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紧紧黏在皮肤上,站在络腮胡附近的人看见,僵硬的面具像冰融成水,一点点侵入脸上的皮肤,与之合为一体。
络腮胡却并没有急着去抓扯面具,而是用力的挠着手背。
手背上的红点变多了,密集的痒意烧心挠肺。他挠得越发用力,最后把上衣全脱下来,丢到了地上。
大家这才看见,从他的手腕开始,红点遍布所有皮肤,连胸口和腹部也无幸免。
他像只爬满虱子的猴子,痒痒挠得又急又重,在地上又喊又跳,皮肤被抓得通红,指甲带出不少血痕。
“快来帮帮我,求你们快来帮我挠一挠,好痒,真的好痒。”络腮胡大声吼着,大概是觉得光是挠上半身不够,他居然把裤子脱了。
从皮肤状况来看,很像过敏造成的瘙痒。
就在大家即将做出反应的时候,络腮胡突然发疯,将飘在水缸中的竹帘扔出去,一脑袋扎进水中。只听见砰的一声,水花四溅,大家下意识往后躲。
水正好到络腮胡的脖颈位置,漂浮在四周的纸浆碎屑围上来,附着在皮肤上,形成一条灰白色的线。
络腮胡的身体骤然放松,折磨人的痒意消退,只集中在颈侧。
他长吁口气,对其他人说了一句:“好多了。”
没人怀疑他的话,也跟着松懈下来,准备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络腮胡泡在水里不肯出来,他眉头紧锁起来,又开始抓挠颈侧的皮肤,嘴里边抱怨,“这块儿到底怎么回事,越来越痒了。”
众人的心顿时被提起来,从张秋林的角度,正好看见他脖子上的密集红点,不自觉的往后退几步,对旁边的蓝康说:“你看他的脖子。”
络腮胡像个失去知觉的机器,指甲抠破了皮肤却毫无察觉,动作更加激烈。
“别抓了!”宋袭被模糊的血肉激得犯恶心,走上前去想把人拽出来。
络腮胡烦躁的低吼:“别过来!”
他的手速很快,指甲缝隙里全是血迹,围观在四周的一双双眼睛逐渐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疯狂的举动。
好好的皮肤已经成了溃烂的泥泞,络腮胡还没停下。
血开始沿着他的颈侧皮肤往下流,染红了水缸,乳白色的液体由粉色变为鲜红,触目惊心。
缸中的水随着络腮胡的动作不停晃动,由他颈侧流出的血却渐渐变少。
人在失血到一定程度后是会休克的,可到了这个世界,络腮胡一直蹲坐在水缸中,直到鲜血流尽才停下动作。
面具下的两只眼睛瞪得很大,从洞孔可以看见一点包裹在眼球上的血丝。罩在脸上的面具松动,被模具做出的僵硬五官有了生动且痛苦的表情,无人敢走近查看。
过了良久,终于有人开口:“他怎么不动了?”
蒋夙问宋袭:“哥哥,他死了吗?”
天真稚嫩的童音说出的话令人遍体生寒,李钟拿起一根竹竿,隔着很远戳了戳络腮胡的肩膀。
几番过后,李钟道:“死了。”
“怎么可能!”双马尾捂着嘴往后躲,“一个人怎么可能用手指把自己的动脉给……”
“没什么不可能的。”红色连衣裙看了她一眼,“在这里,任何诡异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张秋林沉默片刻,问:“纸还做吗?”
“当然要做。”向导悠哉悠哉地从外面走进来,似乎刚吃过早饭,舌头顶在腮帮子里挤弄牙缝。
他伸手拎起死去的络腮胡看了两眼,嫌弃地丢回水里,对一直安静守在角落看守的妇女说:“找人来把他拖出去。”
人来的很快,两个男人抬起络腮胡的上半身,另一个则负责抬起他的脚,麻利地把人横着抬出去,丢进了河中。
听着尸体砸出的巨大的水花声,宋袭打了个寒颤,想起祠堂里的牌位。
第486个,显然是为络腮胡准备的。
看大家心不在焉的样子,向导用力鼓掌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做纸是一项需要有耐心和专注力的工作,我希望大家都能打起精神来,尽快完成。”
其实就算是向导不催,大家也会想尽办法早点完成。
这地方死了人,每个人都觉得晦气,尤其是那缸子被血染红的水一直放在那里,每每经过都让人感到恐惧。
向导敦促完就走到一旁,抱着胳膊,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态度盯着院子里。
宋袭和李钟、洪娜两人对视一眼,打算走人。脚刚踏出体验馆的大门,便看见许多人从巷子那头,气势汹汹的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民宿老板和画家。
宋袭拉住李钟挡住自己,“应该是来找我的。”
“那怎么办?!”李钟心里乱糟糟的,向导是认得他们的,往体验馆内躲根本行不通。
他问:“你确定老板认得你的脸吗?”
