井离乡去大城市找活干。

结果在春节回家路上出了车祸。

人送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永远忘不了，父亲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他永远忘不了，母亲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不是不爱念书。

可是因为他念书，让父亲付出生命的代价，让母亲的病得不到医治。

这不是他想要的。

顾文城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是因为他早已见过，生活的残酷，和命运的不公。

他多么希望，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

这样他就可以帮父亲讨回公道，而不是让肇事司机还逍遥法外。

他现在还没那么大的能耐，但是至少可以减轻母亲身上的负担，让她不再为钱发愁。

从这点来说，他不觉得辍学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阿文，没有受伤吧。”

许芬芳冷静下来，走到儿子面前。

摸了摸他的上半身，她刚刚太激动了，下手没轻没重。

儿子是她心尖上的宝贝，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朝儿子动过手。

这一次，她实在是气极了。

她知道阿文这些年，念书念得压力有多大。

每年的学费都不能按时交上，害得他被同学嘲笑，在老师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爸走后，一些调皮捣蛋的同学，还常常嘲笑他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没了父亲撑腰，那些孩子欺负他就欺负得更厉害了。

阿文在外面受了欺负，从来不回家说，只是自己独自消化。

可是许芬芳怎么会不知道。

她最了解自己的儿子，可却无法替他挡风遮雨。

别人家的孩子，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

而阿文从出生开始，就穿得比别人差，住得比别人破。

她觉得自己实在亏欠孩子太多。

如今儿子因为自己辍学，许芬芳的胸口更是像堵了砂石一样难受。

许芬芳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把儿子扶起来。

不管怎样，她都不该再责怪阿文了。

“妈，你别担心，不读书了，我也能找到事情做。”

顾文城把今天当泥水匠徒弟的事情跟母亲说了一遍。

见母亲沉默，他又继续说。

“现在时代变了，不是只有读书才会有出息，我能学会一项技能，同样能赚到钱。”

许芬芳走到灶台前，开始生火做饭。

面对儿子的决定，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二天，顾文城五点就起来。

吃完早饭后，就往村西走。

清晨的双寨村，鸟儿开始轻轻吟唱，和着远处依稀可闻的鸡鸣。

这片刻的恬淡与安宁，洗去了顾文城内心的烦闷。

他整理好思绪，想着今天加把劲，多学点东西。

争取早点拿更高的工资。

见顾文城这几天越来越认真，师傅不让他去打杂。

而是把他叫到旁边，教他在砌墙的时候，如何测量放线，如何摆砖样，如何盘角。

虽然是第一次接触这些知识，但是顾文城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技巧。

“你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旁边的工人向大叔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