宋袭无比肯定,两人打过照面还说过话,除非老板失忆,否则不可能认不出他。
“……”李钟从宋袭绝望的表情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看着那些一步步靠近的镇民,他揽着青年和洪娜,顺便用脚勾了一下蒋夙,“先回里面去。”
蒋夙灵活地躲开,站在原地道:“你们两个把衣服对调一下。”
李钟无语:“他们认的是你哥的脸,又不是衣服,换不换有什么关系。”
蒋夙不再出声,目光带着压迫感。
李钟起初还能和小孩儿对视两秒,很快就退败,对方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换换换,现在就换!”他粗声粗气地冲宋袭道,“快点!”
宋袭看了眼向导和看守妇女,见两人没注意他们这边,迅速扒下衣服跟李钟交换。
镇民们跟在画家背后进了体验馆,画家粗略扫了眼在场的游客,偏头对民宿老板说,“人你还记得吧,找出来。”
老板从人群中走出来,挨个打量辨认。
宋袭抱着蒋夙,脸埋在小孩儿的颈窝上,不停地自我催眠:“认不出认不出认不出……”
“吵死了。”蒋夙语气不耐,手稳稳按在青年的肩上,带着安抚的意味,“放松,她找不出你的。”
之前偷看画家杀兔子时宋袭就发现,画家的指缝中夹着锋利的刀片。
那种刀片他知道,专门用来替换老式剃须刀刀头的,锋利无比。
只需轻轻从指腹上一划,皮肤上就会被割开,肉绽血流。他应该就是这样杀了胖子。
上锁的画室俨然是画家的禁地,若是被老板找出来,宋袭毫不怀疑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放血的人。
抱着蒋夙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语气没有多惶恐,甚至带着点玩笑,“夙夙,你要保护我吗?”
被青年手掌贴着的后背微微僵硬,蒋夙用手推了两下,烦躁地命令,
“你别抱那么紧。”
宋袭放松一点,分神看向正前方。
老板很认真的在看每一个游客的脸,从额头打量到鼻子,再由鼻子到嘴唇,最后是衣服着装。
轮到李钟时,老板的目光顿了顿,视线在对方身上那明显紧绷的衣服上晃了好几遍,略微不解地移开视线,开始观察下一个。
李钟只是第一个关卡,宋袭知道,更严峻的在后面。
随着老板的脚步临近,宋袭有些紧张,呼吸变得急促。他怕万一自己被认出,会波及到蒋夙,“蒋夙,你先下去,等他们都走了我再抱你。”
蒋夙虚虚搂着青年脖子的手一下子收紧,“不行。”
宋袭:“……”
蒋夙不高兴的盯着青年的眼睛质问:“你不相信我?”
宋袭嘴唇动了动,瞅见小孩的眼神暗下来,忙说:“信,全世界我最信的人就是你!”
蒋夙明显被取悦到,带着几分亲昵地拍了拍宋袭的头,“那你还怕什么。”
两人说着话,没注意到其他,等注意到的时候,老板已经站在宋袭面前。
如同对之前每一个人那样,老板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过宋袭的五官,略过喉结,来到他的衣服上。
停留一瞬,她的视线又回到宋袭脸上。
老板困惑,这张脸在她脑海中的存在感很低,只不过两三秒就忘了对方长什么样。
又打量了好几眼,她回到画家面前,斟酌再三,老实地给出自己的答案:“没有,那个人不在这里。”
画家暴怒地原地踱步,用力抓扯自己的头发,然后骤然转身,带着满身煞气离开了体验馆。
人群中有人叹息一声:“不知道又是谁家该遭殃了。”
话应验得很快,下午的时候,有一家人的羊丢了。最后在河里发现了漂浮的尸体。
羊脖子上开了口子,血放得干干净净。
镇上的人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脸上都是郁色,甚至有人冲到韩家小院,指着宋袭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